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说,这个星期一定到,并保证绝对不会再出问题,请我们再等个几天。」
「拜託人家的是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要这个星期能够到应该不会再出漏子。」
利用星期六、日进行改造,绝对来得及交货。
(我肩上的重荷终於卸下了一半……啊,我得请滨野协助我进行改造。)
砰!
我双手合十,摆出求神的姿势。
「滨野,不好意思我想星期六在我家进行改造工程。在仓库动手太醒目了,而且也不是两、三个鐘头就可以完成的,我
估计至少得花一个工作天。」
「没关係,你说星期六在你家进行?」
「如果星期六不行的话,星期五晚上也可以。只要协助我换零件就可以了。」
「喔……,这件事情越早解决,你就越早鬆口气。就星期五吧!」
「好,谢谢你。」
次日,是我和滨野个别行动的一天。
滨野来大阪将近一个半月了。最近不但能够一个人换地铁,也熟知车子行进的路线。所以一个星期裡总有几天,我们採
单独行动。
(现在的他和第一天在地铁迷路的他,完全判若二人。真是孺子可教也。)
开著车,我决定到有好一段时间不曾拜访的母校走走。
想到乌龙事件,已有补救良策,我不禁轻鬆地哼起了歌。
(不行,零件尚未寄到,还不是放鬆的时候。)
突然间,我注意到一件重大事情。
(如果把时差计算在内,美国的这个星期内……或许我们接到货时,本地时间已经是下星期一、二了。)
是乐极生悲。刚才还喜形於色……现在一颗心却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為这重大的发现而担忧不已。
再仔细推算,今天是星期三,如果以空运寄货,今天就必须出货了。
(……但是,现在的时间,在美国是晚上,应该不可能出货……)
想到这裡,眼前一片灰暗。就在这个时候,我到达了母校。
靠著反射性的本能,我将车开进了停车场。但是其间的过程,我竟然毫无印象。
(习惯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
在习惯的指引下,我先到了研究大楼的办公室。
「大家好,要不要下订单啊?」
「佐伯先生啊!很抱歉,今天得让你空手而回了。」
时髦的佳织小姐,一句话就堵死了我的口。
「唉?那个新人呢?」
这次开口的是小田主任。
「他今天个别行动,没有来。」
「没来啊?我期待能够再看到他。下次一定要和他一块来喔!」
这是佳织小姐向我下的订单。
(只有我一个人就这麼无聊吗?佳织小姐。)
虽然这才是我心裡的话,可是……
「是,下星期我一定带他来。」
「下星期来啊!好,我烤个蛋糕等你们。小田主任,你看是戚风蛋糕好呢?还是法国水果蛋糕?」
赤板小姐端著茶,边走边為滨野盘算蛋糕。
「怎麼回事?你们都成了滨野迷了?」
听到我这麼一问,三位女士竟然呵呵笑著回答。
「因為他很可爱嘛!」
「你不觉得他很老实吗?」
「如果他吃的津津有味,我才有兴趣再做嘛!」
三个人三种意见。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那小子比我受欢迎,我真的是被他打败了。)
悄悄把惊讶放心裡,茫茫然地离开了办公室。
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今天回家之后,我一定要好好喝一杯睡一觉,可是……
砰砰砰!走进荒井教授的研究室,裡面只有赤板孝史一人。
「什麼,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别什麼了,我会给你沏杯茶的。」
仍是一副应酬的口吻。今天来的真不是时候。
「不必了。我刚在办公室喝过了。」
「看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发生了什麼事?」
听到我虚脱的声音,孝史表达了他的关心。
「因為滨野他……」
「怎麼了?是不是他追求你了?」
「天哪!胡说什麼?你怎麼会这麼想…」
赤板孝史狗嘴裡就是吐不出象牙。
「孝史,你的脑筋是不是有问题啊?男人怎麼会追男人?」
「那小子是到美国西海岸留学没错吧?听说那裡就是『那方面』的发祥地喔!」
「但是你这麼说很失礼喔!滨野可是深受女性欢迎的。」
「但是,你自己不是说有女性诱惑他,他却很被动吗?」
我试著回想了一下。
「……的确是如此。但是无凭无据,你凭什麼这麼说他?」
「据我所知,滨野那傢伙在美国所读的学校……」
孝史突然把音量降低,害我不得不把耳朵凑上去。
「日本学会的人都说,那所学校裡有那种嗜好的人比例相当高。」
「……真的?」
「真的。这可是秘密喔!我们这所大学就不鼓励学生到美国那所大学留学。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并未公开讨论
此事,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天啊!我最怕碰到这种事了。」
我情不自禁大叫了一声,却引起了孝史的侧目。
「怎麼了?你到底被男性迫害过几次?」
「……嘖!」
(可恶,这个傢伙為什麼总在这种情形下,感觉特别敏锐。想要唬弄过去都很难。)
仔细回想起来……念小学和中学的时候,都曾在电车中碰过色狼(男的)。上了高中,打工地方的店长对我毛手毛脚(
男的)。进了大学,足球队队长对我示爱。(又是男的,怎麼全都是男的?)
