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暴龙对我微微一笑,温和的表情使我有点受宠若惊。
走出门的时候,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暴龙的笑声,他那句‘檀子尘果然不错’,让我浑身一颤。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下班回到家,很意外地看到了苏靳。
他半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领带被扯到一半,耷拉在脖子上,嘴边冒着青青的胡渣,有点儿狼狈。
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然后弯下腰来,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转身走进了厨房。
“好香。”苏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饿了的话,怎么不叫我起来。”
我笑了一下,转回头去看他,“你又不是家庭煮男。”
“或许以后就是了。”明明是件不能让他接受的事情,却被当成一个笑话来说。
看着他的笑容,我心里憋得慌。一拳打在他的手上:“胡说些什么。”
就算这句话是真的,那也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说出来。我不希望他不开心。
“小尘,我是说如果……”他顿了顿,“如果我破产了……”
“那我养你。”我也没想的就说了出来。
“呵呵……”听到我这么说,他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还是先关心你的菜吧。”
“该死的。”我低声地咒了一句,转过身去,菜已经烧焦了,我将烧焦了的青菜倒进垃圾桶,再往锅里注入清水,头也
不回地说道,“你先出去,去客厅里等着就好了。”
“别理那个菜了。”苏靳一手将我拉到怀中,就吻了下来。
被他这么一搅和,吃完饭已经是晚上10点了。
阳光从窗帘里透了进来,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苏靳还没醒,细碎的光斑打在脸上,微微地苍白。
难得一个周日,就让他好好地休息一下吧。我俯下身来亲了他一下,“我去公司了。”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暴龙而是赫连旻笙。
他抬起头看过来,对我微微一笑,我有点惊讶,说道,“怎么是你?暴……不是,秦主任呢?”
“暴龙去接待《原木》的记者了。”
“呃,那个……”我有点窘迫,“平时我们……”
“暴龙这个名字也挺适合他的。”他打断我,“待会采访结束了,一起去吃个午饭?”
“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好的。”
赫连旻笙走过来,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拍,说道,“好好努力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我盯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傻愣着出神,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心怎么就突然“怦怦”直跳呢。
采访没我想象的那么顺利,先是飞机误点,再来是堵车,等到采访结束的时候,城市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想起赫连旻笙说要一起吃午饭的事,就走去总编室。不知道这么晚了他还在不在。
有点忐忑地敲门。
“请进。”
我开门走了进去,他正低头看什么东西,见我走过来,他将东西收到抽屉里,问道,“结束了?”
“嗯。”我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还在。”
“以为我走了?”他笑道,“走吧,想吃什么?”
“火锅。”
冬天吃冰欺凌,夏天吃火锅一直是我的恶习,但是因为苏靳不喜欢,所以好久没这样颠倒着季节吃东西了。
听到我这么说,赫连旻笙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果然是觉得我的想法有问题吧。
“算了。”我改口道,“我们去吃别的吧。”
“不用,就吃火锅吧。”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我。
“如果你不习惯的话,用不着……”
“不是,这种吃法,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个朋友。”他打断我,走过来笑道,“走吧。”
“今天是怎么了,哪都满座。”赫连旻笙有点气愤。
这也难怪他,周日大家都外出吃饭,去了几家火锅店都是满座。
“天意吗?”他自嘲地笑了笑,拉开车门微微颔首:“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啪!”车门被我摔了回去,他愣愣地望着我按在车上的手,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情,“不愿意吗?……那我替你叫计程
车。”
“我请你吃麻辣烫吧。”我急急地说。
他惊讶地看着我,“麻辣烫?”
