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魑心————姬子

作者:姬子  录入:04-16


他的口气多了些苦涩,曾经他自己也说过在这世上任何人都有无法预料的事,果然上官影月就是完全在自己的预料之外。

他在阳光的笼罩下的惨淡笑容异常深刻地让他心里无止地发痛。握在上官落夜喉咙间的双手开始因此不受控制地缩紧,上官落夜被扼得喘不过气来,他恐惧地睁大了眼,


「放……手……」

「我当然不会就这么让你死了。」他逼视着他缓慢说道,「我说过,你们是怎么对他的,我都会统统还到你身上的!」

他将手松开,上官影月一阵失去力气再度摔倒在地,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唐炎慈站起来走到桂忠义与杨尚的面前,

「我刚才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吗?」

他们有些纳纳地点头,想不到事情里面会有这么多复杂的背景。

唐炎慈脸上的笑容越渐残酷,「是他杀了张月龙,并且帮助安世清主导一切害死了何九,周天豪,甚至还有琥珀。连我们现在被逼到这样的境地也都要拜他所赐,他现在就在这里,你们若想为自己的同伴报仇就不必客气。安世清会对影月使用的毒刑,你们也去在他的身上全部讨回来!」


「不要!你不可以这么做!……」上官落夜慌忙地叫道,左肩的伤口剧痛难忍,汗水从额角滴下,他害怕得用手撑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王爷……」桂忠义等也觉得一阵迟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他们心里也很愤怒,恨不得立即就为琥珀他们报仇。可是要他们去折磨这个已经受伤而且弱不禁风的少年,这实在不像唐炎慈一向的行事作风啊。


「你们难道想要抗命吗?」见他们犹豫,他的表情变得更为森寒。「我们能不能再活着走出这里都不知道,你们就甘心让琥珀他们白死吗!」

「是,属下明白了。」,同伴们死去时那凄惨的情景历历在目,心里的仇恨被点燃了,他们低下头领命,然后向上官落夜走了过去。

「不要,不要!你们想要干什么?」上官落夜惊叫着想要挣扎,接着却被拉入深深的地狱之中。「不要过来——」

唐炎慈冷冷一笑,语气仍然温柔,「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据我所知,今天晚上你药瘾也会准时发作的,我怎么舍得让你错过呢?」

「你这个恶魔!」上官落夜终于不再挣扎,而只是愤怒地高声叫喊着,「就算我死了,你也休想再离开这里一步!……」

其后的话被桂忠义的一个耳光打断,他白皙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血丝从嘴角渗出。后膝被踢了一脚,双脚剧痛之际不由自主地又再度跪坐在地上。

「上官落夜,你知不知道整件事情里最可笑的地方在哪里?」唐炎慈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故意做出悠然的样子说道,「那就是安世清太天真,太低估当今朝廷了,以为杀了我没留下把柄皇兄就不敢冒然动他。其实若真的要杀他灭他,只要几日之间北平王府便可夷为平地,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说到后来连声音里也冷得结了冰,目光里的寒意几乎让人不敢动弹,那些冰冷全部深深地刺入上官落夜的眼睛,

「如果影月真的死了,我发誓会让这雪落山庄外血流成河给你看的!」

上官落夜被桂忠义放开,他费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背靠着一棵竹终于不再有一丝力气,红肿的脸上全是血痕,他久久地看着唐炎慈,一直看到最后竟然大笑了起来,笑声凄凉无比,间隔着咳血的声音,泪水却接着一滴滴流个不止。


「你错了……,你真的以为安世清就那么需要他去杀人吗?你真的以为他这十年来都在保护我吗?什么利用我来控制他?安世清给我麻药让我上瘾只不过是喜欢看到我痛苦而已!」他笑得浑身发抖,连说话的声音也抖动得不停,紧抓着自己的双臂泪流满面地抬起头,毫不闪避与唐炎慈的目光对视着,


