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步,他还一点也看不出永琰对和珅的心,那他才白进宫呆了整整五年!愕然忧惧之余早也暗下决心,以和珅之
圣宠若延续到下一朝,他永世都无翻身的希望!忽然只觉得耳边一道急速的风声,说时迟那时快,自己下颚已经重重地
挨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手一松,踉跄地跌坐椅上。
“你——”穆彰阿何等消息灵动,抬眼看去,竟是朝中新贵,富察家的四公子福长安!要回击的拳头立时收了回来——
心中已是开始计较:这福四爷搅和进来又是什么原由!自己犯不着此刻就与他正面为敌,将来朝堂之上也不好相见。
魏长生剧烈地靠着长安咳嗽,一声重似一声,却攥着长安的袖子不住地摇头:“嘉亲王……来了——”
福长安猛地一惊,不由地心如乱麻,顿时不再理会穆彰阿,急忙推门出去。
二人赶到雅楼,却正好听见厅中一声脆响,似打碎了茶盏器皿之声,福长安不敢冒失,闪身墙下,点破窗棂向内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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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如拉动着一个巨大的风箱,眼中也满布血丝,他踩过一地碎瓷,在和珅面前站定了:“……你
还在执迷不悟!曹锡宝马光祖那帮文人言官不仅要参你纵容家奴逾制骄横还要参你殊宠优伶有碍风化实在大失人臣风范
——我这是要帮你先铲除你这些会被人捏住的把柄!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那又如何。这是我的事,与王爷什么相干!”这点事他要摆不平,今日此刻焉能站在此处!
他漠然的生恶痛觉的语气教永琰心底都凉透,从前的他以他的悲欢喜乐为他自己的悲欢喜乐,而今,竟也成了一句‘与
王爷什么相干’!“……那一次就如此令你憎恨吗?”
和珅象被刺中了七寸的蛇,顿时昂起头来冷冷地与他平视:“我早说过了,那一次的错是我自己傻地受制于人,从此后
我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而你宁愿要一个戏子!”永琰一手挥开,“我不明白!你和我一起能得到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你却偏偏要把我睬在脚
底踩地一无是处!我贵为亲王,在你心里却比不过福康安——甚至还比不过一个唱戏的优伶!”
“你不明白?”和珅一扯他的衣领,将他往墙上压了,靠近他,几乎近地可以紊乱他的呼吸,“你罔顾我的意愿为所欲
为,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一个男人——永琰,爱是互相尊重,你这般得不到就抢就夺的行为不是爱!”那是因为我等不及
!我在你身边再久待你再好,你也不愿给我一点机会,还亲口要我成亲!但他一句话也说出口,只能哆嗦着,看着这个
阴沉中越觉华美的男人,但下一瞬间,和珅竟伸手竟撕扯永琰的褂子,他骇然一惊,按住他疯狂的手:“你做什么?”
“做什么?”和珅冷酷地笑,宁愿信口雌黄也要伤他,“你不是说不知道我喜欢魏长生什么吗?他肯雌伏于我,而不是
象你那样肆无忌惮的强暴!你不是爱我么?那就象个女人一样的伺候我——”
象女人——??永琰张大了眼,在他意识恢复之前他已经重重地推开了和珅,大口大口地瘫在地上喘不过气来。
和珅拍去身上尘土,不无讽刺地笑了,这就是爱。就是一个皇亲贵胄不能自我牺牲而只要他无条件臣服的强制的爱!“
嘉亲王,请回吧,你做你的尊贵王爷,我当我的军机大臣,同殿为臣,相逢陌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永琰缓缓地伸手整理好衣服,起身,却不再看他:“就如你和福康安?”顿了下,他甚至笑了,“
不,我还远不如他。你和他哪怕斗到双方都筋疲力尽两败俱伤了,也还依然,忘不了彼此。”
永琰开了门,昂首走了出去,背影却是萧瑟着,带着丝不为人知的悲伤。
我有时候真地恨他,把你变成一个恐惧爱的怪物。
但你不要忘了,这片江山,迟早有一天会换了主人。
暗中窃听的二人已是呆了,长安一直呢喃重复着几个字,长生想听,却辨别不出究竟说的是什么。直到他也起身,失魂
落魄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长生才直起身来,想了想,却没有进楼——此刻的和珅,最不想要的,只怕就是别人的安慰
。
回到自个儿的住处,银官儿忙打水为他净面,长生接过手巾,若有所思:“听说下个月傅公府老夫人做寿,请我去唱堂
会?”
