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九霄(风流天下 三)上——天子

作者:天子  录入:05-06

到的是一颗砰然有力跳动着的心。
「猫儿,你——」白玉堂皱起眉,一把抓住展昭的肩膀,直觉他似有不对。
「我无妨,只是刚刚那半掌勾起了体内寒毒作祟,却还不至难以坚持。」展昭摇了摇头,慢慢转过身去,将巨阙归了鞘
。「你还是先去看看幽鹭姑娘怎么样了。」
乱。
这时他才觉得心中真的有些乱了。果然是看不到,白玉堂就在面前,他却连他的面孔也看不真切。一时间,除了掩饰,
装做无事,也难马上决定何去何从;而且,此刻也断不是让众人分心之时。
「……」
白玉堂看向展昭,直直盯了好一会,眉峰不由索得更紧。不对,他刚刚虽是抬头看着他,却完全没有发现他腿上有伤;
若是发现了,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倒可能比他还急上三分。
想到此,正欲开口细问,却听到离此不远处有人声马鸣传来,不知是谁正摸上山来,待要举剑,一阵咆哮声响起,如雷
贯耳!
「段思廉,我警告你,不要对我身边的下手!否则我与你便不止是形同陌路,而是今生今世势不两立!」
「是柏雩与段思廉。他们……既回来了,该是城中一切顺利。」展昭道。否则,总不该是如此气氛。不过,那句话倒颇
值得深思。
正说着,赵珺已一马当先冲上山来。
白玉堂见有人来了,只好暂且将满腹疑问吞回肚中。
不论如何,这一战总算是大获全胜,暂且尘埃落定。至于其他,惟有等回得堂中,四下没有旁人之时再作商量。
打定了主意,白玉堂一拉展昭手臂,扣住他的左腕,道——
「走罢,柏雩来了正好。他们有马,可带幽鹭速速回堂子里疗伤,你我殿后便是。你若想瞒什么,至少不能瞒我。否则
,一人勉强,也难骗过周遭众人。」
「玉堂——」展昭闻言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口,「我此时也不知要如何解释,但无论你察觉了什么,绝对不可让柏雩知道
。」
□ □ □ □
六月十九。
「才十九?」赵珺问。
「才十九。」向孤波答。
「是吗?」赵珺皱眉。
六月十五——那一日之后发生的事太多了。松下一口气后,端了茶杯靠在椅中,竟有种这一战已斗了十数日的感觉。
这时,任擎剑正从屋外走进厅中,收了手中的油纸伞,露出一袭被雨水打湿了半边的青衫。此刻,外面不仅在下雨,还
在刮起了飓风。所以,就算撑了把伞也和直接站在雨中无甚区别。
「擎剑,可派人去请了大夫?」一见任擎剑,赵珺立刻问道。
「没有。」任擎剑摇了摇头。「王爷,雨太大了,山路泥泞陡峭,而且堂子离官道还有一段距离,此刻下山十分危险,
所以——」
「所以无法下山?」赵珺「啪」的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这叫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么?堂子里为什么连个大夫也没有
?难不成本王何时少过各处的银饷么?流云飞龙的堂子,就算不扯上嘉王府、不扯上朝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莫非连个大夫也养不起?」
「因为流云飞龙虽在江湖,但仍是大宋朝廷下属;表面做的是消息营生,实际只是为了潜伏在平日官府难以涉足之处,
