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第四部 凌厉中原——南州

作者:南州  录入:03-27

:“皇……皇上,卑臣在。”

江德的视线已经从帐门掀动的缝隙里透出:“外面还有谁?”

张余儿这才想起我,急促道:“陛下,是……是凌祭酒在外求见!卑臣看见他的玉佩——”

“宣。”

我走进行辇,一眼看见江原直跪在江德面前,好像已经跪了不少时候。我走到与他平行的地方,单膝跪地,对江德行军中之礼。

江原目光冷峻地转头看我,嘴唇微动了动,好像恨不得将我撵出去。我瞥见他脸颊上异常清晰的指印,扬了下眉毛,郑重向江德道:

“臣凌悦贸然觐见,请陛下降罪。”

江德眼中尚带余怒:“是燕王叫你来的?”

我诚恳地照实道:“是臣自作主张,与燕王无关。”

江德看我良久,终于微微指了指旁边,用尽量和婉的声音道:“你先起来,只是不得妄动。”目光却再次沉郁地落在江原身上,“张

余儿,拿朕的宝剑来。”

内侍全身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连连磕头:“皇,皇上!”

江德面容一沉:“去拿!”

张余儿不敢违逆,跌跌撞撞走进屏风后,捧来一柄青光凛凛的青铜剑。江德握住剑柄,脸上杀气忽现。江原抬头直视他,眼中闪着威

胁的光芒。短短的几次呼吸之间,这对父子像是已经交战了几百个回合。

只见寒光一闪,长剑向江原刺去,张余儿情不自禁地捂住嘴,转眼却见锋刃几乎擦着江原的膝盖,毫不停留地没入地下数寸。江德冷

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燕王,朕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杀了朕!”

张余儿尖叫出声:“陛下!”

我忍不住看江原,他表情并不意外,也不去触碰那柄剑,只是嘴角带了一丝讥讽:“父皇,其实你比谁都清楚,儿臣若想这么做,根

本不用出现在这里。”

江德冷笑,胡须巍巍颤动,像一只雄风不减的老虎:“朕了解你,但那是过去。现在,朕不知道面前的人还是不是朕的儿子!”

江原看着他:“十岁的时候,第一次随父皇上战场,我用计烧毁了敌军一处粮草,你对所有人说,这个儿子最像你。”江德微微一怔

,江原已经转开视线,“从那时起,我便处处以父皇为榜样。直到十五岁以前,您一直都是儿子最崇拜的人。”

江德神情渐渐缓和,叹道:“那件事,算是父皇对不住你。”

江原表情淡漠:“这次江成得意洋洋地赶去函谷关见我,不但代传父皇旨意,还肯定地告诉我,保留北赵旧贵族的事父皇不会答应。

“是朕命晋王去传达旨意,他说的没错,朕不会答应。”

江原轻笑:“什么时候起,晋王如此善于揣摩圣意?简直如皇上的代言一般。儿臣班师归来,他在我面前的态度反而比以往嚣张,令

儿臣不免怀疑,父皇已将什么许给了他。”

江德面色一变:“所以,你心急如焚,拥兵数十万不散,要逼朕就范!”

江原平静道:“儿臣不认为一个人便可敌过父皇帐外三万禁军。”

江德沉沉地冷笑:“但你手下的军队却可令朕的禁军全军覆没!只要你不能回去,你的部将就会血战逼宫,是也不是!”

第六十九章 南越凌王(中)

江原眸子深邃:“不管儿子的性命,还是军队的行动,都取决于父皇一句话。”

江德久经世事的双目同样深不见底,他用威慑的声音道:“朕命你撤军,这一句话你听不听?”

江原从怀里拿出一只铜符,双手举起:“这是出征时父皇给儿臣的兵符,军队的控制权从来不在儿臣手中。”

“你!”江德震怒,右手再次高高扬起,“朕的儿子们中,也只有你,仗着军功和手上兵权,每每拂逆朕意!”

江原冷笑:“儿臣也常怀疑,父皇眼中的儿子,并不包括我。”

“啪!”江德手掌落下,脸色变得比夜色还阴沉:“你敢再说一遍!”

这次大概比刚才重得多,江原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嘴角有血珠不住滴落。

江德慢慢收回自己的手:“燕王,不要逼朕,朕对你们兄弟一视同仁。”

江原用手背抹掉嘴角流下的血,他的眼睛里没有表情,甚至连方才讽刺的神情都没有:“晋王不过占领代州北面的几座城池,父皇便

封赏他山西全境;韩王只是在蜀川覆灭时捡了现成便宜,父皇也能封给他南阳、川北。可是,唯有儿臣必须出生入死,驱胡羯于千里

之外,夺得幽冀全郡,才能得到名副其实的封赏。” 他声音低下去,“就算父皇眼中的一视同仁便是如此,这次半个赵国尽为我国囊

中之物,若要论功行赏,父皇又何以服众?”

