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拜托你了。’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她抱着两大袋的超市袋子,蹲下来对第一次碰面的凛打招呼。
‘小凛,你好。’
他确实觉得她很细心。男人绝对不会想到要以和孩子等向的视线来跟小朋友打招呼。更何况一个没有孩子的大学生......。
时间刚好是在遇上志田的前后。凛瞪着大眼睛,疑惑地抬头看着父亲。可是父亲也一脸疑惑,所以凛只好不知所措地又看着她。
‘你好。’
但是因为平日教养严格,他也回应了一声。她轻轻笑着说:
‘我是按照约定来帮你们做料理了。’
根岸没那么单纯,虽然抱着感谢的心情,也没有呆到看不出她的心思。光是喜欢小孩是做不来这种事的。除非对对方有特别的感情......。
身为男人他不是不高兴,不过,困扰的感觉更深。在公司时她确实也特别地关心他,他也觉得她是个好女孩。可是,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进展成男女关系。
她仍然照常来做料理。不是每个星期,而是一个月来个一两次,所以也不会觉得她干扰到他和凛相处的时间。
她大概也精算过最适当的频率吧?
他曾经温和地拒绝过几次,问她没有别的约会吗?或者不要浪费难得的假日等等。可是,她每次都露出悲伤的表情问:
‘我造成你的困扰吗?’
有谁能看着那张脸狠心地说的确会造成困扰?何况也真的没有造成困扰。凛很高兴--根岸不太会做料理--根岸对难得吃到好吃的料理
也感到喜悦。
可是,就只是这样。要说对她有超越这之上的感情,那是骗人的。根岸对她产生不了爱情。
所以他觉得难过。
相对的,和志田见面却让他感到快乐,虽然没有做什么。他们没有一起吃饭,也没有一起喝酒--然而,只要能看到他就好了。
和他见面时,心情特别安适,分手时则觉得好悲凉。若能早一点发现自己这种心思就好了。因为两人同性的关系,使得他看待
这段感情的眼睛里罩着一层滤网。
回到自己家里,凛按了电铃。平常是不应该有人来应门的,可是,凛知道她会来应门,所以才按电铃。她带着笑脸打开门说:
“回来啦?”
有人在家等着他们确实是一种不错的感觉。尤其对根岸这种单身未婚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我回来了!”
凛平常就习惯对祖父母说“我回来了”,但是根岸则有点难为情地小声说道。相岛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笑了笑点点头。
凛对她的依恋让根岸感到有点不安。因为他觉得在他们张起共同战线的时候,自己是没有胜算的。看到各色各样的料理,
凛大喜过望,乖乖地去洗手。
“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我自己喜欢做啊!”
她笑着对充满歉意的根岸说,一副不让人有拒绝余地的样子。他好象总是被她牵制着一样。他不能拒绝她更让他觉得痛苦。
必须想办法拒绝--他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她这样为他们做料理也持续了一年左右了。他觉得不伤害到人太难了,
所以迟迟无法明确地拒绝她。
“真糟糕......”
他叹着气喃喃地说道,她则装作没听到。
“你干嘛老是看自己的手?”
根岸难得地在公司能好好地坐下来。同事须藤看他样子怪异,不禁问道。他说的没错,根岸一直看着自己的手。
因为他突然想起摸志田的头发时的感觉。
“什么事?”
须藤很愉快似地看着惊慌失措的朋友,揶揄似地扬起一边的眉毛。
“你那只手做了什么事?”
“哪有做什么事?”
根岸不禁生起气来,须藤一想到这个人是本课最有希望的人,不禁好快乐。而且,他还是有一个儿子的父亲,须藤笑了起来。
“今年又到了选考国外就职的时间了。”
他坐到旁边空着的位子上,小声地对根岸说。根岸也叹着气回答:
“今年不行,没有人回来,要说机会,明年才有吧?”
国外就职当然是要有相当的工作年资才行。由公司这边另外派人和回国的人交换。根岸希望能有一年的短期就职,但是这种空缺太少了。
基本上,到国个就职通常都要两年到三年。
“如果你出去的话,我们就辛苦了,不过为了你的资历着想,我们会忍耐的。”
“谢谢你的支援。”
“不过派系还是会阻扰的吧?”
须藤说着摇摇头。公司组织都跟派系有关。就算是推荐希望到国外就职的人选也以强而有力的上司推派的人最为有利。也就是说,
根岸的希望不大。
“根岸。”
“嗯?”
