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苍茫 上——碎娘

作者:碎娘  录入:05-24

文案:

冷然本就是个冷到骨子里的人,爱上萧一意,是他最大的错。

萧一意一心一意,一意孤行,恨到最后,却发现原来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早丢在半路了。

明明唾手可得却又如此遥不可及……

爱明明还在,心却在最远的两端……

多么深的感情能让两个明明相爱的人相互伤害到遍体鳞伤却依然彼此凝望?

他们的爱早已是打碎了,搅溶了,流进血液渗进骨髓里了……

第 1 章 相遇

冷然今年十五岁了。

对于他来说,十五岁和十岁五岁的区别不大。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去的,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不同,明天和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地练剑、习心法、吃饭、睡觉。

区别可能只在于今天练的是破晓飞刀,明天练的是袭月剑法而已。

他无条件地日复一日地接受这一切,练这些在他来说是很自然的事,如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容易理解。

他知道他有他的宿命:与师兄辛涵一起接受训练训练,因为他们要在二十岁时以决斗的方式决定谁将是冰炎城新任城主,胜利地杀死对方,或是被对方杀死。

这是他的宿命,自出生那日起就定下的宿命。

因为冰炎城的城主必须是绝对的强者!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似乎生活本就应是这样的。

冰炎城的继任者在上任前都必须经受锻炼并且建功。师兄辛涵已于半年剿灭了不肯加入的振鹏帮,而他此次的任务是肃清叛徒海河派。

他完成得很出色。

在他漂亮地以一剑穿过海河派帮主喉咙来结束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结局的的屠杀时,他似乎闻到了长吁一口气的声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七鹰脸上紧绷的肌肉立时放松的变化,他鼻间发起一声不易察觉的冷哼:怎么,怕我下不去手吗?

现在他和七鹰以及十五名冰炎侍正在赶回冰炎城的路上,七鹰一个个仍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神色凝重。他们十分清楚,在没有到达冰炎城之前,这一路都是凶险的,所谓的名门正派的围剿,与冰炎城为敌的邪派的暗算,随时可能出现。

飞速疾驰,留给过往路人一路烟尘和迷茫的背影,落下一路啧啧的感慨声。

远远望见道路被围观什么的百姓堵塞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举手示意停下来――他们虽非名门正派,却也非视人命为草芥之徒。前面只是普通的百姓而已。

“老四,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回少主,没有。”

“老六,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回少主,他们在围观两个人暴打一个孩子。”

冷然皱了皱眉。世风日下,人情淡薄他并不奇怪,冷酷更是与他自幼相伴。可被暴打的是个孩子,这令他有了同命相怜之感。

他不禁翻身下马,拨开人群来到中央。

七鹰寸步不离,亦步亦趋:少主是小孩心性,可他们却不能冒一丝风险――谁能保证这不是个骗局?

人群中央的暴打已接近尾声。两个无赖样子的人明显打得累了,一松手,被打得如风雨中飘摇的叶子一般的孩子悄然落下,“砰”地一声,肉体重重砸在地上,却连半声呼喊也没有。

两个无赖大摇大摆转身就走:“今儿运气真不错,刚儿气儿不顺,就来了个自动讨打的。”

“可不是,打得还真爽。”

人群已经开始散了,七鹰也已经准备上马前行了。

忽然,一只精瘦得如同枯枝一般的手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脚踝,微弱,但却坚定的声音像来自地狱:“先别走,你们还没给钱呢。”

第 2 章

“哈,真是新鲜。”脚被抓住的人向另一个人笑道:“还有人敢向我混江龙张大爷要钱的。”另一只脚踢到孩子胁下:“滚!大爷肯打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不知好歹!”

地上的孩子被踢得动了动,却仍没松手:“刚才讲好的,一拳一文钱。你们打了一百四十六拳,踢了六十三脚,总共二百零九文钱。加上刚才那一脚,一共二百一十文!”

“混江龙”没理会他,拔脚就向前走,孩子却死死抓着他的脚踝不放,怎么拔也拔不开。另一个刀疤脸见状使劲踢向孩子的手臂:“臭小子,找死是不是?没打死你就不错了,还敢跟大爷要钱?”

孩子没说话,也没松手。

暴雨式的拳脚再次加在孩子瘦弱的躯体上,两个人使劲了浑身解数,又蹬又踹。孩子被踢得翻来覆去,紧咬的嘴唇滴出血来,却还不松手,直到最后刀疤脸踩住他的手腕使劲碾了几碾,“混江龙”的脚踝才得以解脱。“混江龙”甩甩脚腕,疼得皱眉:“小杂种,我叫你跟我要钱?!打不死你!”另一只脚登时向孩子踹去,孩子无声无息地被踢出一尺有余,仰面朝天,满是黄土的衣服已不辨原貌,承载着夕阳颓败的色彩。

冷然的心莫名纠了起来:这孩子,该不会被打死了吧。久违的感觉慢慢爬遍全身,呼喊一种叫做痛的感觉复苏。

孩子说了一句什么。虽然声音很微弱,人群很嘈杂,但冷然肯定,孩子一定说了什么——他还活着。

冷然感到自己纠做一团的心瞬时松展开来。他惊异于自己内心深处涌动的变化,一如发现自己手心沁出了冷汗一样吃惊。

然而他的震惊和身后的五鹰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五鹰使劲地眨了眨眼,他觉得他一定是看错了,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少主刚才那一瞬嘴角勾起的,是笑吗?不会的,从少主九岁起他就没再见少主有任何表情变化了,一定是看错了。

孩子又说了一句什么,这次声音稍大了些,刀疤脸不知从哪来了兴致,他俯下身:“你说什么?