上班之后,受害次数有逐年减少的趋势。但是,上个月又在地下铁碰上了色狼……
(当然,我也曾被女人倒追过。但是和男性性骚扰事件比起来,比率大概是九比一。)
看到我满脸通红默不作答,孝史硬是卯起劲穷追猛打。
「哈,果然被我料中了。你这个人……生就一副不会撒谎的体质。」
「少废话。」
孝史无视於我的愤怒,仍然继续追问。
「佐伯,老实说,你到底被谁迫害了?」
只见他把目录捲成圆筒状代替麦克风,模仿综艺节目支持人……
「无可奉告。」
我在胸前交抱双臂,表示不说的决心。
「哈哈哈……你这叫欲盖弥彰。到底还有多少事瞒著在下我?快点老实招来。」
这个臭孝史,昨晚到底看了什麼戏码?文縐縐的词,听得我全身无力。
虽然这数十年来,我对赤板兄妹无话不说,可是这种事焉能随便啟齿。
「白痴!我要回去了。再见。」
「嗯?等一下。对不起,我向你道歉。贵弘……好吧,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请你吃我们学校餐厅的A餐。消消气吧!
嗯?」
孝史哈著腰,双手合十道歉的模样,真的很有趣。就姑且原谅他吧!可是他请客的内容……
(哼,真是一个没有出过真实社会的二百五。现在一客日币六百元的学生A餐,怎麼能够表示歉意?)
我闭上了嘴没有表示意见。
「好了啦,请喝一杯吧!」
错把我的沉默当原谅的孝史,用纸杯倒了一杯咖啡壶裡的咖啡递给我。我知道他真的有心道歉,可是……
「……这咖啡都煮糊了耶!」
从咖啡的味道,我判断它至少在咖啡壶中待了两个鐘头。坦白说,这咖啡真是又苦又涩,而孝史本人却从冰箱拿出盒装
牛奶,喝得津津有味。
「喂,孝史,你这算哪门子的道歉啊?」
「嗯?你不喜欢喝咖啡?」
「煮糊的咖啡能喝吗?」
「有这麼糟糕?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重新帮你冲一杯即溶咖啡。」
看孝史那副模样,我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耍了。
「不喝了。你是為了要延续刚才未完的话题才将我留下的吧?」
在喝咖啡之前,我们先前的话题,事实上已经说了个大概。
「嗯。倒回刚才的话题,也就是那所大学的事。」
「是的,就是滨野读的那所……」
听到我说的话之后,孝史开始压低声音。
「那个傢伙介绍自己的时候,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那所大学的名字。真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个胆大迟钝的人?还是目
中无人?」
「哈哈哈,我认為他是个感觉迟钝的人。你认為呢?」
我边笑边回答。
(滨野真的很钝,就算有人追他,他也绝对不会发现。)
「是吗?算了,你们天天见面,连你都这麼说了,就算是吧!」
奇怪,孝史分明是话中有话。
「喂,把滨野当变态,太失礼了吧?」
「嗯?变态?他是那一道上,你又是他的朋友,所以你会觉得失礼,可是…」
「喂,我在这一道上没有朋友。」
看我拚命撇清关係,孝史面露苦笑。啊,我似乎又上当了。虽然我没有做过那一道上的事,可是……
(至少我交过女朋友。)
「……」
一阵沉默。
「啊,佐伯,你来了啊!我拜託你的资料带来了吗?」
荒井教授回来的真是时候。
「教授好。还没呢!下个星期资料一到,我就给您传真过来。」
「下星期来的时候顺便带过来就行了。我等你。」
「谢谢。」
我像往常一样和教授轻鬆的寒暄,聊些琐碎的事情。
孝史也恢復了一般时候的表情,待在一旁陪著笑。
「今天那个高大个儿没来啊?他来了会更热闹的。赤板,有同感吧?」
教授似乎也满喜欢滨野的。但是刚刚之前还对滨野胡乱猜测的孝史,却因教授的一句询问,而呛到了。
咳咳咳……!
