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觉得,是只能懂装不懂,“所以这次狠下心送她走,离开我过她自己的生活。”
熙文气恼的站起来质问,“你怎么这样狠心,既然不喜欢为什么收留人家,让她给你做牛做马这么久,等你喜欢上大少
爷了就把她一脚踢开!”
“你懂什么,我是……”
“我怎么不懂!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个绝顶心狠的人,明知道大少爷担心你还要他陪你南下,他对皇上有芥蒂,你却一个
劲儿往宫里头跑,荼蘼姐那么温柔的人,你居然还刻毒的赶她走!”
我被他连珠炮的堵住话口,南下的缘由他不清楚也就罢了,我进宫却是为了谁?如今竟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熙文正絮絮叨叨的发泄不满情绪,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我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来者匆忙推门而入,“老师,不好了!”
谭炫为一脸匆匆的冲到床前,手头的账簿都没来得及收,“河北刚传来的消息,风荷宫打过来了!”
[80]挽发长歌
我一惊之下翻身坐起,“你说什么!”
炫为一脸的冷汗,“刚传来的消息,朝廷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测到,河北已经一团混乱,皇上正亲自点兵准备迎战。”
我站起来就要披衣服,身上疼得打了个趔趄扶住桌子,我咬牙道,“熙文,我得到宫里去一趟,青砚回来替我告诉他千
万不要擅自行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老师,你不舒服么?”炫为一手扶住我担心的问,我脸上一红,这种不舒服怎么说的出口,“不要紧,睡得过了头有
些晕,快走,我现在就进宫,你去把军费核计一下报给兵部。”
我随手拿过发簪一面挽起头发一面就向外面冲,炫为急急的从后面追过来,“老师,现在城里乱得很,我先送你过去。
”
我正要回绝,青砚已经从客栈门口进来,一见我忙拦住道,“时苒,这种时候你要去哪里?”
“朝廷没有合适的将领,明仲轩一定会亲自带兵,我要去阻止他,不能中了敌人的奸计。”
青砚和炫为同时愕然,“奸计?”
纵然非与风荷对峙不可,也不想把这个机会错失给明仲轩手上,我一时之间来不及解释,举步便向外走,青砚怔了一瞬
并未再拦我,反而转身向客栈里冲去,这里有他照应我就放了心,赶到马厩前也不管是谁的牵来就翻身而上,立刻疼得
咧嘴,这时候才痛悔一夜荒靡。
策马赶到宫门前,守卫一时认不出利落打扮的我,才要拦,炫为已经从后面赶上来,有他护送我总算一路少有阻碍的冲
进宫里。
御书房和寝宫都不见明仲轩的人,桌上一份仓促压住的密信,可见明仲轩听到这一消息后惊诧并不低于我。
生怕明仲轩燥进的下诏亲自带兵,我无奈之下赶到永和宫找到凌微,大明皇后正在卧榻上午休,因为是后宫女子,所以
并未得到密信上的消息,凌微还有些初醒的慵懒和迷离的惊喜,“时苒?怎么进宫也不先告诉我。”
“凌微,练兵场你可有办法进去?”我急道。
凌微黛眉微蹙,也察觉出不祥之意,“有皇后手谕也许进得去,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来不及细说,你快帮我下一道手谕,我要到兵场去。”纵使往常我也同她没有太多礼分,何况在这千钧一发的时
刻,哪还顾得上屏退旁人,吓得一旁的小宫女呆滞的看着我,只有凌微知道大事不妙,忙取来皇后印章急急写了道手谕
给我。
我领了手谕又风风火火的往兵场赶,不自觉用上月华九章的步法,跑得一路生风,现在才知道掌握一门功夫是多么重要
。
到了兵场才知道有了手谕依然麻烦,虽然守卫不再拦我,我却面对旷然林立的兵营满头空白,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走
进兵营,虽然士兵受到急招已经人去营空,光是寂静的空营也已经气势袭人,我抓了一名留守士兵带路,才算找到兵场
的方向。
不出所料明仲轩果然在点兵,高高的点兵台上一袭明黄翩然,台下是肃穆威严的大明禁卫军,明仲轩声音清晰的传遍兵
场,大意还停留在是此次征战的急促和艰巨,我冲到台下偏角轻声唤他,他回头看见我停止讲话,眉峰却紧拧着,似乎
很不满我这个时候跑来凑热闹,直到我比了半天手势,他才略微点了下头,示意我上台。
我颇为喘息的爬上高台,低声对明仲轩急道,“你不能亲自挂帅。”
“你疯了,现在朝中都是经验匮缺的年轻将士,敌人打得这么急,我还能将如此大任交给谁。”他捏住我手臂斥道,“
不要来这里胡闹,现在局势乱得很,快回宫里去。”
我咬牙,“你若去了才是中了他们的诡计,如果那么简单就能解决风荷宫早被平了,这还是你亲口说的。”
明仲轩已经向前一步,帝王风范在此刻展露无疑,当然也包括一意孤行,不等我再开口,他已经朗声道,“此次征战非
同一般,朝中将领怕是难以胜任,我已经决定了人选,任命孙濡邵为北征副将,主将则由……”
“主将由微臣余时苒受命。”我决绝的眼神撞上明仲轩恼然的回视,向前一步对着台下数万大军朗声道,“养兵千日用
在一时,还望大家齐心北征平定叛乱,以还大明民生安泰——皇上,臣愿以此命为誓,绝不辜负皇上厚望!”
