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劫之二 无名————墨竹

作者:墨竹  录入:05-01

 仙魔劫 之二 《无名》
              楔子
  长白幻境,暴雪正狂。
  高悬在长白山顶万丈高处,连飞鸟也远远无法企及的高度,是凡人无法到达的绝境。
  这里,甚至是神仙的禁地。
  一目雪山冰湖,寒冽不可亲近,正如它的主人……

  在一片深蓝湖水边,一地白雪上,一座青色竹舍里,正有两人静静对峙。
  “他真是十分特别。”收起手中玉骨折扇,穿著青衣的那人开了口,好像是在可惜著什麽。
  另一个著白衣的人将目光由坐倒在窗边的身影处收回。
  然後转身,像要离开。
  “你就这样走了?不掩埋了他吗?”青衣男子叫住他,语气中带著刻意的惊讶。
  “神魂已远,皮囊自会朽坏。”白衣人开了口,不但他的人看来冰冷不可亲近,连说话也是冷冰冰的。
  “在自己的屋里留著尸体,总不太好吧!”青衣男子咋舌。
  “染上污秽血光之处,我不会再要了。”反正不过经年,也会化为尘土。
  “唉──!”青衣男子叹了口气:“我以为自己够薄情的了,果然还是和你相去甚远。”
  白衣人也不理他,一个振袖,头上玉环轻轻撞击作响,顿时人影已渺。
  半空远远传来留音:“你我前情旧债一笔勾销,从此以後,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是处处阻挠,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青衣男子站在那里,唇畔带笑。

  许久之後……
  “你还是真是气得不轻啊!”青衣男子挑眉一笑:“说什麽一笔勾销?我跟你的旧帐,哪里还能算得清啊!”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半蹲下来。
  “真是的!一剑穿心,他果然本性冰寒,不可教也!”他侧头看看窗边坐著的那个已经失去生命的身体,笑著说:“你若现时死了,岂不无趣?你到了今日的地步,我多少有些责任。你们原本缘份尽了,从此以往,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但这因是我,果是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以我的意见决定结果可不行,我会觉得落了下风的!何况我与他之间的争斗注定了旷日持久,埋下越多的变数於我越是有利。”他自怀中取出一物:“你服食过绛草,体质已经异於常人。我可以试著让你还阳,但却难以保证这东西能够和他留在你身上的气息相抗衡,到最後会有什麽後果……不是挺有趣的?”

  他手中拿著一颗火红的珠子,缠绕其上的光华犹如熊熊火焰,泛出万道红光。
  “这颗珠子叫做炙炎,今日我把它送给你,算是清算旧怨。从今後,你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他曾和你命数相系,不会再知道你还活著,你既然和我的命途相关,我也不能算出你的未来。你的前途,不会有任何可知之数。”他笑得很是开心:“你瞧,这才叫有趣!”

  “反正,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令人期待了!他日重逢前,你可要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啊!”他把珠子放进那死去之人的嘴里,使力让那人吞了下去。
  朗笑声起,青影闪动,终於只留下一片死寂。

  一双眼幽幽睁开。
  乌黑如旧,流转间,却闪动著深红光华……
  前发,一络红豔,色如鲜血……
第一章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可是他并不想停下来,他需要这样走着。
  一座又一座的城镇,一处又一处的荒野,任什么都无法让他停下脚步。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他从不允许自己像现在这样胡乱披散着头发,衣着不洁。可现在,他根本不理会这些了,他只知道,是不能停下来的,如果要是停下来了……就必须……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走了很久?”最初,似乎有人这么问过他。
  问那话的人有点眼熟,看他始终不回答,最终还是走了。
  有多久了?一天?十年?还是已走了一世?
  为什么不停赶着路呢?
  是在寻找什么?或是逃避什么?
  不知道啊……

  这是一片大泽,云雾缭绕。
  好像有人试图阻拦他,不让他前进。
  但他还是继续走着……
  周围似乎有些奇怪,但只要能够行走就好。
  眼前是一片白茫,但他没觉得有什么阻碍。
  没有尽头?那最好了……
  白日黑夜替换,但他重复地做着两个动作,提脚,迈一步,提脚,迈一步……

