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只有死路一条。"接话的是秋暮,他缓缓步入。
石室的门被‘砰'得一声关上,只听得一声‘逆贼拘捕,杀无赦',忽明忽暗的烛火中,一番刀光剑影扎人眼睛。
与此同时,石室外互相对峙的是宣王与任逍遥的人马,攸雪与尘风历经白钧昊的那番折腾已经从亦然山庄赶来。
被剑抵着后腰的廖哲,手持的是一份圣旨。
任逍遥要杀宣王,必须要有个名目,换言之,他需要一个朝中的人物作为这场战役的主持者。
效忠于端王的廖哲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端王派视宣王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端王遭陷害贬为庶民,忠心耿耿的人势必会每时每刻盯着宣王。而任逍遥导演的
这出‘献药',前半段让病危的老皇帝回光返照罢免了端王,后半段便是栽赃宣王假借献药毒死当今圣上。一旦计成,
为端王做事的廖哲就可以名正言顺讨伐,即使廖哲怀疑他任逍遥的目的,这个角色也非他莫属。自然,这场戏的枢纽在
于制药的人--唐门,为了免除后患,在京的唐山、唐凯以及唐晋,必须不留活口,同时,作为统一武林的亦然山庄也能
顺便解决了神秘莫测的唐门。
宣王的失策在于,他没有先下手为强,他忙着去找被白钧昊带走的云夕,他给了任逍遥做庄的机会,而把自己陷入了这
生死的境地。可笑的是,耗尽人力财力也遍寻不得的人,竟是在任逍遥手中。
这盘棋,他宣王败。
熟知人心的万事通打点了一切,在外自居封地的其他几位皇子分别收到了亦然山庄送来的人头--他们各自安插在京的探
子和心腹。迫于亦然山庄的淫威,他们认同了遗诏上的禅位。
贬为庶民的端王被贴身侍卫苏青救走,下落不明。
宣王死罪难逃,只是他任逍遥不知出于何目的,没有杀他,反将之押入了天牢。
同样在天牢的,还有另一个人--唐晋。只是这眼神呆滞、满身血垢、半天不挪动一下身体的模样,不禁令人怀疑他是生
是死。
攸雪前来请白钧昊他们回去的时候,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乔琳与攸雪对视了一眼,双方心下明了。
白钧昊带着满脸的疑惑和云夕坐上那奢华的马车,一路紧握的拳竟然渗出了汗。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云夕不自觉篡紧了白钧昊的衣袖,飘荡起伏的车帘隐现出的竟是红墙白砖。
白钧昊不由自主地抵触那车帘外的宫女太监,甚至想封了自己的听觉阻止那些毕恭毕敬的问安。
怎么会这样?
他不只一次问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
见到那个身着龙袍的人向他走来,他竟然不住后退。
他在害怕,没有理由地害怕眼前这个眼神莫测的男人。
这个男人还是他认识的任逍遥吗?
他明明看见那龙袍上染满了殷红的鲜血,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穿得如此优哉?
他不要这个男人说爱他,他也不要听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那么,他到底要什么?
活了这么些年,他到底要什么?
名利?金钱?权势?爱人?
风清云淡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个包罗万象的社会。
如果不是自己傻,不是自己坚持洒脱,如果一开始他就开口要这个男人,他爹不会死,任逍遥也还是原来那个总被他气
得无奈的庄主。
究竟,这个王位,对任逍遥有何意义?
改变了的任逍遥,对他,又是谁?