“那个,也挺像火锅的。”我有点不好意思,麻辣烫,说难听点就是路边摊,我这是什么脑子,居然要请老板吃麻辣烫
。
他看着我,慢慢地微笑起来,说,“好啊。”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我们两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夹在夜班归来的上班族和学生情侣当中,坐在街边麻辣烫摊子前的别扭小板凳上,显得有些
不伦不类。
但看着还翻滚着正冒热气的红油,就让我开心不已,好久没吃到这种东西了呢。
我觉得赫连旻笙是个有洁癖的人,他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我。
旁边为数不多的女人都很有默契地把目光聚集在我们身上,我这才注意到他连吃这种东西的姿势都是出奇的从容和优雅
。
而狂热于辣椒的我早就把嘴巴一圈吃得触目惊心的全是红油,胸前的白衬衫还滴了两滴麻酱。
我们两个还真是天壤之别……
吃完后走到停车场去取车,我一边等他找钥匙,一边用纸巾狠狠地擦嘴巴,那些酱汁一旦干了就会印在脸上很难再擦掉
,如果让苏靳看到,他又要说我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我脸上还有没有东西?”我拉拉他的袖子,指着我的脸问道。
他低头仔细看着我花成一片的脸,认真地指着:“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看到我努力却怎么也擦不掉脸上的污迹时,笑了起来,说道,“我来帮你吧。”
说着,拿过我手中的纸巾,细心地盯着我的脸,“还是和原来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开始滚烫起来,可能是刚才的辣椒太辣的缘故。
他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起来,擦拭的动作变成了轻抚摸。
指尖滑过我左脸的疤痕,小声地唤着我的名字,“小尘……小尘……”
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用力地推开他。
他倒退了两步,醒悟,尴尬,羞愧,失落……各种各样的表情交替着从他的脸上闪过。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猛
地一转身就跑。
他没有追上来。
走出挺远,回头看见他还是僵硬地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像个雕塑似的。
一阵风吹过,好冷。
十六.前半生的债
似乎是在一个沙漠。
躺在炙热的沙子上,全身被毒辣的阳光浇烤得皮开肉绽,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喉咙也干得冒烟。从眼缝里看,明晃晃的
太阳,好像一个锅盖倒扣在灰色的绸子上。
好难受……
想动但是动弹不了,四肢好像被钉子死死地固定在沙子上一样。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掉的……
“救我,谁来救我……”
然而回答我的是一阵接着一阵袭卷着沙子的风。刮在身上生疼。
就快绝望的时候,“铃铃铃”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驼铃声。我艰难地扭动脖子,转向铃声传来的方向。
一个骑在骆驼上的小男孩,他看到我,从骆驼背上跳下来走到我身边,“你很难受吗?”毛茸茸的短发下面是一双清澈
如潭的眼睛,莲藕般的小手抚上我的脸。
“呜……”我艰难的点了点头,咽呜着发出模糊声音,身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又有一处皮肤爆裂开来。
小男孩听到我这么说,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直盯着我。
“救……救我……”费了好大地力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快要受不了这种骇人的疼痛了。
“可是我不想救你,妈妈。”
“妈妈?”开始有点神智不清了,我机械地重复着小男孩的话,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仍旧不停地在翕合着开裂的嘴唇
,“救我,救我……”
小男孩看着我,眼中渐渐浮现与他的年龄极不相配的戾气来,“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小男孩突然扬起手中紧紧拽着的长鞭,带着哭腔说道,“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一鞭下来,我浑身一震,嘴巴张
得极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眼前一片黑暗,整个头颅里都充斥着小男孩的哭声。
“妈妈……”
“妈妈,我不想的,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要我了呢?”
“为什么……”
不断挥舞着的鞭子在我身上跳舞,所到之处扬起片片血雾,小男孩的声音是那样的凄厉,像是一把尖刀不断地刺着我的
心脏。
好痛,好痛……
我的心好痛。
我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周围一片寂静。
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抱了起来,身上又开始发抖了,出于本能我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抱住那个人的脖子,抬头,看到了那个
熟悉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
看到男人的瞬间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他笑着,如同一缕春风。
“小尘……”男人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就像是得了失了心疯一般,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发了疯似的抱住他。
我好怕……
可他却用力地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把将我扔到地上,来不及想为什么,我惊恐地望过去,男人和小男孩站在一起
,大手牵着小手,冷冷地看着我,男人说道:“小尘,你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孩子呢?”
