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十点多的时候,祁悠从外面歪歪扭扭的踱了进来。他问我饿不饿,他准备炒饭的,也可以顺便跟我来一份儿。我摇摇头,跟他说我要睡一会儿,让他在十一的时候叫我起床,我得收拾家。他恩了一声,就出去了。
迷迷糊糊中,我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拿起手机一看,居然都快一点了。我悚然一惊,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过来。爬出门一看,祁悠已经倒在自己的地铺上开始打呼噜了。我在心里恨得牙痒痒:这叫人起床的差使还真不能交给祁悠,他每天早上九点上班还都是让我给轰的……正想着,门口一阵敲门声就传了过来,仿佛就是鬼命催。看看自己折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我叹了口气,就回到卧室门口穿好拖鞋。口里喊着‘来了来了’,我认命一般快步向房门走去。
3、
门一打开,呼呼的冷风就灌了进来。祁境就站在门口,高高瘦瘦的身子微微曲着,一脸疲倦的笑容。他单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就走进了房子。走上前,帮他拍拍身上的雪,我问他说冻坏了吧?他放下箱子和背包恩了一声,回头对我粲然一笑,说快进屋子去,我带了好东西回来!
我在心里觉着他真是轻描淡写,前几天还把我骂得那么厉害,这次回来又见到我居然可以只字不提?跟他一起进了卧室,他把箱子放在地上用双手摁着,回头就说看着吧,里面有宝藏呢……林墨,快说一句“芝麻开门”!瞪他一眼,我有些扭扭捏捏。我对他说这是小朋友的游戏,干嘛非要我玩儿?祁境故作不耐,说你快喊啊,不喊它就开不了的……心里的积郁有些散了,我笑了起来,轻轻的,就真说了句“芝麻开门”。祁境啊了一声,很快就把箱子盖儿给掀了起来。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他拿出了至少有十来个塑料袋。——这是凉面、这是酸粉、这是丝娃娃的皮儿……他一个接一个的跟我介绍,说这都是他们贵阳的特产,他在那边吃了快一个星期了,但还是谗,所以就把行李全扔那儿了、带回了这些东西。我有些哭笑不得,说这么多东西到咱们几个吃完的时候不早臭了?祁境哼了一声,说你以为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北京那帮贵阳的家伙全都要过来拿的晓得不?上次你见到的龙珏,还有我们乐队以前的贝司都要过来的。我愣了一下,问他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祁境想了一下,说马上吧,马上就有客人要来,咱们先把家里收拾下。
脱下外衣,他走到阳台上拍了拍,把它挂到了壁橱的把手上。动作麻利的收拾着垃圾,他问我这几天怎么没在家里住、到底跑哪儿鬼混去了。坐在床上,我贪婪的看着他,说没在哪里鬼混,只是在学校里住了几天而已。他恩了一声,抬头看着我,又泛出我熟悉的那种诡异又带着点戏谑的笑。——你又要干嘛?我作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整个人都爬到了床上。他嘿嘿一笑,说没什么,我就想问你这几天有没和哪个男人好上……我啐他一口,说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你他妈就不能正常点儿?他白我一眼,说我哪里不正常了?我这次回贵阳也找了两个男的,你就不能找一个?
默了许久,我没有说话,只是等待自己似乎又开始裂开的心慢慢愈合。他怎么能对我这么诚实?他就不能对我说几句谎话、哄哄我?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期望他骗我。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清清喉咙,我说你真是快活哪,真有艳福……我他妈没你那么厉害,没钓上呢。他看着我,哦了一声,说你看上谁了?我帮你搞定去……现在的GAY啊,长相什么的是不看的,只要你一直盯着他,盯个半小时,他保准就乖乖上来了,懂?……我应了一句恩,问祁境说你该不会就是这么给钓人的吧?祁境横我一眼,把装垃圾的黑色塑料袋一系就爬到床上坐到了我的面前。他捧起我的脸,撅起嘴,恶狠狠的说着:我钓人?乖林墨,把你家干爹看看清楚,我还要去钓人?!
