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我微笑着点头,天下知己不多,小晴就是一个。
“在战场上他给我挡了一剑,就事论事,没有他我已经死了。过去的恩怨我不想再提,但感情是回不去了。我想去看看他,确定他没事了,我就离开。所以还需要你的帮忙。”
我指的是进入轩辕翼所在的皇帐之事。
“这简单。但是,主子你之后要去哪?这次无论如何,卫晴也绝对不再离开你!”语气万分坚决。
“哦?你舍得离开上官联风?”我揶揄道。
“他算什么东西!”卫晴脸色微红,“之前主子逃离轩辕翼的魔掌,安排缜密,我不得而知,如果知道定是誓死追随。今日若是知道你的去向,若再不跟随岂不是忘恩负义的狗辈!再说主子这次估计行程也必定是凶险万分。你身上的情隐已破,轩辕翼的估计也破了,他恢复了记忆,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回你,西秦那边也不是省油的灯吧!主子让卫晴跟着,怎么说也多一个帮手。”
卫晴分析得丝丝入扣,我频频点头。这些年,他成长了许多。
“我将这边的事最后做个了断之后就回大亚去。”我说出我的计划。
“大亚!”卫晴有点惊讶。
“对,我已经与父皇的民间势力接上了头,父皇已经将国内的两大势力肃清,现在是百废待兴,自然要招我回去。那么多年,我都是替他人种花,现在也该顾顾自己的花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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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晴很快给我拿来了轩辕士兵的兵服,我换装完毕便跟着他进了轩辕皇帐。
我已和卫晴说好不愿见到上官联风,此人精明能干,被他知道我潜进轩辕,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幸好卫晴和上官联风的关系非同一般,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卫晴特意挑了个上官绝对不会出现的时候带我混了进去。
皇帐外守卫森严,若没有卫晴的通关令牌,估计苍蝇也飞不进一只。帐内也安排了专门伺候的婢女、近身侍卫和御医。
我虽然跟在卫晴身后,但毕竟卫晴的身份还没有高到可以拚退左右,我只能站在大约十五步开外的地方,隐约看到帘幔内的轩辕翼的脸。
他的脸色自然是苍白的,上身赤裸,包裹了厚厚的纱布,上面还渗出血迹。受了如此重的伤,他也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发出什么呻吟。就是在病榻中,也还是有着不容忽视的王者风范。只是偶尔会皱着眉头叫一声“麟儿”,又偏头昏睡过去。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呼唤,说完全不动容是不可能的,那种心酸的感觉,就像整个人被醋给泡软了似的,混身难受得厉害。
在我犹豫着是要离开还是继续潜伏在这里观察某人的病情的时候,不速之客竟然出现了。
当郦雪宁掀开皇帐的门帘走进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将头低了下来。卫晴虽然保持着镇定的姿态,但在看到此人的那一刻还是露出了些许让人不易察觉的惊慌。
郦雪宁的眼神扫了在皇帐内扫了一圈,甚是犀利。
皇帐内的人本就不多,而且还出现了我这个生面孔,想不被发现简直比登天还难。我脑袋急速运转着,思索着若是郦雪宁揭穿我身份要怎么办?劫持床上重伤的轩辕翼?不过他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这样一闹岂不是要故意置他于死地?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一时之间思绪乱成一团浆糊。
郦雪宁看到我的时候显然也愣了一下,他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竟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见他挥退左右,称“有些话要单独和皇上说”,只把我留了下来。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异议地退下了,卫晴也不得不离开,临走之前还回头担心地看了看我。看来郦雪宁在轩辕皇宫的地位非同寻常,与当年的我有一拚。
我抱着兵来将挡的心理,看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招。
等人全都走光了,郦雪宁看了看我,眼神很是复杂。
“想不到,你们身上的情隐竟然破解了……”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到底也是情字害人,若不是当天你担心轩辕翼的生死,也不会违反规律给他也下了情隐。”
“你都知道了。”他坐在轩辕翼床边,拨开他额上的刘海。
“看来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了的,有些东西生来就不是我的……何必……何必强求……”泪滑过他的脸。
“你并没有错,谁对爱不自私?换做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你……你不怪我?”郦雪宁有点惊讶。
“怪,怎么不怪。如果不是你的出现,轩辕翼现在就不会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而我也可以一直自欺欺人地呆在他身边,骗自己说他爱的是我。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就不会五年来行尸走肉地过活,既背叛了轩辕,又被西秦的人民所憎恨。”
“不过,既然是我选择的,也不会后悔。我说过轩辕翼是你的,即使情隐破了,也定是不会再和你争。”
