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离伤 上——秋墨枫

“咳咳，”却是一直不曾说话的十三皇子，笑道：“各位，凤仪台乃肃穆庄严之地，不比市井斗场，各位切莫为了意气

之争，在公主面前失了礼数。”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众人，二皇子面色一变，缓和下来，回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微笑道：“十三说的不错，本宫一时意

气，在公主面前失礼是小，让各位江湖朋友见笑，丢了朝廷的面子是大。五弟，本宫素闻你御下宽厚，如今看来果然名

不虚传。这般尊卑不分，简直就是全无君臣之道！”

五皇子尚未答话，谢文彪又道：“殿下大讲君臣之道，末将是军中之人，只知道‘身正则令行’的道理。殿下若能叫末

将心服，末将自然虚心受教。”

“好！”二皇子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笑道：“久闻八臂金童暗器功夫绝顶，本宫在此领教！”

紫衣侯慌忙拦道：“殿下……”被二皇子举手制止，道：“不必多说！”东方胜深知这二人都是不听劝的，心中焦急万

分，却是无可奈何。

却听谢文彪道：“适才王掌门一招‘春江潮起’意境高远，在下东施效颦，献丑一招‘雨打芭蕉’！”也是举掌一按，

将茶水震起，右手一挥，化作漫天丝雨，越过三位皇子向二皇子而去。谢文彪外号“八臂金童”，“金童”是说他天生

娃娃脸，貌美如观音座下童子；“八臂”则是其武学修为的写照，言其暗器功夫绝顶，出手之快犹如生有八臂。风影阁

评，当世少年俊杰中，暗器功夫便是以谢文彪和唐门少主唐人杰二人最高。众人见那水流聚而不散，有若银珠，都是心

中赞赏。

二皇子面带微笑，不动如山。眼见那水珠到了他身前三寸之处，蓦地一滞，瞬间化作白气腾空，未损丝毫。众人齐声惊

呼，满是惊佩语气。原来二皇子这一手远不止是化水为气这般简单，而是先行凝水成冰，再化冰为气，正是当世绝学“

冰炎功”，修为已臻化境。场上众人都是高手，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便呼出了声。

谢文彪也是面色一变，心道：“蠢才，他身负‘冰炎功’，以水相攻岂不是肉包子打狗？”却是连心里话也要占便宜。

当下长身而起，道一声“得罪”，也不见他扬手，众人眼前一花，但见万千暗器犹如飞蝗凌空，向二皇子打去。袖箭、

银针、菩提子、铁蒺藜，不一而足，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人人心中一凛，想道八臂金童果然名不虚传。

便在这时，只见人影一晃，有人挡在二皇子身前，身法之快，竟然超过了暗器！只听一阵“叮当”脆响，万千暗器都坠

落在地。又听一声闷哼，那人飘然坠地站于场中，紫衣紫面，正是紫衣侯东方胜。左手抚着右臂，一支袖箭赫然插在其

上，鲜血汩汩。

东方胜躬身道：“少将军八臂神通，小侯甘拜下风！”谢文彪脸色惨白怔怔地看着他，眼中似有泪光。他二人今日表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小两口赌气，想来是因为各为其主而起了争执。各人心照不宣，此刻也无人开口说话。偏偏有人

看不出来，又是好奇心重的性子，便问道：“咦，不对啊。紫衣侯这一招‘飞红万点’，明明足以应付谢少将军的‘满

天花雨’的，怎么会受伤呢？”自然是袁少通了。

十三皇子坐他对面，咳了一下问道：“袁少侠可有读过《三国》？”袁少通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十三皇子又笑道：“

