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满楼————翔钰

      姚鑫澜驯地点头。

      苏筹鉴替姚鑫澜脱衣服，姚鑫澜就这麽静静地躺著让苏筹鉴把衣服解开，苏筹鉴顿觉自己似是在替一个没生命的瓷人脱衣服。

      「荣岚，你真的没有身体不舒服吗？」不对，的确是有什麽地方不对了。苏筹鉴把姚鑫澜拉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没有啊。」姚鑫澜很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跟脚，不懂苏筹鉴为何这样问：「我很好啊，四肢健在。」

      「不是问你这个。」苏筹鉴弹著姚鑫澜的粉颊，「我是说，你怎麽变得这麽安静？」

      「有吗？」姚鑫澜仰起脸，「我本来不就是这样吗？」

      「才不是。」苏筹鉴笑他的故作不解，「你吵得很呢，明明身体虚弱，却总想跑要回杭州，然後啊，你话也不算少，有时还会说出气死我的话来呢。」

      「是吗？」姚鑫澜愕然。

      听苏筹鉴讲起来，好像有点印象。

      苏筹鉴这才真正紧张起来，因为他发现可人儿的模样很认真，好像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在这样的情况下，苏筹鉴也无心欢爱，他替可人儿把衣服穿回去，把枕头直立床头，再把可人儿放上，让其背靠枕头，斜坐床上。

      「筹鉴你突然不想做了吗？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姚鑫澜望著苏筹鉴。

      苏筹鉴拉姚鑫澜的手，仔细瞧他：「我们来聊天。」☆油炸☆冰激凌☆整理☆

      「喔。」姚鑫澜点头。

      姚鑫澜点完头後，就一直看著苏筹鉴，半句话都没开口。

      苏筹鉴怀疑地看著姚鑫澜，认真询问：「荣岚，你有没有想跟我说的话？真没有？我等你跟我说话了。」

      「啊？好。」讲完“好”字，姚鑫澜却又不讲话了，只是呆看苏筹鉴。

      苏筹鉴等了半晌，姚鑫澜却还是没开口，苏筹鉴终於忍不住问：「你不是要跟我讲话吗？我等你说呢。」

      「喔。」姚鑫澜如梦初醒，诚恳反问苏筹鉴：「筹鉴你今天怎都不说话？」

      苏筹鉴震惊地看著姚鑫澜。

      怎麽回事？可人儿为何讲话颠三倒四的？

      是生病了吗？

      他猛地站起身把姚鑫澜放平回床上，凝重嘱咐：「你先躺著休息，我去跟大夫说你的状况，叫他来看你。」

      第三十八章

      待苏筹鉴去找大夫，两个人一同回到芦竹院时，苏筹鉴看见姚鑫澜居然又坐回院子里古井旁的那个角落。

      「你怎麽在这儿？不是叫你在床上躺著休息的吗？」苏筹鉴蹲下，平视可人儿，语气轻柔责备。

      姚鑫澜想了想，「对不起。」

      苏筹鉴揽抱姚鑫澜，把他抱回房间床上。

      大夫给姚鑫澜把了脉，脸色亦发沉重，接著问姚鑫澜几句话，姚鑫澜都答得简短。

      当大夫轻问姚鑫澜“你现在还会想回杭州吗”时，苏筹鉴见闻姚鑫澜的表情跟回答时，心脏彷佛突给石头狠砸，巨惊揪痛，差点喘不过气。

      「想回杭州？」姚鑫澜有些害怕地附著大夫的耳朵，小声道：

      「没有啊，我现在不敢妄想了。而且筹鉴有规定，我是不可以出芦竹院的，我一跑他就会把我抓回来啊。啊、我现在也不会提回去的事，我不敢惹筹鉴发飙，要是他再像那次般把我一直凌辱到差点没命，那该怎麽办？」

      满地落叶。

      苏筹鉴站在芦竹院房间外的走廊上，靠著柱子，心如刀割。

      大夫在一旁看著苏筹鉴的样子，重叹口气。

      很明显，病人罹患的是心病。

      而病人之会罹患此病，全是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爷所一手造成的。

      隔了很长一阵子。

      苏筹鉴终於哑著声子开口，难过道：「我居然把他变成这样，

      而我到今日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少爷，毕竟你不是故意的，请不要自责了。」大夫见到苏筹鉴难过不已的模样，安慰。

