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唐少宁直视男人。
男人玩味的看了看唐阁渊,又端详了唐少宁半天,忽然低低笑道:“有趣了。”
随即拍拍屁股起身:“走,回去。”
临走男人回头,打开的大门呼呼的往屋内进雪。
“中国有句成语叫‘软硬兼施’。唐阁渊,软的不行,下回我们硬了见。”粗俗的双关笑话迎来男人跟班的一阵偷笑。
男人不耐烦的骂了声“笑个屁”,就消失在门外了。
大厅里再次一片死寂,唐少宁盯着唐阁渊的背影不敢说话。
许久之后唐阁渊回头:“少宁,去睡觉,明天还要去三爷那里。”
唐少宁这才想起,今天是二零零六年的最后一天了。时钟在这个时候响起。
“先生,新年快乐。晚安。”
只是谁都知道,新的一年,无论是对于唐家还是对于唐阁渊,都是充满挑战的一年。
新年是唐家聚首的重要日子之一。这一天汇集了唐家上上下下的老少男女,除了特殊有事情实在赶不回来,否则都要参
加。地点都在长者所在的那一家。
唐家坐镇把余年的三爷刚刚去世不到半个月,盛大的葬礼早已经办完,但是原定在三爷家里办的聚首仍旧是没有换地方
,所以唐阁渊一早就跟少扬少宁到了三爷家。
比起偏西式风格的唐阁渊的别墅,唐三爷的家里则是充满了古色古香的味道,雕梁画栋,古董都是市场上难得一见的真
品。
以唐阁渊的辈分本来是不能坐在长辈一桌的,但是以他在唐家集团的地位,又是首位的不二人选。
与其说是家族聚会,不如说是等级森严的企业管理者聚会。唐少扬和唐少宁自然坐在最尾的一桌。
即使这样,这一桌也可以说是暗潮汹涌。大家心知肚明,将来能否在唐家占有一席地位,大家是各凭本事,当仁不让。
每年这个时候,唐少扬和唐少宁都是被攻击的对象。唐家的规矩是,私生子不得继承法律强行规定以外的任何财产,唐
少扬便如此。而作为唐少宁,更是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更是谈不上继承。
即使能够继承一部分如何?作为“不光彩”的唐少扬和唐少宁,想在唐氏谋求个位置,那是难上加难。
唐少扬每次聚首都憋一肚子气。小时候总跟人打起来,但是虽然当时解了恨,但是最终还是被长辈扣上了野孩子的帽子
。
唐阁渊当初是力排众议去找回了唐少扬,所以唐少扬不想给唐阁渊难堪。
唐少宁则永远是一副气定神玄的样子,怎么骂都不生气,真有人在他背后坏他的时候他也是轻松避开。但是一旦有人想
害唐少扬,唐少宁将是第一被惹毛的人,下手很狠。
总之被扣上“痞子”,“流氓”帽子的阳光少年与宁静少年,这个桌上散发着强烈的格格不入的气息。
“你看,唐少扬和唐少宁多傲气,都不怎么理人。”
“当然啊,他们俩刚从越南被捡回来,不懂中国话,想理都理不了啊。”
跟唐少扬同龄的两个属于二爷那一支的晚辈窃窃私语,自得其乐。
唐少扬放下杯子:“不好意思,我是不太懂中国的规矩,怎么,看你们俩的样子,在中国长大的小孩到了十六岁得穿尿
布啊?”
“你!”两个少年憋红了脸,“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啊。”
“抱歉抱歉。”唐少扬挑眉,“我是‘捡来的’嘛,不会你们那么娘们的说话方式。”
轰的一声两个少年气得站了起来,唐少扬却还老神自在的坐着。稍长辈那一桌瞥来两个少年家长得视线:没规矩,快坐
下!
