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魑心————姬子

作者:姬子  录入:04-16

就在这时候,琥珀忽然间神色一变,立即说道,

「有人来了!」

唐炎慈也不由得觉得侧然,他们进来之间还特意交代过不准人靠近的,而在这时候来的会是谁呢?

两个人站在屋内沉默了一阵,门外传来的却是他手下的一个侍卫桂忠扬的声音。

「属下有事禀报王爷。」

琥珀将门打开,心里稍微放松。

「到底什么事?」

「上官二公子来求见,已在外面等了好一阵子了。」他低下身子说道,

「上官落夜吗?」唐炎慈想了想,「我现在就过去,这里的事情由琥珀你收拾一下吧。」

一路向清影居的堂厅内走去,唐炎慈在心里勾画出有关于上官落夜的一些处境。

上官影月是为了救他才对安世清言听计从,那么作为受害的本身,在这漫长的十年里一直被麻药所折磨,暗自忍受着其他人永远也无法想象的痛苦。这样的生活从幼年时就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占据了他整个人生的大半。


在他的心里一定非常的渴望能够摆脱这种受人控制的痛苦生活吧。

唐炎慈走出后院,正好在门口碰到上官落夜。

他穿著红色的纱质长衣,站在身形修长的唐炎慈的面前就更显得格外瘦弱。不过看起来气色倒还不错。

「要回去了?」唐炎慈看到他往外走,于是问道。

「还以为王爷不肯见落夜呢。」上官落夜见到是他,脸上笑出了深深的梨涡,笑颜明媚得如同那满园的茶花。长在眼角下的一颗红色的泪痣竟是适到好处的为他添了几分艳丽。


「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吗?」他轻笑。

「其实这两天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希望王爷也不要为此太难过才好。」上官落夜露出一脸关心的表情,最后有些迟疑地说着。

唐炎慈并未对此说些什么,只是微笑着向他看去,神情中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还好。倒是二公子,最近觉得身体如何?」

「还是老样子。」上官落夜的声音里有些苦涩,「不过受的风寒倒是很快好了,琥珀公子的医术果然非常高明,若换了以往的话,有时治了数月都不见起色。」

「既然这样,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适也可以随时叫人来找他。」得意弟子被人称赞,他也跟着心情大好。

上官落夜听后神色却随之一黯,「听说下山的官道已经快要清理好了,想必王爷不久之后便要回圣京了吧。」

「嗯。」他点了点头。

「那么……,大哥也跟着王爷一起回去吧。」他犹豫了半天才终于问出口。

唐炎慈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应该说是想不到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于是愣了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官影月若是走了,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在他的一生中所遭遇的每件事都身不由已,从头到尾只是别人的牺牲品。让人不由为他的命运叹息。

想到这里唐炎慈觉得心中有些不忍,于是柔声安慰着他说,「也许吧,不过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治好你的。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将你也接回京去,虽然要花上不少的时间,但也并不是没有完全痊愈的希望。」


上官落夜低着头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把头抬起来,表情很是复杂,目光幽幽地看着他,「王爷肯这么说落夜真的觉得很高兴。其实我的情况如何自己心里怎么会不清楚?我天生是福浅命薄之人,只是这些年来却还一直连累大哥为我担心。所以不管今后如何,请王爷一定要善待大哥,这样的话即使以后不管再遇上什么事,落夜也能够安心了。」


唐炎慈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着无限的深情,这样的感情到底是征对他还是征对上官影月,他一时竟然分不清楚了。

晶莹的泪水从上官落夜的眼睛里溢了出来,然后在脸上滑落,最终掉在衣襟上变成一个水痕。他这时才自觉失态,于是慌忙用衣袖将泪水抹了干净,在满是泪水的脸上强撑出一个笑容,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我说到哪去了?本来是来告诉王爷,北平王知道王爷这两天因为雪落崖的事而不太开心,所以今天晚上设下酒宴来为王爷调解一下心情,请王爷一定要出席。」他顿了顿之后又说,「到时候我也会去,就让我再为王爷弹一次琴吧。」


「身体可以吗?」唐炎慈皱着眉问,一眼就瞧得出来他现在的身体已经相当衰弱了。稍不注意后果就不堪想象。

「应该……可以吧。」上官落夜说,「只是一曲而已。」

他走近了一步,靠近在他的身旁闻到了一股茶花的香气。「我当然会去的。」

上官落夜听后,原本在脸上有些勉强的笑容,此时变得满足起来。

「那么……我回去准备了。」

「我叫月龙送你吧。」唐炎慈突然说道。最近因为雪落崖出了事,大家都被怨鬼的传说而搅得人心惶惶,整个山庄里的气氛都变得不太好。摘星馆离这里比较远,有个人陪着总是比较的好。而且头几次送药去什么的也都是月龙在做,因此跟上官落夜还算认识。


上官落夜欣然接受了,再三向他道谢之后,慢慢地一个人先走出了清影居。瘦小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孤单。

与他的一席对话,令唐炎慈坚定了一定要除去安世清的决心。

上官落夜今天的语气,有些带着决别的味道,他比上官影月更清楚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从而预见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茶花香气,随着他走远的脚步也慢慢消散了。