昔人已乘‘黄’鹤去，芳草萋萋鹦鹉‘洲’！”这两句断章更加莫名其妙，袁少通方感迷茫，忽然想到他将那“黄”字

和“洲”字特意加了重音，而又与《三国》有关，灵光一闪，几欲脱口而出，慌忙把嘴捂住，向十三皇子了然一笑，点

头以示感激。十三皇子也是一笑，做个手势夸他聪明。

余人自然都知道是“周瑜黄盖，愿打愿挨”的意思，见他二人如此，都感好笑。二皇子冷笑一声，自顾品茶，脸色也柔

和下来。东方胜和谢文彪却似对周遭事物浑然不觉，双双发愣。

五皇子叹了口气，凌空一掌拍出。东方胜臂上袖箭一跳，落在地上，却并无鲜血迸出。原来五皇子身具“太清真气”，

这一掌之中用了“一气化三清”的法门，拔箭、通络、止血，一气呵成。众人看在眼里，又是一番佩服。五皇子道：“

文彪年少气盛，侯爷勿怪。”东方胜躬身道：“殿下言重了。”五皇子点点头，又转头道：“九弟，你少林派的金创药

最具神效，便请为紫衣侯疗伤。”

九皇子点头称是，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玉瓶，拔了塞子却不起身。但见他右手拇指、食指一捻，其余三指外张，状若兰

花，却全无女子娇柔之气，带着几分庄严肃穆。袁少通鼓掌道：“拈花指，好厉害！”便在他赞扬声中，那瓶中射出一

道白箭，点在东方胜伤处，均匀细密，比敷上去的还好。东方胜又躬身称谢，回到座位坐下。

朝廷和武林虽然对峙，但百年来都相安无事，彼此为了安抚拉拢，也不时会有来往。朝中官员很多便出自各大门派，而

一些门派也会依靠官府出资，维系发展。五皇子、九皇子二人更加分别拜入了太一教和少林派门下做俗家弟子，成为两

派掌门的得意门生。

紫衣侯归座，谢文彪失神片刻，也坐了下来，低头不语。其余几人也各自沉默，无话可说。袁少通虽耐不住寂寞，也不

敢贸然开口。抬眼看了对面的十三皇子一眼，见他悠闲自得，品茶微笑，比谁都来得轻松。想起此处十人，就他和自己

没有显露神通，不由得促狭一笑，向对方挤眉弄眼。见他果然看向自己，面带疑惑，当下做了个“八”的手势，又指了

指他和自己，在脸上一刮。意思是人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咱俩没什么本事，实在丢脸。

十三皇子一愣，向他笑了笑，指了指胸口，用手在胸前一比，又抱拳做佩服状。袁少通看得明白，知道他称赞自己胸中

包罗万有，什么功夫都知道。不由得得意一笑，扬起鼻子轻哼了一下。十三皇子被他这趾高气扬的模样逗得大笑，胸口

起伏，却憋着不出声。

他二人你来我往，场上也无人搅扰。原正康见他们童心未泯，只摇头莞尔；秋若叶一直担心袁少通闹出什么事来，这时

见他和十三皇子玩的开心，心知十三皇子为人纯良，一颗心也放了下来，面露微笑看着；

九皇子双眼是时不时便跟着若叶转，却发现他总看着袁少通，而且满眼宠溺，丝毫不加遮掩，心中又酸又妒，却也并不

嫉恨袁少通。

二人扮着哑剧，正闹得有趣，忽听一声传报：“公主驾到！”