两个少年又悻悻坐下,干瞪着唐少扬。
唐少宁的心思始终不在这些孩子气的少年们身上,他始终用余光瞧着远处的唐阁渊。
虽然轮辈分,唐阁渊自然不是坐在首席,但是看众多唐家长着对唐阁渊的态度,却好像唐阁渊才是唐家年纪最大的那个
。
谁都看不出唐阁渊的疲倦,那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疲倦。人们把它解释为成熟,历经沧桑,毕竟唐阁渊总是沉稳中散发
着激情,即使日理万机也从不病倒,简直就像是机器。
但是唐少宁却会心疼,打心底里颤抖的心疼。
“阁渊,你改制我们不是想阻拦你,作为长辈,我们一向很支持你的,你知道。但是这毕竟关系到唐家上上下下数百口
人,你不能这么擅自就决定了啊。”
唐阁渊点头:“三叔,您说的我明白。但是我也说了,眼前的损失只是一点,把眼光放长点,唐家的每个人都能从中获
益。”
“你说的容易,毕竟你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唐少扬和唐少宁都是没有继承权的,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三叔,您要是这么说,那我也不得不告诉您一件事情,当初满世界的找少扬和他的母亲,这件事情是爷爷的意思,所
以将来唐家真的如各位所愿进行分割的话,少扬也肯定有他的一份。”
搬出了“爷爷”的一瞬,除了唐阁渊意外所有的长辈都肃穆了起来。那是唐家历史上最不能违背的人。
唐三婶的眼光扫过来,唐三叔道:“什么?你别以为三叔老了就好骗了!规矩是规矩!再说,你爷爷可是恨死那个女人
了,你不也是?要不是她,你爸能抛下唐家,抛下你,离家出走?”
唐阁渊敛眉道:“爷爷是怎样一个人,各位比我还清楚。他是不容许自己的血脉在外流落的。从小父亲就是爷爷最疼爱
的孩子,爷爷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怎么会让自己儿子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流落在外?”
几个长辈顿时大惊失色。唐阁渊放出最后一击:“爷爷生前留有的遗嘱一共分两个部分。一部分奠定了如今的格局,另
一部分则是‘待唐阁渊决定放弃唐家继承权时开启’。所以如今仍旧保留的那一份无主财产究竟归谁,还是个未知数吧
。”
唐阁渊无视周围压抑的气氛,缓缓起身。
“那么各位长辈,阁渊今天有点不舒服,先告辞了。晚上见。”
第七章
当唐少宁找到唐阁渊的时候,唐阁渊正一个人支在阳台的栏杆上抽烟。
感受到少年的视线,唐阁渊回头,紧绷的表情一下子放松,掐断了烟头,微笑着招手让唐少宁过去。
唐少宁靠近,和唐阁渊并肩在一起。“入侵”混合着薄荷般的烟草味道缠绕到唐少宁周身。
“先生,是不是累了?”
唐阁渊摸摸唐少宁的头:“没有,怎么这么说?”
唐少宁琢磨着,不知道该不该戳穿唐阁渊的谎言,最终还是深吸口气。
“先生跟我在一起也很累。”
唐阁渊眼睛深邃的闪过一道光:“什么?”
唐少宁勇敢的回视:“因为先生总想装成一个温柔的哥哥。”
唐阁渊沉默,只是不再看着少年。这让少年多少觉得心里有点疼痛。
“先生。”
“先生。”唐阁渊仍旧沉默。
“哥哥!”唐少宁有点急了。
唐阁渊哑然回头:“你叫我什么?”
唐少宁终于有些生气:“先生不就是一直想让我叫你哥哥吗?现在满意了?”
唐阁渊眯起眼睛,抬起唐少宁的下巴:“少宁,我发现你长大了,脾气变坏了。”
唐少宁的脸通红,抖动着睫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男人逼近的脸太过英俊,带来一种窒息的压力。有点坏坏的,会打他
屁股,会不自知魅力的散发荷尔蒙勾引他的唐阁渊,唐少宁总觉得这样的唐阁渊虽然让他又爱又恨又怅惘,但是至少这
个时候的唐阁渊全然没有压力,好像在玩耍什么的样子,沉浸于乐趣。
唐少宁撇开头:“我不想做弟弟。”
“那做什么?”唐阁渊冷笑,“收养回来不做弟弟,难道做保镖?仆人?情人?”