“蔺公子,你要相信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郦雪宁笑了笑,很是凄美,“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自从情隐被破,我身上的蛊就开始反噬。虽然我一直用多年的修为镇压,不至于即刻被他们攻心而亡,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些年,翼他身上虽然被下了情隐,但潜意识里还是记得你。在你离开后,他再没有碰任何一个人,光是被我或者那些妃子、侍妾们碰到也是阵阵恶心,我敢肯定这跟情隐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显然是他的精神在抗拒。搞了这么久,我一开始布下的局最后竟然是为了证明他有多爱你……想起来真是讽刺……”
我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好,索性不出声,让他继续说下去。
“蔺公子,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蛊主们死亡的时候,是要回到故乡让自己的躯体被万蛊吞噬的,这是蛊主和蛊之间早已定下的契约。我不敢奢望你还能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但是请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一定,一定不要欺骗自己的心……”他满含泪光的双眼看着我,我的心似乎被猛敲了一下。果然是一针见血。
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他就走出了皇帐,将空间留给了我和轩辕翼两人。
每个人身后都背负着属于自己的沉重,我无法帮到他什么,只希望上天能大发慈悲,眷恋那些为爱所苦、为爱所伤的人。
再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轩辕翼的脸。
昏睡的他,头发解开并散乱着,少了战场上的戾气,很恬静。
我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
“麟儿——”我的手竟然突然被他握住,“麟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他醒了,吓了一大跳,想把手赶紧抽回来,竟然无法移动丝毫。
后来发现他只是紧紧地拽着我的手,眼睛倒还是紧闭着的,显然是在说胡话。
我叹了口气,“你这次若是能醒过来……我就原谅你……”
留下这么一句话,我死命地挣开他的手,差点害我手脱了层皮,便匆匆走出皇帐找卫晴去了。
52
在我的手刚要掀起皇帐的帘子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细若蚊虫的呼唤。
我像是被电到一般,下意识就转过头去,看到了艰难睁开双眼的轩辕翼。
“麟儿,别走……”
他的手微微抬起,指向我所在的位置。
像着魔一般,我又走回他的身边,看到他干裂的双唇张张阖阖地,我几乎很难分辨他所说的话。
见我呆呆地没有反应,轩辕翼的手伸向一旁的杯子。
在他的手指就要碰到杯子的时候,在外面久候多时又等不到我的卫晴正好走了进来。在杯子掉地的一霎那,他右手飞快地点住了轩辕翼的周身大穴,左手稳稳地接住了差点掉地的酒杯。
在我回过神之后,看着轩辕翼痛苦的眼神,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轩辕翼要把酒杯碰到地上的用意——就是要靠酒杯破碎的声响吸引外面的士兵,到时候定会有大批士兵涌入,即使有卫晴帮我掩护,估计也再难逃他的魔掌。
看来五年没见,轩辕翼还是一如既往——心机深沉,当然还有那骇人的独占欲。如果不是卫晴反映迅速,这场面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了。
我知道他想说话,但是哑穴是万万不能松开的。我握紧了拳头,估计我刚才说“只要他醒了就会原谅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意识了。直至今日,面对他,我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你醒了……很好……”我恢复了冷静,看着他带着哀求神情的眼睛,“我原谅你了,真的。”
声音平静无波,看到他听了我的话后露出的惊喜的神情,我心中又是一紧。
“不过,原谅你并不表示我会再留在你身边。”他眼神一黯,有点不可置信的感觉。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你我都不再是五年前的我们了,即使情隐破了,我也已经没有再去爱你的自信。谢谢你在战场上替我挡的一剑,以后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若是有缘能再见的话,到时候再来决定我们是朋友或是敌人吧!”
说完了我要说的话,我毅然走出皇帐,卫晴稍微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也跟着我出来了。
卫晴似乎很能理解我的心情,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上了马,他也骑上了自己的马,紧紧尾随在我身后。
依旧是那种带着青草气息的风的味道,但和以前沉重的心情不同——如释重负宛若大鹏展翅,鹰击长空。
我愉快地笑着,朝遥远的大亚奔跑。
在策马疾驰了将近一天一夜之后,我确定已经离开了轩辕通往大亚的官道,进入了密集的林区。林区的路崎岖难行,但茂密的灌木林却是最好的隐蔽行踪的地方。
轩辕翼的穴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解开,为了防止他的追捕和西秦刺客的暗杀,我和卫晴还有接应我的一些人,都进行了适当的易容改装,我被迫坐在破烂的牛车里,极度郁闷。
由于改走小道,比官道绕了很大一弯。牛车和千里马的速度是不可相提并论的,现在已经颠颠簸簸地走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准备到达轩辕与大亚接壤的小镇,让我不得不怀念起现代社会高速的交通工具。
摇摇晃晃地东倒西歪,我索性枕在卫晴腿上。
卫晴则很温柔地替我顺着头发——即使我的头发一点都不乱。
我喜欢这种动作,卫晴自是清楚的。感觉又回到了从前,我像猫儿一样半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小晴,你说上官联风发现你又被我拐跑了,下次见我会不会要将我碎尸万断?”
