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头台。」艾森捏紧手上的剪报,痛心的说:「她这又是何苦…」
「蕾莉娜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注重月影族高贵的血缘,偏偏选择这么痛苦的方式来求得解脱。」尼尔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月影族最终的宿命吧!当无尽生命变得再也难以忍耐,与其发狂而死,蕾莉娜宁可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
这下换我搞不清楚了,我拉拉阿魁的衣袖:「蕾莉娜也是月影一族的人,她怎么可能自杀?你们根本不会受伤,又要怎么自杀?」
艾森摇着头说:「我们不是不会受伤,而是有超乎常人的复原能力。说月影族的人不老不死,其实并非完全正确。我们也有可能死亡,但是会非常痛苦。」
阿魁神情惨然,拉着我跟他一起坐下:「月影族的人原本有不只有我们六个,其它的人都死了,但是却只有少数解开咒语像正常人一样老死。」
「其它的人是怎么死的?」
「他们多半到最后都是疯了。然后被一般人抓住,当成恶魔,一次又一次地处死。」
「一次又一次?」
艾森接着解释:「因为我们能不断的复原,所以要一次又一次的执行处决的过程,才有可能真正的把一个月影族人杀死。」
「这个过程当然无比的残酷痛苦,但是我们一再的复原,只会让一般人更加地害怕,使用更残酷的方式来让我们的族人断气。族里有位长老就是经历三次绞刑,又给烈火烧了五天才真正断了气。」
我摀住嘴巴,简直不敢想象那个残忍的画面。
「我们也曾有族人上过断头台,听说身首分离后,他的身体还会到处移动,嘴巴也还能哀嚎。一直到两天后,由于身体都还在挣扎抽动,才被下令丢入装满热油的锅子里烧死。」
「那蕾莉娜…」我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战。
艾森眼神阴暗:「她应该是自己砍断了断头台的绳子,之后不知道在哪里挣扎了多久才终于断气…」
「蕾莉娜,为什么要这么傻…」阿魁痛心地摇头。
尼尔缓缓的说:「这是月影一族的宿命,最后只能用这种方法解脱…」
听到这句话,阿魁和艾森都是随之一怔;连迪奥冰冷绝美的脸都略略变了颜色。
「不会的!我们已经有线索了,大家都可以恢复成常人,不要再有人受这种苦了!」我对着房里四个月影人大声的说,蕾莉娜的惨死不但刺痛了他们,也更坚定我要揭开迷咒的意志。
艾森打起精神附和我:「子奇说得没错,我们已经有解咒的线索了。」
※ ※※ ※ ※※ ※ ※※
艾森开心的解释我们在墓园发现的线索。
「我劝你们最好别去。」
尼尔听说只要到萨克斯庄园、取得非尔的日记,就有可能解开咒语。他非但一点也不兴奋,还泼了我们一大桶冷水。
「为什么?明明就要解开谜底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我对着尼尔抗议。
「你以为我们人都到了艾尔萨斯镇,为什么不住在萨克斯庄园,偏偏要住在这里?」尼尔双手交叉躺靠在椅子上,懒懒的回问。
我看看阿魁又看看艾森,耸耸肩:「不知道。」
尼尔比了比先前交给我们的剪报,淡淡的说:「看完。」
我凑过去阿魁的身边,挨着他翻看其它的几篇报导。阿魁微微一笑,似乎很高兴我自投罗网,一把将我捞坐在他膝盖上,围在他手臂里一起看。
艾森边看边说:「根据这上头的日期,蕾莉娜的尸体是在三年前被发现的,之后警方一直查不出真相。虽然有许多现象显示蕾莉娜自己架设断头台,自己割断绳索,由于尸体和头颅相隔太远,还是没有人认为这是自杀……」他翻了翻接下来的报导:「这一篇是隔年的报导:断头案未破,萨克斯庄园鬼影绰绰…凶宅经常发出奇怪的声响,曾有人试图闯入房内,却受伤而返。侵入者宣称受到鬼魂攻击…」
阿魁把下巴靠在我肩头上,喃喃地念着他手里的剪报:「…萨克斯庄园成为艾尔萨斯镇的著名鬼屋,虽然它恶名昭彰,曾引来不少人好奇。由于萨克斯庄园仍然属于私有财产,目前仍无法随意进入参观……非法侵入的好奇人士言之凿凿,说里头有恶鬼存在…这是怎么回事?萨克斯庄园闹鬼?」
尼尔苦笑:「由我们的嘴里说来有点可笑,但是,那个房子里的确有鬼,跟我们不一样的鬼。我们几天前曾试着要进去萨克斯庄园,里头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我和迪奥都因此而受了伤,只好先在镇上的旅社住了下来。」
「受伤?」要让月影族的人受伤,那恶鬼可不是普通的凶恶啊!
