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睡觉,甚至在二年前的事件后,有半年多的时间他都住在长者相熟的医院里,只因为他根本可说是完全睡不著觉、完全无法
休息!
只要一到晚上就害怕、只要一看见天黑就不安......。
只要开始天黑,关寻秀就忍不住焦虑慌张的四处寻找著人多的地方、光亮的地方躲,怎么也不肯回房──
而如果院里的医生、护士们硬要把他押回病房里让他睡觉,他就开始无法克制的歇斯底里起来,那又哭又叫......又哀求的模
样,长者如今回想到,都还感觉眼眶一阵热,喉头直发酸......。
那是自己的儿子,就算对他母亲没有丝毫感情,就算他的出生只是提醒著自己一时的酒后乱性,可是......他还是自己的儿子
啊!
从一开始,您就知道了吧,知道有人要绑架关家的继承人,有人要绑架您的儿子。
您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我回来,甚至还要我特地转学到天纬所就读的学校来,是吗?
想起七年前深夜,在病房里关寻秀的问话,长者再次后悔起自己当时的铁石心肠,为什么当时的自己,竟能那么冷血无情
的......把他送入那般可怕的地狱里头,自己到底、那时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放开我!放开我──
求求你......不要抓我,不要绑我......我不会跑的、我不会跑的!放开我......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我求你......不要绑我、不要绑我......我会乖的!我会乖乖的待在那里,我只要待在那里就好了......拜托你......
拜托你不要抓我......放开我......我真的会乖的......我真的不会跑、不会逃的!我保证......我保证好不好?
呜......放过我......我也是你的儿子不是吗?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不会逃的......我求你...我求你了......放了我,
别让他们绑我......啊......放开我啊──我是你的儿子......呜......我也是你的儿子啊......放过我好不好......?
想起那时为了要让他好好的待在房里休息,医生强硬的把他以束缚带绑在床上,他那苦苦哀求的模样、哭泣悲鸣的声音,到现
在想起来,都还会令人心痛、令人鼻酸......那是他的儿子啊!和他血脉相连的儿子啊!
可自己......却让他变成那付模样......。
我是你的儿子......呜......我也是你的儿子啊......放过我好不好......?
想到那声声的哀泣哭诉──长者真的对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不已!
可关寻秀不明白他此刻的悔恨与愧歉,听到他问了是不是又睡不著的话后,关寻秀像是忽然间又想起了过去那段日子般,顿时
眼神一黯,拳头紧握的低下了头,低声回答道:
"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摔伤了手,来看看医生而已,不是......不是因为那个。"
看著关寻秀低垂的侧脸,长者的眼中满是无奈。
即便自己近年来已极力想修补和他之间的父子情感,想弥补自己曾对他所造成的伤害,但似乎......成效不彰,他始终,对自
己这个父亲存在著不安与害怕。
"是吗?那就好。"
尴尬的气氛笼罩在俩人周围,长者满心涩然的说了这么句话后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
相较于周遭吵杂纷乱的情况,关寻秀与长者间的环境彷佛就像陷入了真空状态般的无声而紧绷,长者不断细细端详著关寻秀的
脸色状态,而关寻秀则因他的注视而越发的紧张与惶恐。
"小家伙!"
突地一声让关寻秀倍感熟悉与亲腻的叫唤自他头上传来,听到这声呼唤,关寻秀猛一抬头,果然就见到了白未亭那张不论何时
看来总会让他失神的英俊脸庞。
霎时,他脸上的惶然无措立时一扫而空,转而换上一付全然安心、松了口气的微笑表情,让一旁的长者不禁大感诧异的也顺著
他的眼神往上看去。
丝毫不管旁人的注视目光,白未亭迳自伸手将关寻秀拉离开那排排坐的拥挤位置上来到自己身边,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微冷
意,白未亭不由微拧眉,略显担心的问道:
"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没什么。"
微低头,被白未亭在大庭广众下这么拉著手,又满怀担心的问著,关寻秀有些害羞的脸上微微泛红。
"没什么?你......"
不甚相信的挑眉看著满脸羞涩的关寻秀,白未亭才想仔细再问个清楚时,便让身旁也跟著过来的长者给止住了欲出口的话。
快速的将关寻秀给拉到了自己身后,白未亭所展露出的保护姿态显而易见,只见他紧紧的将人给护在了身后之后,这才转眼看
向来人,一脸冷漠的问道:
"有事吗?"
十分确定刚刚就是此人坐在小家伙身边,而且他也非常明白眼前这人究竟是谁,因此他判断,方才小家伙那指尖微冷的反应、
略显怪异的神情,一定都和眼前这人有关。因此,基于对关寻秀的保护心态,白未亭对眼前之人可是满心戒备的。
见了他的无礼反应长者倒也不生气,只是十分客气的说道:
"你好,我是关仲严,是寻秀的父亲,请问你是......?"
