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
张凡虽然武功尽失,可是,他现在手里握的是忘川给他的,淬了剧毒、细如牛毛的暗器。而暗器最主要的是要靠腕力和机关运
用。这些与内家功夫无关。周围人一开始想拿下张凡来要挟忘川的打算落空,转而攻向忘川。
不多一会儿,四面受敌的忘川身上已经多处受伤,他用内功轻声传道:“鸿儿,你先走!”
张凡有些疑惑,忘川的功夫应该不至于如此,莫非,他是在用疑敌之计?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果断,让他迅速开始往密道处移动
,在众人以为他不足为患的时候,他猛地消失在众人眼中。等到两位主子大声怒斥的时候,那还有人影?!
忘川趁乱开始突围,威武帝扭曲着脸吼道:“砍!给我砍成肉酱!朕要拿他的肉红烧了下酒吃!”
张凡出了密道,快速前行。他必须快些到达预定的地点,免得到时候反而迟忘川一步到,那可就成了笑话了。唉,谁让自己失
了武功呢。他紧赶慢赶,才在天亮前赶到一处小山丘。这山丘虽小,却气象不错,还有一间猎人住的小屋。张凡拿钥匙打开门
。该有的都有,坐下,左右等不到忘川,他有些焦躁,搬开米面缸,拿了柴刀挖了一会儿,一个铁质的盒子。打开、一本厚厚
的书册一样的东西。
坐下、翻开第一页。
熙宗三年 勾月 微雨
被屠满门
熙宗七年 勾月 晴
素心功已成
熙宗十二年 勾月 阴
烟回功大成
熙宗十三年 勾月廿日 晴
杀狗官任协
熙宗十三年 勾月廿一日 晴
杀狗官袁欣
。。。
熙宗二十年 晴
游至周国,无趣。遇姬家二郎,奇人。隔日,求收徒。遇轩辕家九子。此子异殊,观之,体被毁。谅其情,收之为徒,兼收戒
生,此子奇才,当堪大用,可传衣钵。唯九子惊鸿,其情可怜,其心可感,其运可叹。怜。
。。。
熙宗二十年 三月二日 晴 微冷
鸿儿身体弱,须补汤药,唯调养为上策。戒生无他。
。。。
张凡一页一页翻看,一页一页思量。
除却开始寥寥几笔是报仇的事情。余下竟然点点滴滴都是关于自己的。
原来忘川也身负血海深仇;
原来他也曾与生死间挣扎;
原来他收自己为徒,是同类相怜;
原来,他丢下年幼的自己去璗国,是为了能借由让戒生夺回家主之位,再掌璗国权柄,待自己成年好与周国报仇;
原来自己在边关受苦,他一直都在营救自己,可惜被轩辕龙所阻;
原来他为了救自己出宫,杀入轩辕龙和姬三两家重围,内伤沉重;
原来他为了救自己、在璗国夺位关头、私自调兵,与戒生闹翻;
原来自己在张家村和盘龙镇,他为了不打扰自己,一直躲在暗处保护;
原来上次在关口将自己抛向敌人,实是内伤复发;
原来这一次。。。他已是强弩之末。
张凡打开木门,望向来路。隐隐约约,起起叠叠,皆是漫没。
原来,他、再也、回不来。。。
83.辗转
等一等,也许,他会回来。
张凡这么想着,便倚在门口,望着来路。
失去太多、按说他应该已经麻木才对。可是,人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骗自己一次吧:也许,他能回来。也许,奇迹会
出现。
天渐渐变亮。
这里是再不能呆下去了——张凡在心里提醒自己,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册子揣到怀里,回头看看小屋。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呢。
人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他还是走到屋内,打开衣箱,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和鞋子,还有户籍等杂物。又找到几件那人的贴身旧衣。卷成包裹、
背到身上。
行路。
七八月间的太阳甚是毒辣。还没走一会儿,就浑身是汗。张凡低下身子,摸摸脚上的靴子。被宫人用药褪去脚底的厚茧,现在
开始走长路,只怕有罪受了。叹了一口气。那靴子是极耐磨的上好牛皮做的,可是里面却垫了一双用细棉纺的软布、纳的鞋垫
子。
身体晃了晃,他稳住身子,继续赶路。
四周的景观由粗犷逐渐变得秀丽起来。他暗暗告诉自己:要坚持!就快到了!可是,路却像没有尽头。他已经没日没夜地走了
好多天了。每天,他都寻些僻静的小路,累了、找个安全一些的地方,倒头就睡。睡醒了,爬起来就继续赶路。负荷早已超出
了身体,可是头脑还清醒地指令着——向前!