「如果我和迪奥是一般人,恐怕无法走出那个房子。」尼尔淡淡的又说。「非尔寄来的那个箱子,大概被收藏在阁楼,要找到不难,只是,你们要进去会非常危险。」
意料之外的进展,弄得阿魁和艾森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是个鬼嘛!让我去会会它好了。」本少爷豪气干云的宣布。
房里四只鬼同时对我行注视礼,我的气焰顿时小了一半,讷讷地说:「我看得见啊,可以跟它讲讲理,我们只要哪个箱子其它什么都不碰,它应该不会反对才对。」
艾森又重新燃起希望:「这是个好方法。」
尼尔点头表示可行,阿魁好象不是很赞成。
「会不会太危险?」阿魁不放心。
「有我们在啊!我们一起保护子奇,房子里的恶鬼没瓣法伤害他的。」艾森兴冲冲地说。
「我也一起去。」
迪奥美人终于说话,秀丽的脸上依旧冰冷。能让迪奥也愿意行动,可见他也觉得此事可成。
我顿时精神一振,当场决定:「我们今晚就出发!」
想到再不多久就可以帮阿魁解开诅咒,一整个下午我都很兴奋,拉着阿魁陪我在镇上四处乱逛。
阿魁还是非常担心:「子奇,今天晚上,你还是别去了吧!尼尔和迪奥都因为受伤而不得不离开,这个鬼恐怕非同小可。我和艾森他们一起去,把日记本拿回来就没事了。你别去冒险。」
「没关系啦!不过是个鬼嘛!又不是第一次遇见,你看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鬼,没有成百也有好几十个,还不都没什么。没事的,我跟着去多少可以帮帮忙啊!」
阿魁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微微的苦笑:「以前,我只求一死什么也不怕,现在却害怕得要命…」
我想起蕾莉娜那悲惨痛苦的死法,不由得把阿魁的手抓到胸前:「会找到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出帮你解咒的方法,你不要担心,我绝对不会让你用那种悲哀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阿魁深情的望着我,牵着我的手走到一旁草地坐下:「我不害怕痛苦的失去生命,而是害怕痛苦的活着;想到你可能遭受危险,我就没办法克制心里的恐惧…」他冰凉的手抚过我的脸喃喃地说:「我早该知道的,爱上一个人就终究要面临失去的痛苦…四百多年的岁月,为什么我还是学不会呢?」
「阿魁…」
冰冷的吻印在我的额头:「子奇,答应我。今晚千万别冒险,万一有事就躲在我身后,我的身体受得起,知道吗?」
我静静的让阿魁抱着我,感觉到他冰凉的身子微微颤抖。拍拍他的手臂安慰这只为了爱人心惊胆怯的胆小鬼,我温顺地点头微笑:「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
阿魁跟着笑了,似乎显得稍稍安心了一些,俊逸的脸缓缓压近,对着我的嘴,又印下一个冰凉深情的吻。
20
晚上,我们一行五个,人手一只手电筒摸黑前往闹鬼的萨克斯庄园。
这几个月影族的一身劲装披着披风,不愧昼伏夜出多年,经验丰富行动矫捷,个个都是一副夜行侠的模样。迪奥美人尤其让人惊艳,一身的黑衣称得他肤白似雪、唇若含丹,月光下金发闪耀,优雅得像是个出游夜归的王子。
跟他一比,同样拿着手电筒,人家翩翩风雅,我却好象电影院里查票带位的服务生,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地不说,还丢脸地跌了好几回。
阿魁几次要抱着我走,都被我很有骨气地拒绝了。直到我第N次摔倒在地,艾森实在看不下去,要阿魁牵着我慢慢走,我才勉强没在到达萨克斯庄园前就因为负伤而被遣返。
等我和阿魁以龟速到达庄园门口,其它三人已经翻过铁链深锁的大门,站在雕花精致的栏杆后面等着我们。
看这座大门那么高,我实在没把握能够翻得过去。
「这个地方不是你们家族产业吗?没有钥匙可以开喔!」我苦着脸抱怨。
「蕾莉娜死后,房子里闹鬼闹得严重,这里就被锁了起来。」
叹口气,乖乖地爬。