唐少宁肩膀一抖,他不是不曾期待过。
“我……只是希望帮上先生什么,我不想让先生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却还要在我面前为了当个好哥哥而压抑自己
。”
这是唐少宁的心里话。
唐阁渊则叹了口气,揽过唐少宁的肩膀,把下巴放在唐少宁的颈窝:“我吓到你了。”
为什么这个少年在别人面前,总是气定神玄,波澜不惊,但是在自己面前就是这样的脆弱呢?
唐少宁摇摇头:“没有……”
“少宁,在你面前,我真的不累。只是看到你的眼睛,就觉得很多事情看得就淡了。”
“真的?”少年的心小小的雀跃。
“真的。少扬不也是?再大的脾气,只要有你在,就立刻没了怒火。”
在这一点上,他们兄弟俩还真的挺像。
“少扬小时候就很听我的话。”唐少宁不无得意。每次谈起唐少扬,两个人心里都是暖暖的。这个时候,唐少宁和唐阁
渊仿佛是交流照顾弟弟经验的两个哥哥,完全没有了年龄的差距。
“当初我把少扬领走以后,到了饭店,他的小嘴张得老大,跟我比划说‘我和宁哥哥的床都没有这张床的一半大。’到
了游乐场,他又说‘要是宁哥哥也能来玩就好了。’然后那三天里,他做什么都会提到你。最后要上飞机了,他才明白
我是要把他永远的带离开那个地方,就一下子赖在机场不肯走了。”
唐少宁笑起来:“他小时候最喜欢耍赖了。”
“是啊。”唐阁渊有些感慨,“即使有个自己的家,吃得好穿的好,都不愿意走的少扬,脾气太倔了,倔得我真的生气
了。突然就想到那个叫宁宁的小孩。我就跟他说,你宁哥哥如果能坐上飞机一起回去,宁哥哥就不用再打黑工也不用天
天打架了。结果少扬顿时就不哭了,拉着我的手就往机场门外跑。”
唐少宁有些感慨,心中酸酸的。
他和唐少扬不同。少扬离开福利院的时候还小,从前的事情记得不多了。但是唐少扬一直记得那端苦日子,吃的是陈米
,不新鲜的菜,偶尔有一块肥肉。住的更是不好,肮脏潮湿。他常常生病,但是吃的药都是最低廉的,根本没有作用。
他怕自己将来十八岁出了福利院后分文没有只能饿死,于是小小年纪就去打黑工,跟着一些小喽啰跑来跑去,赚取微薄
的一点零钱。他更记得离开越南多年后,自己曾经打电话回去,却听说因为传染病,自己当初的伙伴有一些已经死掉了
。
唐阁渊感受到了少年的不安,大掌轻拍唐少宁的后背,悄悄安慰着他。
唐阁渊笑道:“现在,我真的感激少扬那个时候的倔脾气。要不然,我会少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人。”
唐少宁的泪水就这样轻轻滑落。
十岁的他一身的青紫,就那样趴在窗口,盯着福利院的门口不肯移开。有人叫他吃饭,他匆匆下楼扒了两口饭,就又爬
上阁楼等着。
他知道自己被扔下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十岁,又是混血,这样的小孩是很难被收养的。
能被收养又怎么样?都不是那个男人。
那个高大的,一身黑色西装,就好像童话中的王子一样的男人。虽然童话中的王子都是穿着白色的礼服,但是唐少宁更
喜欢黑色西装的王子。
他不是公主,但是他知道,如果没有人来拯救的话,无论怎样努力,他都永远是阴沟里的小老鼠。
所以当他再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唐少宁觉得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会感激这个男人一辈子。
只要能让这个男人快乐,他会不惜代价。
晚餐的时候,唐阁渊已经比白天更加精神抖擞,长辈们也知道撼动不了这个男人的决定,干脆闭口不言,气氛勉强算是
宁和。
后来五表姑提起自己儿子的事情,大家算是有了新的共同话题。
“你说我这孩子,怎么就不学好呢,天天要钱,我还琢磨着究竟是怎么花了,结果竟然去报了个演艺培训班!”