04驾前品评

二人扮着哑剧，正闹得有趣，忽听一声传报：“公主驾到！”众人纷纷起身相迎。过不多时，果见大昭公主前呼后拥，

带着四位婢女上了丹墀主座。佳人一现，果然是倾国倾城，明艳不可方物，更加带着一股天生贵气，叫人不敢逼视。

众人躬身施礼，大昭公主微微欠身，回礼道：“各位请坐。”语音温润婉转，极为动听。宾主各自落座。洛华公主见地

上摆放着一堆暗器，又见紫衣侯臂上缠着手绢，已然明白。微微一笑，道：“凤台选婿乃是喜事，忌见刀兵。这些物什

请少将军收好。”言毕举袖一拂。那些暗器被无形之力牵引，纷纷向谢文彪飞去。

谢文彪一惊站起，已然不及，万千暗器一只不漏，全部钻入体内。他只觉得心中剧震，却丝毫未觉疼痛。过了片刻才发

现原来那些暗器都回了原位，针归针囊，箭归机簧，分毫不差。这一下更加大惊失色，不由得冷汗涔涔，愣在当场。

众人都呆了片刻，只听耳边一个声音有如梦呓般叹道：“月华拂水，好……好厉害！”正是袁少通。众人都点头叹服。

洛华公主这一手的确是技压全场，隔空取物伤敌并不为难，难的是能叫谢文彪这等高手避无可避，这份本事，在场便无

人能够做到。

东方胜当她出手之际便已站起，却也来不及相救。此时见谢文彪无碍，先松了口气，又见他呆呆站着，显然被吓住了，

心中又感怜惜。想道：“文彪向来莽撞，受一番教训也好。”叹了口气坐下了。

洛华公主淡淡一笑，道：“袁少侠过奖了。”谢文彪回过神来，躬身道：“末将失礼了，多谢公主手下留情！”他原是

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时切身体会了一番“天外有天”，骄横之气大是收敛，便也明白了东方胜的苦心。他适才对二

皇子出售用尽了全力，二皇子反击之下，决不会像洛华公主这般拿捏分寸，届时自己势必身受重伤。想到自己一味凭着

喜恶行事，给他添了恁多麻烦，真是不知好歹之极，亏得自己还怪二皇子不体谅他，这世上最让他操心的，可不就是自

己么？心中一阵悔痛。

洛华公主察言观色，已知道了他的心思。她深知此人极具将才，只要加以磨砺，消了他莽撞之性，日后必有大用。此刻

见目的达到，心中也是欢喜，轻笑道：“少将军言重了，请坐。”谢文彪躬身谢过，也坐下了。

王应一此时却是满心不是滋味。他本拟年纪最长，修为应该最高，哪知道各人露了一手，结果大谬不然。洛华公主成名

已久，武功在他之上也还罢了，其余几位却也是后生可畏。观乎入围十人，二皇子和原正康修为最高，已然胜过自己一

筹；秋若叶其次，也胜过自己七分；五皇子、九皇子和紫衣侯都与自己不相伯仲；谢文彪实力最弱，也不过略逊自己半

筹，但凭着一手诡秘莫测的暗器功夫，真动起手来，自己也未必讨得了好。放眼看来，除了不会武功的十三皇子和三脚

猫袁少通，自己俨然成了实力最弱者。不由得心灰意冷，黯然神伤。

袁少通先时见各人卖弄神通，大感无聊，虽有十三皇子陪同耍乐，毕竟也是沉闷。好容易等到洛华公主驾到，赶忙问道

：“公主殿下，不知道你今日还要考较什么？可不可以快点，我还有好多话要和若叶哥哥说呢，这里真是闷死人了！”

他出言无状，众人都是一惊。只苦了秋若叶，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忙抱拳施礼道：“公主恕罪，这个……袁少侠没

有见过大场面，这才失礼驾前，请公主不要见怪。”

洛华公主淡淡一笑，道：“袁少侠赤子之心，直言不讳，本宫岂会怪罪？听闻少侠过武试时，所用的乃是六合门的迷踪

步和秋水山庄听风指，虽然并无内力，却能洞破先机、瞧出对手破绽，招不伤人却叫我军中高手心悦诚服。这份本事真

叫本宫佩服！”

众人大惊失色，敢情这人是当真不会武功，全凭着诡异身法和见识广博叫对手心服，不胜而胜！袁少通一愕，讪讪笑道

：“呵呵，这些都是若叶哥哥当年教的啦。要是真打起来，我连那位大哥一个手指头都打不过。”心中窃笑：“哼哼，

我可是先用了‘耍赖神功’缠得你那位手下答应了口头比武才能过关的。‘耍赖神功’天下无敌，连若叶哥哥和雷伯伯

都奈何不了，对付你的手下还不是手到擒来！”

