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神医谷主,另一个…另一个…”我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另一个是谁?”
“另一个…是我爷爷…”
皇帝像是愣了一下:“朕从未听说过你有爷爷…”
“小人…小人从八岁就再也没见过爷爷,那个…消魂…就是小人从爷爷留下的册子里看到才…配制出来…”
皇帝的脸如我所料阴沉下来,显然想起害得李千山如此之惨的毒药正是出自我手。
阴沉沉冷厉厉的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看得我从头凉到脚,骨头缝里都嗖嗖冒出寒气。
棣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说:“槐,爷爷还活着吗?已经过了十年了。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吐着血呢。”
我咬着下唇,绞了半天手指,终于大着胆子说:“万岁,您先想办法找到我爷爷和神医谷主吧,如果…如果还是救不了泰王千岁,小人…一定会以死谢罪,决不苟活。”
棣一把捏痛了我的手指,瞪了我好一会,转过头大声说:“我也陪我哥一起死。只是…只是…求万岁放了我爹和我娘,他们和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皇帝的目光在我和棣脸上打着转,阴凉凉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最后轻轻拍拍我们的肩叹口气说:“你们兄弟俩的感情…以前朕和王弟也是这样…”
转身走进树丛,身影消失前说:“方棣有时间让老高陪着回去看看你们的娘吧。”
我和棣面面相觑,我们没有听错吧?居然让我们回家看娘?
一年多了,我和棣从牢里出来,再也没有出过这院子外面的树丛,除了皇帝和太监,再也没见过别人的,还以为一辈子就被关在这皇宫深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再也回不了家,再也看不到爹娘,没想到…
正想喜极而泣,又缓了缓神,重新回想一下皇帝的话——
方棣有时间让老高陪着回去看看你们的娘吧。
只有方棣能回家吗?为什么不让我也一起回去?如果是因为我要用盘龙透髓功给李千山驱毒舒经的话,我可以只在家呆半天,哪怕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好,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棣安慰我:“没关系,反正他们认不出咱俩谁是谁,大不了这一次我先回去,下一次咱们再求皇上,你扮成我回去。”
我低着头,想着皇帝一定恨我入骨,如果不是我,哪里会出这么多事?!
像是看出我的想法,棣小声说:“别胡想啊,别再自怨自哀了,也许如果没有你的消魂,李大哥颜大哥就会被皇上杀了呢。你忘了他俩身上的伤,哪有当哥哥的把弟弟打成那样,你每次气极了打我从来没有打成那样,最多拧我几下或者点我穴道。”
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被棣这一样解劝,心里也真好受一点。
抬了头看着棣,这些日子,我的眼里一直都是颜箴和李千山和那些药那些毒,还没好好看过他,这么离近了一看,心里又是吃惊,又是酸楚。
忽视棣真是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他是我深爱的人。
棣现在和以前真的不大一样,脸变瘦了,下巴尖尖的,不再有以往孩童的圆润,脸上的稚气也不再见,看上去有了点大人的稳重。
唉——经过这件事,我和他哪里还是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任性胡闹的少年。
我的眼睛在他脸上慢慢逡视,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长期接触各种毒药毒药侵入了皮肤),看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睛(李千山的身体很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命垂危,连带着他也跟着颜箴和我受累),看着他少了鲜润有些干裂的嘴唇(这里人迹全无,每天只靠大太监送来吃的,送来的时候是热的,等给李千山喂完粥汤,所有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看着他外衣下面瘦得见骨的身体(我们全都瘦了)。
慢慢地靠过去,依在他肩上,抱住他的腰,心时充满脉脉温情。
不想说话,只想这么靠着,天长地久…
能够活着,彼此相依,真好。
第七十三章
第一次回家,棣足足呆了半个月才被大太监给揪回来。回来后脸色好得多了,还给我带了娘亲手缝做的从里到外做的一身衣服,家里做的小点心,好多好多吃的玩的的东西。
还有娘写的一封信,我边看边哭,真想回去看她。
我也知道为什么皇帝只让棣回去看我娘,原来爹爹已经辞了官,皇帝让他去南方,却让娘留下来。
我想到史书中的所说的人质——我和娘都是皇帝的人质。
以后每隔一两个月,棣都能回去住几天,每次都叫我又羡慕又嫉妒又酸楚。
可是到了来年端午节棣再一次高高兴兴地回家,等回来时却连个粽子也没给我带,两眼发直,脸色苍白,坐着发了呆。偶尔看我一眼也是偷偷看,不像以前那样直视。
发生什么事了?
我过去问他,他目光闪烁,神情紧张,突然哭了。
我吓了一跳,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是娘病了?还是…
我不敢想,一边摇他一边问,棣哭了几声,抹抹眼泪,说:“我…我…”
吱吱唔唔的说不出来。
我更加急了,这家伙一向胆大包天,以前就算把我惹得气急败坏或是那次一脚险些踢死我事后求我原谅也只是跳来跳去缠着我引起我注意,什么时候学会胆怯心虚了?