  这一夜……
  眼角闪过红色的光芒。
  前方有东西拦着?那绕过去吧……
  但他突然间停了下来。
  很突然,突然地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我在问你!”有一个声音传入他空茫了很久的神智。
  “我是问你,你的心还在吗?”
  就是这句,这句话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皱了皱眉,然后缓缓地转过头。
  “天啊!”他倒抽了口凉气,不由地向后退去。
  这是他自出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
  月光明亮,眼中所见,宛如无间地狱。
  到处是残肢断臂,他一生也没有同时看见过这么多的血。
  “血池地狱?我是真的死了吗?”浓烈的血腥气让他忍不住地隐隐作呕。
  白的肢体,红的血液,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它们是死了,不过,你还是活着的。”又是那个声音,钻入了他的脑海。
  他定了定心神,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看见了说话的那个……人……
  至少,看上去像是个“人”。
  先前没看见,是因为那个“人”穿了一件鲜红的衣裳,鲜红鲜红的,血一样的颜色。然后,在一片血海之中,几乎让人分辨不出那是一个完整的,鲜活的生命。
  或许,那衣裳本不是红色的……
  血淋淋的画面让他又一阵头晕,背靠到了身后的参天大树上才稳住了身形。
  “你在做什么?”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
  那个看来像是个青年的“人”,正从地上的一个胸膛里,拿出一颗像是“心脏”的东西。
  “做什么?”红衣的青年歪着头:“找心啊!我的心不见了,我正在找。”
  “这些人是你杀的?”他转过头,不忍再看。
  “这些东西是我杀掉的不错。”青年低着头,把那血淋淋的内脏翻来翻去看着。“不过,它们不是什么人,它们只是一些刚能化成人形的低等妖精。”
  “你……也是妖精吗?”他捂住了唇鼻,受不了那种腥臭。
  “是。”那青年不满意地咕哝一声,把手里的心脏随便一扔,狠狠踩了一脚:“如果不是,我就出去了,人比较好找。”
  他敢发誓他听见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突然觉得有些生气,一生气,他的头就不晕了,也就能稳稳地站直。
  “不论是妖是人,你不觉得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利,滥杀无辜?”
  那青年似乎感到奇怪,然后就抬起了头来。
  他的心一痛。
  青年的脸上笼着一块黑纱,但那双眼睛,黑白得分明,长长的凤眼,那眼神,清澈得近乎冷酷……好熟悉的冷酷……
  “它们刚才跟在你的后头,说你身上有着仙气,只要吃了你,就能够多几百年的修为。”青年上上下下看着他:“它们最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因为你,才会一下子逮到这么多,我看你也有点奇怪,所以才会问问的。”

  “就算这样,你也不应该杀生。”他皱着眉:“乱造杀孽会有业报,他们要杀我,让他们杀了便好,何必弄污你自己的手呢?”
  “你真的挺奇怪的。”青年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与他平视:“我也见过人,可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每个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你身上有仙气,可又不像是神仙的味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白色的衣裳,上面有着暗色的血迹,披散着满头的长发,可居然不显得邋遢。“你也不是个人,更不像是个精怪。”

  青年伸手碰了碰他前额一络暗红的头发:“奇怪的头发。”
  那一碰,把手上的血沾了不少到他的发上。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心呢?它还在吗?”青年问。
  他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这么奇怪,你的心也挺奇怪的吧!也许就是我在找的那颗也说不定。”
  他随着青年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青年闻言两眼放光:“你胸口有这么多血,我还以为被人先剜去了。”
  青年兴高采烈地一把拉开他的前襟,却面色一变,语带埋怨地说:“你骗我干什么?你的心明明也被人剜走了嘛!”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上有一道创痕,正是在心口的位置,那疤痕虽然已经痊愈,但色泽依旧红艳,十分明显。
  “对了。”他记起了什么:“我的心倒是还在,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死了?怎么死的?”青年失望地追问。
  “被一把剑,冰冷的,美丽的长剑。”他微笑着回答。
  青年狐疑地把手放到他的心口。
  “是啊!都不在跳了。”青年失望极了:“死的,对我是没用的。”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他忍不住开了口,虽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但那双眼睛……
  “我的脸?”青年问:“为什么要看我的脸?”
  “只是想看看。”
  “脸不好看。”青年摇头:“它们取笑我的脸,我就剜了它们的心。”
  “不,我不会的。”他不由地摸了摸青年的头,就像对待一个稚气的孩童一样。
  “好吧!”青年点点头:“你如果笑我,我就剜了你的心。”
  他点头,算是保证。
  青年伸手拉下了自己的面纱。