“燕王!”江德厉声斥道,“你在外征战之时,晋王日夜筹备军需,虽无你战场风光,亦是劳苦功高;韩王长年驻守西南边境,一年

中难有几次与家人团圆,虽无大战之功,却阻住了南越北进之路!你们兄弟都是朕的肱骨,朕何曾厚此薄彼?”

江原不为所动,昂首道:“天御府大军出战,靠的都是燕王封地的积蓄、太尉府中官员的周旋,何时用过晋王府与国库半点钱粮?韩

王的军队常年在边境打打闹闹,不见什么功绩,倒是养得帐下军官个个流油!” 他虽是跪着,神情却骄傲得像站在半空里,“不说晋

王韩王,放眼朝中,能与儿臣比肩者,父皇若能找出第二个,我可以不再提及此事!”

江德面上阴霁不定,已经不能单用愤怒来形容。江原看看父亲的面色,咬牙低声道:“帐外几十万大军都在等候皇上裁度!”

张余儿坐在地上,早吓得魂不附体。我看看江原,心里叹口气,即使今日逼得江德许了他太子之位,日后君臣关系如何融洽?晋王和

韩王又怎肯罢休?朝中各方势力必会因他这一突然举动,掀起无数腥风血浪。那时被波及的人,又何止他们父子而已?

在江原毫不退让的逼视下,江德终于踏上龙座旁的台阶,他回身,高高俯视着江原,眼中的寒意能刺透人的心脏。

“朕,决意封燕王江原为太子。回朝后,择日行册封大典。”

江原俯下身,行叩拜之礼:“臣江原谢过吾皇万岁!”

江德不再看他,语声仍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朕许了你,你也要许朕一件事。否则,朕将不再顾念父子之情,也不再顾及统一大业

。朕会向外发出勤王之令,与你玉石俱焚!”

江原目光微收,表情中似乎闪过一丝歉疚。他低下头,同样不去正视江德的眼睛:“父皇请讲。”

“一国储君,当为天下表率,不可家不成家。朕要你在册封太子之前,重新娶一名燕王妃!”

我一惊,只见江原猛地抬起头:“父皇!”

“不许再找任何理由推辞!”

江原站起来,僵硬道:“这一件事,万难从命。”

江德沉喝道:“我魏国将来的一国之君,怎能后宫空设,贻笑天下!”

“儿臣已经有了麟儿,传承血脉,并不是问题。”

江德愤怒地指他道:“你知不知道,关于你断袖的传闻从未间断!就算为了止息流言,你也必须娶妻!”

江原牙关紧咬:“若是父皇因此事不容,儿臣可以从此脱离魏国,举幽燕之力,重新建一个天下!”

“胡闹!”江德踹翻了一旁的书案,“你还真的反了!为了这种荒谬的理由,不惜背叛亲生父亲!”

江原表情有些倔强:“父皇一生大权在握,也许永远不能体会儿臣所经受过的那些痛苦屈辱的感觉。兰溪死的那一日,儿臣曾经在心

里发誓,将来不能再受任何人摆布。”

“给我闭嘴!”江德面色铁青,“这件事不用再说,朕会亲自挑选一名贵族小姐做你的王妃。”不等江原开口,他已经冷笑,“燕王

,朕不会给你自立为王的机会。你迷恋谁,最好不要让朕知道。”

江原神情一凛,目光若有若无地转向我,似乎有上前拉起谁的冲动。

我正在出神发呆,见他看我,不由僵了一下,却随即感觉到江德锐利的视线,于是定定神冲江原笑道:“这是求之不得的喜事,燕王

何必与皇上任性,下官在此恭祝燕王殿下早日结得良缘。”

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乎人意料之外。江原的行动虽然突兀,目的毕竟显而易见,想不到更加令人迷惑的,竟是江德深不

见底的心思。

江原面色发冷,江德已经怒喝道:“回去!给朕好好准备你的婚礼!”

江原紧握双拳,眼中不知是怒还是痛。

江德再次厉声命道:“张余儿,传令殿前侍卫,送燕王出营!”

江原刚刚退出行辇,江德便跌坐进身后的龙椅中,声音疲惫得像突然间苍老了十岁:“这孩子,小时候被我惯坏了……” 他长长叹了

一口气,痛心道,“军功不断增加,底下那些人吹捧他、怂恿他,让他骄傲得忘乎所以,以致于干出这种蠢事!”

我沉默。不知江德是指江原这不忠不孝的做法本身,还是要暗示我,他其实放了江原一马,这种不自量力的逼宫蠢得可笑。

第六十九章 南越凌王(下)

不论江德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在我看来,这父子二人今夜同时被对方逼退了一步,再次达成了妥协。江原在朝着目标步步紧逼,而江

德以守为攻,并没有失去主动。毕竟魏国今日蒸蒸日上的态势,凝聚着他们多年的心血,谁都不愿真的看到辛苦积累来的成就毁于内

斗。

就像江原说的,江德十分清楚江原并没有真正打算血战逼宫,他只是想要一个许诺罢了,而这样的承诺对江德来说并非难事。所以江

德才能在眼前这样劣势明显的情势下,满足江原的要求,接着用自己的威势反制了他。

江德闭目片刻,将目光投向我:“你想对朕说什么话?”

