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交换了个眼色,竟然做出个叫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所有武器都被收起,施施然地围观尹鹏飞追杀他们的同伴。偶尔更出声指点,生怕尹鹏飞攻击落空。一来二去,那人已经浑身是血。倒在沙子上奄奄一息。
“别……别杀我……”
眼看双眼血红的尹鹏飞离自己越来越近,同样为徐靖武卖命的同伴却乐见其成。药师瑟瑟发抖,再也顾不得颜面跪下求饶。围观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嚣张至极的嘲笑声响。
“求饶了,在求饶了。”
“哈哈哈哈,真像条癞皮狗。”
“你行行好,快杀了他吧。”
没有人同情他,反而催促尹鹏飞快些动手为他们除掉一个瓜分荣耀的障碍物。人人翘首期盼,等待著利刃刺穿他胸膛的时刻来临。
“别杀我!!”
药师愤恨地看了他们一眼,跪倒在尹鹏飞面前继续求饶。为了活命他已经顾不得其他,哆嗦著抖出自己隐瞒许久的秘密。
“陛下,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尹鹏飞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宝剑高高举起。药师失声尖叫,脸色煞白如雪。
“陛下!陛下!我以性命担保,这个秘密价值连城!陛下你听后若不满意,再杀我泄愤不迟。”
202
肉在砧板上,要切要砍都拿捏在他手里。尹鹏飞略一思量,收回递出去的刀刃。暂时捡回小命的男人连忙摆正姿态,快速地道出自己所掌握的秘密。
“三王爷不是间谍,他不是。间谍另有其人!三王爷是被人故意诬陷的。”
第一个抖出来的消息便已震撼非常。尹鹏飞神色剧变,由白转青,双手微微颤抖。提高声量问。
“此话何解!”
他尤记得当时他三番四次苦求初钧抛下一切与他携手白头,但却被情人屡屡回绝。其后突然接到杏仁报信,才兴高采烈地到边境接回他们主仆二人。直到东窗事发之前,初钧的身份一直是江湖侠士。如果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做间谍盗情报,为何要隐藏身份留在宫内?
“是陛下…不不,是徐靖武!他…他猪狗不如,想要对手足…做那…乱伦的龌龊事……”
药师困难地咽了口唾液,低声供出另一个秘密。细细地讲述徐靖武对初钧长久以来的压抑感情,再到自己接到密令如何配合行事。一切都是徐靖武为了夺回甚至不惜毁掉初钧所布置的陷阱,只是他们没有猜想到真正实施起来居然会如此顺利。看似情深似海的尹鹏飞连半点怀疑都没有,像头发疯的怒狮,瞬间便将人钉死在罪名架上。
“你把这个告诉他干什么?想叫他死不瞑目嘛?”
“不知道陛下现在是否过了国界?啧啧,瞧他那脸蛋儿,老子看一次硬一次。”
“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为了把他弄到手花了多大的劲!这种妖精,可不是你我有福消受的。”
旁下响起笑声。有人干脆吹起口哨,指著自己脑袋嘲笑尹鹏飞。他们都知道初钧在狱中呸骂徐靖武的事情,对这样一个宁死不屈的碧玉般可人儿多少有些佩服仰慕。尹鹏飞得了他又傻乎乎地将他摔得粉碎,实在叫人笑掉大牙。
他们肆无忌惮地放声嘲笑,但尹鹏飞并没心思和他们计较。脑中一片混沌的他此际只能费尽全身气力勉强握住宝剑,不让自己有破绽可被攻击。药师所讲的秘密不断在他思绪中来回闪动,徐靖武与初钧的脸容交替出现,让他几乎行将崩溃。
冷静!
他不过在耍小聪明,扰乱你的心思!
深深地吸了口气,尹鹏飞尽全力稳定心神拼命说服自己对方只是在撒谎。他毕竟是久居上位的帝王,霎时间竟没有被人看破内心真正的慌乱挫败。毕竟眼前最重要的是平安脱身,活著才能验证真相。
“如果他不是间谍,那真正的间谍是谁?!讲!讲出来饶你不死!”