洛华公主点头道：“少侠得秋庄主教导，武学上的见识自然不凡。不过那文采上的本事却不是旁人教授的来的。本宫听

陈太傅所说，少侠所作文章初看之下离经叛道、不知所云，但细细品味却觉得文思新颖，如天外来笔，兼且旁征博引，

令人回味无穷。陈太傅乃翰林泰斗，向来眼界极高，此次却对少侠大加赞誉，言道假以时日，必成一代文豪！”

在场众人又是一番惊叹，不想这最不起眼的袁少通，竟然不只是“一”鸣惊人而已。而大昭公主也似乎对此人极负兴趣

，以至他将众人的风头都压了下去。袁少通本人却丝毫不觉可喜，只更感尴尬。他本拟催促洛华公主快些完事，不料却

弄巧反拙。又是呵呵一笑，道：“涂鸦之作，不登大雅之堂，见笑了。”

十三皇子笑道：“陈太傅当年对在下这不成才的弟子没少责骂，如今对少侠如此赞誉，想必袁少侠一定才高八斗。日后

还请少侠多多指点，让在下也沾一沾文气才好！”半是认真、半是调侃，说完便玩味似的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袁少通讪笑道：“客气客气。”伸手在额上抹汗，想道：“这些皇子、公主怎么这么难缠！”众人见他这狼狈模样，都

感好笑，几位侍女便轻笑出声。袁少通此时也觉得气氛不对，心中一跳，忽然想起一事，登时大惊失色，跳起来叫道：

“公主，你不会是想招我为婿吧？不行的、我不行的，我是来找人的……”双手连摆，大是惊惶。

“放肆！”却是公主身后的婢女月华，寒着脸喝道：“你此言简直对公主大大不敬！凤仪台是什么地方？你既然无心参

选，为何又要擅闯……”

洛华公主右手轻抬，月华噤若寒蝉，硬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低头不语。洛华公主笑道：“少侠多虑了。此次入围十人

之中，也并非个个都是为了本宫而来。这一点本宫还是看得明白的。至于应该遴选何人，本宫尚无定论，一切要等最后

一项考核过后才能知晓。”

袁少通吁了口气，拍着胸口笑道：“吓死我了，我就说嘛，公主怎么可能看得上袁少通？”边说边坐了下来，又惊觉这

话不妥，忙又笑道：“呃，我是说我自知配不上公主，所以才大胆进来找人的，呵呵。”

“少侠自谦了。那依少侠之意，何人才配得上本宫？”

袁少通一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道：“这个啊，这个不好说。这里在座的各位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呵呵。”

却听二皇子道：“那就请袁少侠金口点评一番，如何？”语气轻佻，分明带着几分不屑。

袁少通又是一惊，目瞪口呆。秋若叶忙道：“人后尚且不言月旦，这般当面品评长短，岂不叫人尴尬？”原正康也道：

“不错，袁少侠今日刚来，与我等尚无来往，想必也难下评论。”袁少通慌忙点头附和：“对啊对啊！”

洛华公主轻笑道：“直言其短自然叫人尴尬，不过若是褒扬优点，就不必避讳了。也是诚如原少主所说，袁少侠刚来，

与各位交往不深，所以评价也较为中肯。袁少侠，不知可否应承二殿下要求，为本宫作个参考呢？”

“啊？”袁少通傻了眼，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洛华公主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袁少通心中叫苦，

悔不该做了这出头之鸟，又不禁奇怪这公主干吗要为难自己。叹了口气，道：“就像原大哥说的，我对各位了解不深，

要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你们别怪我！”

洛华公主看了众人一眼，道：“那是自然。既然是本宫要求的，要是各位有何不满，便怪罪到洛华头上好了。”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