——靠,干爹?你妈的什么时候成我干爹了?!一把推开他,我满脸通红。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光只看着他的脸,我的下身居然就起了反应。他似乎是没注意到,只是呵呵一笑,说他在贵阳这几天虽然忙着玩儿,但也还是考虑了一下我的事儿的。他想把我认成他干儿子,这样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我了。我踢了他一脚,说去你妈的,你前几天不还叫我妈的吗?祁境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这茬事儿,也笑了。他说正好,我叫你妈,你叫我爸呗……
扯了几句,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我从床上跳起来胡乱的把被子蜷成一团、塞到床脚,自己就正襟危坐在了床边。祁境用食指指指我,我知道他是让我保持大家风范。进来的似乎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讲的也是贵阳话。他们和祁境大声调笑着,我自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就点了烟开始抽。他们三个一起来到卧室门口,祁境先进门,让他们把鞋子脱在外面、穿袜子进来就可以了。我看着这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个子不高,大约就一米七多一点,面相却出奇的灵秀。他似乎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对我绽出一个很灵巧的微笑。他身边那个男人相貌普通,一看就知道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上班族这时正拉着祁境,说不用进去了吧,太麻烦……你把面和酸粉给一点儿我们,我和小春就可以先走了。
听着他的话,我的脑袋愕然响过一阵轰响,心兀自快速跳着,却仍旧强自作着镇定。——小春?眼前这个清巧的男人就是小春?!我呆呆看着他,心想着,他果然长得很好看,比起我来,也许真要养眼许多。在呆楞中,祁境对我眨眨眼,搂着小春的肩膀就向厨房那边走去。他边走边说你和阿文就先在这儿吃点儿凉面吧,反正我一吃完就要去霍营了,就着凑合一下?小春的声音很清脆,他似乎也是犹豫了一会儿的,但也还是答应着。
我说不太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嫉妒肯定是有一点儿的,但震惊还是占着大多数。凭着祁境以前所说的一些话,他和小春老早就分了,但是现在看来,感情却出奇的好。我不知道那个阿文是不是小春的新男朋友,但是比起祁境,他也的确相差得太远。厨房中传来他们的笑闹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给放错了。祁境听起来很开心,我甚至有种错觉,觉得他跟我在一起时也从来没这么开怀的笑过。时间变得很难熬,我比这房间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期望这顿面餐快点做好,小春和阿文他们能快点儿离开……过了一段对于我来说的确很长的时间后,祁境终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进来了。他贼眉贼眼的看着我,把碗举得高高的。我强自一笑,说你干嘛呢,还举案齐眉啊?他哼一声,说去你的,要不要吃酸粉?要的话,就叫我一声干爹!我知道你的胃不能吃凉东西,这粉可是我特地给你下的……心里一阵暖意淌过,我虽然觉着别扭,却还是硬生生唤了他一声。他口里喊着“乖”,眉开眼笑的就蹲到了我面前。先挑起一筷子酸粉,他试吃了一小口,然后接连咂着嘴,说太好吃了。把筷子递到我嘴边,他要喂我。默了一下,我还是张开了嘴巴,慢慢体味着它的滋味。把这口酸粉刚吞下去,门口就响起了小春的声音。他立在门口叫着祁境,说他和阿文已经吃完了,要先走一步。祁境恩一声,把碗塞到我手上,拿起地上的一袋子凉面,对小春说这个你也拿走吧,我这儿还多着呢。小春笑得很灿烂,他说太好了,我和阿文最喜欢吃这个。祁境的表情应该算得上是宠溺吧,拍拍小春的脑袋,他就转身送他们出去了,看得我一阵发凉。
4、
送走小春和阿文,祁境跟我道了声别,就直奔霍营了。他说坐飞机真是爽,今天早上他还忙着在帮他老爸装电脑,一转眼现在就已经回到北京了。他说他今天会早点回来,让我乖乖等着他。
他走之后,我把地上的面什么的全放进了冰箱里。祁境家的冰箱已经很破旧,和我家那台已经用了十几年的妈妈带过来的嫁妆有得比。祁境说他迟早得把它换掉,就是因为这个冰箱,他一个月会多交十几块前的电费,一年就是几百块,太浪费。他还不如花点钱弄台新的,几年就可以把这台抵回来。
睡在床上,我迷迷糊糊做着梦。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听见门响,爬起来,我想着该不会是祁境回来了吧?他们下个星期六在人大有场演出,所以排练才会赶得这么紧,再早也应该不会是这个时候。打开卧室门,我发现进来的居然是房客。他身后带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应该是对恋人。他对我笑了一下,就把这两人安置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觉着没趣,就又折回卧室,打开电视,我随便翻出一张碟就看了起来。
这次放的片子是《黑暗中的舞者》,丹麦电影,比约克主演,还有苏珊?萨兰登客串。我以前是看过一遍的,很没面子的还挤出了几滴眼泪。里面的比约克演得实在太好,歌声又实在太空灵。在黑暗和光明的夹缝中她苟且偷生,最后竟然可以不惜性命。我边抽烟边看,竟然觉得有点想反呕。是抽烟抽得太多了吧,我想着。觉得口里太苦,找出一杯水灌了几口,我就又躺在床上忍着头痛开始睡觉。
祁境回来的时候是自己开的门,他一推卧室门我就惊醒了。坐起身子,我发现电影已经放完,DVD和电视也还没关。甩下身上的东西,他坐到我床边,说怎么回事儿啊,你是不是生病了?我点点头,说前几天发过一次烧,不过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他叹了口气,说你可千万别生什么大病……霍营那边有个朋友有次发高烧,去医院输了三天液就用了400多,足足是他两个月的生活费……在北京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生病,知道吗?
