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鞍马尘 第一卷——清杏

作者:清杏  录入:03-03

“院长大人,您请!”云钥谦谦君子。印象分很重要。人而无礼,胡不踹死?云钥可是铭记于心。

权当做口答题了,前生面试时唇枪舌剑,如今在这时空即使不能优秀,混个及格总行吧?

“七殿下身子可好些了?”山羊胡子嘴角还是上扬着。

“好多了,多谢院长大人关心。”

“那好,就请七殿下讲讲何为君子?”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想也没想,前生背熟的句子脱口而出。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反应也太快了吧,这语气,怎么看都像是背书给老师听,可是条件反射也没法子。一个失忆之人,还可以称为小孩的人,什么答案好选,偏偏找了个会惹麻烦的答案。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能是失忆人所能知道的吗?能是这身子这种年龄的人能体会的吗?

四周异常安静。

第一卷 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七章 封侯台上封王事(二)

“七殿下,可再重复一遍?”山羊胡谋求确认。

“院长大人,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正是云钥对君子的理解。”云钥坦然自信。话已出口,就只能自圆其说,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满堂文武混到这个层次,哪个不是人精,一旦他们怀疑,那可是后患无穷。权当即兴表演,这临时演员,可得做足戏。

满殿官员诧异。

“七殿下对君子能有如此深度精辟的认知,实属难得,不知可否请殿下为老臣做个解释?”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闪过山羊胡子沟壑丛生的脸。

钥儿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姬云枫微皱眉。

“院长大人,云钥自病愈以来,记忆不比以前,心下不安,惶恐自身言行不得体,笑于民。遂于这两月,埋首圣人贤者之书,力求言行复于常。如饥似渴,有所思。”云钥微笑道。

“所谓君子,应该像天宇一样运行不息,即使颠沛流离,也不屈不挠;接物度量应该要像大地一样,没有任何东西不能承载。君子于自强不息,当解“有一日未死之身,则有一日未闻之道”,便是所谓‘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

“君子于厚德载物,便是‘思人以眇然之身,可以赞天地之化育;以常人而可以为圣贤’。云钥于这场病后,每想天地无形,自然无常,人之渺小,却可为圣贤,可谓天道酬勤。云钥愿学于先贤,以一日未死之身,闻一日未知之道!”

姬云岫似不经意地看向云钥,又低头沉思。

这样一个纤瘦少年,大病初愈,有这等魄气和“闻道之志”,想不心生怜惜,想不产生“孺子可教也”的念头也难。山羊胡子赞赏道:“七殿下年幼便有这般壮志,他日必成就非凡。于这场病中顿悟,七殿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闯关成功了吧?云钥稍稍松了口气。

“七殿下的这番陈述,让臣受益不少。臣有一个问题想请殿下指点。”宰相斜对面的一中年官员出列,曹操似的白脸,朝宰相方向暗暗一点头。

“指点是不敢的,云钥年幼,卤莽的紧,伍大人要考验云钥,这便出题吧。”云钥不卑不亢。何苦刁难一个少年?看我笑话?看我出丑?

熙宁将军自封上将军以来,相府势力在朝堂如日中天。今个,姬云岫又封王,父皇啊,你到底在计划什么?这么蓄意让朝中出现权臣,你就有信心干净利落地善后?你就有信心保庆国不受动乱?云钥怨愤。既然你如此放纵他们,置自己性命于无视,任茹妃明目张胆下毒,自己又何必再从你的角度为你谋略。既然暗中查不出忘情草的蛛丝马迹,不介意暴露实力,引蛇出洞。

“前几日臣浏览史书时,发现各朝各代都有愚民行为,不知殿下对这愚民之术有何见解?”伍三思沾沾自喜。

云钥翻了翻眼,还取名三思,这等帝王之术能拿到台面上来讲吗?急于想在宰相面前表现,也太考虑不周了吧?出这等犯忌的题,想看自己一个回答不慎,脑袋搬家是吧?却不知,你这问题,已经惹起某些人反感,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皇帝和宰相在微微皱眉呢。

清珂啊,原来还真存在回答不好脑袋搬家的事。要是过不了这关,清珂,你可做不成草包的伴读拉!