任逍遥每近一步,白钧昊就后退两步,此刻的云夕活生生站在了两人的中间。他不解这算什么状况,回头看到的白钧昊
眼里尽是戒备,那戒备的视线来源于眼前的这个男人。
云夕想了很久,才记起任逍遥这个名字。好奇地看过去,却是触及到任逍遥凌厉的一瞥,立刻把他吓得咽了口唾沫。
"哟,这不是宣王身边的美人吗?"任逍遥的冷嘲热讽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怎么你......"云夕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这金銮大殿上为何站得是那任逍遥,此刻的他竟然隐隐担忧起另一个男人的安危
。
"说起来,我这王位还要算你一份功劳。要不是那宣王关心则乱,一时疏忽,我怎么会有机会先下手为强。"
话音刚落,任逍遥已经向云夕出手。白钧昊欲加阻拦,却是被突然涌入大殿的侍卫耽搁了时间。云夕的那点儿三脚猫功
夫自然敌不过任逍遥,白钧昊再回首时,人已然落入任逍遥手中。
"放了他。"一束冰凌破空而入,扫过眼前的侍卫,止于任逍遥眉心。
任逍遥冷‘哼'了一声,毫不在乎地将被点穴的云夕扔给了一旁的侍卫。白钧昊化去冰凌,转身就要去带回云夕,却是
被任逍遥一把扣住了手腕。
高手对招,难分上下。
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的万事通饶有兴致地走到被押解的云夕身边,提了提烟杆,只是对着那持刀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就听闻云夕猝不及防的惨叫声。
白钧昊一时分心,棋差一招,败下阵来,怒视那可恶的万事通,咬牙切齿。
任逍遥莫名地微微皱了眉,利索地点了白钧昊的麻穴,旋即后者软绵绵地瘫在了任逍遥身上。
白钧昊努力瞪着眼睛表示自己的抗议,可这表情多半像是在娇嗔。
一夜未眠。
是他任逍遥的疯狂,是他白钧昊的无奈。
继而是一盏下了化功散的茶。
是他任逍遥的霸道,是他白钧昊的心痛。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只是为了留住我?"白钧昊挥手掀翻了桌上的茶具,"你竟然对我用化功散?如果你真爱我,了
解我,就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
任逍遥瞥了眼一地的碎片,仅是淡淡一句,"我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够了。"
白钧昊的气已是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话到嘴巴只有这一句咆哮,"滚!"
刚喊完,视线就变得忽明忽暗,好在任逍遥早有预料地托住了摇晃的人。
"药性已经发作,你还是不要动气的好,不然身体会累倒的。"
白钧昊无力地推开他,还是这一句,"滚。"
深宫似牢笼,一包化功散轻易困住了他白钧昊的人,至于那心,不管是任逍遥还是他白钧昊本人,都已疲倦地懒得去考
虑。
漫步于这百花争艳的御花园,白钧昊心里盘算地是如何去天牢,他习惯了既来之则安之,但不代表其他人都能像他这样
释然。
他突发其想地想做义士,还是那个判词--任性。
没了武功,智慧还在,轻而易举打发了那些看管天牢的侍卫。可入眼的,实在是足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看到的是什么?
罪恶,血腥,暴力;哀嚎,愤怒,憎恨。
早已失去往日骄傲的宣王痛苦地跪倒在地上,被迫直视那一场场春景;被蹂躏的云夕脸色惨白,叫声嘶哑,那犹如残柳
的身体甚至于血迹斑斑。
坐观的任逍遥是一脸的不屑与蔑视。
当被酷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唐晋被带上来时,白钧昊心寒的程度可想而知。
唐晋无神的眼珠一看到杀父杀叔灭唐门的仇人,立刻破开大骂这个阴险毒辣的小人,几次三番要冲上前,叫嚷着要同归
于尽。
那狱卒见唐晋如此无礼,立刻一顿暴打,打得唐晋喷血不止。
"够了!"白钧昊撞向那可恨的狱卒,把唐晋搂在自己怀中,又回头向那几个对云夕施暴的人怒吼‘住手'。