“那个间谍是…啊!”
他没来得及献上最重要的内幕,人已经愕然向旁侧倒下。胸口露出一大截锋利剑刃,正正是自身后人群方向掷出。
203
能够隐藏在尹鹏飞身边并源源不断输出机密情报,这颗价值连城的钉子是徐靖武敲进北国心脏最致命的武器。纵使他们不愿意出手相救,可也不能眼睁睁看著重要情报被暴露。毕竟这牵涉到他们自身的直接利益,谁都不愿回到从前两国相争时期屡屡被敌国压制的局面。
“吃里扒外的东西,死不足惜。”
凶手冷冷地从同伴尸体上抽回武器,扭头随口往地上吐了口满是沙子的唾液。说。
“现在该轮到你了。亲爱的陛下,你知道了这么多秘密,想必也能安心地到地下报到了。”
面对挑衅尹鹏飞只回以记冷笑。长剑斜拉挡在胸前,摆出防御的姿势。以一敌九的想法或许有点疯狂,但绝对不能死于此处的决心却远比任何情感都来得强烈。
怎么可以丧命于此呢?!
握紧手中的剑,陷入绝境的尹鹏飞反而燃起强烈斗志。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再见到那个人,还有…还有他们的孩子……单单是有悔二字,已足够叫他终生痛彻心扉。
“看招!”
对方暴喝一声,长剑已如游龙般席卷而来。一柄剑锋化成五柄,远远看去恰似朵梅花。此招梅花剑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真真假假难以分辨。等危险真正到了面前,人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
尹鹏飞曾游历江湖,对来者招数心中有数。抢在剑锋前腾空跃起,一脚蹬在他背上借力主动向剩余八人发起攻击。立刻有擅长近身战者站出阵来,扬起斧头准备迎战。却料想不到尹鹏飞竟硬生生在空中扭过步伐,转而将目标锁定为躲在人墙背后某个以暗器闻名的瘦小男子。
“啊!”
暗器适宜远攻而非近战。尹鹏飞亮出极少使用的圆月山庄独特身法,顺利一击得手。可怜那名暗器好手猝不及防,一双眼睛已被尽数剐去。双手捂住血淋淋的伤口,倒在沙地上痛得直打滚。
“大家小心!”
众人大吃一惊,无不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应对。数个大汉迅速将尹鹏飞围起,采取人肉战术刀剑斧头齐齐往圈中人身上招呼。尹鹏飞忙拼出全部气力盘腿挡下,双目爆瞪,额角青筋尽起。
“再加把劲!我看他能撑多久!”
硬碰硬,斗的是耐力。尹鹏飞单枪匹马面对四名敌手本已不易,何况他们全是以拳脚功夫见长的练家子?尹鹏飞使出全力之下第一下没能够震开以后自然便陷入困境。扎好的马步逐渐变形,踩在沙子上的双足越陷越深。
204
四人肆意如猫爪老鼠般戏弄一国之君,看著尹鹏飞疲于应付,个个都大笑不已。这一仗尹鹏飞确实有些过于托大没有做出足够正确的预计,但只要让他抓到机会,从包围圈里挣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正是拼命对抗的当头,突见北方远处有一抹恍若鬼魅的白影游弋而至。一言不发便亮出兵器,竟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蛇形软剑!
“放肆。”
圆月山庄对朝廷忠心不二。尹无双虽然并非特别愿意听从皇权调配,但长久以来接受的教育注定他无法对尹鹏飞的遇险视而不见。几乎没有加以思索,腰间的软剑已经应声弹出准确刺中某个围攻者后背。只见血光一闪,敌人立刻倒头栽下。
尹鹏飞死里逃生,第一反应不是上前助阵,而是抢过一匹骏马沿著尚未吹散的痕迹急速追赶徐靖武一行。留下尹无双面对剩余七人,颇为卑鄙。但时势紧逼,容不得他多做考虑。只能顺从身体头脑的本能,做自己最迫切要做的事情。
一定要抢在他们出边境前赶上他们!!