更好的控制大局。举国上下,上百个堂口,大小事务,哪一处不需要银子?属下们有心节俭,才只备了些金疮药之类,
做意外时疗伤之用。王爷您向来对属下们关怀倍至,难道此时却看不出大伙的用心良苦了么?何况,展大人的病,也不
是寻常医馆大夫便可医得的。」
向孤波生性寡言少语,到了必要之时却言辞犀利,即便面对王爷也从不客气。因此,赵珺无论走到何处都要将他带在身
边。
「我——」赵珺被向孤波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背转过身去,半晌才蠕动着双唇道:「知道,本王怎会不知……只
是一时心急了才会发起火来。我叫擎剑去请大夫,也不止是为了展大哥,刚刚救下的那位姑娘,还有堂子里其余受伤的
兄弟们总也需要诊治疗伤。」
「孤波,王爷有王爷的难处,别人不知,你还不清楚吗?你话虽不多,性子怎的却比王爷还急?再说,我话还未说完,
待我向王爷解释清楚,他自会静下心来。」任擎剑见状,忙将向孤波拉到一旁,再次上前道:「王爷莫急,待属下详禀
——王爷命属下派人下山,属下本想山路湿滑,易出危险,干脆莫让其他兄弟冒险,自行下去请了大夫前来便是;之所
以中途折返,没有下山,是因为已有人请了大夫上山来了。」
「已经请了大夫前来?这怎么可能——我们才刚回到堂子里半个时辰不到,这段路程便是晴天快马上下来回也要一个时
辰啊!」赵珺惊道。
「来的是段爵爷的人。那人说,是爵爷发出消息,命他今日一早上山,他便冒雨找了来。」任擎剑答道。
「那人懂医术?」赵珺狐疑追问。
「懂。自称精通,三日以前才从大理赶至巴州,准备在此接应我们。」任擎剑点头应道。
「接应我们?特意请了个精通医术之人前来接应,难道他能未卜先知不成?」赵珺奇道。
「这——确切的说,那人并非白蛮,而是一个苗人,他是为了展、白二位大人所中之毒而来。」任擎剑解释道。多年跟
在赵珺身边,他早已习惯在有生人出现时,在最短的时间内设法弄清对方的底细。
「现在那人呢?」赵珺回头再问。
「那人一来,段爵爷便急急带他前去替展大人诊治了。」任擎剑答。
「可恶——我早知他心怀不轨!从未向他提起过两位哥哥中毒之事,原来他早把一切探得清清楚楚!」赵珺咒道,情急
之下,一拳捶下,身边茶几立时应声而裂,茶壶茶杯之类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王爷——」
任擎剑与向孤波不知出了何事,连忙上前,只听赵珺缓缓叹道——
「此时,也只有暂且如此了——」
不甘地握了拳,赵珺暗自咬牙,想起一个时辰以前,他与段思廉解决了城中妖僧回到山上的途中——
柏雩,你今日既执意要随我一起守在城中,便说明你仍关心我的安危,平日为何硬要对我形同陌路?
我关心的不是你,是大宋!我已说过,若你在此出了什么意外,我便无法向皇叔交代!
你要向他交代的不过是两国联姻结盟之事,如果你想,待我登基之后自然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是此前我也说过,我唯
一的条件就是要你留在大理。
不可能!我的根基只在大宋!
若是我把这根基一同留在大理呢?
你此话又是何意?
我指的是流云飞龙,还有展昭和白玉堂——若是我能把这些你放不下的所谓「根基」都留在大理,你又怎么说?
段思廉,我警告你,不要对我身边的下手!否则我与你便不止是形同陌路,而是今生今世势不两立!
…………
只是片刻之前,话犹在耳,想不到那人早已先一步下手!