在场的人都呆了呆,任逍遥脸色刷的沉了下来,看守的侍卫醒悟自己犯了错,立马跑来求饶,却是被毫无犹豫地当场斩
立决。
"钧、钧昊......"唐晋混着鲜血艰难地叫出抱着自己的人的名字,脸上是血泪模糊。
白钧昊紧紧抱着他,看着地上那两个侍卫的头颅,慢慢将视线移向那个一脸冷漠的人。他妥协了,他做不到既来之则安
之,他做不到对什么都不在意。
"放了他们,好不好?"白钧昊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有一丝哽咽。
"不行。"任逍遥的回答果断,斩钉截铁。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他们都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你就放过他们,算我求你。"白钧昊一生没有如此低声下气过
,可任逍遥依旧没有动摇。白钧昊实在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对他们两个好,因为你现在抱着他,因为你冲进来喊‘住手'。"
一系列的原因听得白钧昊从心寒到绝望,他没想到,任逍遥竟然变得如此陌生。
"逍遥,你不要逼我。"
第十章
"逍遥,你不要逼我。"
他唤他逍遥,他恳求他不要逼他。
可是对方呢,眼里没有丝毫的挣扎。被欲望蒙蔽心灵,理智仅存那疯狂的占有,视野里的人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
"呵......"白钧昊的笑是淡,是惨,是悲,是哀。
任逍遥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胸闷地厉害,那笑脸忽隐忽现,像是即将要破茧离去的蝶,仿佛望见那支蓝色的鸢尾沦陷
于游离的宿命中,渐现渐远。熟悉的头痛袭来,欲裂。
"任、逍、遥、"刚才还带着心寒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高亢,这掷地有声的嗓音哪儿还有先前的惨淡与悲哀。
‘啪'地一个高音,脸上顿觉火辣辣,不知何时合上的眼皮无力地张开。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做梦吗?他竟然看到白钧昊担忧的眼神带着不该有的朦胧。
"傻瓜。"白钧昊悬于嗓子口的心终于落下,疲倦地躺进眼前人的怀里,"你终于醒过来了。"
醒?任逍遥一脸茫然,扫视了一眼周围,他竞是被锁在牢房,站在白钧昊身后的唐晋正用一双努力压抑仇恨的双眼怒视
着他。
"发生......什么了?"对于这情景,任逍遥也不能免俗地开口问了这一句。
"是你输了。"
白钧昊的话让任逍遥摸不着头脑:输?指什么?
时间追溯到乔琳将白钧昊和云夕带入那竹舍,听了乔琳的解释,白钧昊当时为任逍遥的自作主张而感到生气,没及时察
觉到其中蹊翘。
若是那万事通为得是那名利、地位、权势,他为何要找任逍遥?不是还有一个人也能给他这些吗?就以现在的局势而言
,另一个的机会远比任逍遥来得更大,更具有可能性。那万事通熟知天下事,深谙利害关系,怎会这么唐突地下注?再
者,万事通出现的时机也未免让人起疑。
居住在那与世隔绝的竹舍,却天天有新鲜水果蔬菜,白钧昊知道必然有暗道离开。
乔琳是个聪明的女人,只需晓之以理,便当即将崖边的藤蔓拉起,跌落在另一端的吊桥恢复原状。
最终,赶到宣王府的时候,还是迟了一步。
尽管他阻止了亦然山庄和唐门的自相残杀,却也只救下了唐晋一人。
宣王府到处充斥着龙涎香肆虐过后的痕迹。
龙涎香,与江湖盛传的由龙剑齐名,世人只闻其名,从不见其物。
它的毒,不在于使人丧命,而是丧志,丧魂,丧心。凡是人,皆有贪、嗔、痴、欲,心念一动,便被这龙涎香摄了心魂
去,留恋于幻象中不可自拔,不是自杀便是心力交瘁而死。
习武之人尚可抵御几分,像任逍遥这等高手也自可靠定力而不倒,白钧昊真是恨不得再扇一巴掌过去,这人当时到底在
想些什么,竟然如此轻易就被迷惑了心神?
"原来是梦......"任逍遥竟有些后怕,紧紧搂住怀里的人:这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吗?