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唯独留下这样一个信息。当时初钧在得知他要与徐靖武交易时所显露出来的绝望,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徐靖武不再满足于兄长的身份,更加对他怀有不可告人的欲望。
所有的谜团都已解开,只怕真相来得太迟。被绝望包围的尹鹏飞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超估算的方向奔去。
“陛下?陛下?”
沉浸在欢喜和满足当中的徐靖武难得走神,被身旁细心的随从发觉,免不了轻声叫唤提醒。
“是否龙体违和?”
“不用,继续赶路吧。”
被他的臂弯牢牢圈住的初钧犹在沉睡,放松的睡脸,嘴角甚至带著微笑。徐靖武低头吻过弟弟眼帘,顿了顿说。
“不过步履不用过急,提高警觉,随机应变便是。”
柔软的身躯,淡淡的幽香。如果不是环境不允许,徐靖武真想就这样以天为幕以地为床,彻底占有思慕了十数年的“弟弟”──真可笑,就因为父亲的荒淫无度,他不得不就背负著一个名叫兄长的沉重负担。而如果初钧若只是一个普通孩子,他此生断不会有机会遇到尹鹏飞。他只会像一只小鸟,从一开始就被锁在世上最精致的笼子里。
205
怀中的可人儿微微挪了挪身体,将自己蜷得更紧。纤细手指无意识地抓住徐靖武衣衫一角,一如从前年幼时依偎长兄寻求强壮臂弯保护的模样。
“初钧,你终于回来了。”
徐靖武在心内默念一句,脸上笑意不减。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断不会再让初钧离开皇城半步。因为他发现了很多很有效的方法,可以彻底地折断小鸟的翅膀。
例如药,例如蛊,例如迷魂术。这些从全国搜罗回来的奇人异士被专门圈养在红墙黄瓦内,只为君王效力此事。成百上千的实验品,已经可以确保计划进行得完美无缺。徐靖武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宫中,令三年来凝聚的心血化为成果。
“有…有悔…孩…”
正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被他囚在怀中的初钧突然开口喃喃自语。皱起眉头转了个身,指尖奋力揪起握紧。他的声音虽然很低,可已足够传入徐靖武的耳朵当中。陌生的名字顿时惹起自认掌握一切的天子强烈不满,握在初钧腰肢上的手臂骤然收紧。
“唔。”
初钧的武功被废多年,破烂身体不堪一击。猛地吃痛后竟缓缓醒来,长睫毛像只蝴蝶般轻轻颤动,迷茫的眼眸逐渐寻回焦点。头一眼看见满面愠色的徐靖武,不禁大吃一惊本能想要挣脱离开。
“别乱动。”
男人察觉他的意图,面色转为铁青。手上力气加了三分,休说是现在的凌初钧,便是健壮如昔的他都难以挣开。毕竟他的武功,从基础的扎马步到后来的轻功剑术皆是这位爱弟成狂的兄长亲手教导。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手把手亲历亲为地带。他要反抗根本是孙猴子掉进五指山,插翼难飞。
“在马背上呢,听话,仔细跌下去。”
徐靖武眼看弟弟流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极度警惕神态,心中恍似被刀子扎了无数个孔。表情亦放柔和,希望能哄得他回心转意听话驯服。
“药效还没完全过,不要逞强。哥哥知道你生气,可这是最保险的办法…确保你一定能够离开。我不敢冒险,嗯,真的不敢冒险。”
他细细地说著,不厌其烦地描述各种细节。连朕的自称都不用,试图告诉初钧这三年来他是多么悔恨,又是怎样一番煎熬。他已经受够了惩罚,现在终于可以自痛苦中解脱重新得到机会弥补曾经的过失。
初钧沉默地扭过头来,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在他脑海里现下只得一张哇哇大哭满面泪痕的稚嫩脸庞,他的骨肉正在忍受分离之苦,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回到他身边。
206
动了动手脚,发觉麻药的效果仍在。而肌肤和布料摩擦,初钧这才惊觉自己全身竟只以披风简单裹住披风下的身体赤裸不着一缕。想必是徐靖武趁他昏睡之际动的手脚。
他先恼后笑,抿唇道。
“陛下已占尽优势,何必仍要羞辱我?难道陛下您以为我这种废人还能逃出你的天罗地网不成?连一套衣衫都不配穿着?”