我双膝跪倒匍匐在地,在军队前对明仲轩深深一拜,如果不是这件事,我还真的不曾想到自己会有心甘情愿对他俯首称
臣的一天。
“你……”明仲轩气得紧握双拳怒瞪我,压低声音道,“你怎能如此胡来!”
我已经把话放出去,如果他再改口,则是我冒犯圣颜大逆不道,虽然不愿意承认这样的结果,明仲轩却也无法当众否认
,只气得拂袖便走,“给我过来!”
营帐里静静的,至少我是这样以为,只不过从明仲轩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已经愤怒到什么地步,一把扫落桌上笔砚,
明仲轩指着我额头暴怒道,“你可知征战沙场意味着什么!竟然跑到兵场来自作主张,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
我固执的转头不语。
“你!”明仲轩怒发冲冠,若是在以前恐怕我又难免挨一顿打,现在他虽然一副恨不得掐死我的表情,却只拿营帐内的
陈设出气,碎片纸笔在我脚边散乱一地,我依然毫不退却的站在原处,“皇上,风荷宫原是朝廷的直属医药御管,叛变
前用药之术就已经了得,何况现在谋划了十年之久,他们又网罗了不知多少制药高手,虽然身手不见得比得过禁卫军,
可是哪个人可以不呼吸不进食?”
“难道皇上忘了当年黄河沿岸是如何荒芜的么,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黄河里动手脚,就可以掌握江北以北的每一
条水源,风荷之前毫无声息,此次突然发兵,又是选在朝中无将的时节,皇上就不怀疑这其中异情?”
明仲轩听了半晌语气已经有些缓和,“时苒,你的意思我不是不清楚,”他转眼看向我,“可是我不能让你替我赴死,
我既然是大明皇帝就要担负起黎民苍生,即使明知此去凶险,也不能坐视叛军攻入京城。”
“即使明知凶险……皇上真是英勇无畏,身为大明的标榜和希望,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难道黎民就能确保平安?你知
道我为什么会反过来帮你,在你对我用尽残忍至极的手段之后?起码从大义的角度来讲,你还是个称职的皇帝。”
“时苒!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要报仇!”
明仲轩瞠然的盯着我,我解开领口拿出一直挂在身上的白玉扇坠,“我虽然不是池牟宸,却已经阴错阳差的延续了他一
半的命运,他为了报仇断送幸福,又为了爱情断送性命……总有些人为了满足自身的私欲将我们推向不幸,如果不做一
个了断,即使有幸苟且偷生,这场悲剧的阴影恐怕也会缠绕我一世……我们承受的所有总要有个结果,非要强调理由的
话,只能说我从来不勇敢,也并不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为青砚,为牟宸,也为我自己,我还是希望随军北伐风荷。
”
明仲轩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紧紧抓住我双肩,“时苒,你那么怕死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选这样凶险的路,你可知道我无
法再想象你受到半点损伤?”
“皇上!我已经没有后路了,我需要一个机会来为青砚做点事,如果我们有了什么闪失悲伤的是你一人,如果你败在对
方手上,黎民百姓都将生不如死,当下是我缺兵权你缺将,不如双赢,让我去吧,让我自己做个了断。”
他维持着控制我双肩的姿势久久的看着我,我也坚定的回望他,不再有丝毫惧怕畏缩,直到他轻若无声的再次开口,我
的神思才略有了晃动。
他说,“我喜欢你时苒,比从前更喜欢。”
我讶异的盯着他,在经历我的背离和凌微的宽恕之后,这个当朝天子难道还要旧事重提?“你不爱我的,明仲轩,凌微
已经让你明白,她是你生命中亲人般不可替代的存在,爱是一心一意,有了一个人就绝对无法再装进另一个,即使你心
里有我的位置,也不过是久经波折后比较深一些的印记而已,对于习惯要风得风的帝王来说,这不是爱情,是一种心有
不甘。”
“时苒!”明仲轩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凄然,我惶然的退后,这种神色,这种求而不得的悲痛……不久前在荼蘼的眼里
也曾见过。
“时苒,”他拉住我,“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我在意凌微,你说得不错,因为我对她有一种习以为常的责任
,她是我不忍伤害的亲人,可是我没办法忘记你,你让我体味了什么是刻骨铭心。”他苦笑,“而你的刻骨铭心却不是
我……当初看到你传出来求救的词,终于得到你的消息,我不是开心,却是愤怒,因为你的每一句里都离不开青、砚两
个字。”
我紧抿双唇不语,干脆侧过头不去看他希冀而伤痛的眼睛。
“可我还是千里迢迢亲自去救你,甚至将国都寄托在那些随时可能夺权的老将手里,因为我心底还存了一丝希望——希
望林青砚晚我一步,希望在他之前找到你,也许你就会回心转意……”
“你当初算计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犹豫过半分?”
