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周一下班后,涛来接了我,一起回家。
一路上他专心开着车,没有什么话,我看着他,不知应该怎么开口,但最终我还是沉不住气了。
我问他:“怎么样?你都和她说了?”
“嗯,我只和她透露了一点意思,我想让她有个接受的过程。那天她来得太突然了,回头我找个时间和她再详细谈一次。”
“嗯,也好。”
“你不用太担心,杨雯的工作就交给我来做吧,我会说服她理解咱们的。”涛哥接着给我打气。
“行,我相信你。”
“今天咱们在外面吃吧?”涛哥转换话题,语气变得轻松多了。
“好啊,你说去哪家?”
“就去咱们常去的那家,好吧?”
“行,你说了算。”
我们说说笑笑的就到了那家饭店门口,涛哥停好车后,我们就上了楼,这个点儿,人总是很多。
我们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服务员走过来,请我们点菜,涛让我点,我说:“你就快点点吧,我不挑的。”
于是他就点了几个我们经常吃的菜,两炒一凉一汤。
菜点好后,我们俩就那样坐着,互相看着对方。
服务员给送来了两杯茶。
涛哥端起来,轻轻用嘴抿了一口,抬起头问我:“你盯着我笑什么?”
我咳了一下,忍住笑对他说:“俩大男人成天形影不离地来这里吃饭,服务员都认识咱们了,她会怎么想咱们的关系?”
他也笑了:“管她怎么想?要不你也弄身女人衣服,再戴个假发?她就会认为咱们是两口子了!”
“去死吧你!要是那样你干脆去找个女人算了!”
“哈哈!这个话题可是你引歪的!不能怪我!”他大笑着说。
“我算看透了,有南哥的前车之鉴,决不能惯着你!”我假装生气地向他发威。
他微微晃着脑袋对我说:“你觉得我和森象吗?”
“哼,你要是象他那么帅,早不知花成什么样了!”
“我的天!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呀?”
“那是,当初狠下心来跟你,不就是看你长了一副忠诚老实的模样吗?”我接着逗他。
“完了!啥也别说了!我的自尊心彻底被你击碎。”
我们就这样插科打诨地你一句我一句的,这功夫菜也上齐了。
吃完饭,我们没马上回家,开着车在公路上漫无目的的行驶着,感受着都市温馨浪漫的夜色之美。
回到家后,我先去洗了澡,我洗完后涛哥进去了。
走到客厅,我打开灯,没开电视,打开音响,放了一首轻音乐《和兰花在一起》,然后关掉灯,就那样慢慢地走到了阳台上。
外面是万家灯火,看上去很空旷也很温馨,我不禁想起了远方的父母,这些盏灯里有没有一盏是从爸爸妈妈的房间里发出来的呢?
我又想到现在我和涛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这一切都象梦一样,显得是那样不现实。
我就这样任思绪漫天飞舞着,不得不觉中,涛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他从背后轻轻地环住我的腰,轻吻我的后颈,问:“怎么不开灯?”
我没有回答他,反问他:“喜欢这首曲子吗?”
“喜欢,有点忧伤,还有点欢快,很悠扬,让人想起好多。”
我反转过来,突然抱紧他,倚在他怀里对他说:“和你一起听音乐,看夜色--我只要这些,别无它求。”
他紧紧地搂住我,在我耳边说:“会的,我一定会给你的。”
在几天以后,涛约了杨雯,说有事想和她谈谈,问她方不方便过来。
雯在考虑片刻后说,还是在外面找个僻静的地方吧。
后来他们就利用一个晚上去了一家很僻静的咖啡厅。
那个晚上我在家等着涛哥,心里很焦急。
他们谈了很长时间,涛哥是七点多出去的,回来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到家后我帮他把外套脱下来,他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的肩说:“我累了,先去冲个澡。”
我点了点头。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半个小时以后,涛哥穿着睡衣走了出来,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看着他,急切地问道:“都和她说了?”
“嗯。”涛哥轻轻摸着我的头发答道。
“她什么反应?”我更加急切地问道。
涛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开始接受起来肯定有些困难,换作是谁,也都不会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
“那就意味着你们谈崩了?”
“也不算,小雯是尊敬我这个哥哥的,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我那么真诚严肃地和她谈这个问题,她当然也会很慎重地回应我,不过她说她眼下是接受不了。”
“主要是哪几方面她接受不了呢?”