      「不管我是故意还是无意，他就是变成那样了。」苏筹鉴紧咬著唇，喃道：「怎麽会这样？我不想他变成这样……我…我很喜欢他啊，喜欢他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就是因为这麽喜欢，所以才不择手段地把他留在我身边。」

      大夫以怜悯地眼神看著苏筹鉴。

      「可是，我留他下来，他却变成这样。」苏筹鉴的眼眶微微充血：「我本来想，只要他醒来留在我身边就好，可是我现在发现，我野心没那麽小，我不仅希望他醒来留在我身边，还希望留在我身边的他能天天快乐开心，生龙活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他这个样子，我突然觉得留他在广天谷，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但，我根本舍不得放他走。这些日子以来，我真的感觉他是有在喜欢我的……我、我非常不想放他回泰满楼，不想他跟除我之外的人在一起，怎麽办？」

      第三十九章

      大夫试著劝说：「少爷，虽说你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世上从没你争取不到的东西，不过或许，你这次真的要试著放弃了。」

      苏筹鉴激动起来，刹那不讲理：「我为什麽要放弃？我明明就那麽喜欢，为什麽到最後我却得主动放手！」

      「没为什麽，只因这次少爷喜欢上的不是“东西”，是“人”呀！」大夫诚恳看著苏筹鉴，「唉、要是少爷你再像现在般，不接受他的愿望，不尊重包容他的选择，我判断，他很快就会变得更为丧失心神……到最後，他可能会变得跟个没生命的“东西”差不多。啊、虽然目前其实也快了。」

      「够了！」苏筹鉴打断大夫的话，沉默许久後才痛苦作出决定，「别说了，我苏筹鉴绝不能坐视他变成那样、好……我放他回去便是。」

      虽然万般不舍，他还是忍痛放手，决定让可人儿回去杭州。

      这是心高气傲的他，这辈子第一次学著包容尊重他人不要留在自己身边的选择。

      因为，他真的很爱很爱可人儿。所以愿意为可人儿破例，努力学习自己以前从来想都没想过的事。

      苏筹鉴脚步沉重转身入门，独自一人走回房间。

      他走到姚鑫澜床边坐下，轻抚姚鑫澜的发丝。

      苏筹鉴撩起姚鑫澜的发丝，吻一下，「荣岚，我有事跟你说。」

      「嗯？」姚鑫澜微笑，侧头看著他。

      「明天，我让绸雪动身送你回杭州。」苏筹鉴凝视著他，慢慢道，「虽然我很想自己送你，可是叫我把你带到杭州，当面交给姚鑫澜，我实在做不到。所以我让绸雪代我送你回去。」

      他很怕自己会半路反悔。

      更怕自己到时看见姚鑫澜时，会因妒嫉而冲上前把对方打一顿。

      可人儿的脸上还是那一号微笑，看著他。

      「荣岚，你晓得我在说什麽吗？」苏筹鉴很意外可人儿竟没有预期中的兴奋，「我说，我要让你走了。」

      「我有听见啊。」姚鑫澜笑著：「有听见你在骗我。」

      「荣岚，我是说真的。」苏筹鉴心一酸。

      姚鑫澜摇头，轻笑表示不信。

      第四十章

      「反正到时你就知道了。」苏筹鉴感到痛楚，他掀开棉被躺到姚鑫澜身边，搂住姚鑫澜，自顾自道：「我先跟你说，未来的日子，要是姚鑫澜敢瞧不起你或欺负玩弄你，你写信来告诉我，我就去杭州替你教训他。」

      姚鑫澜喃言：「姚鑫澜才不会欺负玩弄我，只有筹鉴你才会，那次我不听你话，你就恼羞成怒欺负玩弄我到快死掉，让我醒来後发现自己被银针插得像颗针线包似的，好丑好丑。」

      苏筹鉴将姚鑫澜贴近胸膛，喉头一紧，「对不起，那次的事我真的错了，我很抱歉，以後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你回到杭州後要快点好起来，要好好生活、要快乐幸福，要天天开心，要过得……」苏筹鉴慢慢嘱咐。