我点点头,笑了一下。爬下床我关掉DVD,把台调到新闻上。祁境睡到床上,说你今天看清楚小春了?长得还不错吧?我恩了一声,说是啊,在北京绝对称得上中上等的了。他笑了一下,似乎很自豪。他说他的确长得不错,可惜就是个儿矮了点儿,不然就算得上上品了。我没说话,只是自己干抽着烟。他说刚才那个阿文是小春的同事,是陪着小春来拿东西的。我愣了一下,说那个阿文不是小春现在的男朋友吗?祁境嗤了一声,说男朋友?你也不看看阿文那家伙长什么样儿,小春能看得上他?……小春现在的男朋友以前也是个搞摇滚的,就是现在两人闹了点儿别扭,分居了。我笑了,问他说是什么别扭,难不成又是偷开了他男朋友的QQ和信箱?祁境摇摇头,指指他自己,说我因为我呗。小春他男朋友前几天染了个头发,问小春帅不帅,小春最开始是说挺帅的,但后来又加了一句:还是没祁境帅……这样他男朋友就气了?我问。祁境呵呵笑着,说是啊,他男朋友老以为我和小春还有一腿,毕竟我和小春在一起了七年嘛……其实我现在跟他就和亲人似的,感觉上跟他都血缘关系了……谁有什么困难,第一个出手帮忙的绝对就是对方了。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羡慕。听祁境讲过,小春是他到北京第三年之后才跟着过来的,那时候两个人一起住在树村,虽然很穷,但是要多快活有多快活。但是小春就是不许祁境在外面玩儿得太晚,否则回家又是吵架和打架。祁境看看我,默了一会儿就说别瞎想了,我跟他到最后一年的时候简直过得生不如死……不过分开之后想想,其实还觉着他真挺可爱的……
说完这个,他翻身下床,拿出了DV。他先是问我这几天有没看贵州台,他回贵州一下飞机,肖睿和电视台另外一个女记者就扛着摄象机来采访他了。刚好那时他爸也在旁边,看得乐死了。我笑着,说你好象在贵阳还算个名人?他转头对我得意一笑,说那当然,我们那地儿太小了,是个人都认得。把DV接到电视上,他睡在我旁边,让我注意看。画面一开头先是贵阳的街景,乍看之下还真有点像我的老家。镜头上的贵阳正下雨,行人都行色匆匆。没过一会儿,镜头就切到了一个破烂的小餐馆里,我一惊,看见祁境、肖睿还有几个我不认得的人围着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满是酒菜,啤酒瓶也堆了不知道几个。祁境在旁边笑着,说他们那个几个朋友约在一起喝酒,都有些高了。我看见肖睿跑到餐馆外面,找一个正靠在地上躲雨的卖唱歌手借吉它,起先那个满脸胡渣的流浪歌手还不愿意,肖睿骂了几句,顺手就扔给了他一张一百的。祁境还是在笑,他拍拍我,说那时候其实已经一点多了,人家餐馆老板早该关门的,只是我们几个硬赖着不肯走而已。——肖睿抱着吉它,坐在桌子前就开始抱着边弹边唱。居然是Beyond的《海阔天空》,包括祁境在内,桌子边上的七八个人都一起唱着,目光迷离而狂热,似乎都在一起追忆着什么。“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唱到这一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喊破了嗓子,有几个女人的眼里甚至泛出了泪光。
祁境在我边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脸上带着些恬静的笑容。唱完《海阔天空》,他们又开始吼《光辉岁月》,都是Beyond的老歌。祁境在一边用筷子敲着桌子,唱得最欢畅。我口里呵呵笑着,心里却真的,真的觉得很感动。
过了一会儿,带子已经放完,我拉拉祁境的衣服,说你这破嗓子还唱歌,真寒碜人。我曾经是让祁境唱过歌给我听的,他讲话的声音还不错,可是一唱起歌来真跟个公鸭嗓子似的。祁境在一边唬着脸,抬起他的一双手就对我挥了挥。他说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小指的指节老是发疼,如果他哪天弹不了吉它了,他就改行。我刺了他一句,说改行?凭你这德行除了弹吉它还能干嘛?他狠命瞪了我一眼,说怎么着了?我他妈的就改行去当主唱去!!
