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随风飞

然后，天涯海角，一生厮守。
正想着，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陈雨愣了一下，连忙把我往旁边一扔，急急跑过去开门。
又是小雪同学？
我伸了个懒腰，没兴趣管那两个人的闲事，只歪一歪头，在床上翻来滚去的，继续思念我家小恶魔。
片刻之后，客厅里却传来一声惊呼：“小风？！”
哎？小恶魔？
我眨眨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但是仍旧飞快地跳下床，大步冲出卧室。进了客厅之后，抬头，远远望去，果然瞧见门口立着一个黑发少年——白衬衫，深色牛仔裤，笑容温和无害。
唔，的确是陈风没错。
我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一步，双眼直盯住他看，心跳加速。
“小风，医生不是说你几天后才能回来吗？为什么……”
“喔，我各项检查都通过了，所以提前回家，给你个惊喜啊。”小恶魔甩了甩肩上的背包，低笑，“怎么？哥你不欢迎我吗？”
“当然不是！”陈雨摇了摇头，显然是太激动了，声音竟有些发抖，“我……你……”
结巴半天，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恶魔耸耸肩，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环顾一下四周，小声喃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屋子倒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闻言，我和陈雨皆是一怔。
“小风，你又在胡说什么？你明明才住院两个月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多年？”
“喵～”我点了点头，随声附和。
那家伙该不会药吃得太多，脑子坏掉了吧？
“哎呀，忘记告诉你了。”小恶魔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伸手掏了掏耳朵，眯着眼睛微笑，“医生说，我因为小时候的那场车祸而变得神智不清，甚至躲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愿长大，不过，现在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了。唯一的后遗症就是，我对于生病期间所发生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啊？！”
陈雨一下便呆在了原地，整个人恍恍惚惚，神色茫然。隔了许久，才咬一咬牙，讷讷的开口问道：“意思是，你失去了这十几年中的记忆？”
“宾果。”小恶魔微微偏过头，弹响手指。
“……”陈雨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恶魔便不再理会他，一转眼，笑嘻嘻的朝我望过来。
“哥，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猫？”
“养了快一年了，你以前……很喜欢它的。”
“这样啊。”小恶魔挑了挑眉毛，弯下腰，慢慢伸出手来，“嗨，小猫咪！我是陈风，从今天开始就要住在这里了，以后请多多指教。”
面前这少年……果然失去记忆了？
我呆呆愣愣的盯着他看，心底一下一下的抽痛起来，然后习惯性的扬起前脚，狠狠抓了过去。
四道爪痕。
陈风低呼一声，捧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皱了皱眉，轻轻的喃：“好痛。”
我瞪大眼睛，依然直勾勾的望着他，全身冰凉。
分明就是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然而眼神、语气、表情全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一双黑眸里，再没有了当初那种既疯狂又执著的深情。
此刻站在这里浅浅微笑的，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我闭了闭眼，转个身，默默的走回房里，再一次躺回小恶魔的枕头上。
胸口闷闷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屋外那个衣着整齐、笑容干净的少年名唤陈风，可是，我的小恶魔又去了哪里？

