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如丧家之犬般匆匆退走的黑衣人,沈君行本就冷凝的俊颜更是显得沉重,暗道此时惊动了师父,恐怕师叔……
“沈兄!”
耳边忽传来风绝天清朗的声音,他转头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风云帮之主好似又回复到平日的洒然自若,虽然面色苍白,却仍微笑着稳步向他走来。
沈君行冷冷望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修长身形,忽断然喝道:
“站住!”
风绝天却好似没有听到般脸上挂着飘忽的笑容,缓缓踱至沈君行身前,两人目光在空中交击,一时互不相让。
良久,风绝天目光忽转柔,轻轻地道:
“沈兄身上的伤势如何,后面还疼吗?”
沈君行听到最后几个字,面色终是一变,一抹红晕夹杂着怒意山过原本略显苍白的脸庞,五指缓缓收紧,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
“无耻!”
风绝天目光难测地打量沈君行片晌,忽地仰天大笑,也不管两人言行举止正在自己手下注视下,又或许他本意正是要引人注意,只见他随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锦囊,递与沈君行道:
“沈兄请收好此物,就作为他日沈兄来接令夫人母子的信物吧!”
沈君行望望伸在身前的五指,又扫了一眼四周青衣人望着这锦囊时的错愕表情,冷漠的表情中透着疏离的淡然,目光连闪,显是摸不透风绝天在耍什么把戏。良久,他仿佛下定决心似的缓缓伸手接过锦囊,暗捏了捏,剑眉却是一皱。
只见风绝天神情一松,仿佛干成了件令他欣悦的大事般冲沈君行笑道:
“既然沈兄肯赏脸,小弟日后定当好好招待沈兄。小弟这就告辞了,沈兄请。”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领着手下飘然而去。
沈君行默然望着风绝天俊逸的背影,心中的疑虑加深,正要打开手中锦囊翻看其中物件,忽听其师温和的声音从背后茅屋中传来:
“君行我徒,速进屋来,为师恐支持不了多久了……”
沈君行一听此言不由面色大变,心道莫非师父……惊忙下身形疾动,飘至屋门前,匆匆推门而入,目之所见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天机道人跌坐地上,须发全白,胸口身旁到处都是鲜血的痕迹,而一身素白的师叔血玉观音则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动。
沈君行脑中“轰”的一声,大叫一声:
“师父!”
飞扑至道人身前,一把托住道人摇摇欲坠的身体,将真气缓缓渡入。
道人微喘口气,慢慢睁开无神的双眼,目光直投爱徒面上,心中却觉一片清明,知此乃回光返照之象,当下忙振起精神道:
“为师生机已绝,君行你不必在白费心了。为师死后,你将尸身火化,骨灰送与你师伯,这是为师当年曾允诺于他的……”
说到此处,道人面上泛起一丝奇异的红光,沈君行正悲痛之下,却也不曾注意。道人又望向床上尸身,苦笑续道:
“逆天而行,果终是不得善终啊!为师执念至此,却又害你师叔送命,奈何?咳……奈何……咳咳……”
沈君行眼见鲜血又从乃师口中涌出,大惊下真气全力催动,却不见恩师情形好转,心知道人已至弥留时刻,悲痛下目中竟不由热泪盈眶,身形微颤,口中喃喃道:
“师父……”
道人一见沈君行这般摸样,本已暗淡无光的双眸忽山过一丝微光,一把抓住沈君行的手臂,拼力嘶语道:
“难道……七星……朝元……”
见沈君行身形剧震,面色大变,道人心中已知因果,暗叹之中身形却是渐渐软倒,当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道:
“好好照顾岚儿,莫要……”
声音渐低,终至不可闻,身体也无力地垂下不动。沈君行木然抱着其师尸身,久久不曾移动,而这绝谷终于又要回复它一贯的宁静……
昏暗的地下室中,阴谋正在悄悄进行。
一个全身裹着黑衣,只余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在外的男子高锯主座之上,正冷冷盯着那个匍匐于地上,浑身发抖的瘦小老者,在他身边的锦衣胖子一边低头站着,一边擦着头上的汗珠,显得极为不安,室中的气氛甚是冷凝阴沉。
不久,那胖子显是再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微微抬头,期期艾艾地对那主座上的男子道:
“太……太上,这次任务失败,阴副座的确应负主责。然……念在他跟了下座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饶过他这次吧!“
原来那老者正是日前奉令诛杀血玉观音未果却反被天机道人杀了自身护教王牌的“阴副座”。这时的他已全然没有了一派高手的风范,听了那锦衣胖子为他求情的话,竟连忙以头触地,哆哆嗦嗦的对着头上之人道:
“太上开恩!太上开恩!”