往前往前。按照他给定的路线。按照他苦思冥想给自己想出的一条生路。按照他用生命换取的一点机会。
“站住!”
张凡努力撑起眼皮,前面的人影晃来晃去,看不清楚。他想开口询问,可是刚一张嘴,严重缺水的嘴唇就裂开了。血蜿蜒到嘴
角,腥腥的。然后,他就被人敲昏了。
醒来的时候,他是睡在一个帐篷里。破旧的帐篷,其实你可以称它为巨大的补丁。因为到处都是补丁,还是五颜六色的那种。
四周没有人。他想动一动,可是浑身像被锤子锤了一遍似的,骨头裂开了般的痛。
破碎的呻吟从嘶哑的嗓子里传出。张凡侧耳细听,是从旁边的帐篷里传出来的。咬咬牙,匍匐着到了帐篷边,从帐篷无数的洞
眼里往外看,对面大开的帐篷里,一个蛮子正对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蛮子大吼一声,拔出来,射了。嘴里嘟囔了一句。然
后从身后的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干巴巴的馒头扔到女人满是精液的背部。满足地,晃悠悠地哼着小曲、走了。
过了半晌儿,女人将手伸到背部,拿下了馒头,才翻过身。眼睛盯着馒头,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张嘴想咬馒头,临到嘴
边却停了下来。她拽来旁边的衣服穿上,用洗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袖子把粘在馒头上的液体擦掉。又艰难地将视线抬起,
对着帐篷外喊:“星儿,进来吃饭了!”
一个身高不超过两尺,ET一般的孩子,缩头缩脑地从不知道外面哪个角落里钻出,探出个脑袋对着他的母亲。可惜他那干瘪瘪
的小屁股正对着对面偷看的张凡的脸。对着这么个瘦到畸形的孩子,他应该难过、他应该恐惧,他应该恶心。。。可是他,扑
哧一声,笑出声来。孩子吓了一跳,窜到母亲怀里,缩着不敢出来。那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安抚着,一边用恶狼一般的眼神直
直盯着张凡。
张凡对那女人笑笑,用破烂嗓子说道:“很可爱。”
那女人愣了愣,低下头,看着伸出半个脑袋,好奇偷看对面那双咕噜噜的眼睛,泪水流了下来,清亮的泪水滴到孩子黑乎乎的
脸上,孩子将头歪上去,又好奇地看着母亲,伸手摸摸母亲脸上的泪水,似乎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母亲握住孩子爪子一般的
小手,亲亲孩子的额头。抱着孩子痛哭起来。孩子似乎感到母亲声音里面的痛苦,气愤地转头瞪视张凡,那凶狠的模样真的是
跟他的母亲如出一辙。张凡笑笑。爬回铺子,继续睡。
中午的时候,张凡被人拍醒。他忍痛看向拍他的那人。一个黑乎乎的、挺健壮的汉子对他笑道:“小子,你可真是福气!”看
到张凡疑惑的眼神,那汉子更开心了,用大拇指指指自己:“碰上我了!嘿,咱现在可算不欠你什么了吧!”
张凡继续疑惑。
那汉子可怒了:“小娘皮!你忘了小爷我了!我四溜啊!”
四溜?张家村里抢自己生意那泼皮!