明仲轩冒然被打断在话尾,怔忡的看着我,我毫不留情的道,“事已至此你还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会爱你的,明
仲轩,你知道我最怕死,可是我为了他可以刀山火海,谁企图把他从我身边抢走,我就与谁顽抗到底,对我而言,青砚
比命更重要。”我说得凝重,完全断绝明仲轩的念想,我和他之间从开始就注定不可能,他到底是帝王出身,太强势太
独占,包括对我的感情始终都是痛苦于我不能“属于”他,我却并不甘愿受人摆布,即使我没有出现,池牟宸对他的恨
也只能毁灭他的江山,所以从任何角度去想,我们两个人都没有相爱的机会。
明仲轩颓然的放开我,向后重重靠在凌乱的桌脚,“你总是这样,认定了就执着得义无反顾。”
“你错了,一辈子,我只义无反顾这一回。”
[81]剑指凌霄
“为什么要这么做。”青砚的声音平平传过来,人背对着我站在窗前。
“你怪我么?”没有商量,没有预兆,自行做了这么大的决断。
“我不怪你,只是想知道你的理由,时苒,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没有心机的人,可是最近越来越让我觉得,你有太多是我
不曾了解的。”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只差半寸,就能拥住眼前的人,像曾经他拥住我那样的许下绝不分离的诺言,可是我最后什么也
没做,硬撑下这种事其实有一半是冲动不假,还有一半原因就如我之前所说,我想要报仇。
“青砚,”我轻声试探,“如果说我这个身体有什么过往和错失,你会不会看在我心念你半世接纳我……”
他打断我,“怎么还会这样问,我不是早说了过去的事与你无关,我不会把错怪在你身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借尸还魂的说法你有没有听过,我其实不是……”
“我知道你一直不希望我是因为外表喜欢你,时苒,莫说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即使发生了我也还是只在乎你,如果是
为了抢夺这个身体我当初也不会放你离开那么久,可是这次的事不比你想的轻松,我只想知道一向不想沾惹朝政的你为
何会去接任什么将军?”
……虽然依旧是不信,可终究是偿了我的愿,我一直在想如果有天青砚对事实无法接受,至少我还能以此证明自己可以
为了他出生入死,我有些释然的垂下眼帘,甚至没有回答他的话,就那样维持着寸许的距离,直到青砚回身刚好拥我入
怀,“你以为战场是容得你任性的地方,怎么到现在你还这么固执,我们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一生一世。”
“你是不是想惩罚我当初的冷漠才做出这样任性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就当作是惩罚吧,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答应你永不放手,就像你答应我一样。”我不知道,在离别之前
怎么能如此镇定,或许是怕一哭之下勇气逃逸,无法举起明天的帅旗,又或许我根本不想再让他为了我的软弱担心。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我,从一开始决定与风荷宫对决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一路自己只能形单影只,青砚一早
就发过的誓言会羁绊他的脚步,而且我也不能让他背上对父亲无信的不道,一个人临死前的愿望是最珍贵的,就像我不
能忘记余钦,婵娟还有月见染血的笑颜,他们曾经留给我同样的话,“你要好好的……”
好好的活下去。
“你无法做到的事请让我代为完成吧,别让我一生成为你身后的影子,你应该看见我也有这样的勇气和力量,所以才配
和你一起走下去。”我捧起他的脸温柔的吻过去,如果要像女子一般蛰伏在羽翼之下,上天赐给我男儿身又有什么意义
,我并非懦弱如你所见,我的固执和我深藏的勇敢让我接受了这次机会,为了在一起,消除所有可能阻挡我们的外力,
以男子汉的身份做一次为你而战的人。
熙文并没有羁绊的事,相反他对同样是杀父仇人的许晟恨之入骨,作为梁家唯一的继承人他也会随我北上,而且面对特
殊的敌人,我身边正需要一个对医药研究甚深的帮手,只不过我这个帮手不排除随时倒戈的可能,“别以为我是为了帮
你,小心我让你再也醒不过来。”
这是奔赴沙场前这个帮手对我的唯一赠言……
我穿了一身清爽的装扮,裤脚袖口都整齐的扎起,长发在玉冠下掖紧用金簪固定,副将孙濡邵已经亲自来客栈外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