第 20 章

我再一次趴在小恶魔的枕头上睡着了。
然而，无论梦里梦外，他都不再出现。
醒来时天色已晚，厨房里隐隐飘来食物的香味，我觉得肚子有些饿，便懒懒的起了身，慢吞吞的晃进客厅。
远远望去，只见陈雨和陈风分别坐在餐桌两旁，正安安静静的吃饭。我呆呆看了他们一会儿，万分惊讶。
小恶魔以前总喜欢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高谈阔论，如今却完全换了副模样，不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东西，还时不时拿起纸巾来擦嘴，动作优雅无比。
难道他不仅是失去了记忆，甚至还……性情大变？
陈雨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表情怪异的扭曲着，欲言又止。片刻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小、小风，你非得要这样吃饭不可吗？看起来很别扭啊。”
闻言，陈风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无辜的笑笑，偏着头说：“习惯就好。”
“可是……”
“哥，”他两手交叠着摆在胸前，还是笑，“请记住，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陈风了。”
陈雨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脱口就问：“那你是什么东西？”
“秘密。”微微眯起眸子，笑容温柔可爱。
一片静默。
然后，陈雨似乎是被鱼汤给呛着了，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恶魔淡淡扫他一眼，又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依然是不急不缓，仪态万千，怎么看怎么奇怪。
隔了许久，陈雨才总算恢复正常，苍白着一张脸，断断续续的喊：“小风，你……”
“对了，”小恶魔头抬了抬头，直接打断他的话，“我再过几天要去上学，麻烦哥你帮我办一下手续。”
“幼稚园？”
“高中。”
“咦？”陈雨立刻低呼一声，大惊失色，“你长这么大从来也没念过书，突然去读高中会不会稍微勉强了点？”
“怎么？医生没有告诉过你吗？”小恶魔一手支住下巴，眉毛微微往上扬着，笑得天真无邪，“你弟弟我IQ一百八，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又是静默。
陈雨立刻瞪大眼睛，怔怔望了小恶魔一会儿，然后低下头，轻轻的喃：“小风，你确定自己的病已经治痊愈了？怎么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
“喵～”两个笨蛋！
接下来就再没有人开口说话了，晚餐终于在这一种诡异的气氛下宣告结束。收拾过碗筷之后，陈雨像往常那般看电视，陈风则回了房间整理东西。我胡乱转悠了几圈，闲得无聊，便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小恶魔一踏入房里，就停住了脚步，有些惊讶的望住墙上贴着的动漫海报，眸中流光暗转。
“喵？”这家伙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我心头乱跳，急急跑过去，蹭了蹭他的腿。却只见他全身一震，缓缓垂了眼，自言自语的道：“美少女战士？名侦探柯南？怎么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以前的品位还真是怪异啊。”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贴纸一张张撕了下来。
我呆呆在旁看着，四肢冰凉，完全开不了口。
那些海报曾经是小恶魔的最爱，而如今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垃圾，被他轻易的丢弃在地上，不屑一顾。
早该料到的，无论怎样深刻的爱情，也都敌不过时间。
于我而言，他已成了全然陌生的某个人。从今往后，应当踏上再无交集的两条路，擦肩而过，微笑别离。
我头脑无比清醒，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当小恶魔动手撕扯最后一张贴纸时，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狠狠一口咬住他的小腿。
“茶茶？你怎么了？干嘛突然咬我？”
“……”我不应声，只死死瞪住他，嘴上更加用力。
小恶魔转转眼睛，忽然笑了起来，问：“你喜欢那张纸上画着的美人鱼？”
我一怔，慢慢松了口，算是默认。
其实并非喜欢，而仅仅是羡慕而已。
羡慕她那种不顾一切爱上人类的勇气，即使，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既然如此，就让这张纸继续留在墙上吧。”说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笑容温和，转个身，却又低低喃一句，“怪人养怪猫。”
我心口莫名刺痛，却又懒得理会这些，只默默的蹲坐在原地，看小恶魔整理房间。
他将书架上的漫画书取下来，一本本扔进旧纸盒，我抬起前脚，专心致志地啃咬自己的爪子；他把床底下的动画碟片拖出来，轻蔑的笑，我扭过腰，细细梳理背上的毛发；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哼着流行歌曲，我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喉间发出呜呜的低鸣……
最后，小恶魔爬上床，拿起那个裂了道口子的枕头来，随意摇了摇，轻笑出声：“枕头都已经坏了，怎么还摆在这里？趁明天有空，再去买个新的吧。”
说罢，手一扬，那枕头就这样被甩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喵……”
我叫一声，直直望过去，恰巧瞧见散落在地的黑色毛发，顿时只觉心神恍惚，仿佛身在梦中。两双脚却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踉跄着往前几步，然后侧身躺下了，蜷成一团。
斜眼望去，美人鱼依然孤零零的留在墙壁上，保持着哭泣的模样。我心底疼痛不已，并且终于明白一件事——曾经深爱的那个人，到底还是一去不复返了。
“喵～”陈风。
低低念一遍小恶魔的名字，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亲爱的，请相信，我确实一直一直思念着你。
但是，原谅我无法再为你落下泪来。

