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楷这才看了他一眼,越是确凿无疑:今晚在演唱会上的乐团主唱接吻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他鬼使神差一般依言坐下,端起另一杯水喝了,也不管这是不是之前陆棠喝的那一杯。他看着穆回锦说:“今晚你也去演唱会了吧。小
棠和我看见你了。”
“哦,他们送了我一张票,我晚上约的人失约,没别的事好干,就去了。”
“嗯。”
陈楷离穆回锦坐得很近,近到他身上的气味似乎也笼罩着他:那是香水、烟草、酒精、汗、还有其他难以言明但又似乎很熟悉的气息混
合在一起的味道,仿佛有着浓郁的质感,危险地一步步入侵。
这种感觉让陈楷不安。他不自觉地让开一点,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请替我向小棠说一声,就不向她告……”
话没有说话就卡住了——穆回锦伸出手来托起了他的下巴。他依然在笑,看着他说:“平时你不低头说话啊。我想想,只有那天周末在
公园,你不敢看我,跑掉了……”
陈楷的瞳孔都收紧了。他与穆回锦见过这么多次,从来没见他提起,他甚至都以为那只是自己一时心烦意乱看花了眼。蓦地,陈楷嗅到
了危险的气息,他别开脸,躲掉穆回锦冰冷的手指:“你……”说不出口“你明明认出我了为什么从来不说”,慌慌张张换上一句“你
醉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穆回锦慢慢地加深笑容,又把陈楷的脸掰回来。他这么瘦,手上的力气却大得惊人,钳子一样逼得陈楷不得不与他对视。他把一字一句
都说得很慢:“别装了,你不是那天晚上跑什么。说谎的孩子应该怎么罚呢,我来想一想。”
这句话听得陈楷毛骨悚然,心口一凉,急忙要甩开他,却反而被穆回锦另一只手制住了,重重一推,陷在沙发深处,就像入网的鱼一样
。
穆回锦一只手按住他的胸口,整个人往地板上滑,忽然发力,分开陈楷的腿,摸上了他的胯部。
陈楷惊慌失措地想要站起来,但穆回锦已经熟练地解开了牛仔裤的扣子再一气呵成地拉下拉链,埋下头为他口交。
身体的一部分被另一个男人含在口腔里,陈楷起先还惯性地挣扎,却在碰到穆回锦的牙齿之后再不敢使用蛮力,面红耳赤地看着双腿之
间的穆回锦。
这时潜伏在身体里的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他很快被撩拨了起来,寂寞的身体很诚实,就在他思索如何逃生的短短几分钟里,陈楷发现自
己无可救药地勃起了。
穆回锦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暂时放开他,用手残酷地箝制住已经勃起的阴茎,手指却如同羽毛一般抚过前端。察觉到陈楷又要开始
下一轮的反抗,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我觉得你最好动静还是小一点,这样在小棠洗完澡之前我们就能结束了,嗯?我还有点没尽兴
,所以请你也配合一点吧。”
听到陆棠的名字陈楷脑中轰然一响,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混账……”
但这句话显然对此事的事态并没有任何帮助,穆回锦的舌头灵活得就像蛇,手指也是,不知不觉中陈楷原意推开他头颅的双手扯住了穆
回锦的头发,他的头发很柔软,又很滑,必须很用力地才能抓住。他看不见穆回锦的脸,只能看见穆回锦的眉头舒展得很开,又随着吞
吐的动作稍稍有一点蹙起。陈楷无意之中用了过大的力气,穆回锦很不舒服地哼了一声,作为报复,他用上了牙齿。
陈楷觉得自己就像一片烤肉,被放在炉火上烧;又像是有一只锯子,活生生地把他锯成一重火一重冰的两截。要害被别人制住,自己却
因为可悲的快感无法反击,可耻地以从犯的身份享受着这久违的狂乐。
那个梦境毫无预兆地袭来,眼前模糊成一片,根本分不清身在何方,或是根本不曾从那一日的梦里醒来,他听见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
感觉到手脚的力量慢慢消失,电击一般的快感却在同时顺着脊柱弥散开,汇集在腰部,他射精了。
穆回锦撤开嘴,扯过面巾纸,把嘴里的精液吐了出来。这个场面让陈楷瞬间红了脸。穆回锦倒是一直在看他,把纸巾随手往垃圾桶里一
扔,又扯过两张把嘴边和脸上残留的痕迹擦干净,甚至还好心地把纸盒递到陈楷手边,漫不经心地扯起嘴角:“这么快,谢禹是瘸了不
假,难道还阳痿了?不对啊,就算下半身不能用了,手也坏了,用嘴也一样吧。”
陈楷前一刻因为射精的快感全身上下软绵绵的,但听到穆回锦的话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起脚朝身下的穆回锦当胸就是一脚。穆
回锦也没想到陈楷真的动手,一点也没防备地倒在茶几上,茶几被带着移出一尺多,桌脚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就像女人的尖叫一样骇人。
两个人都是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一个是惊怒交加,另一个却是被踢的。穆回锦盯着完全说不出话来的陈楷,眯起眼睛还是笑,缓过一阵
后说:“我没给你下药,也没绑着你。何必装呢。装给谁看?哦,还是我理解错了,你想做全套?”
