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拉手,偷偷摸摸如做贼一样潜逃出了酒店,心里怀着某种禁忌的快感,两个人逃到了无人处,相对拍手大笑。
夜晚的星星很亮,街上的行人很少。
两个傻孩子,因为做坏事成功,在街角处笑得得意洋洋。
“诶,那么恭喜你进入决赛!”李秀哉笑着说。
夏子常微笑:“谢谢,我其实比较希望你恭喜我战胜你!”
李秀哉瞅着他撇嘴:“你还真是没追求!”
夏子常嘻嘻的笑着,突然跳到李秀哉跟前。他把脸凑得很近:“没追求就没追求吧!秀哉,说嘛说嘛!说,恭喜夏子常九段击败李秀哉
九段……”
呼吸和夜风缠绕,如同一个拥抱,温暖而厚实。
秀哉有一个瞬间的失神,然后脸红了。他不自在的侧过头去:“让失败者恭喜成功者,太过分了吧……”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赢我那么多次了!”
街灯下,夏子常微微噘着嘴,异常的孩子气。李秀哉,忍不住笑了。
……
……
最终,李秀哉还是咬着牙,死都没说出夏子常想听的话。
夏子常悻悻然之余,只好靠餐厅账单这个不入流的手法泄愤。
所谓乐极生悲,哼着小曲,提着夜宵跑回酒店房间的夏子常,远远没有料想到,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惊吓。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宽大的双人床上,刚刚回国一周的罗小猪同学,现在正趴在上面,一边“吧唧吧唧”的吃零食,一边用他油唧唧的手,翻着一本厚厚的
英文书。
听见夏子常的嚎叫,他翻翻眼皮,奉送白眼一个:“你以为我很爱来么?”
他朝里间努努嘴,夏子常狐疑的朝没有开灯的房间走过去。
房间里,隐隐有音乐声传出……
然后,他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子常和王立浚住的是一个套间。里间,是王立浚的卧室。
酒店方面,因为相当重视这次的比赛,所以给选手们预留了最好的套间,里边甚至还有钢琴这种奢侈品。虽然,对一般棋手如夏子常者
来说,这东西纯属浪费。
而现在,有一位非一般的棋手,终于让这奢侈品发挥了原有的功效,天籁一样的悠扬的琴声充溢了整个房间。
钢琴上,放着一束香水百合,和着琴声,飘散出浓郁的香气,一室芬芳。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一束月光正正照了下来,给弹琴的人一个凌厉的剪影。
姚景程微微敛眸,优雅修长的手指如白色的蝶翻飞。慷慨澎湃的德彪西自他的指下奔流而出,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月光下,他看起来一如图画中人。
王立浚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上窜下跳的谋杀相机内存。
而夏子常,完全没有欣赏到任何意境,他只是瞬间觉得眼前一黑……
一个小时后,耍酷的耍够了,看书的看累了,照相的照满足了。于是四个人围坐在桌子边开始消灭夏子常带回来的宵夜。
夏子常战战兢兢,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值得妖孽大人专程携小猪跨海过来抽打他。而姚景程吃的正high,根本没空理他。小猪
王立浚自然不甘落后。三个人在餐桌上抢成一团,几乎厮打起来,直到食品告謦……= =||||||||||
你们,其实是专程来抢我宵夜的吧?——by 内心悲愤的夏子常
吃饱喝足,姚妖孽心满意足的擦着手,慢慢开口:
“小常,棋下得不错呀!行棋够严谨,也够能死缠烂打的,居然能在形势落后成那个德行的状况下,从后半盘天下第一的李秀哉手中翻
盘,令人欣慰。不错不错!”
夏子常开始揉自己的胃,夹枪带棒的妖孽式夸奖背后,肯定又是一通让人想死的刻薄。
果不其然,妖孽喝了口茶,接了下去:
“李秀哉的布局下的还成。可后面在中盘贴身肉搏的时候,那几招还真昏!够赶上你师傅了!”
夏子常作牙疼状洗耳恭听,装作没听见那句对林振玄的恶毒评价。
可惜,妖孽丝毫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他很突然感慨:“棋手啊!果然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李秀哉的棋并没有退步,只是有点迷茫啊
!完全没找对自己的方向嘛!不过,即使出现了“传说中”的错误,但他还是能站到很多比赛的最高点,掐死你,这足以证明他现在具
有的实力。既然是内力尚存,那何时能发挥出来战胜对手这就不用我猜测了……”
听着这些天上一句地下一句,漫天乱飞的评语,夏子常很想豪气万状的冲着某人拍桌子:“姚老师,您明说了吧!您到底想干啥?!”