我急了,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
棣抬着看着我,眼中露出极为罕见的愁郁,神色不定了好半天,咬了半天的牙,终于说:“爹爹来信了,说蓝伯伯去世了,蓝阿姨也伤心过度随后离世…他送蓝洁(蓝家小姑娘的名字)上京后就要回去给蓝伯伯他们守墓,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娘说,等蓝小姐来京后,她就要求皇上放你回去,和蓝小姐成亲…我…我…”
眼泪又流了下来,拉着我的手用力攥着,“我…我…和娘吵…我气极了…喝酒…喝醉了…结果…我…”说不下去了。
我心里凉嗖嗖的,听不清他后面的话,只想着那一句:等蓝小姐来京后,她就要求皇上放你回去,和蓝小姐成亲。
我已经十九了,蓝家小妹妹今天也十二了,又父母双亡,只能投奔我这个未婚夫。可是…
我和棣该怎么办呢?
我呆呆地看着棣,心里又乱又痛,一片空白。
正和棣相对垂泪的时候,颜箴突然叫我:“小槐,快过来——”
我呆呆地进了屋,盘膝坐在床上,给李千山运功舒活经络。
等有空重新想这件事的时候忽然笑起来——皇帝现在深恨我,怎么可能答应娘的请求让我回去成亲呢?反正我和棣长得一样,平常人根本分不出谁是谁,干脆就让棣去娶她吧,至于我,指不定哪一天皇帝就会杀了我。
这样更会称了娘的心意,不用担心两个儿子乱伦败德,败坏方家门楣了。
干脆不想了,过一天是一天吧,就算皇帝不杀我,估计也不会放了我,就让我在这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想通了,就发觉这两年对棣真的是太坏了。
对于他的求欢,我用频繁为李千山运功消耗太大的理由不答应,不但不同意而且还低声和他吵,不理他,后来就说不想刺激颜箴。棣气得快发了狂,好长时间都跟我板了脸。再后来棣就不再缠我,干脆去冲冷水澡。有一次居然冻着了,躺了十几天才好。
现在回想起来,后来的这一年里棣根本一次也没缠过我。
棣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经常看着某一个地方发呆。以前他就算再生气,目光也是气呼呼地停留在我身上,哪里像现在,根本是视我若无物。
他为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缠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勉勉强强地顺水推舟答应他。
可是他一直没有,经常在院子里一坐就是好久。
过了端午,晚上蚊虫开始多了,我经常咬着牙一肚子气地躺在屋子里,听着外面哔哔叭叭打蚊子的声音。
该死的棣,宁愿在外面喂蚊子也不回来陪我。
郁闷地睡了几个晚上,又是伤心又是窝火,生气地做了一些驱蚊蝇的药物,每天傍晚时分点着在院子周围走一圈。
李千山的毒没有那么频繁的发作,颜箴偶尔也会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投注到我和棣身上。
这天我再一次捧着驱蚊药在院里走了一圈回来后,坐在床上生闷气,他悄悄过来对我说:“去哄哄他。你老是拒绝他,小心他欲求不满去找别人,到时你哭都来不及。”
我不吭声,凭什么我去哄他啊,又不是我惹得他。我之所以和蓝家小姑娘订婚,还不是为了他背黑锅,凭什么他和娘生气,连我也不理?
颜箴叹了口气:“少年人性子强硬,凡事不知通融转和,等再大点,就会知道所有的任性使气都只不过是伤害自己最喜欢的人。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后悔…看看子重现在这个样子,我真后悔…”
我奇怪:“我看你一直让着他啊,难道你也有对他不好的地方?”