显是对这黑衣男子畏惧已极。却见那男子缓缓起身,双目由地上的老者移向他身边的胖子,看得那胖子坐立不安时,才移开双眸,盯着座旁火盆,目中窜起了一簇诡异的火苗,忽地开了口,声音竟然很是柔和好听,却不知怎的暗透一股阴寒慑人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一支拂尘就毁了本座苦心培育出的毒人,‘天玄双仙’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
他顿了一顿,转头望向地上老者,目光转为暗潮流转,又淡淡续道:
“只可惜却让自己赔了性命。哼!相仙啊相仙,你纵知晓天机又如何?你又怎会算到竟然用你师兄妹两人之命换我毒人之命呢?哈哈……”
若是沈君行在此,定会大惊这男子料事之准确,竟如亲眼所见般,而现下其他两人却是听得心中一片茫然,却又不敢发问。
只见男子微垂首,似盘算什么似的打量地上老者,声音忽转沉,却更是柔和悦耳,在场知他性情的两人却同时知道不妙,只听他缓缓地道:
“阴全海,你虽此次误打误撞使血玉观音毙命,不过赔上我教至宝三煞却是罪无可恕,况且你连风绝天一招也接不下,本教向来不留此等无用之人,你自己了断吧!”
老者本是面色惨白,待听到最后一句话,竟似松了口气般连连叩首道:
“多谢太上!多谢太上!”
随后手一甩,从袖中摸出一支小巧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心口直插而入,鲜血狂涌下,他的身形扑在地上,抽搐两下即寂然不动。
男子冷笑两声,忽转头望向一旁面色苍白的胖子,柔声道:
“二弟,你对为兄的处理有意见吗?”
那胖子打了个寒噤,忙应道:
“小弟怎敢对大哥有意见?大哥已给足小弟面子,只是赐他自裁,并未动刑,况且他的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小弟还要代他向大哥谢恩呢!”
男子“恩”了一声,缓缓踱了两步,淡然道:
“那就好。不过此事尚未完结,只因那自号天机道人的相仙虽死,却还留有一徒,那七刹剑客虽武功高强,却仍不足惧,本座担心的是他会惹出‘天玄双仙’的另一仙,那就不妙了。”
胖子心中一惊,当下忙道:
“大哥是指那……那四十年前曾掀起中原武林无边杀劫的剑仙秋凌意?”
见男子微点头,胖子惊疑不定地道:
“可……可是自从剑相二仙翻脸后,剑仙秋凌意便不再现身武林,说不定早已返登极乐,怎会……怎会再次出现呢?”
男子微叹口气,喃喃道:
“希望如此吧,可是……”
忽顿住,转身盯着那胖子,沉声道:
“暂且不提此事,倒是本座令你全力追捕魔鬼天使以解樱花之毒一事,你竟然直至此刻仍未办成,太令本座失望了!”