“是。那天师父先定了上裕亲王府那,因而就推了。”
“哦,那把裕亲王府推了吧。”不甚在意一般,魏长生漫不经心地道,“咱们,上傅公府。”
第四十七章:情切切公府悲欢,恨绵绵离宫聚散(上)
傅公府许久不曾如此热闹了。往年傅夫人做寿,虽也一般地排场宏大,但傅夫人孀居之人素好雅静,耐不得吹吹打打,
不比今次是皇上下旨,追念傅恒劳苦一生功高日月,下令由内务府拨款为董额棠儿大肆操办——傅家自然不缺这点银子
,难得是“奉旨做寿”的通天体面。于是一时之间冠盖云集,前来讨好富察家几位公子以谋晋身之途的人更是快踏破了
门槛。晚上间戌时一过,宫中颁旨,赐凤冠霞帔赐满汉全席赐如意金踝为董额氏恭祝寿辰,棠儿难得地退下缁衣素服,
按品大妆出来,领着全家老小在正堂跪拜接旨毕,那流水似的筵席便正式开始,傅府为争体面,那银子花的更是如水一
般,天上地下见过没见过的,皆无所不备。
福康安木着脸坐在主位,周围的喧闹客套觥筹交错和戏台上你依我侬风流妩媚仿佛都与他无关,当下有人觑见他脸色不
好,只当他依旧因断弦闷闷不乐,便涎着脸凑上去道:“三爷心里不痛快可是因为房中寂寞?”自顾自地掩嘴一笑,伸
手一指台上:“三爷,找乐子不只是女子才行——您可知道京城中最红的角儿魏长生?都说他是朵玫瑰花儿——又香又
多刺儿,三爷若能将他摘下来,那可真是说不出的销魂滋味儿……只是听说和中堂一人专宠——嘿,怕只有三爷才能要
的起此人——”但听得一声脆响,福康安信手摔破原本端着的酒杯,他扬起淌满水的手掌,冷冷地瞥过一眼,旁边伺候
的家寿忙上前拿帕子将水拭干,不无同情地看着那个不知好歹吓地噤声的男人。福隆安听得此间响动忙循声过来,打发
走了那人,才无奈地看向这个自己从来引以为傲的“弟弟”:“好歹是额娘生日,有什么不痛快不能先忍忍么?老四,
你也看见了,和咱们不同心,额娘生日他也敢迟到,甘心给那姓和的作牛作马——虽然弟妹难产至死你难过是必然的,
可你若总这么郁郁寡欢一蹶不振的,傅家还指望谁去?”
福康安没有答话。转头望向身边依旧空着的位子,心里一刺,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时此刻,他竟真心地开始羡
慕长安,那戏台上声声入耳绕人心扉的温柔淫糜更似一道利斧割在心间——他只觉得,他离地他越来越远,已经到了捉
摸不透游移难定的地步,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如虚幻的泡末一般化为湮粉。
终是无声一叹,化作酒入愁肠愁更愁。
董额氏受了众人贺寿席间避内更衣后并不回座,却一路自西角门出了人声鼎沸的傅府,门外停着抬精巧的璎珞小轿,她
紧了紧身上的大红猩猩毡,在侍女的搀扶下弯腰落座,才攥了攥手中一方金牌——那是当年乾隆送给她自由出入宫禁的
凭证,却在已经束之高阁二十多年不曾用过了,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冷声道:“走罢。”
四个轿夫都是训练有素的下人,一句话不多说,脚下如飞,在瑟瑟寒风中半个时辰便从马神庙胡同一路西行,自东华门
入了紫禁城,在暗夜里迤俪的宫巷中无声潜行。
轿子在一处偏殿停下,董额氏探头出来,这片矗立着巍峨宫阕一如二十年之前那样恢弘那样壮阔那样……阴森……
侍女接过金牌交给守殿的小太监,仔细嘱咐定要亲手交给养心殿的高公公,方才扶着董额氏进了殿,这里的摆设陈列一
如当年,红偎翠依,珠帐宝屏,依旧鲜亮动人。榻旁的雕花铜镜明裎裎地倒映出她的脸,她顿时有些慌乱起来,忙伸手
理了理鬓角。二十年来物是人非,镜中之人年华不复,早已凋零残败——平日里能夜夜颂佛心如止水,可再次身临其境
,过去该有不该有的记忆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那是掩不住藏不了的心潮起伏。
宫外隐隐传来脚步声,董额氏心头突地一跳,最后平了平衣摆,低头跪了下去。
门终于推开,夹着凉风阵阵,一双绣纹皂靴在她眼下站定,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伏下身子:“皇上吉祥。”
一双手轻轻搀扶住她,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长叹:“傅夫人,别来无恙?”
一瞬间,棠儿的脸上的血色褪地干干净净!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见鬼似地瞪着眼前这个明明在微笑在她眼中却有如
厉鬼的年轻男人!“你……你……和珅……”
“傅夫人起来说话,您这大礼,我如何担当的起?”和珅扯了扯嘴角,轻车熟路似地在榻上安坐了,“我听说今天是傅
夫人大寿,怎么大喜的日子还巴巴地进宫来?”故意顿了一顿,“哎~是我忘了,您是想向皇上谢恩?只是皇上如今日
理万机,未必得这个空——忘了告诉您,高云丛已经升迁左都太监,养心殿如今的总管头儿——是小贵子,夫人下次这
金牌,可别送错了地方。”金牌落地的声音几乎割碎了棠儿最后一点伪装的坚强——她怎么能想到,八年……不过八年
,当年那个任她宰割的穷小子就真成了万人之上的帝国宰相!“我要见皇上!”