说完,就和小男孩转身走了。
“不要,不要,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我狂吼着挣扎坐了起来。
周围的景色瞬间变了。
没有明晃晃的太阳,没有炙热的沙漠。
是一个黑暗的屋子和一阵熟悉的味道。
身边一个声音轻轻地响起:“小尘,你怎么了?”
转过头,对上苏靳担心的眼睛,想起刚才那个梦,就直冒一身冷汗。伸出手来,慌乱地抱住他,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
。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怎么了,怎么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前所未有的害怕。
第二天,我的样子把王子吓了一大跳,他说我像是从停尸房走出来的干尸,我只能无奈地朝他笑笑,转身走向总编室。
“主编,你找我。”我低着头,毕恭毕敬地问道。
“小……檀子尘,你怎么了?”赫连旻笙看到我这副样子后,皱了皱眉头。
“我没事,多谢主编关心。”我在心里苦笑,你一出现,就把我整个生活给打乱了。不过是一件小事,却让我如此的狼
狈。
他走过来,手扶上我的肩膀,让我逼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地推开他,“别碰我。”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我自知失言了,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
去,不打扰您工作了。”
才迈出两步,又被他抓住手臂,却很快地松开,回过头去,他仓促地对我笑了一下,“《原木》采访你的那期杂志出来
了,你拿回去看看吧。”
说着递过来一本杂志。
我接过来,看也没看,说了一句‘谢谢主编’后,逃似的走出了总编室。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只是一面对赫连旻笙,我整个人就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几乎像是躲高利贷一样的在躲赫连旻笙,哪怕有那么一丁点会跟总编室扯得上关系的事,我都会
推给王子去做。
但是星期一的全职工例会是没办法逃的,王子向来喜欢出风头,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陪他坐在赫连旻笙的眼皮底下。
赫连旻笙穿着一套休闲西装,表情严肃地摊开厚厚的文件夹做报告,看也未看我一眼。我很庆幸他根本没注意到我,好
不容易熬过了50分钟的例会,本来想混在人群里悄悄地走掉,才到门口,刚才一直在低头整理资料的男人突然叫了我一
声:“檀子尘!”
我惊跳起来,转身时一脸的僵硬。
“有事吗?”
他不说话,气氛诡异得让我觉得不自在,偏偏脚下好像生了钉子似的,定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跟你道歉。”
“不,不用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胡乱地摇了摇头,急忙转身要走。
一脚还没有迈出去,他又在后面叫我。
我回头,他笑着对我说道,“那个……今天晚上有空吗?你上次不是想吃火锅吗?我正好定到了小全羊的位置。”
“今晚?!”我皱了皱眉。
“……没空吗?”
“没……”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去,看到他失落的表情,我竟然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
“那个……我六点半才下班。”
“没关系,我先去那里等你。”他点头,那个眩目的笑容让我呆了半天。
刚要收拾着东西离开,门外就传来了暴龙的声音,“今晚加班,把那个关于巴黎时装周的外场报道赶出来。”
当大家都呜呼哀哉地抱怨资本家压榨血汗时,我却想到了一个人。
我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他应该还没走吧,趁着工作还没开始,我忙忙地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他的助理接的,说
赫连总编已经离开了。
难道他这么早就过去了?
只好拨他的手机,响了半天也愣是没人接……
他到底干什么去了,电话也不接。
抬头看了看已经进入状态的其他人,叫我现在扔下手中的工作跑去小全羊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喂,你还在想什么,赶快做事啊。”王子见我愣神,用力地推了推我肩膀,“早点完成,早点回家。”
“哦。”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坐下来开始整理资料。
希望他不要等我才好。
“喂,檀子尘,你到底在干嘛?”
“啊?”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手中的资料还是刚才那一页,我抬头对上王子一脸不解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将手
中的资料往他手里一塞,“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了,这回你就帮我一次吧,我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