眼前的穆回锦瞬间成了一个恶魔,过去的一切就这么活生生地在眼前坍塌了,陈楷怔怔地,像见鬼一样看着他,才陡然意识到再不能待
下去了。他手忙脚乱地穿好裤子,再也不理穆回锦,锁死眉头抿着嘴一个字也没说地拉了门。关上门的一瞬间依稀听见陆棠的声音:“
小楷,回锦,怎么了……”
离开穆回锦家之后,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索性撒开腿跑了一程,直到胃里翻滚得眼前都黑了,才不得不停下来低下头喘气。忽然喉咙
一酸,就再也无法抑制地开始吐了起来。
等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干净,陈楷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又开始跑,跑着跑着迎面开来一辆车,车灯闪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地顿
住了,抱住头,无助地跪在了人行道上。
******
礼拜天他在床上睡了一天,怕接到陆棠的电话,就把手机关了,睡到下午三四点钟爬起来吐了一次,一天水米不进,吐不出别的东西来
,恨只恨不能把心肺都吐干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陈楷知道十之八九是杜可铭,但是手脚都没有力气,嗓子干得像在冒烟,勉强撑起身子,最终还是
无可奈何地倒回床上去。
他以为只是太累了,睡睡就好,没想到睡到礼拜一头还是疼得不行,嗓子发不出声音,走起路像踏在棉花山里。饶是这样,陈楷还是咬
着牙,去了丽海道。
茶几上摆着昨天和今天的报纸。谢禹除了看严肃的早报晚报周报,娱乐报纸照订不误,还笑说这是“本市市民文化的精华所在”。礼拜
一的报纸头条是嫁入豪门的女艺人被家暴,礼拜天的则是一张巨大的压题彩照,俨然是穆回锦和北斗主唱拥吻的场面。
陈楷顿时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在里间的谢禹大概是从窗子一侧看到陈楷进大门,这时也到了客厅。陈楷刚说了一声“你早”,就被谢禹打断了:“你怎么了?脸色很
难看。”
陈楷笑笑说:“可能是昨天吃坏了东西,又有点热感冒,不过已经没事了。”
谢禹说:“打个电话来说一声就是了。你应该在家休息。”
“不要紧的。你这边事情这么多,我再没两周就开学了,想在走之前理个大概出来,也好转给下一个人。”
“休息一天也不能晚到哪里去。你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我自己来……”陈楷忙说。
谢禹冲他挥挥手:“不要紧。你先坐一会儿。喝茶吗?给你泡杯茶吧。”
“都可以。”
没多久谢禹端着一个托盘回到客厅,陈楷刚刚坐下,见他一只手端着另一只手只能托,动作有点费力,想站起来帮他,却被谢禹止住了
:“陈楷,平时你没事的时候这些事都不插手的,怎么今天病了,反而麻烦起来。”
陈楷给他说得一笑,点点头,又坐回去,目光正好落在茶几上穆回锦的脸上。谢禹放托盘的时候也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撇了撇嘴角,把
散了一茶几的报纸拢回一叠,问:“忘记问你了,礼拜六晚上玩得好吗?最后还免费奉送了一场好戏,你看到没有?”
“玩得好……”陈楷苦笑,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他的目光追随着谢禹手上的报纸,“你是说穆回锦去演唱会的事情吧?可是……为什
么?”
“陆维止中风住院的时候,传说这两个人打得火热了一阵,演唱会晚上看来是鸳梦重温了。”谢禹冷淡地说。
陈楷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愿意去回想礼拜六晚上演唱会散场后发生的任何一个细节,轻轻点了点头:“哦,我想也是认识的。”
“素云是北斗的疯狂乐迷,可惜她走了,不然问她正好。”谢禹一边说,一边把报纸搁在了旧报纸堆的最上面。
茶还很烫。陈楷啜了一口,热水入口后刺得两边太阳穴直跳。他用力压了压额角,站起来说:“那我去工作了。”
但是这个早上的工作一点儿也不顺利。他给希羽打电话,对方一听是为陆维止的事情来的,立刻就说“已经说了多少遍了,这件事情请
你们另寻高明,我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也不等陈楷再争取,就把电话给摔了;他又打给陆维止生前最偏爱的演员之一傅允,电话打到
经纪人那里,对方听明来意也很客气,甚至还问起“之前的汪小姐现在不做了吗”,但陈楷稍一提起预约做访谈,还是立刻被客气而坚
决地婉拒,连回答一份书面提问也不愿意。好在后面两支电话还算顺利,时间和地点约好之后,陈楷又开始忙起资料的排期了。
汪素云走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而陈楷也知道自己只是临时拿来招架的,所以每做一件事情都及时跟着汪素云的框架更新上去
,只等到时候做再一次的交接。没想到吃午饭的时候,谢禹忽然问了一句:“开学之后,你还想做吗?”