可惜,他没胆。
所以他只好在脑海里yy着各种豪气干云的场景,作出恭敬的状态。然后等到了姚景程说到了正题:
“我说,小常啊,我带着小猪这次来呢,是帮你破咒的~~”
夏子常面无表情,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再摆上棋盘棋钵。做了人家十几年的徒弟,这么点装聋功夫他还是有的,他忍!
姚景程微笑着,抓起几粒云子,摆弄着:“小猪,关于那个,你来向小常讲解一下吧!”
“哦!”罗小猪同学站起来,用手背抹抹油汪汪的嘴,然后抓起他刚才在看的那本厚书,从里边翻出一张纸来,仔细辨认了一下,开始
一本正经的宣读:“棋界六大赛,除应氏杯为四年一次外,其余,每年世界冠军五个,到去年为止,八年来共有冠军40个……”
夏子常开始面无表情的清理床铺,他的算术一向很好,谢谢!
然后,一个名字抓住了他的耳朵——
“李秀哉九段,共失手九次,获得冠军31个……”
他知道他知道,那个坏家伙强的不象话,可是,姚老师,还有小猪,你们两个到底想干啥?
“但这九次,没有一次是在番棋赛中失手……”
“哦……”王立浚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和罗卿郁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么说来,这就是所谓的李秀哉魔咒了?”
夏子常开始想打人,看了看一边的姚景程,还是没敢。
罗卿郁神秘的微笑:“只是一部分哦,小王,这只是一部分魔咒!”
“那么,全部是什么?”
“关于李秀哉魔咒呢,包括三个部分……”
王立浚眼睛倏然发亮,冲到床头柜上一把抓起纸笔,再“嗵嗵嗵”一口气跑回来,一副洗耳恭听状。
罗小猪于是得意洋洋:“第一,李秀哉番棋不败!”
“但是这个已经被常哥破了!”
“没错,但是更可怕的是第二!”
“第二?”
“第二,胜李秀哉者,倒霉十年,见谁输谁!”
王立浚倒抽一口冷气:“这么狠?怪道那些赢过李秀哉的都是新人,永远都没变成熟人!”
罗卿郁意味深长的点头:“没错,还有第三,第三就是,赢李秀哉者,必不得冠军!”
……
……
……
夏子常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的三个神经病,然后转向其中一个:“小猪,你那本《悲剧的诞生》是图书馆最后一本没被你搞脏的原文书
了,你不用指望我去帮你去给图书管理员阿姨说好话!”
“小常啊,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别扭。心里感动,要明说嘛!”姚景程风度翩翩,笑得儒雅。
“好感动好感动啊!姚老师要不要我帮你去买香烛?”夏子常吐糟,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那倒不用了!我这不是带小猪过来了么?小猪,那可是绝对的神鬼不近啊!可以当护身符使的……”
夏子常于是彻底闭嘴,是他蠢,居然想和姚景程斗嘴。= =|||||||||||||||||
第二十章 斗魂
不知道是不是小猪的守护真的起了作用,在接下来的LG决赛五番棋中,夏子常势如破竹。
连续两次,面对着嗜杀成性的李诚熏,中盘屠龙!
两次,都是速胜!
往往是棋局刚进入中盘厮杀,夏子常抓住机会,就立即下了狠手,近乎无理!
李诚熏明显是为他的气势所慑,抵抗不利!
观局室里,朴立恒微笑着看向对面坐着的李秀哉:“倒是想不到,他有这样的霸道……”
秀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棋谱出神。
半晌后,他鞠了一躬,起身。
另一边的观局室里,小猪和王立浚一边从闭路里看着夏子常和李诚熏复盘,一边胡天胡地的瞎闹。
姚景程独自坐在一边,看着手中的谱,眉头微咒。
良久,他起身,独自往对局室走去。
在对局室的门口,他遇见了肩并肩走出来的李秀哉和夏子常。
夏子常明显很兴奋,眼睛比平常亮得多,几乎有一种狂热的光。他的面色苍白,两颊却微微泛红。
半依靠着李秀哉,夏子常明显正准备说什么,看见姚景程,他忙打招呼:“姚老师……”
姚景程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再似笑非笑的瞅着旁边的李秀哉,半天才开口:“晚上早点回来,争取明天决胜……”
夏子常点头行礼后,被李秀哉拖走了。
在他们身后的房间里,李诚熏默默的摆着刚才的棋局,一遍又一遍。
对着门口发生的这些,他充耳不闻,连头都没有抬。
看着那两个人走远了,姚景程歪头想了一下,走进对局室,坐在了李诚熏对面。李诚熏安静的继续着他的复盘,不停的摆着一个又一个
的变化。
输棋,对一个棋手来说,是再痛苦不过的事情。
有如一道伤口,横亘在胸口。回顾输掉的对局,不啻于把流血的伤口撕扯得更开更深。
然而李诚熏如钉子般坐在那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破解。
良久,姚景程突然出手一跳,于是,盘上局面骤然大变!
