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告诉自己只要能看到赖赖幸福,我也就幸福了,但是我毕竟不是圣人,也没有那么伟大,试问天底下有谁不想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呢,然而我又不能让他爱上我,因为那样的话就太对不起他了,我已经掉入了深渊,不希望他和我一样,我内心开始矛盾,真是无路可走,一想到将来的人生要一个人枯燥乏味的拖着躯壳生活,就觉得毫无意义和斗志,我不想继续生存,想过死,但是死解决不了问题,佛爷说过人如果经受不了苦难而自行了短生命,那么他的苦难会延续到来生,也就是说来生我还不是和赖赖在一起,来生我还要受这样的苦,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就让我苦完这一辈子,来生就能和赖赖私守终生,我听说穿了耳洞下辈子就会是女人了,只有成了女人才能和他在一起,于是我穿了耳洞,我会努力的活着,不管以后还要经历什么苦难,为了来生的愿望我必须承受!”
晨晨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字字句句都那么斩钉截铁,那么无比刚强,而我也始终没有打断他的说话,只是认真的听着,心里却很难受。
虽然晨晨并没有详细的说清楚整个事情的开始、发展和最后,但是我却很清楚的明白他对赖赖的爱有多深,深到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任何人,那么我呢?也包括我吗?在晨晨心里我又算什么呢?替代品?或者说连替代的资格都没有,赖赖在他心里的地位和我对他的重要性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
一直以来晨晨都用他乐观向上的性格感染着我,我似乎觉得他的快乐就是全世界的快乐,15岁的晨晨应该是个更加活泼的孩子,应该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希望,然而他却有过自杀的念头,是因为赖赖,因为晨晨爱他而不能爱他的缘故吧,虽然我并没有经历这些,晨晨的从前也没有过我的存在,但是我的心在体会,我明白他的痛苦,即使身边有了很多朋友的关爱,可是内心寂寞和矛盾是没有人能够了解的,再加上某些人的歧视和侮辱,四年以前的晨晨有怎么能承受那么多呢,那个时候他一定是苦不堪言吧。
我侧过头,因为躺在晨晨的左边,我看到他耳朵上的耳洞,那是为赖赖而穿的,难怪一向怕痛的晨晨在穿耳朵的时候会那么勇敢,那个小小的耳洞证明着晨晨对赖赖的爱吧,可是赖赖并不爱他,晨晨的良心也不能让赖赖爱上他,于是只能诚心的祈愿下辈子两人能在一起,即使自己要变成女人也无所谓。
“那么,那个赖赖现在在那里呢?”我忍不住的问。
“当时因为深爱着他,满脑子都是他,所以没有一点心思学习和复习,结果考试也没考好,我知道他考进了实验中学,我也考了进去,以为可以在高中三年里多和他接触,即使不能相爱做朋友也好,见见面也好,可是高一的时候他依旧有意无意的躲避着我,我们说话很少,到了高二他就一直不来上课了,我猜想是因为实在讨厌我的缘故,后来他就转学了,转到了第六中学,我不明白我就那么不能接受,难道连和我说话都觉得恶心吗?我有什么错呢?爱他有什么错呢?”
“那你为什么不也跟着转学过去呢?”
“他转学就是因为不想见到我,我不想让他越来越讨厌,我想见他而又不能见到,甚至连电话都不敢打,在实验中学里一直苦闷读到高三,一直拖着躯壳生活着,一直到我遇见了你,看到你在大桥上对着夕阳大喊,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是一个苦闷和寂寞的人。”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转学过来?”
晨晨摇了摇头,转过头看着我,我看到他双目都润红了,他迟疑了很久才说;“对不起!其实转学并不完全是因为你,那是因为,我中学就是从那里毕业出来的!”
我终于完全明白了,原来晨晨中学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换句话说他和赖赖的故事,他们经历的一点一滴也都是在这所学校里,我说不清当时的感受,是因为受到欺骗而气愤,还是因为明白晨晨并不是因为我转学而难过,我咬了咬牙,说;“那么,转学过来也是因为这里有你和赖赖的回忆吗?”
“对不起!”晨晨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我的心在痛,责怪晨晨一直对我的隐瞒,忽然觉得以前的一切都是欺骗我的,难道晨晨真的一直都在欺骗我?我不甘心,于是问道;“那么,说爱我是假的吗?”
“不,那绝对不是假的,是真的爱上季平了,这一点请你相信我!”
我把头转开,不敢再面对晨晨,其实是不晓得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听了晨晨的痛苦经历我是不是应该安慰他?可是我始终没有那样做,我的心很乱,不知道晨晨究竟是爱我还是爱那个叫赖赖的?