我费尽千辛万苦加上阿魁的帮忙,才好不容易才进了庄园大门,四周黑漆漆的都是树林,传说中闹鬼的房子连个影都看不到。
「还要再走一段。」尼尔指着一条石子路,走在最前头带路。
几个转折,萨克斯庄园终于出现在我们眼前,月光破云而出正好照亮了整个建筑;一栋维多利亚时期的经典城堡,优雅地矗立在我的面前。
就外观来看,这是一间很典雅的建筑,可惜维护的不好,雕花彩绘的玻璃窗破了一大半,白色蕾丝窗帘久经风雨都已经变色了,只剩下一些残破的片段挂在窗际,提醒人们它曾有过的璀璨风光。
尼尔看着略显凋零的外观,低声的说:「这间古堡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一直属于月影族所有,因为蕾莉娜喜欢这里,迪奥一直托人妥善的保存维护,后来,这里就作为我们定期聚会的场所。因为这个房子闹鬼,原先负责照顾的人也都吓跑了,几年没人看管就让它荒凉成这个样子。」
这房子原先有多精致我是不知道,但是,这间古堡一出现,我马上有个非常明确的感应:
这里有鬼!而且是非常凶恶的厉鬼!
光看这房子散出的阵阵阴疠之气,今晚要碰面的鬼,恐怕绝非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泛泛之辈。
「什么味道这么难闻?」艾森摀着鼻子问。
「可能是柴油外漏的关系,冬天暖炉用的油管被人敲坏了,房子里头漏得到处都是。原先的管理员说总开关已经关上,漏出来的是残留在管线里的部分。」尼尔淡淡的说:「我们上次来这里就是这个情况,还好窗户都破了,气味残留在屋内的也不多。」
「幸好不是瓦斯,要不然我们恐怕连进去都很困难。」艾森搧了搧,屋外味道尚且这么浓,屋内八成真的是漏了满地的柴油。
迪奥站在门口把手搭着门把,用眼神问我们进不进去。我跟着尼尔和艾森跨步就走,阿魁急忙抓着我拉到他身后:「跟在我身边,别乱闯。」
大门咿啊地一声打开,玄关处一片零乱,原先的摆饰都给敲毁推倒,走廊上一具铁制的盔甲也翻倒在地上,墙上画像到处都是手指抓裂的痕迹,连壁纸都有大半给人撕扯下来。高级的绒毛地毯上有一道拖拉延伸的暗黑轨迹,看不出来是被什么东西染黑的,四处还泼洒了好几滩深褐色的柴油,发出阵阵呛鼻的气味。
尼尔看着满地柴油的痕迹,悄悄的说:「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
我们缓缓走进大厅,令人怵目惊心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挑高的大厅正中摆着一个落下的断头台,固定铡刀的绳索散落在地毯上。刀锋上还带有暗黑的血痕,大厅正中一整片干黑的血迹,从地毯被溅洒的痕迹还可以看出当时的惨状。
我怯怯地望着那一道道暗黑液体拖曳出来的轨迹,这才明白这些其实是血痕。蕾莉娜落下铡刀之后,断了头的身体仍然痛苦地挣扎游荡,不断涌出的鲜血在她所到之处留下一道道深黑残酷的印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特殊能力在作怪,进入这个房间之后,除了感受到一股属于厉鬼的阴寒,我的脑子还响起一阵阵哀嚎,蕾莉娜自杀时的景象我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所承受的痛苦和哀伤随着影像转借到我的身上,我只觉得头痛愈裂,像是有人把钉子一下又一下地敲进我的脑袋。
阿魁扶着我,一脸担心:「子奇,怎么了?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我靠在阿魁怀里,深吸几口气,事实已经非常明显:
「是蕾莉娜,出现在这里的鬼就是蕾莉娜。」
「蕾莉娜?如果是她,为什么上次我们会受到攻击?」尼尔首先提出问题。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迪奥也睁大了翠绿色双眼,露出惊讶的神情。艾森四处张望,连发地问:「你确定吗?你有看见她吗?她现在在哪里?」