孩子的嘴唇艰难地开合了几下,冷然凝神屏气,想听听孩子说了些什么,刀疤脸刺耳的大笑却扎入他的鼓膜:“哈哈哈哈,张爷,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说二百八六文钱!哈哈哈哈……”

人群轰然暴笑,几个人开始起哄:“接着打呀,看到底能打出多少文钱!”

“打死这小杂种,看他怎么再要钱!”

“张爷你还能不能打了,我看你好像打不动了呀,啊!”

“算了,别打了,再打闹出人命来就不好收场了!”

“混江龙”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脚踏在孩子胸上:“大爷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算你小子运气。”扬长而去。刀疤脸又在孩子脸上踢了一脚做补偿,临走还没忘了在孩子身上吐口痰:“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大爷要钱?!”

人群渐渐散去了。

冷然看见孩子嘴唇又动了几动,这次他听清了,孩子说的是:“你们会后悔的。”

之后孩子久久没有动静,他一定是晕过去了,冷然想。

第 3 章

七鹰面面相觑,面露难色。

少主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不说话,也不动。对于他们的请示抑或劝告不闻不问,仿佛一直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发生了什么事对他也不会有影响。

怎么办?少主虽小,可毕竟是少主,没有少主的指示,七鹰也不敢轻举妄动。

地上的男孩子动了动。头鹰注意到,同时,少主的眉毛跳了跳。

头鹰有种不祥的预感:地上这个男孩将攻破他们费尽心机为少主营造的冷酷与淡漠。

而这将是少主的致命伤——不论他将来是否会成为冰炎城主。

他不禁又将目光投向地上的男孩,警备地握住剑柄。

地上的男孩几番努力才翻过身,费力地抬起左臂,然后是右臂。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样以臂的力量做支撑,弓腰的同时膝盖向前推,勉强支起身子,摇晃着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男孩张口吐掉混着血水的两颗牙,缓缓抹掉嘴边的血丝,踉跄地走了几步,肿起的眼微眯着辩认了一会儿才发现面前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正怔怔地望着自己,后面一群侍卫。

面前的男孩没有表情,脸上却仿佛刺着两个大字:冷漠!唯有眼中一层冰霜的裂缝后隐约可见几点人情。

男孩心中闪过一丝怜悯,可随即被自嘲取代了:你自己这番处境,凭什么去怜悯人家锦衣玉食随护成群的少爷?

他再度用力睁了睁眼,细细思量面前的少爷打算做点什么。

就在男孩抬眼望向自己时,冷然完全失神了。他的意识向更远处游离:虽然男孩的眼睛只欠一条小缝,目光外有一层倔强做包裹,可还是透着势不可挡的纯净!

这眼神对于冷然有一种神秘而致命的诱惑,他深深地坠入这种眼神里,这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里。一种他从未学过也不会拥有的东西将他深深吸引了。

男孩的一句话将他的意识拖回了现实,在那一刹那,他为男孩做了单纯的定义。

“这位少爷,您也想试试吗?很便宜的,一文钱一拳。”

冷然没说话,将手伸在腰间,抓出一把碎银子,掷在地上。

男孩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定:“您能不能晚些时候再动手,我想拿这些银子先去办点事。”

“你怕死?”语气淡淡地,不夹杂任何感情。

“我怕。”男孩子老实答道,略低了头。

“可我宁死也会信守承诺!”男孩没有提高声音,可这句话却负着坚定的份量,沉甸甸地。

“你用这些钱做什么?”

“你不必知道。”

“也许我可以帮你。”

“谢谢,可我不会受人恩惠。”

冷然顿了顿:“说出来吧,我不会因可怜你而做任何的善事,但可能衡量你的价值来付价。”

“我弟弟病得厉害,要钱看郎中。”男孩很久才答道。

“老二,给他三百两银子”冷然头也不回地下了命令,然后盯着男孩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买你,从现在起,你属于我了。”

头鹰左手抓过二鹰手中的银票,右手紧握剑柄,反手一剑,蓄势待发。

第 4 章

“我不要。”男孩清楚地吐出这三个字。

“钱不够?”