「你永远也不可能想得到这些年里是我怎么过来的吧!我从九岁开始就被他捆在树上凌辱,从此之后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来折磨我。每次药瘾发作时都被脱光了衣服用绳子反绑着,就因为他喜欢看我一遍又一遍哀求他,你知道被人像动物一样手脚全绑在一起整整三天三夜,却还要苦苦哀求别人来强奸你是什么滋味吗?下体被插入淫具还要逼着硬作出若无其事的痛苦……你能够想象得出来吗?不止淫具而已……,他甚至曾用碎木屑塞在我的下体后才把淫具插进来……。好多次我想过死,可是他说如果我死了,那他就只好去玩弄上官影月了。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被杀了!安世清手下多的是杀手,他凭什么还非要将这个祸根留在身边?」


「所以你就因此而恨他?」唐炎慈只是顿了一下,然后问道。

「恨他……?我是恨他!这么多年里我遭受的折磨他从来没有发觉,却总是还一副自以为是的说他会保护我……,他发誓会保护我的……,可是那个时候他到底在哪里呢?当我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上官落夜眼睛直直看着唐炎慈,声音绝望无比,「你告诉我啊!」


杨尚与桂忠义站在旁边,听到之后因为惊骇而身体一阵巨震,人性竟然可以肮脏到如此地步!拳头举在半空怎么也打不下去了,桂忠义颓然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把手放下了。这个少年就算错得再多,却也无法让人觉得真实的恨他。


「王爷……」他抬头看着唐炎慈,即使是抗命也好,他真的下不了手。

唐炎慈并没有怪罪,反而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叹了口气,

「我最后的疑惑也消除了,不过现在倒宁愿不知道真相的好……,你们要是真的下不了手那就麻烦了,因为再过半个时辰,当他的药瘾一发作起来反而会更痛苦的。」

上官落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修长的背影,紧紧咬住了不断抖动的嘴唇。原来他刚才故意那么说竟然仅仅只是为了逼他说出真相?

唐炎慈继续淡淡地说道,「我会帮你消除这些痛苦,可这不是为了你。因为这只是我跟你大哥的约定。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把这一切都结束吧……」

所有丑陋的回忆与伤痛,都把它结束了吧。

一夜都未合眼,次日清晨时唐炎慈慢慢地沿着原路又走出了这片竹林外,回到雪落山庄的门口,杨尚与桂忠义则紧随在他的身后。

刚踏出来就看到安世清带着他的几十个侍卫候在此处,显然已经准备要放火的架势。在看清楚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果然是唐炎慈时,脸上的表情又惊又疑转换了好一阵子,最终说故作亲热地说道,


「王爷乃是堂堂千金之躯,一整晚上呆在那破竹林子里都不嫌冷么?你这突然不见踪影,可让老夫找得好苦。」

唐炎慈听后平淡一笑,「没能逼问出我的下落,想必昨晚北平王你也睡得不是很好,」

安世清冷哼一声,「我果然从一开始就低估了你。只不过很可惜的是,既然你昨晚没能逃走,那么就永远别想再走出这里一步了。」

唐炎慈说道,「别忘了上官落夜还在我的手上,把麻药与曼陀罗花毒汁混合的做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么厉害的杀人手段,你当然舍不得让他就这么死了吧。」

「哦?」他不怒反笑,「凭王爷现在的处境,也想跟老夫谈条件么?」

「这竹林中复杂无比,我只要后退一步就可回到林中,北平王到时要是找得心急了大可以放火将此处全烧毁便是。」

「这可就由不得你选择了。」安世清阴笑着,朝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这时已经浑身是血的上官影月被拖着走了出来带到他面前,「如果王爷不想把上官落夜交出来的话,那我也只好先杀了他。」


上官影月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任人拖动着一动也不动。唐炎慈看到他之后心里先是一紧,狠狠作痛着,可随之而来的却又轻松了不少,因为同时确定了至少他还没有死。