“啊?”这纯属意料之外,陈楷吃水果吃得一手的水,一听这话手也不擦了,抬起头说:“当初不是说只做到月底吗……”
谢禹似乎给他问愣住了,静了一静才往下说:“周六周日,然后中间抽一到两天,周末两天我付你平时的双倍薪水,你觉得怎么样。”
这的确是很诱人的馅饼。陈楷也知道如果拒绝,接下来每一个去餐厅端盘子陪笑的周末他可能都会想起餐桌上的这一刻,并且为之深深
后悔。但是大概是他的头太痛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得其法,说:“我下学期的课表还不知道呢,现在说不好。谢禹,你确实应该找
个全职的人跟着,或者两个,有汪小姐一半能干就很好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啊,谢谢你肯定我,而且这两个月的工钱,够我最后一年的
学费了,你和汪小姐,都是我的贵人啊。”
“你自己付学费?”
“嗯。”陈楷沉默片刻,觉得似乎应该再说一点什么,就笑着说,“我和我爸闹翻了,我偏逞强,只能自己负担自己。”
“为了弹琴?”
“不,他发现我和男人上床,大发雷霆,叫我滚,我就滚了。”他觉得自己脑子像要裂开了,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竟然也就这么鬼
使神差地连犹豫也不曾地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他盯着谢禹,看他怎么应答。
谢禹并没有流露出特别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哦,你近来不是和陆棠走得很近吗,我以为你喜欢她。”
陈楷刚刚松一口气,想开玩笑说“谢谢你表现得像文明社会的知识分子”,忽然觉得不对,猛然堵上一句:“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最
近是和小棠出去……你……!”
不好的预感窜过大脑,不幸的是,谢禹接下来的话坐实了陈楷的预感。他露出介于遗憾和抱歉之间的神情,语气有些微妙地说:“抱歉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谢辰没和我打招呼,去查了你的事。陆棠的事也是上周末我和他吃饭时知道的。”
陈楷觉得毛都炸了,身上一凉,提高声音问:“什么叫‘查了我的事’?你们去调查我的私事?你……谢禹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
谢禹没有进一步的解释,这让陈楷更加愤怒,他一甩餐巾站了起来,那种被人活生生在眼前的扒了个精光的羞耻感让他再也顾不得别的
什么了,对着谢禹吼:“就因为我拿你工钱,你们就可以这样去调查我?你们除了调查我和什么人出去,还做了什么?难怪你刚才一点
也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我家的事情……你,你们混蛋……”
他忘了自己嗓子已经哑了,吼起来声音就像破锣一样刺耳。这时穆回锦的笑脸又闪过眼前,他不禁一凉,不知道谢禹是否知道自己和穆
回锦往来的事情,又这么眼睁睁地作壁上观,说不定还和谢辰一起偷笑,笑终于有人傻瓜一样地和穆回锦和陆家人搅在一起,好让和穆
回锦打交道多一个由头。陈楷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口舌发苦,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走,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越
远越好。
他确实也迈开了步子,但没走两步,就一阵天晕地转,脚下一软,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陈楷晃了晃脑袋,好像不那么难受了,眼角的余光看见守在房间里的是何嫂,还不容他说话,何嫂已经
留意到他了,放下手里的报纸过来说:“你有点发烧,医生刚刚走。有没有舒服一点?”
他瞥了一眼窗外,看见窗玻璃上金光泛滥成一片,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手脚有些乏力,何嫂按住他的时候他甚
至无从反抗。她说:“你先躺一下,我去叫阿禹少爷来。”
陈楷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眼睁睁看着她出去,又眼睁睁看着谢禹进来。谢禹站在窗边打量了他一番,才说:“大夫说你最近睡眠不
足,免疫力下降导致的热感冒,有点发烧,问题不大。”
“嗯,可能是冷水澡洗坏了。谢谢你,我又欠你一个人情。”陈楷生疏地致谢。
“你再睡吧,这几个小时你睡得很熟,看来太缺觉了。床头柜上是开好的药,一天三次,你可以吃一片再睡。”
陈楷这时已经坐了起来,低着头,冷笑说:“谢谢你费心。出诊费和药钱到时候不要忘记扣掉。哦,这份工都是你们施舍我的,我真没
眼色,是不是不该减少你们作善人的乐趣。真谢谢你,还专门为我请大夫上门,又开药,我应该跪下来亲你的脚才对。”
过了一会儿谢禹才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别说傻话。”
陈楷默默地别开了脸。
丢下一句“你继续睡”,谢禹就离开了。听见门合上的声音,陈楷把头转回来,咬了咬下嘴唇,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喝了一大口水,
再把衣服理平整了,忍着隐隐作祟的头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了房间。
谢禹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扶手上架了本书,他却扭头看着窗外,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听见脚步声后,他转过了头,问:“你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