感受到身后小家伙在听到关仲严说出″父亲″二字后身子为之一僵,白未亭不禁心疼的握紧了他的手,无声的给予抚慰。
"我是白未亭。"没有多余的言词,白未亭对于眼前的关仲严,心里并没有多少好感。
"我......我没有恶意的。"
敏锐的觉察出白未亭隐约的敌意,关仲严看了看他身后的关寻秀后无奈的解释道:
"我只是想问问寻秀,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而已,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
闻言,白未亭过份犀利的黑眸静静的盯著他好半晌后,才终于微微拉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冷淡的说道:
"他或许以前过得不好,不过以后,我会照顾他,让他过得很好的,你不用担心。"
"这──你和他......?"
听著白未亭那似乎别有所指的话,关仲严忍不住想好好的问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怎知白未亭却像故意似的,丝毫不打算
给他任何机会询问,就立刻迅速的打断了他的话,冷眼含笑道:
"我们该走了,改天有时间我会专程去拜访你的,还请关董事长到时候能不吝一见。"
"你──"
"小家伙,我们走吧。"
不理会关仲严严肃的脸上骤升的怒意,白未亭毫不在乎的轻搂著关寻秀的腰身,转身便要离开医院。
"可是,药还没......。"对他的举动,关寻秀并没有太过反对,只是有些犹豫的这么说著。
"不要紧,我再让阿胤来拿就好了。"
完全不理会关寻秀的迟疑,白未亭搂著他直往大门走去,而直到他们俩人的背影消失在医院偌大的玻璃门外时,关仲严这才彷
佛惊醒过来般的暗自思索著他们俩人方才那过份亲密的举动。
29
离开医院后,关寻秀任由白未亭拉著坐上了车,可不知为何的却似乎有些神思恍惚。
关上车门,白未亭习惯性的点了根烟,等著关寻秀把安全带给系好便要开车,不料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却丝毫不见身边的关寻
秀有任何动作,顿时颇感无奈的轻声叫道:
"小家伙......。"
"我好了,可以开车了。"听见他的声音,关寻秀连忙开口说道,彷佛怕他发现自己的异状般。
"唉。"
无奈的叹口气,白未亭实在不明白,怎么这小家伙老是学不会一上车就该系好安全带呢?
将烟叼在嘴边,白未亭探过身子为他把安全带拉过系上,边还调笑般的问道:
"小家伙,你故意的是不是?"眉眼微挑的笑看著关寻秀,白未亭的眼中有著少见的宠溺。
"咦?什么?"不懂白未亭的话是什么意思,关寻秀的脸上满是不解。
看著眼前表情有些呆愣、有些疑惑的关寻秀,白未亭不知怎地只觉实在可爱至极,忍不住压深了唇角的笑纹,接著,他伸手拿
下自己口中的烟,然后一把拉过关寻秀的身子朝著他总是苍白微凉的唇瓣就这么吻了上去──
片刻,他才彷佛终于餍足般的放开怀里的关寻秀,一脸愉快的笑道:
"故意的也不要紧,乾脆以后就由我来帮你系安全带好了。只要你一上车,我立刻就帮你系好安全带,但是呢,每次你都得像刚
刚那样让我吻个过瘾才行,你说这样好不好啊,小家伙?"
被他方才突如其来的吻给吓得不轻的关寻秀此时正双手紧捂著自己的唇,一脸震愕的瞪大了眼看著白未亭,还来不及消化完刚
刚的惊吓,便已再次被他的话给惹得瞬间涨红了整张脸。
"不、不用了!我......我会自己系的。"
难掩羞涩的微垂首避开他的双眼,虽然自己已经很努力的想去适应正不断改变态度的白未亭了,可每每只要是面对像他方才那
般突然的亲腻举动,不管几次,关寻秀都还是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反应才好。
看著关寻秀对自己的″毛手毛脚″似乎还是无法习惯的样子,白未亭忍不住吐了口白烟,叹息似的说道:
"小家伙,试著信任我好吗?我过去的记录或许不好,可是,总得给我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嘛。"
闻言,关寻秀忍不住缓缓抬头看向他。
"我或许无法保证能永远都对你这么好,可是,我起码可以跟你保证──我对你,不是抱持著玩笑的态度的。试著再信我一次,
好吗?"直勾勾的看著眼前小家伙,白未亭的眼神再认真不过。
目光胶著在白未亭少见的真切诚恳中好片刻后,关寻秀微偏头移开了视线,表情看似有些犹豫又有些痛苦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后
,才终于开口说道: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
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因为白未亭心里有种感觉,或许关寻秀想问的问题,早已在他心底蕴酿了好些时日了。
听到他毫不迟疑的答应,关寻秀先是微感惊讶的望著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像下定决心般的深吸了口气,十分严肃的开口问道
:
"你刚刚说的......会照顾我,是基于什么心态要照顾我的呢?"