「你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直到张月龙也跟着走得看不见踪影了,唐炎慈才回过头来看着庭院里的那棵石榴树说。

上官影月接着从树的后面露出了白色的身影,神色惊疑不定,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曾经作为影子刺客,他最擅长的便是将自己隐藏起来,然后等到最佳的机会出手。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失败过的经历,没有想到竟然被这个不会一点武功的男人给发现了。


「知道就是知道。」唐炎慈的样子好不得意。然后走到了他的身边,「今天早上你又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失踪了,就不怕被人怀疑吗?」

上官影月听后把头别了过去。好一阵子后才总算是冷冷地丢下了这句话,「别人怎么想又跟我无关。」

他不由轻轻一笑,提醒着他,「太过于我行我素的话,有时候也会很麻烦的。看来是我做得还不够彻底,不该让你还有体力到处跑的。」

「你……」上官影月脸上竟然有些微微的泛红,他沉着声,「别太过份了。」

唐炎慈这么说着,拿出一块玉放在他面前,正是昨夜那块叫影月的玉,在白天看来并不像黑夜里那般会发光,呈现出淡青的色泽,薄薄的有些透明。

「把它带在身上吧,对身体有好处的。昨天忘了告诉你,这块玉天生热质,能够吸收四周的寒气,让佩戴它的人如论在哪里总能觉得温暖如春,是抵抗寒冷的异宝。」

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物却被他不当回事地扔在床上,让唐炎慈早上坐在床上稍微郁闷了一下。因为被他扔在床上除了那块玉之外,自己也算是吧。

有些好笑地想着,他将玉放进一个小小的锦袋里面,然后扯着上官影月的手硬要塞给他,上官影月没在想到他会突然靠近,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手被他紧紧地握着,唐炎慈还故意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给掰开,连同锦袋一起放入他的手中,最后再一根一根地把他的指头收拢。


上官影月此时脸上全挤着拒绝的表情,不知为什么手被他握着心里就是不自在。想要用力挣脱又不想失手伤了他。如此一来这种任人摆布的感觉让他非常的不舒服。

好歹这也是件宝贝,他却好象拿在手上的是什么毒药般的嫌弃。让唐炎慈总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得装着没看到地说,「这块玉是不能打孔的,否则一但破坏了它本身的圆满,发热的奇特性质也会跟着消失,所以只能这样戴在身上。」


「我要了又没用。」等唐炎慈放手之后,他才皱紧了秀眉看着手上的配玉低声说,即使隔着袋子却仍然可以感觉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

他说的也是实话,从小习武并且生长在北方的寒冷地带,已经有太多年忘记冷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再说……那个锦袋上居然还绣满了彩色的纹图,他从来不会带这么花哨的东西在身上。

勉强将它收下,上官影月对他正色道,

「落夜的……病情,你有把握吗?」

对他意外顺从的反应还算满意,唐炎慈回过头看往上官落夜离去的方向。方才上官落夜的一番话又重新在他的耳边盘旋不止,那种绝望的神气令人揪心,上官影月在旁边到的时候想必心里也受到了极为大的震动,而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得不选择相信他,只要弟弟能脱离安世清的摆布,他已经作出了交换自己的决定。


想到这里,唐炎慈的神情也跟着认真了起来。

「如果我对你说完全有把握那是骗人的,他被这种麻药控制已经有十年,身体里的一些内脏也完全被麻药给腐蚀了,现在已经衰弱不堪,继续下去的话,能否活过明年已经成问题。更关键的是如果在医治的过程中发作,他又能不能凭着自己的意志坚持下去,如果做不到的话再多的努力也是枉然。」


说完之后唐炎慈往上官影月的身旁贴近,然后将手轻轻放在他削瘦的肩头,

「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

上官影月为他如此坚决的语气一怔,然后缩紧了手握着手中带着温暖的玉,为自己找到了那个答案。无论是人是物都一样,对唐炎慈来说只要是他想要的都绝不放过。

而他只要能让落夜回复到正常人的生活,并且杀了安世清为上官一门报仇雪恨就够了。

杀人也好,被人玩弄也好,为了达到目的其中的一切都可以忍耐。早就已经麻木地让自己习惯去忍耐。饥饿也好,困倦也好,痛苦也好,屈辱也好,在等待的过程中唯有选择艰忍。


上官影月用几乎是刻骨的目光对视着唐炎慈,他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肩膀,可是他却没有抗拒他的亲昵行为。

「如果你真的做到了,我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回报你。」他说,「所以,你一定要杀了安世清。」

「如果我没有呢?」唐炎慈故意问。

「那么我会亲手杀了落夜,然后不惜一切代价也好,我也会杀了你。」上官影月放缓了语调坚决地说着。

他在安世清手下当了十年的影子杀手,如果当真要不顾一切去杀一个人,即使是唐炎慈也难有逃脱的可能。

「我做得到的。」他微笑着说,胸有成竹的样子。

上官影月深深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居然会相信他,明明是在这么危机四伏的局面之中,明明知道他已经被困在了雪落山庄寸步难行,却还是居然相信他可能扭转一切。


