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凯温柔的嗓音:“早些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明天还要谈合同。”
“恩,晚安。”
“晚安。”
陈自谨挂了电话,从沙发边摸出了烟,静静地抽了一根。
起身走到了书房,在电脑的E盘中有个隐藏的文件夹,他轻轻地点击,输入密码,瞬间,两个男人在海港边亲密地搂着喝一杯咖啡的侧脸,映入了他的眼中。
香港的狗仔拍的照片相当的专业,连采光和角度,都相当的具有艺术感。
有几张,他自己脸上的笑容照耀着阳光,凝望身边的男人,真的仿若凝望天堂。
心脏传来闷痛的感觉,他拉开抽屉,摸出了里边的烟。
打火机清脆的响声,香甜迷醉的气息,吸入了肺腑中,头脑开始有轻飘飘的感觉,他望着眼前的液晶屏幕,对望着自己灿若艳阳的笑脸,眼角酸楚,但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泪可以流。
想起白日里父亲鬓边斑白的华发,父亲放低的口气,他知道自己年少时凭借血性支撑下来的全部坚持和执着,在润叔死去的那一刻,早已一败涂地。
即使自己决不轻言后悔,但这一切,自己也付了太大的代价。
他知道自己懦弱,自己受不了疼,自己忘不了那个爱了十年的男人,真可笑,陈自谨,到最后,你不过就是一个懦夫,只能在深夜靠吸毒过日子。
他闭上了眼,是时候了,从自己的骨血中拔出最深切的爱,即使血淋淋,即使痛得几乎死去。
是时候了,也就不得不放手了。
(四十五)
深寒的冬天来临的时候,各个热闹缤纷的节日接踵而来,太平山庄一场接一场的派对,焰火温暖了夜晚。
杜义倚在前廊的柱子前抽烟,面无表情地望着空中盛开的斑斓花朵。
前几日,他已经知道盛凯已同陈自谨告假,出国同家人过圣诞节。
杜义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他家人多年前已移民瑞士。
他抽了口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一个人过圣诞节——
他摸了摸裤袋中的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
纵使打电话给他,又能说什么呢,大概阿谨,早已对他的电话不胜其烦。
他已经没有任何立场来关心他。
想了又想,烟抽得太狠,头都有些晕,他还是摸出手机,发了一则短讯。
他知道自己已经疯了,他清醒地观望着自己如同绝望的困兽,陷入了一个永远走不出的囚笼,却发狂一般地渴念着牢笼外那一丝自由的空气。
陈自谨,就是他最后一丝空气。
手机的铃声在茶几上响起。
新信息。圣诞快乐。
陈自谨有些恍惚地望了望城北的另端,太平山庄的方向,不断地盛放灿烂的烟花。
拿着手机出神了很久,他缓慢地按了几个键,终于还是放弃,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拉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了冰凉的腿上。
电视里永远的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他不禁想起了平日里在书房玩游戏朗声大笑的男子,会在游戏的间隙,泡一杯热的咖啡,然后过来抱抱他,冬天的夜里,两个人的体温,总是能够彼此温暖的。
一时间,房子里少了那个温暖如春阳的男子,显得有些空荡阴冷起来。
他深夜的时候,睡不着,就会起来喝点酒,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很久不再习惯性打开电脑的那个隐秘的文件夹。
杜义偶尔打电话过来,也不说什么,只闲聊几句,陈自谨冷淡矜持地同他应对,明显的敷衍,有好几次,陈自谨都听到他那端物体破碎的声音。
杜义有些恼怒,挂电话前狠狠地说:“你是连兄弟也不想跟我做了是吗?”