“唉,孩子这样可不行,就得糖果加鞭子,宠是宠不得的。你看我家老小,从小他爸就揍他,你瞧现在多听话。”
“说起听话,阁渊,我听我家少原说少扬最近可疯了,也不知道安心学习,都要高考了,你多少劝劝。唐家的孩子可都
是要凭自己本事的。靠家长就是给我们唐家丢脸了。”
唐阁渊低头喝茶:“那少原有没有跟四姑说,最近少扬的模考拿了全校第一?”
唐家四姑愣了下,咬牙切齿道:“那个臭小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四姑,孩子嘛。”
唐阁渊不否认,当家长们凑到一起的时候,无论是所谓的上流社会还是贫民百姓,都爱炫耀自己出色的孩子,或者对自
己不成器的孩子大为光火,这点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
唐少扬一直以来都很爱玩,常和同学去唱歌,玩电动,甚至私自去旅行,还曾经跟一些混混不清不楚,这些唐阁渊不可
能不知道,但是他也打心眼里认为,少扬这样的孩子,将来必定成大器,他有他自己的行事风格,唐阁渊并不想去管得
更多,否则只会有反效果。
而且唐少扬也有他的刹车器,一旦做得过火了,自然有唐少宁来干预,这比唐阁渊自己出马效果要好得多。唐少宁只要
安静的站在那里,皱起眉头,唐少扬就主动去认错,再也不犯相同的错。
相反的,总是宁静的接受者的唐少宁却是唐阁渊最担心的对象。尽管少宁总是不想给他添麻烦,但是少宁越是这样,唐
阁渊越是忍不住去看护他,怕他承担的过多,发泄的太少。就好像练习钢琴的时候,来了狠劲唐少宁会连续连上十几个
小时,直到手指抽筋才肯结束。
但是无论如何,唐少扬和唐少宁都是很上劲的孩子。他唐阁渊值得骄傲的不只是他在唐家的地位,他作出的庞大贡献,
更有那两个从越南带回来的宝贝。
第八章
唐少宁一夜没有睡好。
昨天晚上从唐三爷家里回来的路上,深更半夜里出现一辆越野,一个男人从越野车上蹦下来挡路,就是那个自称“最适
合在夜里出现的”,被唐阁渊称作是K的人。
唐阁渊下车,和K谈了很长时间。冬天的半夜太冷,唐少宁感到寒意之外还有一种难以明具的恐怖。唐少扬也警觉起来,
问唐少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唐少宁却什么都答不上来。
后来两个高大的男人谈判破裂,一身迷彩的男人就闪到了路边,目送着唐阁渊一行人离开。目光深邃。
唐阁渊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句“从明天开始,出门要小心。”让唐少宁更加心神不宁起来。
所以连续几天都在警戒中睡得不是很好。
然而眼下更担心的是,唐阁渊又是一大早就出去上班了,前后睡了不到三个小时。除了唐少宁回来的那天,唐阁渊算是
早回来家人共享天伦之外,就几乎这样每日陷入工作中。
虽然唐阁渊什么都不说,风光依旧,威严不减,唐家人上下六支,近百口人都以唐阁渊马首是瞻,但是唐少宁却曾暗暗
的认为,唐家,对于唐阁渊来说,实在太过累赘。
唐家其实不乏精英,但是像精英中的精英如唐阁渊,却早在少年时起便是唐家重点的培养对象。这些,都是唐少宁从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