“夫人……”他惋惜地一叹,仙鹤补服在灯光下泛着柔美的蓝光,“您还弄不清楚么?事到如今,见不见的到皇上已经
由不得你了。”
“你这个奸臣小人!你敢挟天子以令诸侯!”
“夫人慎言。我是曹操那您把皇上比作什么?汉献帝?”和珅嗤笑一声,站起身来,“况且,夫人你根本还够不上那资
格。”走前几步,玩味似地打量着这个给他带来整整八年的噩梦的女人周身难以抑制的轻颤,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她耳
边道:“还记得当年夫人赏我吃烟的时候说过什么——‘别怨我,要怨就怨你——势,不,如,人’!如今,我也要奉
送夫人一句——当今的情势,已经是我比你强!”
棠儿浑身一震,咬着唇第一次抬头瞪他——狠厉无情,如同一只扞卫自己领土的母兽。
“我这些年来总是在想,夫人的富察氏究竟是多重要呢?重要地不惜生生摧毁一个人全部的渴望与未来也要保他家门不
坠?我倒想看看傅公府一败涂地万劫不复的时候,夫人的眼神还会不会一如此刻,如此尊贵动人……”和珅笑了,仿佛
毫无机心。他似乎还不想把董额氏就此赶尽杀绝——在她看来却宛如戏弄濒死动物般的恶制而讥诮。
棠儿沉默了许久,久到相对而立的两人几乎僵化成石,她才忽然露齿一笑,竟有几分二八少女的童贞娇俏:“和珅,我
当初真不该一念之仁放过你。”
“我有今日,都还得感谢夫人当日不曾赶尽杀绝。”和珅眯起眼,“夫人还是不够狠,若斩草除根了,今日还有和致斋
站于此处的余地?”
“你以为如今的你已是胜券在握?”棠儿转过头来,讥诮地看着他——此刻的她已经全然恢复了理智,“我却不知道这
八年来,和大人与康儿,同殿为臣,相逢相见是否一如当年?”
当你葬送富察家百年基业之时,也将你与福康安最后的一点感情就此埋葬!
这个道理,你知,我也知——这是个你永远胜不了局!
和珅凝住了笑意,藏在袖中的右手逐渐握拳。
棠儿忽然扬首笑了,仿佛今日落于下风的并不是她。她走前几步,径直开了门向外走去,寒风吹地她的衣袖都鼓鼓荡荡
,飘飘扬扬,远远望去,她的背影竟如就快被这强风生生折断一般——
和珅,你再春风得意,也必一辈子不得所爱!
福康安被扶进房的时候很有些头昏脑涨,满室昏黄暧昧的烛光下他甚至不能分别扶他进来的是何人了。一双手按住他的
肩将其缓缓推倒,而后替他宽衣解带,当那只手滑进他的胸膛的瞬间,福康安忽然睁眼,牢牢攥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魏长生掩嘴一笑:“三爷,您这么使劲儿抓着我的手,我可怎么伺候您呀。”
“你走。我对玩男人不敢兴趣!”福康安猛地记起他是谁,恼怒地爬起身来,顿时觉得脑子里突突地跳着疼,不觉得几
分懊恼——黄汤下肚,他竟连自己最自傲的冷静持重都失了。
“走?福二爷可是给了我好大一笔,叫我好好伺候着您‘舒舒坦坦’的呢。”嘲讽似地勾起唇角,魏长生浮出他惯有的
颠倒众生的艳丽笑容,依偎过去,吊着眼看他,“三爷……好不好这口,何妨拿我一试——”他凑上自己的唇最后的这
句话已经消失在唇齿间,几不可闻。
福康安深吸了一口气,奈下心中翻涌思潮,冷冷地道:“你既已投身和珅,何必又到我这投怀送抱!”魏长生轻笑一声
,倒在福康安怀中,调弄着他已经敞开的衣领:“三爷,都说您与和爷有隙,连那上朝的道儿都不走同一条——和爷昨
晚才在我那留宿,那份销魂滋味儿还留在我身上,三爷,您可要尝尝?”福康安眼中一热,酒气上涌夹杂着不足以外人
道的嫉妒愤怒,翻身将魏长生压在身下,粗暴地扯开他的衣服——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真地可以毫不在意地周旋于
那么多个男人之中,他不能相信他的心里真就忘了当年的一切!
魏长生恰到好处地呻吟挣扎,激地福康安狂性大起,想着和珅几个时辰前可能就在这副身子上翻云覆雨,竟真起了几分
性质,强制性地捏住他的下巴,低沉嘶哑地吼道:“他是怎么抱你的?”用力地咬上他的唇:“这样?”转而到他优美
白皙的脖子:“还是这样?”长生吃痛地颦起眉头,在心里无声一叹,打叠起几分认真的笑容:“是这样。”右手从敞
开的衣服间探了进去,轻轻按在他的肋下。
福康安愣了一下,象被烫着了一般忽然哆嗦着推开了魏长生,坐在床上不住地粗喘着。
这是他在金川为救和珅生受了索若木三箭留下的伤。这三箭当年差点就要了他的命,可他从不后悔,哪怕在那一瞬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