整个晚上都没睡,一直在回想着那个残忍的影像,他对他笑,可是他却终究没能带他一起走。

唐炎慈立即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而安世清却冷冷笑道,

「我看王爷不必再费心思拖延时间了,昨天所有的尸体我都叫人查过了,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琥珀,真正的琥珀本人恐怕早就在一日之前下山了吧,他因为怀疑上官影月杀了同伴而与你发生争执,然后你在一气之下命他呆在房内不准离开,这其实根本就是你们在故意作戏!如此一来琥珀就算整天都不出现也不会让人怀疑,而他就正好利用这个时机悄悄下山去求援。实在高招,真是妙呀,老夫自叹不如了。」


他千算万算也料不到唐炎慈只经过一次就可以记得那竹林里的出路,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上官影月会不惜一切地救他。

「你们在山庄里的侍卫中随便抓了一个人,将他易容成琥珀的样子关在屋内,因此才骗过了我派出的几次监视。不过巧的是,上官影月在发觉你打算逃走的意图之后,竟然去通知琥珀赶来救你。」他有些得意的说道,「所以那个人武功平平,却可以在雪落山庄的门口将上官影月拦截下来,真是天意。」


杨尚与桂忠义也终于完全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怪不得琥珀死了唐炎慈却一点也不放在心,所以琥珀当时会与上官影月为敌,而且看起来样子也那么怪异。

说到这里,安世清将已经奄奄一息的上官影月拖过,咬着牙表情阴狠地笑笑,手指并拢,用手刀在他的左肩上受伤的地方运劲一切,伤口顿时血涌如泉,转眼间又将衣服沾湿了一大片。上官影月本来仍然晕迷不醒,只是身体却因为剧烈的痛苦而一阵痉挛,看来惨不忍睹。


安世清打了数十年的仗功夫毕竟不是假的,这运着气劲一劈力道绝对不轻。更何况还是对准了伤口的。

「王爷真的想要耗时间的话,老夫可以奉陪到底。」他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充满自信。

整个北平地带都是他的地盘,琥珀还能出去请到什么援助?他只要一现出身份就必死无疑!

「你就真的那么自信?」唐炎慈语气一些转,脸上的表情突然之间变了,刚才的凝重气氛已经完全消散,他再度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看着安世清,就好像刚刚才竹林中散步回来般的慵懒自如,笑得好不亲切,只有眼里泄露出那份独有的尖锐与冷静。「已经到了现在,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吗?」


安世清心里不由一震,又随及笑道,「就凭这种故布疑阵的手段还以为真的骗得了老夫吗?看来都到了这种地步王爷你都还不肯死心,不管你再说什么也…………」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声音突然僵住了,笑脸也僵住了,一点微小的刺痛从后面像针尖一般轻轻刺入他的脖子。

然后只一瞬间的事,身体立即麻痹得几乎无法动弹,这种感觉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不过了,心里顿时冰凉了起来,混合了曼陀罗毒汁的麻药,有着致命的刺激作用!他不堪置信地看着跌倒在地的上官影月,原本应该完全失去意识半死不活的他,现在竟然却张开眼睛仇恨地看着自己。


不对!他不是上官影月!

安世清用手捂着颈间,身体因为麻木而缓缓下滑。眼前这个人要比上官影月瘦小得多,眼角下长着一颗撩人视线的红色泪痣,看着自己笑得妩媚,他脸上身上全是血圬,看来格外诡异。


「你……是……上官落夜?」他伸出手指着他费力地说道。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完全弄懵了,呆立着竟然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刚才看来唐炎慈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没有想到在这个关头一个逆转,落败的人却是他们的主人安世清。


而一直站在安世清身后,也正是刚才将上官落夜带过来的那个随从也在这时将头上的帽子揭下,很是清秀的一张脸,分明就是琥珀。向来沉稳过人的他此时也难得地看着唐炎慈顽皮一笑。