□ □ □

风雨飘摇。心,亦难定。
回到堂子里,众人忙着在厅前包扎疗伤,白玉堂只在耳边知会了赵珺一声,也不等他答话,便不着痕迹地伸手拽了展昭
腰侧,飞身越过门廊,穿过后面院落,到了房前,一脚将门踹开,把人直抗到床边,安置在枕上。
赤硝丹是硬扣住下颌,撬开牙关喂进去的。之后,展昭只勉强道了一句「玉堂,你先出去」,便再说不出话来。
白玉堂闻言,自然明白展昭之意,未再多言,放下床帐,径直转身而出。直待到房中静了下来,才重又开门进去,替那
终于痛苦至昏厥之人换下了早被汗水浸透的衣袍,将叠在一旁的两条薄被一并拉过来盖了上去,此时方才注意到自己一
袭白袍的前襟已给腿上渗出的血水染得猩红骇人!心中正想到前院去寻些金疮药来,却听外面有人叩门——
「白兄,可方便开门说话么?」
「段兄。」白玉堂开了门,只见段思廉正抬臂拭去面上的雨水,身后还跟了一名肩上背了药箱的中年男子。
「白兄,段某请了大夫来,不知——」段思廉开口,十分客气地询问。
「段兄请进。」
白玉堂始终没有全然信任过段思廉,不过并没有拒绝这位雪中送炭、来得非常适时的大夫。
那大夫虽着了汉服,却披散了一头乱发,两耳上各挂了几枚银环,一看便知是来自关外;而且双腿挂泥,全身湿透,一
张脸冻得有些发白,十指皮肤发皱,显然已在雨中淋了好一阵子。眉宇之间散发出的深沉凝练绝非寻常人所有;这大夫
,也绝非寻常大夫。
进屋之后,那中年男子并未开口询问什么,便直接叫白玉堂上前帮忙将展昭翻过身来,改为趴卧,接着从药箱中取出几
枚银针,逐一刺入他背后的穴道,方才开口道:
「赤硝丹可曾与他服下了么?」
「一个时辰之前,一回到堂子里便服下了。」白玉堂答道,并不奇怪那大夫竟对一切了若执掌。
「那便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了,我为他行过针后,便可打通被寒毒堵塞的穴道,但这一两日之内他的热度可能不会立时退
去,不过只要按时服药,很快就可以控制住毒性。虽然在下无力为展大人祛除寒冰掌的病根,至少可以尽量保他不被寒
毒所苦。」
那大夫说着,又转身取出了金疮药,一并替白玉堂将伤口包过,才重又背起药箱道:
「两刻之后在下再来为展大人起针,此时,听说还有一位姑娘需要诊治。」
白玉堂闻言待要开口,段思廉却先一步道:
「白兄留在此处照料展兄便可,我们这就前往幽鹭姑娘处为她疗伤。」
「如此也好,那么便有劳二位了。」白玉堂抱了抱拳,又转向那大夫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铁瑛。」那大夫边说,边又躬身抱了抱拳,随段思廉一同去了。
屋外,仍是风雨飘摇。
一时半刻,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
白玉堂掩了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或者该说,只是当一个处于警惕中的人放松下来后,发出的细微呼吸声。
摇了摇头,他当下已有几分明了。不过,仍是走到床边坐了,才俯下身去,横眉立目盯住那苍白着面孔却显出几分狡慧
的人,低声问道:
「你何时醒的?」
「就在一刻之前,我本想叫你,但是有人来了,便未开口。」展昭道。
适才勉强与白玉堂一同回到堂子中,他便再也不支,一到房中就一头倒了下去。服下赤硝丹后,药力与寒力相抗起来,
两股力量在胸中四处乱撞,痛苦难当,以至他根本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失去了意识。但痛苦过后,药性开始生效,逼退
了寒毒,并未昏睡多久也就醒了过来,还未及开口,就听到段思廉在屋外叫门。脑中一闪念,便干脆继续合了眼,装作
不醒人事。
「你这臭猫,倒连白爷爷也一起骗了!」白玉堂瞪起眼,「恶狠狠」道了一声,伸手探了探展昭的额头,之后一边搭住
他的脉门一边问道:「先不说其他,此时感觉如何?」
「原本还有些发寒,但刺了针后,气血的确顺畅了许多。」展昭答道,只是背后插了十几根银针,不敢立时起身。但片
刻之前睁了眼,清清楚楚看到白玉堂一张凶脸,心中的忧虑便放下了一半。「玉堂,幽鹭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柏雩命人请堂子里的女眷为她包扎过伤口了,此时人还未醒,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如那铁瑛所说,毒性控制住