第 21 章

接下来，陈风花了半天的时间整理房间，将那些漫画、碟片和故事书全数扔了出去。我从头到尾都呆呆在旁看着，没有出声。
胸口的地方终于不再疼痛了，因为……已经麻木。
几天后，陈风如愿以偿的进了高中。他每日一早就出了门，傍晚再笑容满面的回家，不厌其烦的叙述学校里发生的琐事。蹦蹦跳跳又神采奕奕，完全像个正常人。
是了，那个活在童话世界中的少年已然消失无踪，只剩我独自一个孤零零的守着那些回忆。这个夏天如此短暂，转眼就快过去了，而我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回来。
“茶茶，你怎么又睡在小风床上发呆了？”离吃饭时间尚早，陈雨便在床边坐下了，伸手探探我的额头，柔声问，“最近老是无精打采的，是不是生病了？”
“喵～”我有气无力的叫一声，实在懒得应他。
陈雨似乎也用不着我的回应，只抬眼望了望窗外，自顾自说了下去：“是因为小风的关系吗？他人虽然回来了，但我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喵。”我懒洋洋的转了个身，打哈欠。现在这个温良可亲的陈风，并不是我所认识的小恶魔。
“小风以前什么也不懂，既顽皮又任性，动不动就让我操心，根本不似现在这样乖巧听话。然而……”顿了顿，声音渐渐转低，甚至有些哽咽，“为什么我更加想念从前的那个他？”
我听了这番话，不由得精神一振。转头望去，只见陈雨低垂着眸子，笑容落寞，眼里竟藏了些许悲伤。
难道，他也跟我一样喜欢着小恶魔？
思及此，忍不住直起身来，上前几步，凑过头去舔了舔他的手背。
“茶茶，你是在安慰我么？”陈雨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温柔浅笑，“谢谢。”
“喵。”我在往他身上蹭了蹭，轻轻叫唤。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确实和陈雨一样，正不顾一切的思念着某个人。
真的，我也……好想他。
我和陈雨语言不通，但因为小恶魔的关系，几乎达到了心意相连的境界。屋里的气氛原本极好，可是片刻之后，我竟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小心翼翼的转了身，这才发现房门虚掩着，陈风正透过那一条小小的缝隙朝里张望。
远远望去，他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神色更是冰冷至极，正直勾勾的瞪住我看。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是……因为嫉妒？
嫉妒谁？我么？
身体抖了抖，莫名发冷。
我反射性的往陈雨身边靠了靠，突然想起，小雪同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那人这么喜欢陈雨，为什么陈风一出院，他便失去了踪影？
我回想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情，隐隐猜到了其中的玄机，但还来不及细思，陈风便已推门走了进来。
“哥，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吧？我肚子好饿。”他过来摇了摇陈雨的手臂，声音软软的，态度极为亲昵。
这当然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于是大步冲过去，狠狠挥舞爪子。
他却似早有防备，很轻易的躲过了，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轻轻的说：“茶茶，你也一起去吧。”
一瞬间，眼底杀意尽现。
我顿觉毛骨悚然，急忙从床上跳了起来，飞奔出去。并没有人追上来，我却依然怕得不敢回家，在外头游荡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的家。
若我猜得没错的话，小恶魔并非失去了记忆，而是被别人占据了身体。这一切的主谋，自然就是深爱着陈雨的小雪同学。
只是，真正的小恶魔又去了哪里？
我一心想着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不料，当天下午陈风便带了一个漂亮的女同学回家。
那女人一看见我就直扑上来，又是揉又是捏的，嘴里“小猫”、“小猫”的喊个不停。陈风则端坐一旁，黑眸幽幽暗暗的，瞧不透心思。
这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正疑惑间，那个古古怪怪的女人竟突然把我抱进怀里，问了一句：“陈同学，这么可爱的小猫，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不过，我哥很疼这只猫的，记得别让它受委屈。”笑了笑，眼神冰冷，“尤其不要让它有机会逃回这里。”
“一定一定。”那女人忙不迭的点头。
直到这时，我才醒悟过来，彻底明白了某人的阴谋。他怕直接对我下手会惹恼陈雨，于是就干脆来一招借刀杀人，趁机将我赶出这个家。
会不会……就连小恶魔也已遭了他的毒手？
胸口一阵抽痛，张嘴，狠狠咬了咬那个女人的手臂，然后双脚用力一蹬，从她怀里跳了出去。后院的门恰好开着，我便直直冲了过去，毫不犹豫的跃上高墙。
“茶茶！”
那女人一路跟了出来，大声喊我的名字。陈风却只双手抱臂立在门边，冷冷望住我，面上笑意不减。
我既已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小恶魔，当然也就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一扭身，就这样跳了出去，再不回头。
我并不晓得接下来该去哪里，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谁。
小恶魔！
他从来不曾忘记过我，仅仅是暂时离开了而已。无论他此刻是生是死，人在何方，我都一定会去到他的身旁。
亲爱的，一只普普通通的黑猫，要如何才能成为披荆斩棘的王子？我虽然不懂任何魔法，但若是为了爱情的话，绝对可以无所不能。

第 22 章

我平时常常溜到外面去玩，因而相当熟悉周围的环境，在屋顶和围墙之间跳上跳下，没多久就远离了那个家。
天色渐暗，肚子也有些饿了，我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着，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开始细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当然得找到小恶魔。
可是他如今会在哪里呢？依旧呆在原先的那个身体里，还是……进入了小雪同学的身体？
唔，总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诡异，逐渐从童话故事转变成了灵异故事。如果人的灵魂这么容易就能互换，那么我想由猫变人，应该也不会太困难吧？
若我和小恶魔能够联手打败小雪同学，是不是从此就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正想着，耳旁突然响起了一阵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