似乎是对他的问题有著某些考量,也似乎是看出他的话尚未说完,因此白未亭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迳的抽著烟,脸色丝毫未
变,但望著他的眼神却有些莫测难解。
看著他依然平静,没有因自己的话而有任何改变、任何波动,甚至是......任何心虚的表情,关寻秀的心里不禁有些难受、有
些黯然,也有些不解。
不敢再看他,关寻秀心里很是难过的拧眉垂首,瞧著自己下意识紧握的拳头好久好久之后,见白未亭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这才
终于怀抱著″乾脆豁出去好了″的想法咬牙直言,问道:
"易君告诉我了,他说你是他的老板,你......早就问过他有关于我的事了,也知道了......我以前发生过的事......。"
停顿了会,关寻秀再次深吸了口气后,彷佛才有勇气再接著道:
"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我以前的事,所以很同情我,再加上,我们从前曾经......所以才、才......。"
虽然说的不甚完整,但是光听他那断断续续的字句,白未亭便也明白了先前自己所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里那种″不自然″是
怎么来的了,也大致可以猜出,他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的大幅改变了。
眼看著他习惯性紧握的双手都已经用力到开始泛白,低垂的眼中也隐有泪光闪现,白未亭叼著烟的脸上再度显现无奈。
"才说要照顾你。"当察觉到关寻秀的神经似乎已经因之而过份紧绷之时,他语调平常的先替他说出了最后这几个对他而言或许
有些难以出口的字。
果不其然,当关寻秀听到从他口里说出的语句后,黯然垂首的侧脸便更显痛苦,紧握的拳头也死命捏到了最紧。
他的答案......果然就是这样,对不对?
明明早就知道了,而且也努力的做好心理建设了,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还是感到这么难过呢?我明明就做好准备了
啊......但是为什么,心却还是这么痛呢?
同情......我能得到的,总是同情......明明我最不想要的就是被人同情,因为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可悲,可为什
么......我却偏偏就只能得到同情呢?
呜......真不想要,真想朝著所有人大叫──我不需要同情!
可是、可是......不行啊,我不想离开他,我真的好想......好想留在他身边啊!所以不行,我不能拒绝。
即使这是我最不想要的......同情,可是,我却还是无法拒绝......。
压抑不下心中的苦痛,关寻秀闪烁泪光的眼中再添几许悲凄。
蓦地,一双温热的大掌轻轻覆上了关寻秀握得死紧的手,温言道:
"你太用力了。"
稍加施力的放松了关寻秀的拳头拉到自己眼前,白未亭看著他掌心因被指甲深深钳入而为之泛红的痕迹好片刻后,才抬头看著
他,轻问:
"都快弄出伤口了,不痛吗?"
恍惚的随著白未亭拉起他手的举动而再度与他四目相对,当关寻秀看见他眼中明白的爱怜时,早已疼痛不堪的心口竟再次因他
的温柔而悸动,本以为不可能再深的爱恋,更因他眼中的爱怜而越发深切。
彷佛没看见他的变化般,白未亭微微勾起一抹笑,将他的双手紧紧包在自己双掌之中,笑道:
"好不容易才拆了石膏,可别又因为太激动而弄出一堆伤口来啊,我会心疼的。"
"......别笑了......。"无力的低声说出这么一句话,关寻秀的脸上痛苦难当。
"嗯?"像是不曾听清,白未亭疑惑的看著他,脸上笑意不减。
"不要......不要再笑了......。"
微使劲将自己的手自他温热的掌中抽回,关寻秀一付眼泪都快掉出来般的表情看著他,悲伤的说道:
"不要再让我......更喜欢你了,我、我会离不开的......。"
看著他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听著他那悲哀哽咽的恳求,白未亭静默的敛下笑容,深深的叹道:
"小家伙,你想太多了。"
对他的话,关寻秀不想反驳,只是静静的看著他。
"问我为什么要照顾你?或许同情,真的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看著关寻秀因著自己的话而不自觉眼眶泛红,白未亭忍不住爱怜的轻轻抬起他的脸,万分认真的看著他,道:
"但我不觉得那就是全部。如果只单单是为了同情,我想,我还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想一直把你留在我身边,想不断不断的对
你好,只要看到你就想宠你,只要觉得别人在欺负你就想狠狠扁他一顿......我觉得会让我有这样心情的原因,不应该只是同
情。"
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关寻秀习惯性的又想低头,可这次却被白未亭抢先一步的先扣住了他的脸庞,半强迫
的要他看著自己。
"我不敢说,我对你的好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可是即使如此,我想照顾你的心却是真的,我想对你好的心也是真的,想保护你
、想疼你、想宠你,甚至是想吻你、想抱你的心都是真的!而且是只对你才有这样的心情。"
听著他的话,关寻秀的眼中再度明显的有了挣扎,白未亭看到了,也猜得出他大概又再胡思乱想了,在心中暗暗的下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