      姚鑫澜把头埋在苏筹鉴胸膛，听著。。

      苏筹鉴的话语，逐渐地流进姚鑫澜的心底。

      姚鑫澜开始有些意识到苏筹鉴话中的诚恳。

      只是，真的能回去吗？

      还是感觉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这是真的吗？

      苏筹鉴把姚鑫澜的脸捧起来，吻上他的眼睛。

      「你……不是骗我的？」姚鑫澜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抖。

      「真的。」苏筹鉴吻上他的鼻子。

      泪从姚鑫澜的眼珠里滚出，滑过脸颊。

      姚鑫澜抽答：「真的吗？你是说真的？是真的？真的吗？」

      「傻瓜。」苏筹鉴心疼地替他拭掉脸上的泪，接著只是紧拥著他，不再说话。

      第四十一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杭州泰满楼。

      正值午饭时间，客人坐满整个泰满楼。

      泰满楼的夥计正忙著招呼客人，跑堂则在厨房与大厅之间来回奔走上菜，厨房里的十几个厨子全忙著，没人歇著。

      泰满楼的首席大厨傅天砌正站在厨房，心情烦闷不已。☆油炸☆冰激凌☆整理☆

      傅天砌将置在钻板上的一条红萝卜抛向空中，连瞧也懒得瞧，就这麽直接手持菜刀往上快速挥舞，当红萝卜自空中掉回钻板时，原本平凡的萝卜已雕制成一尾精致的红鲤。

      傅天砌将红鲤摆在盘缘作装饰，然後自右边的陶锅中捞出虾烩甘贝，放在盘正中。

      「拿去，第五桌的菜。」傅天砌把盘子滑推出厨房的出菜口。

      一个跑堂赶忙接起，端往外头。

      厨房中十几个厨子，没人交头接耳，专心著手边工作。

      突然，傅天砌将菜刀用布一抹，插回腰际，对身边的二厨沉声：「我不想做事了，我先出去休息会儿，厨房交给你掌理。」

      不理会众人投来的错愕视线，傅天砌大步迈出厨房。

      傅天砌走过回廊，独自往姚鑫澜的房间走去。

      他孤独一人，站在姚鑫澜的房中，望著姚鑫澜的东西，发呆。

      房间的摆设依旧，但房间的主人已然不在人世。

      前阵子，当邵荣岚自外地运回鑫澜的棺木回杭州泰满楼时，泰满楼众人全愣住，又惊又悲。

      当时傅天砌冲上前掀棺查看，想见姚鑫澜最後一面，结果只看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

      站在棺木旁的邵荣岚对众人解释，某天天天雨路滑，姚鑫澜不慎从山路摔落悬崖，後来他邵荣岚冒著生命危险，自悬崖吊索而下为姚鑫澜收尸，由於姚鑫澜是从极高处摔落致死的，所以尸首残缺模糊到连原来长相都无法辨认的可怖地步。

      由於事出突然，所以後来他就没去广天谷找苏绸雪谈合同的事，而是将姚鑫澜的尸首带回杭州，让姚鑫澜赶紧入土为安。

      听到此言，傅天砌完全崩溃，他用刀指向邵荣岚，想冲上去砍他，吼道：「阿澜他怎会不小心掉下悬崖死掉？为什麽会出意外？为什麽死得是他不是你？为什麽？啊？」

      「傅大厨，你别这样，会出人命的！邵荣岚他是大掌柜的人啊，在怎麽样，你都不能杀他。」哭到眼睛像核桃的阿元冲上前，自後方抱住傅天砌。

      「是啊，傅大厨，」鼻头红肿的阿宝也冲上去，他挡在邵荣岚前方，哭道：「大掌柜他最喜欢邵荣岚了，要是傅大厨你杀了他，大掌柜在九泉之下，定不原谅你的。」

      傅天砌犹豫一下，沮丧地将刀放下。

      邵荣岚则趁此时，赶快跑出泰满楼的大门。

      「死了，阿澜居然死了！怎麽会，怎麽会，阿澜他……」傅天砌掩面，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