接下来我们都无语了,谁也没再出声,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我一直没有睡着,直到天亮,后来才发现晨晨也整夜未眠。
我把晨晨送到他家楼下,我们依旧什么也没说,可能此时真的是无声胜有声吧,这里离我很家很远,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步行回家。
一路上我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我又一次陷入了苦闷,我甚至有了想和晨晨绝交的念头,晨晨的心里有另一个人,或者一生一世都会有那个人,那么我又何必干涉其中呢?不如让生活退回到认识晨晨以前,把和晨晨的事全部忘干净,或者当从来没有发生一样,那么说不定心里会好受得多,可是我能做到吗?真的可以那么轻易的就忘掉晨晨吗?他是我生命里的奇迹,是上天派遣下来的使者,是改变我命运的神灵,他对我的现在,甚至是未来起着非常重大的作用,如果没有了他,失去了他的世界将会是怎样的呢?日子应该怎么过?恐怕会因为心碎而一事无成,我胆怯了,不,我绝对不能失去晨晨,即使他不是我的奇迹、不是我的使者、不是我的神灵,离不开他恐怕只有一个理由,那是因为我爱他吧。
一个人有过去、现在和将来。晨晨的过去我没有参与,可是他的现在不是正和我一起分享着吗,昨晚他亲口说过爱上我是绝对真实的事情,我相信他不会撒谎,至少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的是真诚,我不知道晨晨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很清楚的知道我的将来如果没有他便会毫无生机、乱七八糟,我的将来一定要和晨晨的将来紧密连接在一起,不然我会死掉的,所以我必须接受晨晨的过去,努力打造属于我们的未来。赖赖和晨晨的相处只有四年的光阴,可是我却和晨晨还有一辈子,我一定会努力让晨晨忘掉过去、忘了赖赖,并且一心一意的爱我的。
我一面想、一面走,竟发现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我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自寻烦恼,正朝家门走去的时候,忽然看到沈老师从我家里出来,申阿姨紧跟在后头,我很疑惑,我都已经毕业了沈老师到家来做什么?
待申阿姨把沈老师送走,自己也进了屋后,我才跟着回了家。家里的气氛难得的怪异,爸爸坐在沙发上一脸气愤的样子,而正在收拾厨房的申阿姨见到我也立即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用担心的眼神直视着我。
我思索着,苦苦的想着,实在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会让沈老师跑到我家里来告状,而爸爸居然会那么生气,难道是考试成绩不好?不对呀,考试的成绩要下个礼拜才会公布出来呢,沈老师也不可能会知道呀,就算她真的知道,我都已经毕业了,他还操这份心做什么呀?
我想得入了神,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跟前了,我刚一抬头,猛的就挨了爸爸一记耳光,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使得我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在地上。
“爸爸,你做什么?”我很疑惑。
“不要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爸爸格外的严厉,极其的愤怒,我一头雾水,根本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爸爸迅速的解下腰上的皮带,往我身上抽打着,那一刻爸爸对我没有了一点怜惜,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好象要把我活活打死一样。
我惨叫着,那叫声震耳欲聋,可是爸爸好象根本听不到,皮带依旧在我身上不停的抽打,我用手臂护住头,顿时感到手臂疼痛难忍,好象连血肉都要裂开了,我想爬起来,可是根本做不到,我只能在地上翻滚,希望能躲避开皮带的抽打,从门口一直到客厅的沙发旁,我不知挨了皮带,嘴里也一直苦苦的哀求,可是爸爸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
申阿姨终于看不下去,跑过来抱住爸爸的手臂,求他不要再打了,可是爸爸一把推开申阿姨,用更大的力气抽打着我已经蜷缩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身躯,当申阿姨又一次上次阻止时,爸爸情急之下猛把皮带朝着申阿姨挥了过去,皮带狠狠的打在申阿姨身上,我听到申阿姨大叫了一声,接着就倒下了。
爸爸赶紧扔掉皮带,把申阿姨扶坐到沙发上,很担心的问;“怎么样?伤到你没有?”
申阿姨咬紧了牙关,很辛苦的说道;“不要再打小平了,不管什么事情请心平气和的跟他说!”
“不要管那个畜生!”爸爸依旧很生气,他丢下我,把申阿姨扶进了房间。
我躺在地上,浑身没有一点儿气力,觉得头晕目眩的,我就那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了很久,最后才很吃力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轻轻的脱掉衣服,看到自己身上一条一条通红的伤痕,有的还流了血,我躺在床上,想起刚才的一幕一幕,究竟出了什么事?爸爸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爸爸打我最严重的一次,我不再想了,只是觉得身上疼痛难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爸爸上班以后,申阿姨把我带到了医院,给我的伤口上了药,回家以后又给我炖了鸡,还有我最爱吃的回锅肉。申阿姨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且身上也是因为我才受了伤,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心酸涌上心头,很突然的,我好象想抱一下眼前这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就像孩子受了委屈扑到妈妈怀里诉苦一样。
“申阿姨,对不起!”吃饭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停下筷子,带着哭腔说道。
然而申阿姨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副慈祥的样子,或许“慈祥”不应该用在这个只有四十多岁的女人身上,但我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字眼了。
“请问,爸爸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么生气的打我?是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跟他说了什么?”听我这样问,申阿姨一下子定住了,我看她难以启齿的样子,于是接着说,“阿姨,请告诉我吧,是不是因为我和晨晨的事情?”