「怎麼呛到了呢?」
不知情的教授一脸纳闷。但是,我又不方便说明。為了掩饰尷尬,我只好虚情假意的拍著孝史的背。
「……咳咳,谢谢,可以了。我只是吸进了一些怪东西。」
(谁叫你大嘴巴,这是报应。)
看见孝史这付模样,教授相当感慨的说:「你们和学生时代完全没变,一样那麼轻佻、不稳重。」
「等一下,為什麼要把我们混為一谈?」
「你们刚才不是亲热的拥抱在一起吗?」
「老师!」
「你為什麼唱反调?」
孝史这个傢伙竟然直接向我表示抗议。
「你简直是幼稚。你妹妹美加结婚的时候,你竟然在她的婚礼上哭的希哩哗啦。嘖!」
為了让口不择言的孝史闭嘴,我大胆的动手掐人,可是已经迟了一步。
(这小子,竟然无聊到翻一年多前的旧帐。)
美加是我的亲妹妹,也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当她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我这个兄代父职五年的哥哥,眼泪就像断了线
的珍珠。
在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父母突然出车祸双双罹难。那个时候才读高一的美加,為此变故放弃了原先预定升学的计划,
并在荒井教授的介绍下,到现在服务的公司就职。
(因為我读的是理工科系,在教授协助下,我才得以完成了大学的学业。)
就因為这层关係,荒井对我们兄妹而言,形同恩人。
「佐伯,快放手!孝史的脸色不对了。」
「啊?」
在慌张中,我放开了双手。却害孝史整个人趴在桌上,狼狈不堪。孝史痛苦的回过头,眼露哀怨。
「……贵弘,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不,我只是暂时失忆。别放心上喔!」
可是气量狭小的孝史,并未放过无心的我。
「什麼暂时失忆。这笔帐我绝对记在心裡。」
竟然连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也斤斤计较。
(心胸根本和体格成反比。錙銖必较,成不了大人物的。)
我也似乎能够瞭解认识十几年的孝史為什麼会突然有此反应。
「如果那个傢伙敢轻举妄动,我一定挺身而出。」
好强烈的反应。
「再说啦!啊,已经待这麼久了。老师,我要走了。下星期再给您送资料过来。再见。」
无视孝史的唐突,我準备打道回府。
「暂时不来了?」
「下星期再来。」
「好,我等你。」
我刻意不理会孝史,只和教授打招呼后,即离开了研究室。
「我回来了。」
「佐伯先生,你回来了啊!」
回应我的是中山小姐。
由於时间还早,除了我之外,其他技术营业工程师几乎都还没回来。放下公事包,我到白板前的外出栏上消去我的名字
。
卡嚓!
可能是因為办公室只有几隻小猫的关係,会客室的门声特别响。
滨野和分店长从会客室中走了出来。
(他们在裡面谈什麼?)
分店长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小村分店长平日就是一张笑脸,今天看起来更是笑容可掬。
(莫非是在报告台数?滨野说过实际销售台数超过了原先的预估……)
滨野的表情也一如往常的和蔼可亲。这一对真是史上最强的弥勒佛搭档。
我实在不想扫滨野的兴,可是零件交货期的事,我必须先行确定。
「滨野,有件事想跟你谈一下。」
「啊,佐伯先生,你回来了啊!」
滨野笑嘻嘻地朝我这儿走过来。
「方便吗?」
「没关係,我和分店长已经谈完了。」
「那我们到仓库去。」
LUCKY!打工的人全回去了,仓库裡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太好了,我终於可以说出中午突然发现的疑问了。
「老是催你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所谓零件『这个星期内』会到,是美国的『这个星期内』吗?」
我问的实在是很不清楚。
「是的。你在担心这件事情?这件事我已经向对方说的很明白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你不放心,今天晚上我再拨个
电话过去。」
「不必了。你都这麼说了,我当然信的过你。对不起,我太神经质了。」
「这也不能怪你。因為上回他们没有随机器把零件一块寄来……」
其实,这件事是我们的错,却害滨野因此而自责。我几乎惭愧地无言以对。
「不,是我一个人开车时胡思乱想,老往坏的方面想……」
真是越描越黑,徒令自己受窘。
「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发个E-mail过去好了。这麼做不致太醒目。我会请我那位朋友回信到我私人的E-ma
il信箱,明天早上应该就可以收到回信了。」
「真是不好意思,那就拜託你了。对了,你刚才和分店长在谈什麼啊?」
「我向分店长报告台数及做一些零星业务连络。昨天,小村分店长到东京出差了。」
「情形可好?」
我也想知道东京方面的状况。
「分店长在东京非常以你為傲,并强调上回『那个人』的事,不是因為你的缘故……」
那个人?应该就是流放到九州的那个人了。事隔那麼久,东京方面竟然还在讨论这个话题。真是难缠。
「……哼。」
「啊,对不起。这真是个令人讨厌的话题。」
滨野连忙道歉。我这一声哼并不是针对滨野的,可是……
「我并没有视这件事為禁忌,你不要放在心上。事实上,我也并不认為自己做错了什麼。」
我说的斩钉截铁。
滨野先是一愣,随即恢復笑容。
「我也认為你并没有错。但是分店长那麼说,恐怕只会让东京方面的人更反感。毕竟那个人和他们曾是同事,比较有亲
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