张凡本已平静的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如果不是这泼皮抢自己生意,自己一开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和匀忻住在一起,匀忻不和
自己在一起,也就不会爱上自己,因自己而死!如果不是这泼皮,自己不会因为没钱为匀忻治病到竹喧楼去,忘川就不会因此
泄露踪迹被威武帝追查到,最后也就不会为了自己送命!——这是事实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是,张凡就是止不住要这
么想,这么恨。他猛窜起,掐住四溜得脖子,疯了一般地掐着,旁边几个人怎么都拽不下来。四溜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呜呜。。。”一个小孩子在扯着嗓门大哭。张凡无意识的低头,一个穿着还算整齐的女子拉着他的衣服,而那个小孩子正拽
着疯狂的母亲的衣角。
女人在嘶喊着什么,张凡正要细听,手就被人拽了开来。被疼扁了一顿。他抱住头脸,揪成一团,那女子还在啼哭,嘴里喊着
:“我家四溜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置死他!就算抢了你的生意,可他也是赎了罪的!你那死鬼夫君,要不是我家四溜,还
不知道给山里的野兽给拖到哪里去!那身子被砍的一块块的,还不是我家四溜一块块的给拾起来,我给一块块缝上去!我们一
家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毒心肠的克夫鬼!哎呀,我苦命的儿啊~”抱着儿子就大哭开来。
四溜喘过来气,嘶哑地骂了一声:“嚎什么嚎!老子还没死呢!”
那女子的嚎叫就变成了低声的呜咽,一抽一抽的,很是委屈。张凡无神的眼睛盯着帐顶,周围的人也早住了手。四溜喝了两口
水,说了一句炸翻所有人的话:“老子欢喜你!”
自然是一番折腾。
可是,他们闹他们的。张凡每天靠着洗衣服赚些汤水度日。四溜俨然是这一个奴隶营里暗地里一个小区域里的一个小头领。所
以给了张凡相当的照顾。张凡不用像那些成年的男子,或是被挑选做炮灰,或是被苦劳役折磨死,或是被蛮子兵活活烧死、砍
死、活埋——用来取乐。也不用像一些未成年的瘦弱的长得还算过的去的男孩子,为了一点泔水,翘起屁股给蛮子兵们活活操
死;更不用像那些既没色、空有力气却没机会干活的家伙,趁着黑夜里,杀人夺食物。
张凡每天只要,爬起来,洗衣服,领粗粮馒头和水、吃下去,睡觉。再起来、而已。在看到,对面母亲为了几个馒头而被六七
个人轮着操得爬不起身来。他终于不忍,将自己的口粮全给了那个ET孩子。那母亲知道儿子吃饱了后,总算是修养了几天,没
接生意。从那以后,张凡每天都会从自己的口粮里省下一点,喂饱那个小老鼠一般胆怯虚弱的孩子。
小萝卜头——是张凡对那个小家伙的称呼。张凡除了每天给小家伙吃的,还教他认字,习武,给他说故事。
张凡对母子两人的照顾,让四溜极度不满。有一天,他甚至喝醉了酒,跑到张凡身边大吵大叫,还要剥张凡的衣服。张凡没睬
他,当着四溜老婆和他兄弟的面,用手刀把那个醉鬼给砍晕了。
醒来的四溜跑到张凡跟前扑哧扑哧喘了半天的气,才讪讪嘟囔道:“对不起!”然后转身大跨步走了。耳朵根子到脖子都红了
。
虽然很苦,周围虽然很血腥、无望。但是,日子、似乎也能过下去似的。只是,战争很快开始了。
蛮子兵的仗打得好像很不顺利。张凡洗的衣服,一天比一天血腥、一天比一天破碎,感觉跟刚刚从死人身上剥下来似的。终于
,有一天,蛮子兵饿狼一样地带走了几个小孩和女人。奴隶营里的周国人都静默,终于开始了吗?
两腿羊,中国历史上的名词。到了这里,张凡不知道叫什么,他头里只有两个字:“吃人”
是的,吃人。没有了军粮,这些奴隶营里的年轻女人和孩子,甚至就是成年的男人们,也都会成为食物。
每天都有人被带走,每天隔这里不远的乱坟岗上不仅有病死的奴隶,也多了几堆煮熟之后被敲骨吸髓的皑皑白骨。那森白的骨
头,仿佛昭示着奴隶营中、周人们凄惨的不可摆脱的命运。每天都好像是在过末日。四溜不知道能保住身边的人多久,甚至,
他连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被拉出去吃掉都说不清楚。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他并不能和蛮子兵做什么交易,那些纯粹是
蛮子哄骗他管住奴隶的伎俩,他、压根就是被利用的笨蛋!