“你最近好象不怎么有精神?”
“啊?”
根岸一听,有点不悦地看着须藤。可是须藤大概已经习惯了吧?一点也不畏怯,继续说道: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就算工作上有些不顺心,你一向都知道怎么适度消除压力的,所以看你这样让我很不安。”
“也不是什么压力......”
要说压力也确实有压力。那就是见不到志田,又没办法拒绝相岛。看到朋友欲言又止的样子,须藤更为根岸担心。
“是孩子的教育问题吗?”
“真是谢谢你的鸡婆。”
“想谈谈吗?”
“不想!”
被断然地拒绝后,须藤笑了。
“果然是有事。就别谈了,不过在你爆发之前要先跟我说,好让我有时间避难。”
“真是够朋友!”
“有象我这么够朋友的人吗?”
根岸终于笑了。
“如果只是找我去喝酒,我可以接受。”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们约好傍晚再碰面,然后各自回工作岗位去。须藤出去会见客户,而根岸则去进行工地现场的协商工作。
脚步不知不觉变得沉重了。顾客依然自说自话,根岸觉得他们都一样。基本上,不是削减成本就是缩短工期,要不就是提升品质。
何者优先?何者延后?只要是在现场工作的人都明白。可是,顾客可不是这么说的。
“根岸先生,你应该知道这是没道理的吧?”
果然现场的课长这样说了。
“想想办法......”
“想办法?事情总有个限度吧?而且期限又短。现在要找新的方法也没时间了,又没有开发费用--”
“可是,我们公司不都是一些优秀的人才吗?大家一起脑力激荡,想想办法嘛!”
“嘴巴说说当然容易。”
这不是他们两人的单独会谈,当场还有另外三个人,但是他们之间的讨论已经白热化到不容别人插嘴的余地了。双方谁也不让谁。
“那么,请把工厂的印章给我,可以吗?”
“要是可以,我们早做了。我不能拒绝上司的命令。”
他们形现架的样子让四周的人为之捏了一把冷汗。可是,两人都暂时沉默了,一边抽烟一边让头脑冷静下来,然后根岸用冷静的声音说:
“现场不是还有空地吗?我们也不愿上面施压力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成本差太多了吧?我们也想开发呀,可是你想底下的人要怎么加班赶工啊?”
“你可以把这些计算在内,我会用营业方面的盈余来补贴赤字。或者也可以用周转金来真补。”
“既然根岸先生都这么说了......”
“一切就有劳你了。”
根岸行礼致谢,对方课长也苦笑着。
“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我就试试看。”
一味的强迫是做不成生意的。该让的时候也要懂得让,这是做生意的决窍。对方也不是打心底反对,而且他也有他的立场。
这一点得学会拿捏。跟根岸一起去的高浜实在感佩之至。
“根岸先生,生意这门学问可真大呀!”
回自己部门的途中,高浜喃喃说道。根岩笑了,一脸“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我是说,很多人都要我多学学根岸先生的作法。”
“我的做法?”
“是的。把对方的底限摸清楚,该说的时候说,该让的时候让--该用心的时候用心,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就别看得太清楚。好厉害!”
“高浜,你有点坏心眼哦!”
“我是说真的!”
根岸半开玩笑,又有点难为情地笑了。他认为做生意的模式形形色色。可是,他也知道后进的营业方法会随着前辈而改变。
“我觉得我这种方法不算好范本。”
“是好范本,我学到很多。”
高浜很正经地说,根岸拍拍他的背。
“好痛~!干什么啦?”
“最重要的是干劲,不可以偷工减料。”
“说的也是。”
“要偷工减料,你还早一百年哪!”
“啊~!”
后进发出抗议的叫声,根岸笑了。他不知道别人是这么看他的。自己的业绩确实不错,因为和是形之于数字上的东西,
所以大家都知道。可是,他并不知道有人要他的后进学他的谈判技巧。这大概是须藤才会说的话吧?
根岩想着,今晚去喝两杯时也要趁机质问一下须藤,心中略微松了口气。跟工地的讨论算是底定了,可是,还得再度跟顾客交涉一下期限吧?