涛哥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父母是老一辈人,我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他们只以为我是不想找个人束缚,但不会想到是因为我的性取向出了问题,因为他们那一辈人头脑中没有这个概念。但是小雯是个现代的女孩子,她早就怀疑我是同性恋了,但又不好挑明了问我。这回我们说开了以后,她表示:对我喜欢同性这一点,她是可以理解并接受的。但是,她不能接受的就是,我和她的前男友在一起。她说:这种局面就是我都不能接受,更不要说咱们父母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良久,我才问他:“那接下来,你怎么说呢?”
涛哥深思着,片刻后说:“我已经把我的态度和小雯表明了,我说了我和华凛彼此双方都是认真的,我们的感情是真诚的,时间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她怎么说呢?”
“她说:她疑虑的也就是这一点。她和你分手时,你很痛苦,现在却和我在一起,她觉得你对我的感情中肯定掺杂着一些不够理智的东西。”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和华凛不是冲动地结合在一起的,在我们相处之初,是经过了一段时期的试探和磨合的,我确认自己对他是了解的,也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是真挚的。”
“那她后来还怎么说呢?”
“她说,她还是不能接受,她要保留她的意见,同时也请我慎重考虑一下我和你的关系。”
“你怎么说呢?”
“我说,我对华凛的感情是不会变的,我也相信他对我的感情,不管这条路多难,我们都会坚决地走下去。不过父母年纪大了,有些事他们二老不能一下子接受,所以我请她目前千万不要把这一切透露给我父母,他们二老的工作,容我慢慢去做。”
“然后呢?”我还是急切地追问着他。
涛哥轻轻拍着我的背,说:“你不要着急,小雯虽然有时任性,但却不是不通情理的孩子,更何况她从小到大一直很孝顺父母,也尊敬我这个哥哥,所以出于多方面考虑,她也不会在我父母面前说什么的。”
“但是现在她本人对咱们的事都不能接受啊?”
“嗯,这个心理转变就要慢慢来了,要给她时间,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想得通的。”
我听完涛哥的话,虽然心里暂时的安定下来,但是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二十三)
一个周四,那之前的一天涛哥就已出差去了秦皇岛。
晚上下班时,我接到了杨雯的电话,她约我在一个我们以前经常去的咖啡厅见面。
我到时,杨雯已经提前到了,她今天穿了一身雪白色的裙装,领口和袖口处有褛空的花纹,看上去淡雅而别致。一头飘逸的乌黑长发光可鉴人,一张轻描淡画但却十分动人的脸庞--她还是她,那个美丽得令人心颤的高傲女孩。
看我到来,她客气地和我打着招呼。
我坐了下来,杨雯已经点了咖啡,我也点了一杯,我们对坐着,相对无言。
我默默看着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我的初恋,是一个我曾深爱过的女孩,曾经的这张脸我是多么熟悉,而今我们离别不过一载,她的面容并没有丝毫变化,但在我看来,已是那样的遥远而陌生,曾经的心碎和痛楚早已远去,剩下的唯有平静和淡然。
我们就那样对坐着,一时之间,没什么话。
还是杨雯先开口了,她淡淡地笑着问我:“最近工作还是那么忙吗?”
“还好,我已经不临柜了。”我也微笑着回答她。
“噢,那样还好,不用那么拴身子了。”
“嗯,是的,但这一行,哪个岗位都不轻松。”
杨雯看着我又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杨雯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那天我哥和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我有些不太敢相信,现在我想请问你: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看着她,说:“是的,都是真的。”
她瞪着眼睛那样呆呆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其实我对我哥的性取向早就有所怀疑,如你所见,我哥是个俊雅温和而且能力非凡的男人,可是这些年来,不论多出色的女孩子都入不了他的眼,这一切瞒得过我父母,却逃不过我的眼,因为咱们在学校那会儿,身边也有这样的人,所以我对这一切是可以理解并且接受的。按说,我哥选择谁,我都应该支持并祝福他,但问题是咱们以前曾是恋人,而你现在却成为了我哥的恋人,这一点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而且不但是我,就是我父母也一定不能接受!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上,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我明白你对我和涛哥相恋这个事实需要一个接受过程,但请你相信我,我对涛哥的感情是认真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杨雯又那样直直地盯着我,想要张口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过了一会儿,她说:“咱们分手才一年多而已,你就变成了同性恋!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可以不相信,但这一切的确都是事实。”
杨雯还是那样看着我,良久,她又说道:“华凛,别跟我玩这一套了,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但你实在是没必要这样,你不觉得你这种作法很可笑吗?”