但不隔几天,电话还是打了过来,如常的语气。
陈自谨知道他的挣扎,只他又能如何呢。
只盼着有一天,俩人会有解脱的福气。
春节很快近了。
盛凯回来之后,曾邀请陈自谨一起出国度假。
陈自谨推辞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成灰的心,已经没有办法开始另段感情。
他不爱他,于是也没有必要,徒增温情。
如果一切能在最层面的阶段解决,他绝不愿意,再去碰感情这回事。
盛凯也不勉强,于是也留了下来,俩个人过了一个安静的年。
盛凯知道,自己迷恋这个英俊的男子,他隐而不露的忧郁哀伤,他尊贵逼人的矜持自傲,他随着岁月的增长,显现出更淳厚的魅力。
他已经迷恋了他这么多年。
却还只能是永远在他的心门之外。
那一夜,在BOSIE。
他喝醉了跟吧里的少爷胡搞,陈自谨过来看到了,也就淡淡一笑,仿佛在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们之间,没有责任,没有牵绊,没有承诺。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残酷,合得开心就在一起,若不然,就潇洒地说再见。
他与陈自谨就是这样,再也没有办法更进一步。
可是那一日,在太平山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陈自谨那般的维护他。
太平山庄。
帮里的众人都已习惯,三少身旁跟着的特助,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经常跟着他过来处理事情,大多数人都已熟悉。
张小坪见了他,也亲切地喊他小凯哥。
自从上一次为润叔的事,杜义血洗了那个公司和背后指使某个小帮派之后,义云最近生意做得很平稳,所以每周的会议,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
但这次,杜义却单独留下了几个分口的主管。
陈自谨最近不太了解帮里的事,征询地望了林定强一眼。
林定强朝着杜义的方向点点头,意思是等老大说。
杜义等到大家都落座,简单地开口:“最近城北的机场另外一条高速公路,义云的竟标,出现了些问题。”
他望了一眼林定强。
林定强接着说:“现在外面出现很多对义云不利的传闻,目前还不清楚谁在搞鬼,但我们需要防范。”
杜义王椅背一靠,抽着烟,只说:“合同和预算案,我们必须高度的保密,所以我才留了我们几个下来。”
主位上的男人深邃的蛑,望着他:“阿谨,这个工程公司的资金投入预算,你自己来做。”
“我知道。”陈自谨平淡地答。
“我说的是,你自己,一个人。”杜义抽着烟,不冷不热地强调了一句。
陈自谨没有答话,气氛有些诡谲。
张小坪只好出来圆场:“义哥,谨哥办事能力,还用得着你交代哦。”
公司积压了大量的事情,陈自谨前一夜,刚刚熬了一个通宵,今天又坐在这开了一天的会,精神已经有些不支,如今听听到杜义这样绵里藏针的话,更加难受,他冷着脸站起来推开了椅子,问:“还有其他事情么?”
杜义黑着脸:“你就这么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
陈自谨冷淡地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推开门,走出了浓烈的烟雾熏染的会议室,外面的春天的小雨还在淅沥地下着。
湿嗒嗒的庭院,花草,世界,脸孔,心情,一切。
一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胃有些难受,他转身进入了楼上的休息间。
坐进了柔软的沙发间,他习惯性地去掏烟,却发现口袋是空的。
摸出手机打电话给盛凯,他很快接了,那端有激烈的音响效果,大概是在放映厅看片子。
“盛凯,我烟没有了,给我带一包过来,是我车里边的放的那种。”陈自谨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盛凯犹豫了一下,说:“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就想抽一根,没什么事。”陈自谨淡淡地吩咐:“去吧,我在楼上的休息室。”
盛凯很快地敲门进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说:“你真没事?”
“少废话。”陈自谨拿过了他手上的烟,点燃了。
盛凯也坐到了沙发上,问:“开完会了?”
“恩。”陈自谨轻微地挪了挪身体。
“晚上要吃什么?”
“都好。”
“去买菜吧,回家吃清淡点。”盛凯想了想,接着说。
陈自谨正要应声,忽然门扭动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杜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前。
他阴沉的脸色,走上来拿掉了陈自谨手上的烟,脸上满是阴霾地吼了一句:“他妈的阿宇跟我说我还不相信,陈自谨,你自己看看你自己,他妈的瘦得像个鬼一样,你是不要命了是吗?!”
陈自谨不是第一次见到杜义发火,却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痛心疾首的表情。
他一时有些愣住了。
盛凯在一旁,看不惯,只说:“杜先生,你冷静一点。”
杜义腾地转身:“你他妈少多嘴!你别以为我不他哪里来的大麻,我不管你那个老相好的店里藏了多少,但你他妈少给他碰这些东西!”
盛凯摔开手上的靠垫站了起来:“杜义,你说话客气点!”
杜义冷冷地笑了:“怎么,国外流行这个?有了这个你们更加欲|仙欲|死了是吗?还是做|爱更有乐趣?”
盛凯挑衅地笑了笑:“杜先生,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
杜义的眼中几乎要射出火来,他指着对面的男人就骂:“是,那个满屋子都是卖摇头丸和K粉的GAY吧我是管不着,我杜义是除了义云的事其他的事一概不管,但陈自谨的事我就得管!”
“只怕自谨现在乐意不乐意让你管,都是个问题了。”盛凯毫不示弱。
杜义恼怒的声音:“滚开,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突然,陈自谨冷淡的声音含着明显的怒意:“够了!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他直直地望着杜义:“杜义,你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
“盛凯是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跟你说明白了,这事,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没关系,我不就吸根烟,用得着你大惊小怪的么?”