我抬眼看着江德,觉得他的视线像能穿透我的思想:“微臣在想,燕王军功最高,又是皇上长子,立他为太子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何

必要造成今日的局面?”

江德微微一笑:“你这孩子倒是对朕十分坦率。”他仰首叹道,“朕原本有六个儿子,两个夭折,一个因为体弱自幼被送离宫廷,现

在只剩了三个。成儿生性温和,细致周到,朕对他十分放心;进儿虽勇武好斗,却并非不知进退的鲁莽之辈,在朝中口碑不亚于两个

兄长;燕王是我的第一个儿子,很长一段时间里,朕的膝下只有他一人,理所当然将全部的关注都给了他,也曾对他寄予很高的希望

。”

“燕王并没有令陛下失望。”

江德不置可否,负手起身:“朕不是没想过立太子的事,只是单就才能威信而言,朕的三个儿子哪个不能独当一面?现在正值我国进

取天下的绝佳时机,朕不愿因为此事伤了他们兄弟之间的和睦,进而影响一统大业。”

我迟疑一下,还是道:“陛下固然用心良苦,殊不知暗斗更加伤人。对燕王一再压制,只有令他更加自危;迟迟不立太子,也令晋王

韩王各怀心思。今日之事就是明证!皇上在这样的情势之下答应立燕王为太子,何以安抚晋王韩王?岂不是在告诉他们,要赢得皇上

肯定,武力才是解决之道?”

江德猛然逼视我,厉声道:“今日的事,朕不说,张余儿绝不敢说,燕王卸掉武器只身来见朕,还有谁会认为太子之位是他索要得来

?”

我冷不防被他瞧得心头一跳,暗想江德果然老而弥辣,分明在威胁我不得走漏风声。今日让我如此轻易听到他与江原的谈话,未必不

是事前设计,意在试探我的诚意。若果真如此,稍不留神便可能永远失去机会。

于是谨慎回道:“微臣明白了,陛下早已属意燕王为太子,因此今日燕王的行为虽然莽撞,其实并无拂逆圣意之处,只是促使皇上早

作决定罢了。”

江德悠悠道:“成儿进儿,他们二人对朕非敬即怕,从来在朕这面前都是小心谨慎,唯恐有所闪失。只有燕王时常与我直言相对,口

无遮拦,这一点弥足珍贵。但是,过犹不及。今夜若不是朕强自压下他的气焰,后果不堪设想!朕之所以不愿早作决定,也是怕他倚

仗朕的宠爱和自己的功劳,越来越骄纵自负,距成为一国之君应有的胸襟气度愈来愈远。晋王在这一方面,却让朕欣慰得多。”他别

有深意地注视着我,“朕提出必须娶回王妃才立他为太子的条件,也是对他有无资格成为储君的考验。一国之君,若只顾一己私情,

怎能领袖天下?”

我不觉想起母后,又想起梁兰溪,皱眉想,什么万民表率,那不过是巩固权势的借口罢了。

江德已经犀利地道:“凌祭酒好像不以为然。”

我想了想道:“若不能真心相爱,只是徒增不幸而已,八年前的燕王便是前车之鉴。”

江德看了我一会,忍不住开怀大笑:“想不到朕看中的驰骋疆场的不世人才,竟是纯情若此!”他一扫脸上的怒意,转过话题道,“

你能主动来见朕,定然已明白朕的用意,也等于承认你我之间的真正关系。”

我一凛,触到腰间江德相赠的玉佩,抬头与他对视:“这次出征微臣见到了师父,通过他的讲述,微臣才知道,原来平遥长公主就是

我的亲生母亲。不过,皇上只见过我一面,如何得知我的身世?”

江德低叹:“朕一见之下就确定了,你的相貌神态与周韬将军如出一辙,眉宇中又带了我皇妹的影子,怎能有错?稚儿,朕找你数年

毫无结果,曾以为你已经葬身敌营,那日忽见你站在面前,竟有些不能相信。”

我原本对江德十分戒备,忽听他叫了一声“稚儿”,不由眼眶一热,轻声问:“皇上……果真找过我?”

江德缓缓点头,伤感道:“周将军为国捐躯后,皇妹伤心欲绝却从不表露,朕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找到你,期望你们母子团聚

。可惜最后既没找到你,也没能唤回皇妹的神智。”

我心里酸涩:“微臣,早已见过她了,只是当时不知。她……好像根本不认得别人。”

江德微笑道:“日后时常去看看她罢,母子天性,或许哪一日她会认出你。——燕王知道这件事么?”

这句问话让我的警觉回来一半,立刻下意识道:“不知道。”

江德沉思:“他从没见过你父亲,朕也想他不会知道,否则不会对你……”他没有续下去,只是若有所思地原地踱了几部,忽道,“

凌悦。”

“微臣在。”

江德目光威严:“这次西征有功,朕说过你可以任意挑选官职,你想在朝中担任什么职位?”

我想了片刻,轻轻一笑:“不在臣要什么职位,而是在皇上想给臣什么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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