李诚熏一顿,细细的看着刚才这一手。
几分钟后,他抬头行礼:“您的这一手,我下不出来。所以,我还是必须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破敌之道……”
他说的是英语,口音很重。姚景程很费力的才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不再答话了。
李诚熏继续摆了下去,直到天光暗下,看不清黑白。
然后,他抬头,很认真的指着一处,对姚景程说:“没有看见对方屠龙的手段,的确是实力的缘故。然而,这个地方的这个交换不做,
就是我自己神经病了!”
这次,他说的是韩语,然而姚景程正确的理解了他的意思。他凝神看着棋枰,良久,微微点了下头。
那个交换,未必可以挽回败局。然而,绝对可以让局势变得复杂,一时看不清楚。
对于下风者来说,乱,就意味着有机会!
李诚熏站了起来,行了一礼,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问姚景程的姓名。
他看的,只有棋。
姚景程默默坐在一地的黑暗里,微微的笑着。他用折扇敲着掌心,轻轻的叹息:“又一位胜负师出现了吗?小常,你明天要是不小心的
话,可不太妙啊……”
小常的确是不太妙。
他现在就很不妙,把全身的大部分重量压在李秀哉身上,他竭力保持一个慢慢前进的姿态。
可是,这很难。
他觉得自己头疼得要裂开,脚下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发飘。
他只能呻吟一样的小声说:“慢一点,秀哉,拜托,不要让姚老师他们发现……”
李秀哉于是顿了顿,降低了速度。尽管此时,夏子常滚烫的呼吸,让他异常不安。
一旦走出了棋院的视线范围,夏子常立刻就垮了,他几乎挂在李秀哉身上。
秀哉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慈祥老爷爷一样的医生,现在一脸严厉的看着两个人:“这个样子还去乱跑,你还要不要命了?为什么不按时来打针?!”
夏子常很不好意思的笑:“很对不起您,但是,但是,实在是……”
医生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半天,只好叹气:“伸出手来吧……”
500ml的盐水里,被加入了种种抗生素,挂在架子上,等了一个白天。直到现在,才等到了该使用他的人。
夏子常慢慢的伸出左手,撕掉贴在上面的胶布。
手背上,已经针孔密布。
医生不赞成的看着他:“右手!”
夏子常摇摇头,坚持的把青紫的左手递了出去。他低声说:“很对不起,但是,我的右手不能出现这种东西。这样对我的对手并不公平
……”
盐水一滴一滴,从青肿的手背,通过透明的软管,进入到夏子常体内,好像给他带入了原本流逝的生命力。
当瓶子里的液体还剩一半的时候,夏子常的精神明显好了起来。
他苦笑着对秀哉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下来真不知到该怎么办才好……”
秀哉的脸色一直很冷,好半天后才开口:“因为这个,你才不得不中盘屠龙吗?”
夏子常点头。
他现在的体力和计算能力,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支持到下午更晚的一些时候。那么,唯一的办法只有,暴力速胜!
所以他用了自己完全没有把握的招法!
还好,到目前为止,他足够幸运。
“怎么回事?”
“好像是晚上空调开大了,感冒引起的发烧……”
李秀哉有片刻的无语:有时候,有些人也许真的是命里带衰的……
“不能……”他试探性的开口,却立刻打住了。
因为身体状况,申请比赛的延期,完全没有成功的先例,甚至可能会被人认为是怯战的借口。
而挂着点滴去对局,对夏子常来说,更是无法容忍吧?以棋以外的手段,影响对手的状态,对夏子常和李秀哉,简直是无法想像的肮脏
……
所以,李秀哉只好闭嘴。他看着衰弱的夏子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夏子常却笑了起来:“好像,到最后,还是要麻烦秀哉你了……”
李秀哉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送你去棋院。”
“不要让姚老师他们,特别是小猪知道……”
“我知道了。要喝点水吗?”
“不,不行,会呕吐……”
李秀哉拧起眉毛:“所以,这两天,你根本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水?”
夏子常笑笑:“没办法,医生说我的消化系统有些非恶性的病变。”
顿了顿,看着李秀哉不善的脸色,他补充了一句:“放心吧,秀哉,我是棋士。就算是死,也应该是死在棋盘上,而不是医院里……”
李秀哉气得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加重了手,给夏子常把被子盖好!
第二十一章 纵容
从酒店的房间门口,到对局室,只有短短的一条走廊。
但对现在的李秀哉和夏子常来说,却漫长的如同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