“他没这本事。”卫晴心不在焉的说,“而且他也不敢。”
“哈哈哈——”我大笑道,“你还真看得起我!”
我恶作剧的心态又被卫晴吊起来了,“看来上官大人可是被我家的小晴克得死死的呀!到底用了什么闺房秘术?赶快传授传授!回大亚,龙记商号搞不好能继续开呀!”
“你!”卫晴气得脸都变形了,腮帮鼓鼓的,没头没脑地就冒出一句“轩辕翼不也被你吃得死死的!”
但是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我敛了敛笑,“说得没错,就连秦烈也被我吃得死死的,哈哈!”
“主子,我……”卫晴悔得脸色都青了。
“嘘!”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象我估计错误哦!麻烦来了!”
虽然处于密林小道之中,虫声鸟鸣不绝于耳,但是空气中传来的异乎寻常的声响——其实就是高手用上层轻功在树枝上飞跃的时候发出的独特响声,在外面装扮成车夫的我的部下已经察觉到了,停下了牛车严阵以待。
是秦烈的人。
果然中途折去轩辕军营实在是一个不明智的决定,我的行踪被秦烈掌握了。或许是我太看得起自己——看来秦烈这次是玩真的。
外面经历着腥风血雨的恶战,我武功不行,只能被卫晴强制命令呆在车里。
我是不会傻到出车外去看所谓的“战况”,现在的我如果暴露出去,刺客定会将所有的攻击重点放在我身上,到时候自己死也就罢了,连累卫晴他们可就赔大发了。
由于受伤而发出的闷哼声或者由于死亡而发出的惨叫声在耳边萦绕,我顾不得其它人的情况,只想确定卫晴的安危。在等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车外才重新恢复了平静,充斥鼻腔的,是另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
卫晴浑身浴血的用剑挑开了帘子,他左上臂被划到了,大口子不断往下淌血。我赶快在身上撕下了布条,在近心端处帮他扎紧。
在包袱里找出新的衣服给他换上,走出车外看了看满地的尸体。
找了一具和我有相似身形的尸体,叫卫晴用内功将尸体的头部击碎——当然容貌也跟着血肉模糊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了,再将我一直带在身上的龙形玉佩别在他腰间,把他抬进牛车里丢下。
希望这种障眼法可以拖一段时间。
我搀扶着脸色苍白的卫晴,往不远的小镇上走去。
53
前边的小镇是轩辕与大亚接壤的边境城镇,其实轩辕与大亚接壤线很长,之所以曲线救国选择从这个小镇进入大亚绝不是没有道理的。首先是因为这个小镇的战略地位不重要,两国都没有在这里屯积重兵,属于典型的三不管地带,虽然乱了点,但通关临检相对要松散;其次当然是因为小镇很偏远闭塞,因为没有很好的路能直接通到这里,轩辕翼的追捕公文估计到这边也得两三个月吧!而且来路上多是密林,有助于我们隐蔽行踪。
不过显然人算不如天算,躲得过轩辕翼,未必能躲得过秦烈。依刚才那场恶战来看,秦烈是下决心对我下狠手了,不把我往死里逼他是不会罢休的,估计是那种典型的“得不到的就毁掉”心理吧!
没法继续赶路,卫晴失血过多,脸色很是苍白。扶着卫晴到一家民宅里借宿,如果在客栈投宿的话目标太明显了。
幸好我们的皮相不错,和那些假借住宿之名行鸡鸣狗盗之实的肖小有点出入,而且这边的民风比较纯朴,男主人虽然有点怀疑,但在我和卫晴露出了渴求的眼神外加送上虚弱的微笑之后,女主人立刻将我们领进屋里……(>_ 屋子简陋得吃惊,没有任何格局可言,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集厨房、客厅和卧室为一体……我们很拾趣地问是否有柴房,然后钻了进去。
我将一些碎银子交给女主人,请她帮忙采购一些伤药,外加买点肉类和补血的东西,得把卫晴养起来。我回头看了看进入安全环境后立刻昏睡过去的卫晴,叹了口气。只好等明天再向女主人打听打听如何能混过边境到大亚去。
是夜,贫寒的家庭连灯都是省着点的。虽然女主人说什么也要给我们点上一盏,但我转念一想,这附近的人家大多是这种经济状况,晚上也都是黑灯瞎火的,今个儿若突然亮了灯,岂不是说明有什么不寻常的人来了么?为了安全起见,我拒绝了她的好意。
边境的夜晚凉气逼人,身上的被子——其实也不能说是被子——无数块破布几层几层地缝起来,浆洗得发白,硬得硌人,最惨的是一点都不保暖。柴房四面漏风,我只好紧紧地拥着卫晴,以免温度流失得太快。但当我的牙齿也开始打颤后,我很悲哀地发现卫晴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