5、
直到祁悠睡到下午六七点从床上爬起来喊饿,我和祁境才醒过来。祁境说他太累,所以刚刚一跟我扯完就立刻倒头大睡了。祁悠把我们轰起来,逼着我们两个划拳决定谁去洗碗。看看祁境,我很主动就爬下了床,说我去洗吧。祁境已经清醒,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他说别,还是我去吧,这些天可一直都是你在洗碗的。我应了一句恩,笑说你该不是嫌我洗得不干净吧?他也一笑,瞪了瞪眼,说没啊,家里能有个人洗碗就不错了……以前小春在的时候天天逼着祁悠洗,祁悠有次都被他吼哭了呢……
祁悠推了祁境一把,抬起脚就把他往厨房里踹。祁境还是不死心,回头对我嚷嚷着,说你看你看,连我弟都那么怕他,知道他多厉害了吧?……我笑着摇摇头,就回到了床上。拿起祁境的手机,我仔细看着。他的手机款式很老了,黑黑的一陀,看起来就像很久以前香港电影上的砖头机,可以用来砸人防身的那种。祁境从来不许我说他手机的坏话,说这可是他买的2000年摩托罗拉最新款。祁境的短信很多,但是他回得很少。他对于朋友的问候总是显得有些满不在乎,我设想着,假如有一天我也和他成了所谓的“普通朋友”,他会不会也这样放着我的短信不回?
过了一会,祁境进来了,他双手湿淋淋的,冲着我就甩了甩,弄得我满脸是水。我瞥他一眼,也没发火,只说你怎么真跟个孩子似的,还玩这种游戏?他笑了一笑,让我躺到床上去。他说他有东西要给我看。狐疑的照着做了,我看着他先是拿起DV,又跑到阳台上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进来,让我把电视和灯什么的都关上,我盖着被子,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他也钻进了被子,身体微凉。把被子往上扯着,他把我们俩都严严实实捂在了一片黑暗里。有些呼吸不过来,我拱着身体想把头伸出去,他却死命不让。打开DV,他让我仔细看。我看着DV的小屏幕,心开始砰砰直跳。果然,他放的竟然是又A片。我撇过头,闷闷的说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还让你大张旗鼓的躲在这里?祁境有些急,掐了我一下,说你看仔细点儿,这上面是谁?转回头,我愕然发现,屏幕上做爱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居然就是祁境……脸很红,我竟然有些口吃了,我说你这是干嘛呢?给我看这种东西?祁境身子动了动,声音有些低。他说看出来另一个人是谁了没?我不敢看得太仔细,就说我没看出来,他笑了一下,说这个是小春。他还说跟小春拍了很多这样的东西,有些被小春带回去藏着了。我蓦地起了些怒气,掀开被子就说你经常拍这种东西么?他似乎无所谓,说着是啊,我和小貂也拍过,你看不看?说着,他又要把我的头往被子里摁。我在瞬间又觉得脱了力,回到被子里,我眼睛盯着屏幕,心思却在别处游离着。祁境又笑,他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人自拍的多着呢,有个搞乐队的还把他和女朋友做爱的录象带传到网上大家一起欣赏呢……打马赛克了吗?我问。祁境扑哧大笑起来,随即又捂住嘴巴。——打马赛克?打了马赛克跟一般A片还有什么区别哪?这种东西其实挺好的,把自己年轻时候做爱的东西录下来,以后老了再拿出来看,那感觉会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