维泱不想他突然转袭云盘岭,大骇之下,不及细想,回剑相护。
决明死里逃生,精神一振,手下更是全力催动剑气,直扑目标。
维泱心中大恨,却无法可施,唯有挥剑将袭至剑气一一挡开。他灵力本就不足,此时硬接天帝法宝,忍不住气血翻腾
,喉头阵阵发甜。不由开始后悔。他是关心则乱,方才若不理剑阵攻势,只怕早已将决明毙于剑下。“七星剑阵”没
了发动之人,自然再无法伤人。此时却既离得决明远了,他又已是强弩之末。心中隐隐知道,此战败局已定。
然而不容他多想,决明已催动剑阵,再次向云盘岭袭来。维泱深吸一口气,奋力幻出巨大壁界挡在身前,同时不动声
色地将灵能探入云盘岭中,锁住漻清。抹去他身上所有可被追踪的痕迹,连施数个瞬移法术,将他悄悄送离此地。
我若丧生决明之手,他自然不会放过清儿。令一个仅有三千年修为的散仙神形俱灭,对决明那样的高手来说,不费吹
灰之力便可做到。神形俱灭,意味着灵魂印记的消失。那是彻底的寂灭,而不若以往般,尚有魂魄可投生,以待来世
。
“轰隆”巨响,维泱的壁界承受不住“七星剑阵”毫不停歇的重击,终于碎裂。维泱当机立断,抛开形体,元神出窍
。
失去元神的身体无力地堕下云头,被呼啸袭来的剑气往复对穿,最后紧紧钉在云盘岭山头。
元神摆脱形体的拖累,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高迅逸离战团。但失去了拥有数千年修为的形体的支撑,即便是大罗金仙元
神,亦不见得比普通鬼魂强多少。众天将为怕被二人激战时爆发的灵力波及,原本均避在远处。此时见有便宜可占,
立时双目发亮地围过来。若因此领了手刃维泱这样的大功,日后还怕不迅速飞璜腾达么!
忽闻一声清啸,如星现出身形。手中“伏魔剑”,在决明不及阻止之前,毫不留情刺往维泱元神。
地动山摇。比正午日光更强烈的银芒无声地暴涨开来,在“伏魔剑”穿透维泱元神的瞬间达到极致,所有天将均不由
自主紧闭双目,举手遮挡。决明不知是亦承受不住这强光,抑或不忍卒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伏魔剑”上斩神魔,下诛鬼怪。脱离形体的虚弱元神,怎受得住那样的全力一击?
维泱形体既毁,元神已灭,此战大捷。终于可以回天庭复命了。
为何心中仍是一丝欢喜之意也无呢?
银光褪去,决明忍不住去看如星。后者持剑呆立云头,脸色苍白如纸。似是感应到决明目光,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喃
喃道:“我……心中忽然很难过。”声音颤抖,神色一片茫然。
决明心中一痛,抢上前去道:“星儿……”
如星忽然一震,轻咬下唇,往后退去。伸手握住系在胸前的“乾坤珠”:“我,我要回去,找我哥哥!”蓝光一闪,
身形消失。
决明停下脚步,发了半天怔。
手下副将不觉有异,喜气洋洋地过来:“天尊!”大功告成,按决明厚待手下的性子,他们回去之后,自然不愁封赏
。
决明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看看云盘岭。维泱不知为了何人,竟不惜神形俱灭。
但无论此人是谁,既曾被超然出尘,风姿绰绝的维泱小心爱护过,若得悉今日之事,必然痛不欲生。
决明示意诸将向后退开,捏诀祭起“七星剑阵”。
君命难违,我欠维兄的情永世无法偿还,唯有尽力让他心中在意之人,永远不必闻知噩耗,不必从此生不如死。
决明咬牙挥袖,盘旋的剑势忽如排山倒海,重重砸在云盘岭上。
天崩地裂般的震动,滚滚烟尘遮天蔽日。待一切止息,云盘岭整个化为平地。方圆数十里之内,一片沉寂。
决明叹了口气,疲倦地转身,淡淡下令:“班师回朝。”
第十七章 时过境迁
《后蜀书•;五行志第七下之上》:太祖三年二月甲子,西南有如火光,地震,巫川竭,云盘岭崩。是岁,太祖
染恙,危殆。武定王石斛以心头之血药之。再三岁,上乃复。
决明在枢璇上清宫之外徘徊良久,终于一咬呀,跃入墙内。
想当年维泱白日飞升,因缘生出的祥云铺天盖地,俯拾皆是。更有馥香阵阵,延绵万里不绝,连在凌霄宝殿中都清晰
可闻,惹得平素不大搭理人的诸凤鸟瑞兽欢鸣不已。那时凡间正值隆冬,却一夜之间万木回春。茫茫雪原之上,硬是
开出一望无际的灿烂。
天帝深以为异,七次下旨征聘维泱入太微垣为官,所许爵位一次比一次高。偏偏维泱无心权位,次次婉言坚拒。
天庭宿将,多有辛苦钻营数千年却仍仕途不顺的,见维泱年少无功,仅凭生俱异相便得天帝无端眷顾,如何不妒?待
得后来,见维泱竟对让他们垂涎三尺的高官厚位不屑一顾,弃若鄙履,却又教他们如何不怒?