“伍大人,云钥以为愚民之术不妥。”一言否定这历史千百年来的帝王常用之术。既然你敢出这犯忌的题,自己索性语不惊人死不休。

“敢问七殿下,何不妥?自古以来,这历代历朝可是都循这个制。”言下之意就是云钥否定这庆国历代皇帝的做法,包括当今皇帝的做法。冒言皇帝言行是非,这个罪很严重。

宰相近人,果然有两下子,这么快就开始扣罪名。略略嘲讽后是谦恭声音:“伍大人,云钥对这愚民之术所知甚少。刚才六皇兄一番陈述对云钥启发甚大。六皇兄既然说教化于民是治本之法。教化,即不愚,也就是说不愚民才是正道。云钥以为,六皇兄的想法很正确。”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姬云岫的言论被云钥特意断章取义。

伍三思,今日你就会明白什么叫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果然白脸曹操的脸更灰白了。

姬云岫诧异地看向云钥,他,不是知道谁下的忘情草吗?为何今日这般说法?

路过姬云岫异样目光,云钥不在意一笑,转向伍三思。

姬云岫怔了,他,可是在对自己笑?

“伍大人,这愚民之策,短期来说确实能使国家处于安定,长期看却不利于国家发展,一国若尽是愚民,这国也是无生气之国,一死气沉沉之国,发展必然有所滞,只有智者方令国家焕发希望。”

“愚民之术是上位者想让百姓按其旨意行事,百姓愚昧盲从、没有主见、迷信权威,却不会像兵士一样因着军纪不敢去置疑。日子一长,总有人会对他们所做之事怀疑,民有所疑,国之祸也。有人疑则如燎原之星火,以致众疑,疑而不解则生怨,就如六皇兄所说,怨则积民愤,国之不安。因此,云钥以为,愚民之术不妥。”云钥再次拿姬云岫的话来压轴。

伍三思脸发青,密密汗珠从额头渗出,沿着鬓际流下。

姬云枫稍稍安了心,钥儿,为什么你总能轻易让自己心乱。

祈殿很安静,仿佛可以听到浮雕上光影飘移的声音。

云钥回头看清珂,清珂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脸色白了很多。这人,就是担心死了也一副木头脸。云钥突然很想去牵他的手,咬着耳朵跟他说:清珂,你逃不了做草包伴读的命运拉!

“七殿下这番言论出陈推新,本相很受教,既然七殿下以为愚民之术不妥,依殿下之见,如何才算妥?”想让人亲近的声音打破祈殿安静,一位面冠如玉的中年人微笑道。温文尔雅,如此好人模样,走在大街上,谁都以为是某个好心的大叔,竟会是权臣?果然人不可貌相!

第一卷 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八章 封侯台上封王事(三)

“宰相见笑,云钥实是无知,这等粗鄙想法还是从六皇兄处搬来,贻笑大方,六皇兄肯定有比云钥更好见解。宰相大人若想知道,可以问六皇兄,相信六皇兄也会很乐意跟宰相大人探讨。”云钥坦然微笑。该示弱时就示弱,言多必失,何况是在皇帝面前,一不小心就脑袋分家了,草包总比没脑袋的好。现下,还不是逼他们到无退路地步,毕竟今日这封王礼还要继续进行……

姬云枫一皱眉,钥儿年幼,不知轻重,公然与宰相对立,哎,有这份胆识和见地,也是难得。醒来后,钥儿真变了很多。自己说过要保护他,总不能负了他。

这人,这人,什么时候变的这样,有那么多让自己意料不到。清珂看了眼云钥,

太子沉思着。

姬暝越面无表情。

宰相笑的有点僵硬。

满殿官员明着、暗着看向云钥这边,惊讶,好奇,兴趣,幸灾乐祸或者看好戏。

这副皮囊还是姬云钥的,你们随便看!云钥施施然倒茶,做自己开始想做的事。倾斜到清柯身侧,嘴唇暧昧地几乎贴到他脸颊,缓缓上移到清珂耳垂边,吐气如兰:“你逃不了做草包伴读的命运了,清珂——!云钥暗着嗓子轻轻说着,满意看到清珂脖子后有了可疑红晕,轻笑一声,坐回原位,端起刚倒的茶,一饮而尽。