杜义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他只是望着陈自谨,脸上的震惊和心慌,甚至来不及掩饰。
陈自谨说:“盛凯,你先出去。”
“杜义,我们之间,这样,实在没有必要了。”
陈自谨朝门外走去,杜义伸手拽住了他。
“放手!”陈自谨喊。
杜义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滚你妈的!”陈自谨火了。
杜义一把拖过了他,嘴唇就要覆盖上来。
陈自谨扬起手,清脆的的响声。
杜义有些发懵,脸涨得通红,上面是清晰的五指印。
陈自谨孤狠地说:“以后少碰我。”
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定定地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独自一人,在空荡的休息室里,坐了许久,许久。
(四十六)
暗夜今晚来了数位不速之客。
许久未露面的黑龙老大,带了几个男人,大刺刺地坐在大堂最醒目的位置。
杜义还在别处,接到了林定强的电话,驱车赶了过来。
他一走进暗夜,就看到黑龙假意微笑地站了起来:“杜老大,好久不见,你店的生意还是一样的好啊。”
杜义冷淡地点点头:“多谢黑老大帮衬。”
黑龙阴鸷的眼望着杜义,依旧笑着说:“杜哥脸色不太好嘛,怎么了,那段高速公路这么一个小工程,看来杜哥也不会放在眼里,义云肉吃多了,骨头也要让我们啃啃的嘛。”
杜义还是沉着的神色,只是多了几分阴冷。
他也不理会黑老大的挑衅,冷淡地客套了几句,便上了楼。
楼上的那间VIP,他一直留着,即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谨。
陈自谨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回过义云,甚至连帮里的例会,都推辞了。
静静抽烟看了会文件,林定强敲门进来说:“义哥,黑老大走了。”
杜义点点头,说:“妈的,下次再来说那些有的没的给杯刺激点的酒让他回去爽一下。”
林定强听到,笑了笑,说好。
杜义却仍紧紧皱着眉头望着桌上的文件,思索的表情。
林定强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提起:“那个项目,不是还有转机么,江海的影响力那么大,江老爷子说要跟三少谈——”
杜义冷冷地道:“废话少说,场子让底下兄弟看一下,你过来帮我整一下这些资料,我晚上做一份计划出来,这个工程,三少不会过问。”
林定强有些急:“义哥,可是这次我们投入了大量的财力人力,如果没有成功,对帮里损失不小,对帮里兄弟难交代啊,况且,江海只是要求三少去谈,也没说一定怎么样啊,为什么不让三少去谈谈看呢?”
杜义火了起来:“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海天那贼老头,上一次三少拒绝了他家女儿,他明里没说什么,暗里终究还是不高兴的,这不是给我们使绊子吗,让三少去谈,我操,不用想也知道没安什么好心。”
杜义咬着牙,强悍的语气:“大不了不做了,我们没有必要去求江海。”
林定强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敢再说话。
杜义冷静地思索了一会,才说:“我们俩手准备,如果失手了,帮里的资金周转出现的问题,要有应对的措施。”
林定强答应了一声,说:“义哥,那我先去店里交代一下。”
“等等——“杜义阴森森地开口:“这事谁也别跟三少提,有什么事同我说。”
林定强打了个寒颤,终于熄灭了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清晨的滨海大道,人影寂寥。
杜义只是习惯性的开车兜到了这一边。
皇都不远的街道口,两个高大的男子,穿着休闲的衬衫仔裤,手上提着便利店的早餐袋子,在未关灭的路灯下拥吻的身影,被拉得温柔而斜长。
杜义静静地望着,那双一贯冷酷的眼眸颜色变深,深如寒潭,雾气蒙蒙。
一直等到那对人一同走进了皇都的大门,黑色的奔驰终于开动,往城郊开去。
又是一个城市灯光闪耀的深夜。
杜义将车猛地停在了路口,摔下了车门,掏出手机打电话。
一等对方接起,他带着寒冷煞气的嗓音,劈头就说:“我在你楼下,后边的海滩上,下来。”
那端简洁地说:“我现在不方便。”浴室里传来水声,男人亲切的声音:“自谨——”
杜义几乎咬破了嘴唇,才控制了自己,强硬地说:“下来,不然我上去。”
深夜的大海,只有海浪温柔的舔着沙滩,一下又一下。
杜义将车停在了岸边,独自沿着海滩,走了很远。
他都忘记抽了几根烟,嘴巴都有些发苦,才看到远处灯火通明的酒店处,缓缓走过来的一个人影。
陈自谨穿着宽松的七分裤,藏蓝T恤,双手插在了口袋中,悠闲地走了过来。
杜义站定,等着他走近,细细地看他神色,陈自谨脸上还是一贯的平常,甚至还带了些笑意。
他只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他还是那样温和好看的男子,只是多了几分疏离。
杜义直接地问:“你今天去见了江海天?”
陈自谨还是微笑的:“帮里这样大的问题,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杜义只冷冷地道:“这几个月,你连帮里的会都不开,你什么时候过问过帮里的事?”
陈自谨分辨说:“我是看既然没有什么大事,所以——”
“你他妈少给我找借口——”杜义额上隐隐的怒气:“你如果无心在义云,那便不要勉强了。反正市委书记的大少爷,本来就是生活在云端的贵公子,何必陪着我们过舔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