咳咳,现在可不是缠绵的时候,自任逍遥被宣王设计中了龙涎香后一直被关押在这里,同样的,亦然山庄的人也都被以
谋反叛逆的罪名押进了大牢。碍于当时宣王府人马众多,白钧昊孤军奋战的话,不仅救不了人,还很可能把刚救的唐晋
也搭进去。料想宣王不会急于杀任逍遥,所以才等到今天一切准备就绪,才来天牢救人。
不错,这里是天牢。
宣王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就算是弑父篡位,他也决不会让人落下话柄。
坐拥武林的亦然山庄贪得无厌,狼子野心,觊觎王位,混入宣王府,前有嫁祸端王私造玉玺,后又和唐门私通,暗中在
药里做手脚,毒害先王,栽赃于宣王。幸而宣王早已洞察先机,与其余几位皇子联手,趁亦然山庄以为大势已定之时,
出其不备,为父报了仇,也保全这个国家。
这一系列的过程是计算得如此精密细致,下至百姓,上至其余几位皇子,都不得不信服这宣王代表的是正义,而扬名于
武林的亦然山庄一夕之间成了十足的反贼。
事到如今,谁还会反对如此忠心效国的王爷继任下一任王位?要是有人敢站出来说个‘不'字,不用他宣王出手,愚昧
的百姓们首先会群起而攻之。
"云夕说过,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守卫过来巡逻。这里是皇宫,虽然有云夕画的地图,可一旦起了正面冲突,仅凭我们
三人之力未必能全身而退。"转而,白钧昊对着唐晋道,"其他事等我们出去了再说。"
唐晋很是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要不是白钧昊开口,他决计不会来这里救一个杀父杀叔的大仇人。
"阿哲驾了马车在宫门外接应我们,事不宜迟。"
话音刚落,三条人影倏地就掠向外去,巡逻的小兵打了个哈欠,喃喃今晚儿的风还真是大。
借着云夕详细的宫中地图和时差注明,三人巧妙地避过重重守卫,一深夜入宫探讨的官员正向门口的守卫报上姓名。
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正欲翻墙离去,一个低沉戏谑的声音幽幽地从那官员乘坐的马车上传来。
"来了也不跟这里的主人打一个招呼就要走么?"
车夫恭敬地撩起帘子,一张清高傲慢的脸孔进入他们的视野,云夕浑身颤抖着坐在他的边上。
"没想到你竟然会让云夕来做内应。难道他在朕身边待了这么久,朕会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白钧昊抱臂身前,眉毛一挑,"看来你这个位子坐得挺舒服的嘛,朕啊朕的,改口改得好快,叫也叫得真顺口,难不成
某人早已想自称‘朕'想得快疯了,天天在家叫着练习?"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百姓竟然出言不逊,新任皇帝的狗腿子们必定是要狠狠耍帅一番。不过,这结果么,不用说,他们哪
能是白钧昊的对手,最后还弄来个吃力不讨好,被新任皇帝极其不屑地瞥了眼,这意思明摆着就是骂他们自不量力。
"其实吧,朕对你一直很好奇。"也不顾这打架斗殴的场面,男人款步下车,急得一群侍卫惊惶失措地追上去贴身保护,
"为了逼你白钧昊现身,从不涉足武林纷争的亦然山庄公然悬赏抓你,挑衅白家堡;为了留住你,任逍遥用尽财力人力
物力心力,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朝篡位,只求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你儿时的好友卓欲双,也费尽心机以求死在你手上
,好在你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还有那个离落,虽然他恨你抛下他一个人,可至死都在叫你的名字。你带给朕的惊
讶一次比一次强烈,想当初,云夕可是为了苟且偷生而不惜出卖了他最好的朋友,而现在,你竟然可以让他不顾自己安
危,冒死回到我身边做内应。"
一束冰凌割破一人的喉管,鲜血洒满视野,白钧昊震惊无比地看向那个被保护在侍卫中的人。
任逍遥和唐晋心中所想的一样,他们也看懂了这个男人眼中的欲望。
可是白钧昊的震惊,似乎,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