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了。
「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不爱我……」随着呻吟安落阳不停喃喃自语,揪着头发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这不是你要的吗?」情况已经失控了,向境遥无力也不想阻止改变状况。胸口那种疼痛慢慢扩大,又有一种满足感。
「为什么我不可以?」问题再次回到原点,向境遥蹙起眉,有力的眼眸看着安落阳失焦的眼眸。
「这不是莎翁的世界,不是一起死就满足的梦幻,而是想一起活着的现实。」
安落阳震动了下,把脸又藏近膝盖间,背脊剧烈颤抖。「镜遥先生,你不知道那种感觉……你跟路遥一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心里泛起淡淡不悦,向境遥很想抓过安落阳的脸看他现在的表情,但搁在椅背上的手只握起拳。
「你们没有被抛弃。」这句回答的声音异常冷静,没有安落阳哪种惯有的羞涩,或是之前颤抖的不安痛苦,平淡镇定得
让向境遥有种违和感。
苍白的脸慢慢抬起,失焦的眼眸已经抓回神采,瞪着向境遥:「你们没有被抛弃,你们没有在精神病院待过一整年,在
白色的房间里看着太阳出来之后消失,连一点希望都抓不到。」
「那已经过去了。」莫名感到一阵狼狈,向境遥皱着眉转开头。
他第一次听安落阳提到这件事情,虽然他知道安落阳在精神病院里待过,被家人断绝关系,以及后来的堕落跟自暴自弃
,却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确实的说出口。
「蝉一直叫,很吵很吵很吵,跟刘若英的歌声混在一起,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白色之外,没有其他的颜色,
没有时钟、没有摆设、没有任何可以触碰的东西,因为不需要。」安落阳像是落在另外的空间,完全无视向境遥,不断
动着咬伤的嘴唇。
「不要说了。」
「我被绑在床上,穿着束缚衣,吃饭的时候像狗一样,用嘴巴去咬食物,是面包跟插着吸管的饮料,他们怕我会自杀。
」讲到最后,安落阳笑起来,肩膀抖动着,很开心地笑着,微蓝的眼中带着血丝亮得跟春天的天空一样。
「落阳,冷静些。」有力的手掌用力握住抖动的肩膀,却压不住那慢慢失控的大笑。
「姊姊说安家不需要我了,他们不会让我死,因为那太丢脸,但也不要我出现,最好安安静静消失在世界上。」安落扬
一边笑一边说,就算被口水呛到,还是不停笑着,全身抽搐。
「你还在,并没有消失。」隔着前后座,向境遥没办法把安落阳抱进怀里,只能更用力握住他的肩。
「安落扬是谁?我是谁?」笑声嘎然而止,微蓝的眼中带上迷网,对着向境遥的黑眸。「我到底是谁?境遥先生,如果
这是一场梦,那是谁的梦?梦醒之后我还在吗?」
「我不知道。」甜美的抚慰拯救不了眼前的人,向境遥也不认为这时候安抚的话语有用。
「境遥先生,你真过分……」细细的笑着,安落阳慢慢闭上眼,把脸颊贴上他的手背猫儿般磨蹭。「我会离开,你不要
在意。」
这不是第一次,无所谓的。不过就是从一个地方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总有一个人身边有他的位置,可以永远地待着,
拥抱他、亲吻他,告诉他安落阳是谁。
「你不用走。」严厉的眉心紧锁,低沉的声音带着几乎察觉不到的痛苦慌张。
向境遥并不打算让事情变成这样,他只是希望安落阳明白,他们两个之间不要有承诺会比较好,才能在一起久一点。
「境遥先生,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熟悉的羞涩微笑,却让向境遥一时没办法呼吸,直到头抽痛起来,他才发现自
己真的忘记换气。