察觉到少主语气中的一丝诧异,头鹰顿住的脚步忍不住又要开拔。

“不,足够了。可我不能离开我弟,我承诺过永远不离开他。”

“二鹰,再拿五百两。你弟弟,我也要了。”冷然也字拖得很长。

“多谢你,我拒绝。”这次男孩没等到冷然发问:“我不能让我弟这么小就做奴隶。”

“那你怎么办?去偷去抢吗?”

“不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男孩握紧了拳。

“哦?那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你怎么救你临危的弟弟。”冷然翻身上马,饶有兴味地欣赏下边的孩子因内心挣扎而痛苦的神色。

仿佛又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冷然忍不住变得骄躁起来。一种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感觉如小蛇一般慢慢啃噬着他的心。

终于,男孩叹了口气:“我还是得拒绝你。”

“为什么,难道你想让你弟弟病死吗?”夺口而出的话,把冷然自己吓了一跳。

“办法总是人想的。”男孩略带自嘲的话锥子一样扎入冷然的心,疼痛顺着经络传遍全身,即使男孩补充了一句“无论如何,感谢你的好意”也没有舒解。

看着男孩艰难地拖着左脚远离他的视线,冷然真的慌了。

“等一下。”可他的话却仍未起一丝波澜:“这些钱你带走吧。”

“我说过,我不无故受人恩惠。”男孩头也不回笑道。

“我没说送你,等你弟弟不需要你的时候,你还归我。”

头鹰的剑已拔出一半了:今天的少主太反常了!

男孩终于停下,冲他歪头笑了:“谢了,不必。我也不需于任何人!”扯动嘴角的伤,男孩咧了咧嘴,可还是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后会有期。”

“哎,等一—”冷然的下字还未说完,头鹰已身形一晃,来到男孩面前,一把扣住男孩右手脉门,声色俱厉:“少主叫你呢,你没听见吗?”接着拽着男孩来到冷然面前,躬身:“少主。”

男孩用力甩掉头鹰的手,将目光旋向冷然,怒目而视:“我说了我不要,你难道不懂人话吗?”

“不识好歹的小畜生!”头鹰反手一个耳光。男孩被打倒在地,嘴角流血,愤怒的目光却未曾离开冷然一瞬。

感受到男孩纯净的目光一下子因恨意燃烧,冷然觉得自己浑身也像在火中灼烧一样。他不得不把刚才对男孩单纯定义做了一番修改,同时隐隐觉到,想要这个男孩属于自己,恐怕不那么容易。

看到头鹰还要动手,冷然淡淡的话倾泻而出:“别打了,他只是个孩子。”

“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别叫我孩子!”男孩话语中有不假思索更不屑修饰的气恼:“我有名字,我叫玉君。”

“你——”头鹰恨得牙痒痒,看了看冷然,还是忍住了。

“你不受人恩惠,可愿领人匮赠?”

玉君已爬了起来,正欲再度前行,听见冷然的话,愣在当地,不明所以。

冷然轻轻解下悬在腰间的玉箫:“它叫妙音。”说着递给玉君。

玉君机械接过玉箫,仍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给我?”

“我说了,友人匮赠。我不管你是扔了它也好,当了它也罢,总之,它是你的了。”

玉君想了想,解开衣衿,从脖上取下贴肉的一串兽骨,扔给冷然。

“少主小心!”三鹰立时以剑相挡,飞来的兽骨被剑尖挑住并仔细审视了一番确认无毒后才送到冷然眼前。

“这是什么?”兽骨形状奇特,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沁着血迹,透着阴森,令冷然觉得很不舒服。

“友人之间礼尚往来。”玉君认真答道:“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冷然看着玉君的脸短短的时间内由愤怒变为茫然,又转为认真,最后化为娱悦,如夕阳的云彩一样幻化多端又异常自然,竟涌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就连毛孔都受用得很,“这种感觉,就是人们常说的快乐吗?”冷然询问着自己的心。

玉君大咧咧地扬了扬箫:“后会有期吧!”

冷然目送玉君远离他的视线,隐约觉得玉君不知不觉中唤醒了他灵魂深处的很多感觉,却又全部带走了,心里空落落的。他绝望地预感到,这个叫玉君的男孩,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第 5 章

玉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这座他和弟弟暂时栖身的破庙门口的。

一路上他脑中反复呈现那个少爷的脸。刚刚短时间内和那个少爷的接触,他的一言一行,一丝不落地刻在了自己脑子里,并在一路上重温了好多遍,以至于浑身的疼痛都有不觉。直到眼里映入这长年腐朽,四面透风,红漆剥落的破败庙门,他才猛然想起,安弟还在重病中。

推开正殿大门,安弟那瘦弱的小躯体,因发烧而潮红的脸,因痛苦而紧闭的眼,锐利地刺入他的双目,他的心因疼痛和自责撕碎了。

猛地扑到安弟面前,以最轻柔的动作拖起他的头,放在自己膝上:“安弟,安弟……”

娇小的孩子没有张开眼,昏迷中轻呼:“哥,我好冷……好冷呵……”

推书 20234-05-25 :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