无名(二)
 “天哪!”他把手伸向那张脸,却不敢碰触。
  那应该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至少,那原本应该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可是,那俊俏的轮廓上,白皙的皮肤上,竟布满了伤痕。用的是利器,又狠又快地划碎了这张美丽的脸。大大小小的伤疤如同扭曲的蜈蚣爬满了整张面孔,彻底地毁了他的样貌。在夜色中看来,分外地可怕。

  “是谁这么狠心?”他心里有些难过,虽然不是女子,但这样的伤害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别人?”
  “我不是人,我是妖。”青年索性随手扔了黑纱:“你这是在为我难过吗?”
  “你自己呢?不觉得难过吗?”就算是妖,也是有感觉的吧!
  青年摇了摇头:“我不难过,我觉得很好啊!”
  这答案让他迷惑了,难道说,妖都是这样特异的吗?
  “你没有笑我,我就不剜你的心了。”青年心情倒是好起来了:“对了,你是不是我的父亲呢?”
  “父亲?”他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它们说,只有我的父母才不会嫌弃我的脸难看。你是第一个没有嫌我脸难看的,那应该就是我父亲吧!”
  “不,我不是。”
  “为什么?”
  “我年纪不大,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也许,这个看似稚气的妖年纪反而比他大多了。
  “年纪不大?”青年皱眉:“可是,你看上去很老了啊!”
  他不解地看着青年。
  “你跟我来。”青年一把抓起他的手,拖着他就跑。
  “去哪里?”
  “看看谁比较老啊!”
  他只能放开脚步,尽力跟上青年。

  拐了两三个弯,也不知跑了多久……
  “到了。”青年终于停了下来。
  是一片池塘。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看。”青年把他拖到池边,指着池塘里如镜一样的水面。
  藉着月色光华,他怔怔地看着,怔怔地抚上鬓边眉梢。
  那应该宛如子夜的乌黑,竟已是一片雪白。除了额前那络诡异的暗红,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长发竟变成了雪白一片。
  “相思何以凭?一夜青丝尽飞雪。”他笑了,带着深深的自嘲:“我竟然似小女儿模样,为了一个情字,零落到了这般……”
  “那是什么意思?”青年凑过来问他。
  “你还是不要懂的好。”他摇了摇头,看向那张残破的脸。
  青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那,你现在愿意承认你是我父亲了吗?”
  “不,我虽然看起来满头白发,但我的年纪其实不大,我不是你的父亲。”
  “你是不是因为我被人剜去了心,才不愿意认我的?”
  “剜去了心?你口口声声说被人剜了心。可就算是妖,被剜了心,怎么还能活着呢?”下一刻,他却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青年竟然开始宽衣解带,他生性矜持,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他还是吓得调转头去。
  “我是想让你看看啊!”青年的声音听来没有任何的异状:“我的心真的不见了。”
  他原本想飞快地一瞥而过,但目光却又转了回去。

  “你的心……”
  在白皙的皮肤上,心口的位置,有一条又深又阔的旧伤痕,从右肩下方不远开始,斜过整个胸口,一直延伸到小腹上方为止。又深,又阔,狰狞张扬,看的人都会明白那是一个多么惨烈的伤口。

  “你看。”青年按了按心口,那里微微地下陷。“我的心不见了,有人拿走了它。”
  “这太残忍了……”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一时无法回神:“究竟是谁对你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我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的心不见了,有人剜走了它,我要找回来。”
  他动手帮青年整理好衣服,摸了摸青年漆黑的头发。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呢?”他有点难过,眼前的这个妖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既然不见了,你又何必一定要找?”
  “可是,大家不都是有心的吗?它们都说,那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不见的。我没有很重要的东西,我想要把它找回来,那我就和大家一样了。”
  “重要吗?”他把青年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你看,我的心虽然还在,可是它已经死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严重的。既然你没有心还能活下来,那说明它对于你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可是……”
  “你再想想,你被剜了心以后觉得心很重要,那你怎么能再去剜别人的心呢?他们就不会觉得难过了吗?”直觉告诉他,这个妖,心地应该并不是残忍的。
  “你说你不是我父亲,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所谓的父亲,是指有血缘关系的血亲。你是妖,我不是,怎么可能会是血亲?”
  青年眨了眨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呢?”他问。
  “名字?”青年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我爱晚上出来,它们就叫我夜妖。”
  “那算不上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他眼神一黯:“我……就叫做无名,是没有名字的意思。”
  “你也没有名字啊!”
  “我的心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事,对于我来说,这个名字最好。但你不同,你忘记了过去种种,代表着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那就应该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名字。”
  “新的名字?什么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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