「如果你坚持。」他无所谓,两人原本就不是因为相爱在一起,这样的分别也没什么奇怪。
回头发动车子,一路上两人不再有任何交谈,直到回到家,向境遥将车停在大门口让安落阳先下车。
「落阳。」带点神经直的声音,同时传近两人耳中,安落阳瞬间露出迷网的神情。
蹙起眉,向境遥认出那是谁的声音,立刻停车跟着下车。在门前,是在夏日中仍穿着整齐三件式西装的男人,身材偏瘦
、动作拘谨,在看到向境遥之后,原本跨出的脚步又退回去。
「安医生。」果然是那个男人,向境遥不悦地扬起眉。
「向医生,落阳麻烦你照顾了。」男人显然也带点努气,挑着眉瞪他。
「哥、哥哥……」安落阳碰的一下撞在车身上,抖得连牙齿都喀喀碰撞着。
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躯,白细的手指紧紧抓住向境遥的手臂。
「落阳,我是来带你去美国的,你不想念爸妈吗?」看到他跟向境遥亲密的动作,安医生先是扭紧眉心,接着僵硬的扬
起嘴唇,声音很紧绷。
「美……美国……」抓着向境遥的手松开,安落阳带点畏惧又雀跃地向前跨了步:「爸妈原谅我了吗?」
「只要你痊愈不再爱男人,爸妈很想你。」安医生的笑容有点扭曲,眼眸看着脸色阴沉的向境遥。「你痊愈了吧?都10
年了。」
「我很好,我……」回头看着向境遥一眼,安落阳很快移开视线,对着哥哥微笑:「我是正常的。」
向境遥并不觉得这个答案意外,只是淡淡苦笑了声,朝一旁拉开与安落阳的距离。
关于歌颂爱情这件事--11
客厅里还留着没散去的烟味,经过几天的沉淀,味道变得浓且苦涩,站在拉门边,向境遥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皱着眉头
发呆。
他应该要尽快把这种苦涩的味道清除掉,一直以来他很讨厌烟味,弟弟身上从来不曾有过这种难闻的味道,每一任情人
身也都是清爽的气味。
只有安落阳……不只有烟的苦涩味,经常还酒精残留的气味,混合上跟他相同的沐浴乳香气,却无法讨厌。
浴室里,不属于他的盥洗用具还保留着,衣橱里甚至还有几套被主人遗忘的衣服。向境遥一直认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
不长,安落阳的东西却早已经无所不在。
只有人不在了。
慢慢的,那个纤细苍白的人会从他的生活中消失,接着是记忆里,与每任情人一样,转头就遗忘了。
看看表,再不出门上班一定会迟到,向境遥却有点懒懒的,依然站在拉门边对着残留的气味皱眉。
安落阳是否有好好吃饭?依照安医生那种性格,不可能真正去留心关怀安落阳在这10年里有什么改变。
心里面介意起那天餐厅里的对话,安医生说是来带落阳回美国,只要落阳「恢复正常」,可是那天安医生明明对他说过
:「安落阳就像个男妓般。」
镜片后的黑眸微微眯起,向境遥知道有不对劲。安医生对安落阳的存在痛恨异常,为什么会又要带他回美国?虽然没见
过安家人,但安医生的行为应该足以代表一切。
「算了……」又何必在意?安落阳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不管是10年还是10年后,选择的答案都没有改变。
明天就把客厅的烟味清除掉,不需要为了离开的人心烦。
才打开大门,向境遥忍不住扭起薄唇,有力的眼眸冷漠地看着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的男人。
合身的三件式西装,跟台湾这种又热又湿的天气,半点也不撘。特别是那清秀但神经质,皮肤显得太过白皙的脸庞上,
一滴汗水也没有的时候,更显得诡异。
「安医生,落阳没将钥匙交给你?」带上门,挡住安医生窥探的视线,向境遥冷冷地定着安医生带点兴奋的表情,扭了
下薄唇。
「我不是那样没有规矩的人,而且我也不想跟同性恋在同一个房间里。」猛地瞪大眼,安医生一弹舌带点狼狈转开头,
偏细的声音拔高。