蕾莉娜的哀嚎一阵阵地朝着我压过来,几乎让我抬不起头来,我抓着阿魁勉强支撑,连连喘息:「快去把日记本找出来,别让她发现,她不会放过我们的。」从我感应到的怨恨和痛苦,我直觉地要他们赶快行动。
艾森和尼尔对望了一眼,直接走向楼梯。
「快点去,让她发现就糟糕了!」我气息微微的催促他们,迪奥马上跑着上楼,艾森和尼尔也加快了动作跟在他身后。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蕾莉娜的哀叫声越来越明显,我浑身发冷、疼痛的感觉加上极端的恐惧,脑袋中出现的景象清楚得几乎让我发狂。我连起身地力气都没有,紧抓着阿魁、咬着嘴唇,忍受一波波窒息般的恐怖冲击。
「子奇,我们先出去吧!赶快离开这个房子。」阿魁用手掌摩挱我发冷的身子替我取暖,我已经没有能力说话,只能微微点头。
阿魁俯身想将我拦腰抱起,一阵剧痛突然闪电般霹向我,就好象是刀铡砍断我的颈子。我一声惊呼,脑中蕾莉娜的哀嚎和残酷痛苦的景象都消失了。
「子奇,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我浑身冷汗,发觉自己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变成白雾。
四周温度陡然变冷,我知道她出现了。
大厅的入口站着一个无头的冤魂,雪白长袍有一大半被血染红,右手抓着深褐色的长发,一步步拖拉着自己的头颅,蕾莉娜缓缓向着我和阿魁走来。
阿魁看不见她,只是不断的问着我:「子奇,你不要紧吧!」
我推开他站了起来,面对眼前的无头厉鬼。阿魁看不见,远比我能看见还要危险,我站前一步努力压制自己的恐惧,勇敢的说出她的名字。
「蕾莉娜。」
无头的幽魂僵了一下,抬起手来缓缓拉高自己原本拖拉在地上的头颅,雪白的脸颊上沾染着血迹,端丽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充满邪怨的眼睛正视着我。
「你看得见我?」哀嚎般的声音。
我点头。
阿魁连忙站到我身前,虽然他看不见,却还是想隔开我和蕾莉娜。
无头的鬼魂伸手一挥,阿魁被打飞到一旁,他挣扎着站起,想要再次挡在我的身前,我赶紧阻止他:「别动!这里是她的地方,我们斗不过她的。」
蕾莉娜又是轻轻一挥,一截断裂的木椅插向阿魁,几乎硬生生把他钉在墙上。
我倒抽一口气,看到着阿魁把断木抽拉出自己的手臂,暗暗说了声好险。
阴暗的眼睛扫向我:「很聪明,知道这是我的地方…既然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
随着最后一句雷霆般的怒吼,好几片碎裂在地上的玻璃射向我,我闭上眼只听到衣服被划破的声音,再睁开一看,手臂和双脚都给割了长长的一道。
「蕾莉娜,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新娘。」阿魁站起身来,朝着我的方向说话,一只手还涔涔的渗着血。
「新娘?」被捧在手中的头颅狂笑:「他真的以为有人能替我们解得开咒语吗?」
无头的身子又是一挥手,桌子飞向阿魁,再度把他压倒在地。
「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死?」蕾莉娜抓着自己的头朝着阿魁怒吼:「我看过了!」
断了头的身体再次挥手,放在壁炉旁的铁钳飞刺进阿魁的胸膛:「我看过了!哪个什么只有解开诅咒的人才能看的箱子……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的声音突然放柔:「…里面什么也没有,资料上的文字是古老的土耳奇语言,我花了多少时间才查出它的意思……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废话:月影族人的灵魂无法安息,月影族人是被神放弃的游魂…没有一个字跟解呪有关。」蕾莉娜放声狂笑:「哈哈哈!一个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