胖子吓了一跳,忙解释道:
“太……太上明鉴,下座已抓住那丑女人的夫婿‘不醒居士’曹卫平,他夫妻二人向来情深,想必那丑女人必会前来营救其夫,那时下座自会有妙计擒她。”
男子目光高深莫测地打量了他半晌,才点头道:
“好,希望你不会再让本座失望,否则,你这教主之位……”
锦衣胖子出了一身冷汗,忙应道:
“是!是!太上请放心,下座再不会出差错的。”
男子默然片晌,才柔声说道:
“风云帮那边,你最好小心风绝天那只小狐狸,另外金凤令一事也要想想办法,不要事事都靠本座来提醒你。好了,本座在此呆得太久了,那边恐怕会有异变,你那个侄儿越来越不好控制了。本座走了。”
锦衣胖子忙躬身恭声道:
“恭送太上!”
男子点点头,随手按下主座把手上一个按钮,“喳喳”声中,一个暗门现出,随即黑影一闪,男子身形已然消失在门内。
锦衣胖子谨慎地恢复好机关,一把坐在主座上皱眉沉思,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他才仿佛清醒般低声道:
“看来该是出动那个人的时候了……”
第十一章 骗局
这日傍晚,离名山最近的一座大城——锦城内出现了一个黑衣青年。
此人面如冠玉,脸庞瘦削而富有男性魅力,只是眉宇间一片冷漠,身上散发的疏离气质让他无形间与街上众人隔离开来,喧嚷市集仿佛与他在两个世界般格格不入。
这个人很孤独,也很自傲,这是王天啸第一眼看到沈君行时对他的评价。两个时辰后,两人便在祥云客栈的走廊里相识了,起因便是……
王天啸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和手里的银丝锦囊被一双修长白皙却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他发誓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失手,还被人当场抓住,而那双手的主人此时却正默默地盯着他,竟让他首度有了人赃并获的尴尬感觉。
他忍不住甩甩一头黑发,忽地大声道:
“你抓着我干嘛?大不了东西还你就是了嘛!”
沈君行诧异地望着面前这个有着白净面庞,大大眼睛,一脸稚气的少年,心道这少年如此年轻,偷技却已如此高超娴熟,恐非一般江湖小贼。忽心中一动,当下淡淡地道:
“你,魅影门?”
少年猛地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道:
“你……你怎会知道我来自魅影门?”
说完才觉失言,却已不及收回,当下一脸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表情。
沈君行却是心中一凛,心道魅影门乃邪道三派之一,与自己师门天玄宗是百年夙敌,虽看此少年年纪尚小,像是涉世未深,不会加害自己,但此行之事甚为重要,且恩师骨灰正随附在身,切不可有任何闪失,还是莫要横生枝节才好。
念及此,他再不犹豫,一手真气微吐,迫少年松开手中锦囊,另一只手轻轻接住,转身不顾而去,却因此不曾看到,原本一脸委屈的少年见到他的
身影消失后,嘴角却缓缓扯出一丝决不符合他年龄的深沉笑容。
是夜,沈君行用过晚膳后闲来无事,却记起日间那少年所偷之锦囊,心道自己这几日因忙于师父与师叔的后事,竟把这风绝天所赠之物忽略掉,此时既无事可做,何不取出一观?
当下摸出怀中锦囊,打开取出内藏之物,一看之下却是心神俱震,差点惊呼出声。只见一方小巧的金光闪闪的凤形令牌赫然显现眼前!
…………!
沈君行木然望着手中令牌,脸色却是愈见冰冷,目中风暴渐渐凝聚,暗自咬牙道风绝天你这无耻之人,竟敢如此对我?
正怨怒间,却听房门“砰”的一声被硬生生撞开,一个瘦小的身影疾冲而入又迅速关上房门,却是那日间行窃的少年。
沈君行剑眉一皱,正要下逐客令,却见那少年猛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腰,一脸哀求的表情小声对他道:
“大哥你行行好,让小弟在此躲上一晚,我师父追来了!这回若让他老人家抓到,我就惨了!”
沈君行身形一僵,只因他一向不喜与人亲近,除了风绝天之外,被人这样搂抱更是头一遭,当下只觉浑身不适,尤其令他回想起数日前的那次不堪遭遇,心情更是坏透,遂扔下手中令牌一把将少年硬拖离自己身体,随手推开,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