「安医生只要跟护士小姐在同一诊疗间里,就会失去理智吗?」低沉有力的声音尽管带着笑,却像尖锐的刀刃,让安医
生蹙起眉满脸愤怒地转回头一瞪。
「请不要胡说八道,我不懂向医生这么优秀的人,却愿意自甘堕落。」
「那就请安医生不要再跟我这样堕落恶心的人有接触,请。」长指优雅地指向电梯方向,让安医生尴尬地胀红脸。
在那优秀的脑袋里,大概没有沙盘推演到这种状况。向境摇坏心地想,心情莫名好了些。
「我……我是来告诉你……」干咳两声,安医生死命瞪着向境遥,似乎努力尝试抓回主控权。
「不要接近安落阳是吗?」冷冷接下气得发抖的尖声,向境遥懒懒推推眼镜,心情很好地看着安医生像吞下了一整颗鸡
蛋被噎到似,傻傻张着嘴。
「你……你……」被抢掉最重要的台词,安医生的脸完全通红,神经质地不断有手扯着袖口上的钮扣。「安落阳要结婚
了,他回美国就要结婚。」
轻扬眉,向境遥并不觉得意外,只有种「果然如此」感叹,忍不住苦笑:「这就是安落阳对你们家的价值了吧!」
「安家养了他这么多年,那个恶心的蛀虫也该表示点诚意!」安医生几乎是吼叫,鼻翼剧烈地掀动,全身发抖。「那个
恶心的家伙,他不过就是个男妓,凭什么!」
「中文对你来说,表达能力就仅止于此吗?」抱起手臂,向境遥靠在门上,懒懒地却又充满力道,西装下隐约随着肌肉
伸展的型态优雅的绷着。
安医生尴尬地转开头,却又很快偷偷地瞧着他。「你……你这种人不会了解。」
「真巧,落阳也这样说过。」黑色的眸准确地抓住那犹疑的视线,带着笑及挑衅,也许还有些微试探跟挑逗。
从第一次见面,向境遥就觉得安医生的态度非常微妙,随着每一回再见,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现在,他大概已经猜出
来是什么了,无聊的同时也觉得好笑。
「不要把我跟他相提并论!」不出所料,安医生激动得几乎跳起来,伸手紧紧抓住他:「你要认清楚,安落阳只是个软
弱的废物,他当面否认你们的关系!」
「的确,10年前他也否认过跟我弟弟之间的关系。」看着抓着自己指关节都泛白的手,向境遥用温柔的动作搭上那只手
,轻轻扳开手指。「不要这么用力。」
低沉的声音放柔的时候,像加了白兰地的咖啡,安医生颤抖了下,却没有收回手,任由他握着。
「你呢?如果换成是你呢?」黑眸透过镜片,深邃的几乎把人吞噬。安医生呐呐地张着嘴,脸颊越来越红。
安家兄弟其实很像,特别是害羞的表情,向境遥有力的手指轻柔地摩娑过偏瘦的脸颊,有种摸着安落阳的错觉。
不知道安落阳记不记得要吃东西?是否因为不在他身边毫无节制的抽烟又空腹喝酒?两个人不是恋人,向境遥对自己的
感情也开始感到迷网,安落阳离开他并不是很在意,偏偏又不停想起。
还有,关于结婚这件事……
「我才不是这种人,你不要……不要……」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动物,安医生张牙舞爪地瞪着眼,却没有真的拒绝他的
触碰。
「如果是你,我们在一起后,你会否认我吗?」低柔的轻语贴的很近,像被催眠了安医生手足无措地低下头,嘴角小小
扬着。
很像安落阳开心时回有的表情,但却没有那种让他胸口温暖的感觉。
「我才不会愚蠢到被发现。」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骄傲的眼眸迅速看了他一眼,羞怯地转开。「我不像安落阳那么没用
,不管是你或是正常的生活,我可以同时拥有。」
「我记得,安医生有未婚妻了。」与手指轻柔的动作不同,向境遥的心情冷静的几乎是漠然。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个好
人,某程度上还非常坏心。
「是,我会结婚,婚期就在年底,我们也会有小孩,一个完美的家庭。」露出自信的微笑,安医生有点笨拙但大方地贴