接新工作就等一同时接了新的问题。不管经过几年都一样。
“资历再长,有一些事情是永远轻松不来的。”
根岸不由得喃喃说道,高浜有点不可思议似地看着他。可是,根岸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轻轻地苦笑而已。
6
“是新职员报到的季节了。”
穿着新制服的新职员们在中央研修活动中被带到各个职场去参观。这个季节里,空气好象一直沉淀不下来。这种情形不分新旧职员都一样。
因为,这个时期同时也是人事异动的时期。
就算自己没有异动,顾客的负责人也可能会有异动。原本顺利进行的工作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变数。
做生意就要尽早掌握顾客那边的人事异动情报才行。因为这关系着往后的订单。
“须藤,G公司的小野部长今年是不是有异动?”
“听说离开营业企划部了。以后更难做了。”
“真可惜,他都已经答应给我们以后的订单了。”
“继任人好象--”
“不用跟我说,我都听说了。是个差劲的家伙。”
根岸一边叹着气一边整理文件。他去年参加了代理课长的资格考试。可是,实际上并没有代理课长这个职位。
因为最近公司法规做过修正,非课长以上职级的人在名片上不列职称。大家都认为根岸是同期中最可能坐上课长宝座的人,
但是,得再过两年才能参加课长考试。只有从国外就职回来之后才能得到破例的拔擢。
“我们以前也是那样吗?”
须藤用视线指着那些新进人员,笑着低声说道。
“我们也曾经那么生涩过吗?”
根岸也笑着回答。
“现在却变得这么老奸巨滑......”
须藤的措词让根岸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觉得最近的新人在质方面很差,只会做上面吩咐的事,不会自己动脑筋。
哪天当他们真正成为工作负责人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又是教育的季节了?”
根岸有点发牢骚地说道,高浜洩气地问:
“我真的曾经带给您那么多麻烦吗?”
“可不是过去式哦!”
根岸的话让高浜更加显得没精神,逗得大家笑成一团。
新职员大概是在四月中分配下来。之前都在中央研修活动中学习工作上的概要。在研修期间会筛选出人员,决定人员的配置。
“真希望有优秀的新人来。”
根岸嘟哝着说,四周的人者甚表同感地点点头。
“说是社长的孙子。”
“反正早晚都是主管吧?”
“在这么难找工作的时期真是好命......”
--全都听到了。
志田听到坐在稍后地方的人在窃窃私语。反正他早知道会有这种情形出现。不过,志田也清楚,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有兴趣谈论这种事的。
“听说志田是社长的孙子?那么,志田专务的儿子啰?”
也有人当面来问他。他就是坐在志田旁边叫甲田的男子。不过他并没有恶意,甚至让志田有一种同期的亲切感。
“唔......”
志田敷衍着点点头,其他几个人很紧张在竖起耳朵听着。
“那么找工作不难嘛!”
“还好。”
“真好......你猜我找了几家公司?”
对方也可能企图在中央研修活动中加深同期的友好关系,另一方面也想在分组决定讨论主题时整合意见。所以,
同一组的人很自然地就会比较亲近,也会一起吃饭。可能去餐厅吃,也可能买便当回来吃。这两个人现在正是便当派人士。
“你不要在意他们讲的话。”
甲田微微压低了声音说。
“再怎么说,以后这些不争气的人也不会那么简单就往上爬的。尤其这家公司在业界颇具知名度,听说对这方面的考核也很严谨,你不用担心。”
志田真的不知道他要担心什么,不过甲田好象有意要安慰他。话又说回来,他确实是靠关系进来的,所以对这件事也不能多说什么。
“算了,我能进来已经算谢天谢地了。”
志田苦笑着说,甲田对他说道:
“进来就是这里的人,以后就看自己努力了。”
这些话好象在哪里听过--志田心里想着。可是,他想不出是谁跟他这样说过。
“我会努力,免得让别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靠关系混日子。”
“关于这一点,你的压力倒是比其他人还重吧?因为有些你不认识的人已经知道你这个人了。”
没错。不知道是不是志田专务的三公子进公司的流言已经传了开来,一个看起来象部长、课长级的人--虽然只是志田从他的
体格和模样上来猜测--来到新职员研修大厅,和人事部的人交头接耳,还不时朝志田这边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
“那倒是真的,压力真的很大。”
“我说吧!”
甲田很怜悯地点点头。
“不过,志田,你的气质不象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啊!”
甲田直言不讳,志田不由得笑了出来。
“是吗?”
“是啊!是啊!”
“因为我排行老三,没什么人理我。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从学生时代就自己住。”
“是吗?”
“嗯。我在想,哥哥他们根本没有自己做过饭。”
“是吗?原来志田是平民派啊?”
甲田怀旧的语气让志田笑开了。
“感觉上吧?而且我是最没气质的。”
“我知道,看你吃便当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