你们想看什么呢?想看我被宰相为难时的狼狈样子,还是想看与宰相对立后赘赘不安的样子,为什么要如你们愿呢?既然我已不我了,就还你们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姬云钥,不是很好吗?

大庭广众之下,云钥与清珂的暧昧,所有的人为之侧目。山羊胡子吹着胡子,那位八皇子睁着大眼瞪着云钥。

微微一笑,自然地抿了一口茶,云钥闭目享受。不去管姬云枫略带受伤的眼神,不去管清珂开始变柔的脸,不去管对面姬云岫愈发阴冷的表情,不去管大殿内官员的神色各异。只是想知道这疯狂的举动到底会引来多大后果?云钥突然很想笑,嘴角真的勾起令人魅惑的弧度。

这出戏真的唱到这了吗?云钥闭着眼,慵懒靠着椅背养神。

“正时,封礼——!”李公公独特声线响起。

云钥听到对面主角走向封侯台的脚步声,听到李公公开始唱礼,开始那一段一段的礼文。云钥几乎可以听到宰相如玉面冠上的微笑,听到百官不同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向某人恭贺。

李公公,你果然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丝竹声起,封礼结束。

云钥含笑睁开眼,祈殿觥筹交错,娉婷的舞伶展现着袅娜的舞姿。看着那些芳华女子赏心悦目的身姿,云钥眼微眯,杯中液体一杯一杯往口里灌,越来越快,酒,早已替了茶。

前生那个自己,前生那个世界,前生那个家,前生那些人……前生,已是遥不可及……

姬云枫和清珂同时伸手,按住云钥握着空杯子的右手。一致的举动,令两人不由对视,清晰看到对方眼中的关心和心底某些欲望。

淡淡地看了左右一眼,云钥伸出去的左手不减去势,转向茶壶,往空杯一倒,刚好满上,壶空。和刚才一样的姿势,一饮而尽。喝了多少杯?忘记了,云钥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空的酒甘甜香醇,尤其宫中的珍酿——迷离,与前生的酒相比,另有一番滋味。有些醉了呢,看着那些翩跹的舞影,迷离。

“臣等闻七殿下早慧多艺,在太学院出名的紧,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识。”云钥慵懒靠着椅背,微眯眼打量眼前獐头鼠目看似诚恳微笑的三个人精。

这戏还没结束呢!

宰相啊宰相,你今日是定要我狼狈离开这里,还是想把我永远留在这里?殿堂所有注意力都转到这暸,云钥自嘲,今日可太抢主角风光了,缓缓站起身。

姬云枫低呼:“钥儿!”不知怎生滋味。

左侧清珂担忧声:“钥。”

装做没听见,云钥看向封侯台附近面冠如玉的权臣,带着那么一点挑衅,风华一笑。收回视线,懒懒看着眼前三个人精:“三位大臣,今日是炀王的典礼,可不能太抢了别人风采。”

“炀王风采岂会随便让人遮挡,相信七殿下不会让我们失望。”为首的中间人精看似很礼貌地笑。

不就是看人失忆后什么都不会的笑话吗?不就是想看一个皇子像戏子一样自降身份的表演吗?“我可以说不吗?”云钥笑的灿烂,陡的声音拔高:“今日炀王大典,云钥献艺,权做进献炀王大典之礼!”

一屡穿来的孤魂,又怎会在意这些阶级等级。想看笑话吗?就让你们看个够,看的后悔!