黑暗笼罩着奴隶营里的每一寸土地,人们都焦躁着、不安着、绝望着并等待着。。。
84.辗转(二)
就在奴隶营里的人神经快要崩溃的时候,城破了。
身着熟悉铠甲的士兵攻破了城、巷战开始了。嗅觉灵敏的奴隶们怕被送去做炮灰,早就躲在各个隐蔽的角落里,心惊胆战又满
怀鼓舞地等待着救星的到来。
张凡被四溜拉到了一个偷挖的地窖,张凡则抱着小ET。四溜的妻子呢、抱着孩子、紧紧地拽着丈夫的衣角,一刻也不放。还时
不时地恨恨地盯着张凡两眼。那眼神好像要将张凡订到地底一般。忘了说了,小ET的母亲在两天前被拉去做了两腿羊。小ET在
张凡那儿学写字,才幸免于难。
外面声响震天。这一班人躲在地窖里,瑟瑟抖抖。空气渐渐浑浊,夹杂着呛人的灰尘——毕竟是偷挖的地窖,不结实。张凡有
些担心:千万不要塌下来呀。否则就要活埋了。他将内衣撕了一个角,沾了点水囊里的水,叫小家伙捂住鼻子。又让四溜他媳
妇儿照做。四溜媳妇儿原本不愿意,可是被四溜一瞪眼,乖乖儿地做了。偌大的地窖,只有一盏油灯,昏昏糊糊的照着、好像
随时会熄灭。犹如他们现在的生命一般。
一切归于平静。他们还是不敢随意乱动。
只是外间似乎有人痛哭、有人高兴地嚎叫、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时候,张凡挣脱了四溜的手,探个头出去——他们、终于解放
了!
心中就觉得当年解放全国人民的解放军们是多么的伟大!特别是解放西藏农奴的解放军们简直可以媲美菩萨!
救人于水火。
这个普通的成语在张凡心中的体味与含义,空前深刻与丰富起来。他打开地窖的门,将下面早已全身僵硬,行动不灵活的人,
一个个拉了上来。上来的人,看到周围的人或是痛哭、或是高兴到手舞足蹈、或是木然毫无表情。。。相互望了望,好像还没
适应自由之身的样子——他们,被奴役的已经失去了自由的感觉了。望了一会儿,突然互相抱着,大哭。这是解脱的泪水,这
是庆幸自己还活着的泪水,这是感念那些死去的人的泪水。。。
张凡心中洋溢着酸胀的幸福,这些苦难的人们,终于可以活下来了!四溜紧搂着张凡,那模样好像要把他揉碎似的,可惜张凡
的眼睛始终盯着周围的人们,压根儿就没看向他。四溜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身后的婆娘咬着嘴唇,好像要把自己嘴唇要下来
似的。张凡挣脱四溜,看着那汉子眼中的泪水:“四溜,以往的一切,我不想再想起。可是每次看到你,我就忍不住要恨、忍
不住要想。虽然也许这并不关你的事。”他眼睛转向那女人,“好好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吧,别像我一样,后悔,却迟了。”
他将疯狂的人们留在身后,怀抱着小ET,独自向前走去。
城里面到处都是蛮子兵的尸体。蛮子崇尚马革裹尸,所以基本上没有逃跑的,大多死的很彻底。可是张凡还是不敢懈怠,一手
抱着娃娃,一手提着匕首,准备随时给地上的未死透的尸体以有力的一击。他这专业的姿势,引起城头上一个男人的注意。。
。
刚刚走到城门口的张凡再次莫名失去了意识。
他醒了,可是他没有睁眼。
身上匍匐着一个男人,身体里涨的满满的。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熟悉的很。所以不必睁眼。
“惊鸿,你醒了。睁眼,让我看看你。”身上的男人一边冲刺,一边情动地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