“晨晨?”
“就是柳伊晨!”我解释的说。
申阿姨又一次沉默了,但没有多久,她对我说“小平,你们班主任昨天早上来了家里,说你在学校里和柳伊晨,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你爸爸才会那么生气的!”
“沈老师?”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是她在爸爸面前打我的小报告,我气愤极了,“我都已经毕业了,用不着她来管她,她有毛病呀?怎么可以那么可恶!”
“你也不能怪沈老师呀,我看她是个负责的好老师,在学校里她可以管着你,可是现在你毕业了,她管不到了,可是又很担心你的心理健康,所以才来跟你爸爸说的,她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心理健康?”我更加恼怒了,“难道我现在心理不健康吗?”
“不管怎么样,你和那个柳伊晨这样下去就是不正常的呀?”申阿姨也跟着激动起来。
“没想到申阿姨也是这样认为的!记得上次申阿姨把我偷偷放出去和晨晨见面,我心里十分的感激,也以为申阿姨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现在看来你和别的人也是一样的呢!同性恋怎么了?就算我真的是又能怎么样?我不正常吗?我不健康吗?我的心理有什么问题呢?”
申阿姨被我的问话震住了,她无言以对,我也没再说话,过了很久,等我们的情绪都平定下来以后,申阿姨才对我说:“没有什么不正常,也没有什么不健康,人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只要快乐就好了!”
我望着申阿姨,心里又一次涌上了奇怪的感觉,像是感激,或者说是感动,真的很感谢能得到她的理解。
这个时候门开了,是爸爸下班回来,我放下筷子,回了自己的房间。我把房门锁好,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音乐盒,拉动发条,静静的聆听着那温和的旋律,我好想晨晨,于是拨了他的电话,可是电话是关机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关机的?难道晨晨那边也出了什么状况吗?难道沈老师也去了晨晨家,也跟晨晨的父母说了一样的话?难道晨晨和我一样挨了打,甚至又一次被关在家里了?
我的心开始忐忑难安,我想到周阳,只有再去找他帮一次忙了,毕竟他能出入晨晨家,也只有他能帮我打听一些晨晨的近况和消息。
我刚一把门打开,被站在门口的爸爸吓了一跳,“我有话跟你说。”爸爸说话便走进了我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书桌上还在响着的音乐盒引起了爸爸的注意,他走过去,把音乐盒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直到音乐停止,才开口说道:“你不是想读艺术学院吗,下个礼拜一我就带你去报名吧!”
“嘞?”虽然我曾经跟爸爸说过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爸爸一直不答应,说读艺术学院没什么前途,非得让我上大学不可,这一次怎么会顺我的意思?而且我才刚刚惹怒了他,他怎么会突然对我那么好呢。
“想读的话就去读吧,但是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不准再和那个柳伊晨见面!”1
我惊呆了,爸爸居然拿这个做为条件,我有点想笑,笑爸爸的天真,我怎么可能为了读艺术学院而不再见晨晨的面呢?我毅然的说:“爸爸,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不要读什么艺术学院了,即使什么学校都不读也无所谓!”
“你说什么?”听我那样说爸爸立即又露出了严厉和气愤的神情,“你们沈老师跟我说了,以前呢你还是一个比较听话懂事的学生,可是自从那么叫柳伊晨的转学过来以后你就变了,迟到逃课什么都来了,怎么?你给他迷住了?胆子越来越大了,你要是被一个女人迷住也就算了,可是他是个男的,这是同性恋你懂吗?是不正常的!”
爸爸把“同性恋”三个字说得特别重,重得让我的心都颤抖起来,我有点害怕,但一想到晨晨跟自己父母说爱我的事,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退缩和示弱,为了晨晨,为了我的将来,也为了我和晨晨的以后必须要拼一回了。
“我没有不正常!”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勇敢的说出来,是对爸爸,也是对我自己的一种认可,“对不起爸爸,我是一个同性恋者!”
爸爸真的大发雷霆了,将手里的音乐猛地扔了出去,那音乐盒朝着大门抛物线似的飞了过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音乐盒就重重的落到了地上,一刹那,变得“支离破碎”了。
小屋的房顶整个被掀开了,烟囱的中间部分有了裂痕,但并没有完全断开,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藕断丝连”,小屋周围的围拦和树也像地震后一下潦倒不堪,只有那口水井还完好无损,只是井底的水桶不见了。
我拾起音乐盒,眼泪竟然忍不住涌落下来,我抬起头直视着爸爸,用一种类似于仇恨的眼神,我觉得爸爸好象一个恶魔,是来拆散我和晨晨的恶魔,我气急了,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能对他怎么样,那一刻我脑海里一片空白。
爸爸并没有理会我的伤心,依旧严厉的说:“你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一步也不准踏出家门,否则我打断你的腿。”说完爸爸转身便出了我的房间。我低下头,看着手里已经变得“粉碎”的音乐盒,我感到揪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