红衣宫女取来古琴。云钥咬着左边人的耳,极其魅惑:“清,徒有招式的剑法要上台面了,帮我伴奏,年少轻狂,豪气万丈而后老那种。”不等清珂反映,云钥走到殿中,认出那个上将军,微笑着缓缓上前,“将军,可否借剑一用?”

云钥有时一直会想,自己是不是一个疯子,或者说是一个恶作剧狂……

……

起了个剑式,古琴沉着浑厚的散音响起,微醉的少年挽个剑花,往日行云流水身姿,飘逸潇洒的剑招因此时的醉意,变的别有风味。那似踉跄却又异常坚稳的步子,那中途微晃看似失去准头的剑法到最后又无比老练精准。

古琴或舒缓,或激越,或凝重的按音漾满这恢弘的祈殿,荡起万丈豪情,一首《破阵子》,少年脱口而出:

“醉里挑灯看剑,”剑颤颤地自眼前横过。

“梦回吹角连营,”几个剑花在俯仰之间跃闪。

“八百里分麾下炙,”绵延起伏的剑影幻作漫天光影。

“五十弦翻塞外声,”此时古琴浑厚的散音和激越凝重的按音交错,裂帛声和着萧萧剑声穿透人的心灵。

“沙场秋点兵。”一连串繁复迅疾的剑招,一个逸着点点豪气的迅动身影都忽的静止,所有光点聚于那个年少轻狂却又带着无尽沧桑,袖手负剑仰首的轻灵之影。

“马作的卢飞快,”浑厚的散音激越,持剑的身影已是一片虚影。

“弓如霹雳弦惊,”虚影中兀的疾射出几道耀眼的光影。

“了却君王天下事,”几道大开大阖的剑影隐隐透着杀伐之气。

“赢得身前身后名,”英雄少年的价值何在?苍凉的剑法中透着点点疑惑。

“可怜白发生!”持琴少年吟,猱,注的指法迅速交错,沧桑的余韵袅袅,舞剑少年的年少轻狂和苍凉的沧桑融成一体,让人莫名怜惜,仿佛这世界只有他遗世而独立!

浩大、浑厚、激越的古琴声中,锦衣少年舞动着年少轻狂,舞动着沧桑沉淀,舞动着沙场肃杀,舞动着英雄白发。苍凉余韵中,遗世独立的身影似要飘然而去,惊了多少人,呆了多少人,又痴了多少人……

体力耗的过了,身子微微发抖。这身子果然还是弱啊!云钥深深吸了口气,抑住颤抖,缓步上前,双手递上:“将军,好剑!”

接着向高位上的帝皇行礼:“父皇,孩儿身不适,请先告退!”

沉默……

“准!”云钥慢数到十时,面无表情的皇帝终于说出今日封王典礼上的第一句话。

再次暗着狠狠深吸了口气,压住颤动越来越厉害的身子,云钥风华地笑,悠然走向祈殿的大门。

第一卷 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九章 为一人事各人筹

“清,我没给你丢脸呢。”风凌殿,暖阁内纤瘦少年摆弄着清幽的雪海宫粉,微微牵起嘴角。自从那日唤他“清”后,就一直这样叫了。

“恩,是很好!”

“你弹奏的也不错,我们果然心有灵犀呢。”云钥轻笑。缓缓抿了一口白凛香茶,望着那袅娜的白气,“清,你可愿意帮我?”

正在擦拭佩剑的清珂身形一顿,“你知道的。”

“如果说,我要天下最厉害的杀手组织呢?”云钥似不经意地笑。

“钥,是你要的,我都会给你办到。”褐色眸子波澜不惊。

“是真的!”云钥转身走向暖阁附近的药室。

我也是真的!清珂看着纤瘦离去的背影,却是没说出声。

……

皇宫,御书房

俊美的皇帝千年不变的表情,御桌上是一堆微乱的奏章。

“宰相什么反应?”姬暝越冷声。

“炀王与相府走的很近,茹妃近日谴人关注前吏部尚书。朝廷各部相府的人安插很快。”屋内一角阴暗处,走出皇帝的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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