颜箴面露苦笑,说:“谁不是打少年时过来的,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才十七岁,他十五岁,相看两相厌。要不是他在我眼前受伤,我才不理他。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人陷害,被人暗杀,我也没怎么管。等他初进军队的时候,我若不是虚荣心作祟,想天下扬名,也不会半路追了他一起走。在军队看着他被人当众羞辱,直到他受不了想自杀时才伸了一把手。以后的日子虽然好了点,可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除非是棉花团一样的人才受得了,于是私下里三天两头和他大干一场。直到…我差点救不活他,这才知道这个人原来在我心里去再也少不了,这才知道,如果心真的爱了一个人,原来吃点亏受点罪根本不算什么。可是等我明白了和他说,他又逃了,天天和我玩猫捉耗子的游戏,见了我不是动嘴就是动手…我认识他十五年了,他当着我的面也就流过五回泪…一次是他被人当众羞辱想不开的时候,一次是…我和他第一次的时候,一次是神医谷我决定放弃他的时候…一次是他看到我在牢里受刑的时候,最后一次是他…要当解药救他哥哥的时候…如果我知道会这样,就算是让我流尽身上所有的血,也不会再他掉一滴泪…”
颜箴哽咽地说不出话,可是眼中还是没泪。
“我看他天天躺在那里就像…动不了,什么事都得让别人亲手而为,我、就恨不得代替他。他是那样一个威风的人啊,周边国家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发抖,可是现在却…好几次我都撑不下去了,宁愿亲手杀了他,也总比现在任人摆布的好,可是我舍不得,他躺那一天,我就能多看他一天…我心里一直存了个希望,万一也许我能救活他,这样我们还有一辈子…”
抹了一下脸,颜箴站起来,摸着我的头说:“能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千万不要像我,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后悔。”
我呆呆地坐了好久,走到窗前看月光下的棣。
棣坐在院里的小凳伏在小桌上看月亮。
半圆的月亮刚刚移过中天,上面有一些阴影,金黄的月华撒下来,撒到棣的身上,旁边树林黑越越的,犬牙交错般的阴影投在地上,飒飒而动,仿佛一个伺机而动恶鬼,随时会扑过去吞噬什么。
能珍惜的时候好好珍惜,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再后悔。
我一边想着这句话,一边慢慢走了出去。
走到他身后的时候,棣回头看了我一眼,月光下,我分明看到他眼中有什么在闪烁,没等我看清,他飞快地擦了一把脸,冷冷地把头调转回去。
我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一个空,这人居然已经站到院子门口了。
真…¥%*,居然这时候给我使用轻功。
我迎着月光看着他,他背着月光在对面看着我。
我慢慢伸了手往前走,他居然调了头往树林里钻。
我急了,小声叫道:“你不想活了,这树林里的暗道咱们都不知道,钻进去走不了多远就会迷路的。”
这个树林里有机关,有暗道,我和棣每次进去都只不敢走过二十步。上一次我失控大哭也没敢多走。
棣停下脚步,我过去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错了,不该每次都拒绝你,你别生了气了。如果我能回去的的话,就告诉娘,打死我也不娶蓝家妹子,好不好?”
棣不出声。
我又说:“真的,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说。你别再想这事了。”
如果我能回去的话,可是皇帝是不会让我回去的。
棣还是不出声,我抱了他的腰,想去亲他。
棣推了我一把,我不松手,继续亲。
棣用力推,我的背心撞在一棵树上,吃惊地看着他。
他也愣了,突然跺脚,又要往树林里窜。
我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说:“你说话啊,你到底在气什么,我已经认错了,我也说了我不会娶蓝洁的,你还想怎么样?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你?告诉你我不会那样!你要是再推开我,这辈子休想我再理你。”
“不理就不理,你以为我好希罕你理我,你…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我…我…怎么…我…”棣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便泣不成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我要娶蓝洁的事不也是因为你偷看了人家的身子,我才为你背的黑锅,这会子你又要怨我,那我怨谁去?我要不是怕爹爹再打你,我怎么会说要娶她啊?你总是这样,闯了祸就怨我,怎么不自己找找原因?还有,要不是过生日那次你缠了我洗澡时胡闹,娘也不会把我远远发配到神医谷,我后来发现喜欢了你,要是你不来接我,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是你又缠了我,现在变成这样,你以为我喜欢?你以为我愿意娶蓝洁?现在你又来怨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咬死你…”
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委屈,一口咬在他背上,咬得太用力,嘴里都感觉到一丝咸腥味。
棣哭着说:“你什么也不知道,我…我…你咬死我算了,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会惹事闯祸的祸根。还不是你,眼里又是这个又是那个,就是没有我…谁喜欢了你谁倒霉…恨不得把你揉碎了吃了,叫你的眼睛里心里再也没有了别人…你…老是拒绝我,叫我冲冷水,叫我忍啊忍…再也没有比你更狠心的了…我宁愿变成李大哥那样,看你的眼睛里还有没有别人…”
我一把掩了他的嘴,骂道:“胡说八道,我眼里有谁了?你别这样冤枉我…”
他用力拉开我的手,“就有就有…这两年你看过我几次?每次看我的时间有超过半盏茶的时间么?…我求你二十次你也未必答应我一次,害得大冬天冲冷水…害得我生病…害得我…”
我不等他再说话,扑过去用力吻住他的嘴,扯他的衣服。
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只要你想要我全给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别再不理我。
这几天你不看我,不和我说话,晚上不回来睡觉,我的心里难过得要死。
原来不被人理睬的感觉是这样,这两年我实在亏欠你。
“我不要,你别想!”棣用力推开我。
一直都是他缠着我求着我,今天突然一切都返过来,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我不管,就是你把我推开一百次,我也要第一百零一次缠着你。
后来棣终于软了,哭着说:“你现在这样,早干什么去了,我…我…”
我用胸膛堵住了他的声音…
…
一切趋于平静后,我们静静地躺在地上,月光从疏漏的枝叶中洒落,偶尔落到我们的身上。
放纵的结果便是我浑身的痛楚,骨头像被人拆开又重新拼装。许久不曾有过性事的我此时又恨起来了那个在我身上攻城掠地为所欲为的棣,忘记这是我放下脸皮强求来的结果。
月光照在棣的脸上,明暗不定,显得心事重重。
棣慢慢地坐起来,扯过扔到一边的衣服盖在我身上。
“疼吗?”许久未曾听过了温柔言语。
“你在下面一回就知道了。”带着火气,每次做完了,我总觉得委屈,总想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