唐炎慈伸出手挡住了他的目光,掌心轻轻盖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皮上。

「你说的一生太吸引人了,那么现在让我看看开始吧。」

上官影月随着他的动作紧闭上了眼睛,当他的呼吸也跟着慢慢靠近时,他主动吻着唐炎慈的薄唇。

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讨厌啊……,在唇舌火热地交缠之际,上官影月开始这么想着。

酒宴比唐炎慈想象之中还要热闹。几日来在雪落山庄里因为连续死人而笼罩的阴霾气氛在这里似乎完全感觉不到,就因为这一场酒宴,令大家都找到了机会放松起来。

一切如旧的铺张奢华,美酒佳酿野味山珍更不在话下。安世清有意要让众人都聚着享乐一番,整个雪落山庄的人都因此全部到齐,连手下们也安排在厅堂内候着。

据安世清本人所说,他每年冬季都会因为雪落山庄的奇景而来,因为这一带的山林都是他的地盘,所以只是带了些乐师跟舞姬,而侍卫手下就并不多。因此整座山庄内的人数也不过四五十个,容在这场酒宴里是绰绰有余。


热闹的音乐声之中舞姬们袅娆的身姿在宴会的桌前来回穿梭,五彩缤纷的裙角飞扬着令人眼花缭乱,从美酒中蒸腾出来的香气也弥漫在宴席里,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唐炎慈的心头,这种扑鼻而来的奢靡气味如此熟悉,圣京的日子果然是让人怀念的。


如果他走不出这个困局,那么可能就要真的跟圣京这地方永别了。尽管在上官影月的面前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是胜算究竟有多少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琥珀慢慢走到唐炎慈的身后,有些顾忌地看了他身旁的上官影月一眼,然后俯下身在唐炎慈的耳边低声说着,

「几乎山庄内的所有人都在这里,当然安世清手下的几个高手都全在他的身旁候着。据我观察从酒宴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一个人离开过,王爷请小心为妙。」

唐炎慈听后点了点头表示会意,琥珀也就退下了。

安世清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动手,除非他连同所有的舞姬,乐师,以及并不了解内幕的手下一起全部杀了灭口。可是如此一来,等于将把柄明摆着给人瞧,暂时还不想跟朝延正面交锋的他绝不会行动得这么鲁莽。


不过他既然这么做肯定不只是让大家享享乐而已,一定还有其它的阴谋在其中。

上官影月被他才灌了两杯酒就已经开始头晕,平时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此时也绯红满面,连脖子上也红透了。

「你以前从来都没喝过酒吗?」唐炎慈不由觉得有趣。

「是又如何?」上官影月显然不太习惯在人多的地方露面,要不是唐炎慈一直硬拖着他,他绝对不会在这地方坐下来。

他的外表本来就相当吸引别人的注意,又加上与唐炎慈一道坐着十分亲密,所以在场几十双眼睛不时都朝他看来看去,让他觉得非常的不自在。

以前他几乎是将自己隐藏起来的,除了杀人之外他几乎与这个世界隔绝。

「是的话那就少喝一点。」

唐炎慈用温柔的语调提醒,好象完全忘记刚刚一直拿着酒对上官影月强灌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上官影月没太搭理他,倒是这时安世清却将话插了进来问他,

「上官公子在清影居住得还习惯吧。」

上官影月被他问得有些难堪,心里忍耐着怒气只是淡淡地点了一点头。唐炎慈心里明白这话其实只不过是当面冲着自己在问的,自然也不会让安世清失望,于是笑道,

「这还要多谢北平王的美意了。」

安世清接着「呵呵」一笑,「只要王爷满意就好。」

上官影月脸色也变了,双手缩在了一起握着,手指被他自己捏到扭曲的形状。

安世清继续说着,「山道现在已经清理好了,老夫打算明日准备一下,一日后就离开雪落山庄,不知王爷愿否与老夫同行下山呢?」

「一日后吗?」唐炎慈轻笑出了声,「与北平王一起当然是最妥当。不过……在这一日之内最好不是出什么事才好。」他别有用意地说着。

安世清听后似乎怔了一怔,接着立即正色说道,

「老夫一定会加派人手竭尽全力保护王爷的安全!请王爷不必太过忧虑。而且王爷本是万金之躯,这些不足为道的怨鬼又有何惧?」

「那还要多谢北平王了。」唐炎慈说着,目光向厅堂的门口望去正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上官落夜。

他换了件淡紫色碎花的布衣,露出了细致的锁骨。一头青丝也高高挽起,只随意地垂了少许让脸蛋的轮廓看来更加柔美。

但是他的脸色却显得不太好看,给人一种在隐忍着痛苦的怪异感觉。看到他之后唐炎慈与琥珀立即交换了一个眼色,均觉得他的情况不太妙。

在安世清早就安排好的位置坐下,他这才依个地问候了起来,目光对上上官影月时,他的笑容显然勉强,

「大哥……也打算一日后一起下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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