之后,展昭又开始发起热来,不过总算是脉象平稳,白玉堂也稍稍安下心来。
「那你的伤势——」展昭又问。刚刚听段思廉与铁瑛在房中时说起,才知白玉堂受了伤。
「小伤而已。你不问起,白爷爷自当它不存在一般!」白玉堂一语代过,不给展昭机会再多细问便叉开话题接言道:「
话说回来,你还未解释,刚刚装做昏睡未醒,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适才在山下时,你可听到柏雩喊了些什么?」展昭闻言,不答反问。
「他说,『段思廉,我警告你,不要对我身边的下手!否则我与你便不止是形同陌路,而是今生今世势不两立!』。」
白玉堂略想了一想,将赵珺之言重复了一遍。
「不错。你我此前也曾说起过,柏雩并非蛮横无理之人,他无端端火气变得如此之大,必有他的道理。若是细细想来,
他的身边之人除了皇上,流云飞龙一干属下,以及你我之外,便也再无他人——」展昭说到此,顿了一顿,看向白玉堂

「所以,你怀疑那段思廉此番除了夺取王位之外,还有其他企图?」白玉堂接言道。
「正是。而且,玉堂,不止柏雩,你从见到段思廉那一日起便对他有所防范,势必也有你理由。你从未与我细谈此事,
恐怕也是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展昭颔首道。
「也罢,若说时机,今日也未尝不可算是一个时机。若是我问你,自这些时日看来,段思廉可否执得大理国玺,你又怎
么说?」白玉堂敛起神来,问道。
「志在必得。」展昭只答了四字。其后,略作思量,才又道:「这一路上,段思廉极少言语,却是满腹踌躇;不论露宿
郊野或是留宿客栈,日日都是最后一个睡下;除了兵刃与衣物细软,他随身只带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兵书,另一样是大
理国疆域图,每每落脚安歇时便拿出反复观看斟酌,一心只在夺取江山。而且,我相信柏雩的判断不错。段素兴荒淫昏
庸,段思廉胸怀大志,且备受拥戴,一国之主,他应是当之无愧。」
「说得不错,若段思廉有心,绝对可成为一方霸主——但我说此话倒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雄心与谋略。」说到此,白玉堂
的神情也随着声音沉冷下来:「猫儿,你可还记得前朝曹松名句——」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既吟得出此句,该也明白我的意思。那段思廉看似为人谦和,实际城府极深;当为国君,却难
成生死知交。因此我们此番前往大理,首当牢记自己的目的;其次,便是要分清你我,免得叫那白蛮生生利用里去,成
了他脚下一堆枯骨。」
「这般道理我自是明白,我适才佯装伤重昏迷未醒也是为了令其放松警惕,不要过早暴露锋芒。只是,人非草木,柏雩
更是个性情中人,我担心的是他当断难断,反受其乱,不觉中便会被人牵制——」
「既是性情中人,又是个烈性之人——我怕的也正是此事,若是果真被人牵制,早晚有一日他会如同飞蛾一般,一把火
将自己焚毁。看出这点的恐怕也不止你我,难免何时便会遭人算计。不过如你所说,人非草木,柏雩更不可能当真做到
绝情绝义,如此一来,自然只有周遭其他人时时勿忘擦亮一双眼,小心提防。这个盟友要得,却也不能糊里糊涂赔上我
大宋堂堂嘉王!」
二人正说到此处,外面廊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已停在了门前。
展昭与白玉堂对望一眼,重新合起了眼帘,听他起身走去开了门,道:
「铁大夫,有劳了。」
「不敢,铁瑛身为医者,自当效劳。在下无能,不能替展大人祛除毒根已是十分惭愧。」
铁瑛边说,边抱了抱拳,随白玉堂走进屋内,上前为展昭起了针。临了,又叮嘱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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