徐靖武没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问,一时愣住无语。撕掉初钧衣裳的人的确是他不错,可他的本意绝非羞辱心爱的弟弟。只是单纯不喜欢看着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心肝宝贝身上有来自北国的东西罢了。见他如此羞怒,反觉得可爱得不得了。于是理直气壮地垂首亲昵地捏了他脸颊,笑说。
“叫我哥哥,乖。”
“……”
“叫我一声哥哥,这可值一套衣衫哦。”
堂堂天子居然降低姿态厚着脸皮就一件衣裳一声称谓讨价还价,周围的侍从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尤不自觉,一味象从前哄骗孩童般逗弄怀中初钧,仿佛他已经愿意再成为那个顺从乖巧的皇弟。
“啪。”
初钧气得浑身颤抖,无力的右掌握拳奋力挥击。沉浸在自我编就的美梦中的徐靖武吃了一拳,原本温柔的神色转而凝重。
他是一国天子何等尊贵?能够放低身段求和已是到达极致,竟想不到对方连半点情面都不留。他习惯性皱紧眉关,细长双眸眯成一条象征着危险的线条。隐约透露出极度不快。
初钧跟在他身边长大,又怎么不知道他的脾气?这个人高兴时全部的人都要高兴,不高兴时全部的人都不许高兴。稍微逆他的意等待他的将会是滔天大罪,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毒死唯一的皇位继承人盗取情报挑起战争致北国大败无数男儿命丧沙场。这些罪名中任一项都足以致人死地,何况他隐瞒身份在先,一旦失去尹鹏飞信任,已是必死无误。
207
徐靖武的眼皮跳了跳,似乎对初钧表现出来的抗争非常不满。北国大牢里那一段往事他仍深深记在脑海,像个烙印般,时刻嘲笑他的自视过高。费尽心思冒险潜入大牢亲自营救,这份情意却被那牢中人抛于地上肆意践踏。落魄如斯仍坚持和他划清界限,哪怕是死,也不愿受他恩惠。
“还想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尹鹏飞折磨了你这么久,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右手挡下初钧软弱无力的又一记拳头,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吼出声。圈在初钧腰间的左手用力收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旁下众人见状纷纷劝慰,生怕徐靖武在盛怒之下弄伤三王爷。需知天子的脾气最是喜怒无常,待会怒气过后心痛后悔,必然又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首先遭殃。
徐靖武瞥了他们一眼,喘了口粗气,慢慢放开捏住初钧手腕的手掌。可饶是如此,初钧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已经浮起层红肿,五指印记清晰分明。等红肿转为乌青,伤痕越发显得骇人。
到底还是舍不得。
天子低叹一声,掏出极品伤药想要为那仍满面倔色的心上人拭擦。谁料指尖刚刚落下,脸色已变了一圈。
“为何没有脉息!!不可能,不可能……”
他慌乱地重新确认,可事实告诉他这不是幻觉。初钧扬起眉毛,眼眸中竟是一抹快意神色。
“一个死人,哪里来的脉息?”
说完又伸手将兄长手臂拉过来,贴在自己左边胸口。
“你仔细摸摸,看能不能找到心跳?”
“不对不对,你明明活着!”
“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半死不活的怪物。难道你以为尹鹏飞会在十万子民面前耍把戏,饶恕一个他恨之入骨险些毁了他江山的妖人?又或者觉得他贪恋美色,舍不得眼巴巴送我赴死。现下玩腻了才拿来换取利益?”
昂起下巴露出颈间伤痕,面对兄长的慌张初钧笑得直不起腰来。他太了解他的兄长,习惯于猜忌人心最下流最无耻的一面。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身边圈养这么多武林败类为自己效力。
徐靖武叫停队列,试图在初钧身上找到一点反驳的证据。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事实都只留给他最残忍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