因此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故意寻隙挑衅。可惜向无一人能沾得了他白衣片角。维泱令人心生惧意,并不仅仅是因为
他睥睨天下的强悍法力,更是因为他在轻易取胜之后,看向失败者的慈悲宽容的眼神。这种眼神,令得众天将生出错
觉,似乎自己并非地位卓绝的大罗金仙,而是和下界云云众生,普通凡人甚至虫豸鸟兽,没有丝毫分别的存在。
只是一个初晋仙籍的少年,他凭甚么!心中不服,却从此鲜少有人再来寻维泱麻烦。天长日久,维泱隐隐超然天庭之
外,成为特殊的存在。
然而妒恨之一物,却并不会因时间和惧意而消磨,反而会日渐深刻,直入骨髓。
之后维泱堕魔,修为大减;之后决明得胜凯旋。
诸将心中,均升起将原先遥不可及的人物生生拉下神坛的变态快意。
天帝为此,特意设御筵犒赏三军,众人无不开怀痛饮。酒过三巡,人人醉意上涌,开始污言秽语起来。
西上将似乎忘了与决明间的不快,踉跄着靠到他身上,淫笑道:“天尊……真不够意思!怎的那么快就,呃,就将维
泱杀了呢?……可惜了他那一副好皮囊!”话毕打个酒嗝,得意洋洋地环目四顾。余人见了,均心领神会,“桀桀”
怪笑起来。
决明不动声色,将他推到一边的椅中:“上将醉了。”离席起身,在众人的言语变得更不堪入耳之前,向天帝告罪,
称不胜酒力,离筵回府。
天界的空气甚是清新,微风拂到面上,令人很感舒爽。决明命家将先行一步,自己驾着祥云,漫无目的地乱走。他立
此大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心中却殊无快意。
其实决明虽看重与维泱交情,却很清楚天帝在他心中,地位较之任何人均远为重要。因此他坚信自己并未做错。
只是仍有淡淡的怅然。
不知不觉间,足下祥云飘至枢璇上清宫前。想起如星日间神情迷茫地离去,心中微微一痛。忍不住极想去看看他。这
可怜的孩子。
好在经过“上昊伞”施法的人,绝无恢复记忆的可能。否则他将情何以堪!
跃入墙内,忽觉有异。四下一片黑暗,安静得似乎有些过分。
决明心中一紧,加快步伐,径直往如星居处掠去。方入庭院,四下一瞥,忽然剧震停步。
冰冷的石子小径上,横着一个人。虽然无烛无灯,决明仍可一眼认出,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纤细少年,正是如星。
决明疾步抢前,将他抱在怀中,低呼道:“星儿!星儿!”颤抖着按他脉搏,探他口鼻。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尚有
生机。只是内息紊乱,内伤颇为严重。修为竟只剩不足七成,而减退之势仍不见停。
决明心中乱跳,伸掌按在他后心,将灵力源源不断输送进他体内。片刻之后,如星闷哼一声,微微睁开双目。见到他
,虚弱地唤道:“娘……”
决明心惊道:“发生何事?会弁呢?”
如星怔怔看着他,忽然掉下泪来:“哥哥……哥哥不要我了……”
决明一凛,小心翼翼道:“你……告诉他今日之事了?”
如星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垂泪:“哥哥打了我一掌,然后……他说再也不要见我了。呜呜……娘,星儿做错甚么
了?为何哥哥……那么生气?”
决明脑中轰然一响,伸手将如星紧紧按在胸口,心痛道:“星儿,星儿……你甚么都没做错!”……是我害了你。
一时后怕。若非忽然心血来潮,临时想来看看他,这孩子身负重伤,一人在此,那,那……
如星将脸埋再他怀中,犹自哭道:“娘,哥哥不要我了!”
决明抱着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心中暗恨会弁。对亲生兄弟,竟也下这么重的手!
随后想到自己全无立场责怪会弁,长叹了口气,抱着如星站起来,柔声道:“乖,会弁走了……我还在,我要你!日
后……让我来照顾你!”低头,吻去如星长长的睫毛上,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
—The End of《神堕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