着向境遥的掌心,撒娇似地磨蹭。「我跟安落阳不一样,绝对不会离开你。」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压下心里的厌烦,那抹太自傲的笑,让向境遥极端不愉快。尽管如此他还是微笑。
「我大学的时候去德国参加了学会,那时候你是研究生,发表了论文……」握住向境遥控着的手,亲腻的十指交缠,「
你是我的,只有我可以配得上你。」
这也算一场闹剧吧!挑起眉,向境遥握起安医生的下巴,吻上了那充满期待、微微颤抖的嘴唇。
如果安落阳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呢?带着恶意,向境遥加深这个没有任何感觉的吻,用舌头挑逗翻绞,直到安医生软
倒在他怀里发出甜腻的呻吟。
「证明你有资格配上我。」勾着无力的腰,向境遥用舌尖描绘被自己吻得湿润微肿的唇,低笑着挑衅。
「我……我会证明,你离开安落阳是正确的,只有我适合你,只有我。」偏瘦的手臂紧紧搂着向境遥的脖子,扣除掉动
机,不得不说充满热情。
轻轻一笑,向境遥拉下那双手臂,像一旁退开。「我期待着,旭日。」
先是一愣,接着是惊喜得意的神采,在白皙脸颊上染出一片亮丽的色泽。「请等着,我会让你明白,我会证明一切。」
「明天晚上有空吗?」看着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眸,向境遥压下心里的不愉快询问。
「嗯。」雀跃地点点头,安旭日又贴近了些,细瘦的手指再他颈侧轻抚。「只要你出口邀约,我都可以配合。」
「那请空下时间,我会再电话连络你。」
向境遥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冷酷的人,只对特定的人比如父母、弟弟、好友以及安落阳温柔,他承认自己非常恶劣,却不
打算停止接下来的行动。
也许对安落阳不是爱情那样的感情,却也绝对不允许有人继续伤害他。
关于歌颂爱情这件事--12
要怎么跟哥哥相处,安落阳感到很无措。就算不论两人没有接触的这十年,他从小跟兄姊也并没有特别亲近。
也许就像两个人的名字代表的,旭日东升与夕阳西落,尽管他的成绩一直算是中上,却怎么样也到达不了哥哥那样的优
秀。特别是高中时代能力分班明显,爸爸一直希望他可以进资优班,最后只能失望的看他不上不下的留在四班。
从小父亲就会拿三个孩子比较,考试成绩最好的可以得到奖赏,最差的虽不至于有惩罚,却也得不到任何鼓励,只有父
母冷淡责怪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一开始安落阳会很在意,慢慢的他在跆拳道上找到了寄托,得了几个奖项,才终于稍稍挣脱了「无用」的自责。
但对兄姊来说,成绩才代表一切,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冷漠地看着,交谈次数少得可以用手指算出来。
现在的大哥一定同样优秀吧!不像他,因为畏惧阳光,还有摆脱不掉伤痕,只能做接案子的半自由业。
他一直希望可以不要让父母失望,希望家人可以接纳他,但是……眼睛有点酸,安落阳捏捏鼻梁,吐口气从沙发上站起
来,骨头发出奇怪的磨擦声。
昨天哥哥替他去向境遥的住所把剩下的行里拿来,他原本想拒绝。不管如何,由男人亲手交给他的钥匙,也该由他亲手
交回才对。
这段日子,男人的温柔跟拥抱,让他心情稳定了不少,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呢?为什么他要有独占的念头?他们明
明无关爱情。
但是哥哥非常坚持,他不得以只好交出钥匙留在家里等,却等到现在哥哥还没有回来,他又不好意思打电话去询问,也
不认为对同性恋这件事情深恶痛绝的哥哥会跟男人相处太久。
他还是思考该怎么跟哥哥好好相处,毕竟未来他终于可以回到家人身边,终于有了可以安身的地方,不再是被遗忘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