我没有笑,对她说:“你可以揣测我的想法,但我不觉得我做的这一切是可笑的,对待感情,我从来都是认真的。”
她还是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是在报复我。”
我笑了,释然地对她说:“你以为我会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报复一个人吗?”
“但是你这种转变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吧?一个一年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和我长相厮守的男人,现在却告诉我说他开始喜欢男人了,而且这个人还是我的哥哥,要是你站在我立场上,你会相信吗?”
“有些感情的滋生是我也没有预料到的,但是既然它来了,我就不想把它拒之门外,我相信真爱没有任何界限,所以我自坦然接受。我只请你相信一点,我对涛哥是认真的,决不象你想象的那样出于什么报复的目的,我是那么爱他,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人能让我如此不顾一切地去爱过。”
杨雯还是直直地看着我,我也和她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和我的家人决不会接受这个事实,我哥是同志,这一点让我家人接受起来都困难,更何况他选择的那个对象是你!如果你真的象你所说的那样爱我哥的话,你就马上离开他!这才是对他最大的爱和保护!”
“我为什么要离开他?我爱他,尽管我知道这份感情是另类的,是常人难以接受的,但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在一起,就作好打算一起面对以后的一切风雨。我决不会离开他的。”
杨雯看着我,又冷笑了一声:“说得多好听啊!跟圣人似的!不过麻烦你还是清醒点吧,看看周围是个什么情况,你觉得你们在一起,现实吗?”
“现实不现实这个问题,要我和涛哥以后一起去面对,这不是你的三言两语就能下结论的。”
“华凛,我知道我今天是说服不了你了,我可以给你时间,你把一切都考虑清楚后再作决定。但你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我哥。我这样说决不是凭空捏造的,是从最现实的角度来考虑的:首先,我哥的同志身份还没有得到我家庭的认可,其次,你作为我的前男友,现在却同我哥交往,动机很令人质疑。所以综合这两点来说,你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我不管你以前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接近我哥,但既然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关系,你就必须立刻离开他。”
我冷冷地看着杨雯的眼睛,说:“如果我不离开他呢?”
“那到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我的家庭的!请你三思而后行!”杨雯也冷冷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很大很美丽,但此刻她的眼中却象寒冰一样冰冷无情,发出阵阵寒光,射得我脊背发凉。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的傍晚咱们还在这个地方见。我希望到时你把一切都想通了,我等你消息。”
最后杨雯又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没等我作答,就起身离开了。
留下呆呆的我,长久的坐在那里,不知应该如何来收拾这个残局。
(二十四)
周六的中午,涛哥从秦皇岛回来了。
因为之前就有通知我,所以我已经做好了饭菜在等他。
他们单位的车把他送到小区门口,等他进门后,先给我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说:“挺想你的,真的。”
我冲他笑了笑,帮他把外套脱下来,对他说:“先洗把脸吧!”
涛哥看着我,笑了,去了洗手间。
这功夫,我把饭菜端了上来,摆好碗筷,开了两罐脾酒,坐下来等他。
涛哥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坐到了餐桌边,看着桌上的饭菜,赞叹着:“还是家里的饭菜香啊,这些天,不是工作餐,就是下饭店,我的胃快受不了了。”
我把筷子递给他,笑着说:“香就多吃点吧。”
吃着饭,我问他:“工作还顺利吧?”
“还好,这个时候去气候刚刚好,要是冬天去就受罪了,海军基地那个建筑在海边,就是开着空调也冷得不行。”
“是吧,不过你们不是总去一个地方吧?”
“嗯,哪有项目往哪跑吧,反正离不开军事这个口儿。”
“这样多好,说实在的,我挺羡慕你这种到处跑的工作的,哪象我,一天到晚,守着那个位置,哪也去不了。”
“呵呵,让你跑几次,你就知道苦了。”涛哥看着我笑着说。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怎么会?我爸的丰富阅历就是在工作中得来的,他的前半生把大半个中国都跑遍了,北京、上海,长春、沈阳、哈尔滨的主要街道他都相当熟悉。所以他才会有那么雄厚的知识底蕴。我爸常对我说‘男人,能有机会四处走走,是最好的锻炼。'”
涛哥笑着看着我说:“那好啊,那就等咱们一起休假时,我陪你到处走走吧,不过事先要作个规划啊!”
我淡淡的笑了,没有说什么。
涛哥看着我:“怎么这次我回来,看你很有心事的样子,要是有什么事,不防说出来,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我也可以帮着你参谋一下,起不到大作用,也可起个小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