「终于赶上了。」唐炎慈点点头表示赞许。

「嗯。」琥珀笑着,「那是当然。」

安世清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瞪大眼,眼睛里充满了无数的不甘心与无能为力。终于,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上官落夜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步走近,手里握着的尖刀狠狠向他捅去,他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却连动也无法动一下,恐惧的感觉那么直接地直穿脑海,嘴张开却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来。尖刀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口,直没刀柄,血溅出来喷在上官落夜的脸上,殷红而狰狞。


唐炎慈上前几步,对那些已经目瞪口呆安世清的属下们说,

「你们的主人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北平王的势力也成为过去,不要再作困兽之斗了,放下武器逃走吧,这样的话我或许可以代皇上饶恕你们的死罪。」

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却句句都敲入了所有人的心里,不管今天发生的事他们事先知不知情,毕竟都已经犯下了谋杀亲王的滔天大罪,原本还打算一拼的人这时也不禁犹豫了起来,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相信他,


「你们再不走,难道还想留在这里为安世清陪葬吗!」琥珀抽出佩剑,杀气十足地说着,「总督府内的数千官兵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赶来,现在赶快逃走的话或者还有一线生机,王爷的目的只在除去安世清,并不想增加无谓的牺牲。」


此话一出,人群纷纷逃散,不出半会便已一个不剩,走得个干干净净。雪落山庄门前立即变得空荡荡的。

「你也变聪明些了嘛,」他好像对琥珀的表现很满意,「说起来……这附近一带哪有什么总督府?离得最近的是江洲总督府,但是快马加鞭也起码要四五天才能来回一趟,你这一夜之间是飞过去的么?」


「王爷笑话属下了。」那些话当然是诓他们的,当时唐炎慈说放他们逃走,他自然也接着话头往下编,要不然他一人对几十人累也要累死。

唐炎慈突然紧皱着眉看着一旁已经接近疯狂的上官落夜,他双眼赤红,脸上身上全都是血,已经分不出究竟是他的还是安世清的,手里拿着尖刀一刀又一刀地朝安世清的身体里插进去,再用力拔了出来,在他的尸体上截出无数个血窟窿。不知疲惫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借以发泄着他这十年来所有的屈辱跟仇恨。


「够了!」唐炎慈出声阻止道,「他已经死了!」

琥珀走过去将他拉开,他发疯一般地挣扎着,最后疯狂地大笑了出来,表情也跟着扭曲了,「他死了……?死了!这么简单的就死了么?我被他折磨了十年,他凭什么就可以死得这么轻松!……」


「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都结束了!不管是再深的仇恨也好。」唐炎慈说着。

上官落夜挣扎了许久也脱离不了琥珀的箍制,手中的尖刀终于掉在了地上,愤怒走过后,所有的茫然与痛苦紧接着疲惫不堪地涌了上来。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唐炎慈认真地看着他,缓慢的说道,「你现在已经亲手杀了他,却不代表心里的痛苦就可以因此而停止。要结束这些痛苦只有依靠你自己去面对,就像你昨天夜里药瘾发作的时候不是也靠着自己忍耐了下来吗?药瘾也好,仇恨也好,痛苦也好,走近地狱边缘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只要面对它了,终有一天你会淡忘掉一切的。」


「淡忘?」他神情地凄凉惨笑着,「把这些都忘的话,那我还剩下什么呢?」

从四岁开始就跟着上官影月四处逃亡,后来被安世清收容,也因此而开始了长达十年被凌虐的生活,他的一生都是由数不清的悲惨拼砌着。这些漫长的岁月里所有的痛苦跟仇恨也全在这一刻崩溃了。


琥珀摇头叹了口气,一指点向他的睡穴,上官落夜立即靠在他身上晕睡过去。

「让他冷静一些吧。」他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唐炎慈抬着眉,似乎有些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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