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雅人忽然给出回应,尽管语气冰冷,但已足够让雅月高兴了。“是。只要你听我的话。”
雅人凉透了的手伏上雅月的手腕,细细抚摸,好象是答应了一样。
雅月僵硬的嘴角有些松弛。心口的烦闷也逐渐化开。
长到这么大,雅月从来没有感受过真正的家是什么味道,那些温馨和归属感从来都与江家无缘。
此时此刻,雅月在心里生出无限憧憬,马上他就可以带着雅人一起,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真正的家。和过去那些黑暗说再见。
“雅人喜欢住在哪个国家?我认为房子还是选在海边好,像卓言的别墅一样。这样以后我们还可以带闪坐游轮出海去钓鱼。”雅月兀自说着关于未来的计划,绽放出晶亮笑容,开心得像个孩子,忘记去解读身边男人的真正意思。“闪最喜欢问我海里是不是有条很聪明的鱼。他最喜欢大海了……”
一分钟后卓言的Porsche车突然在公路上失去方向地横冲直撞,后面依次行驶的车子来不及作出反应,行车道和超车道的车辆乱作一团,车祸随即发生,多辆行驶的车辆连环追尾,在碧海蓝天的海边公路上上演生死时速。
雅月还来不及收住嘴角的笑容,就看到自己最深爱的那张脸被挤压下来的车身撞得鲜血长流……粘稠血腥粘了雅月满手,血溅上雅月的脸。雅月眼前一黑,觉得天地都在消失,心意也跟着碎散殆尽,呼吸在一瞬间完全停止了。
然而雅月却看见身边坐着的男人脸上有了灿烂笑容,带着仿佛脱离了一切痛苦的释然。
美国西海岸的海潮再次卷起,半小时后,当地警察接到车祸通知后迅速赶到,在被挤变形的蓝色Porsche车内发现两个昏迷不醒的中国男人,迅速送往医院抢救。
尚在家中喝下午茶的卓言接到警方电话后,手里的酒杯滑落。
原来Alex此行真的让事情变得更糟。
23
“月。你看,我会扫和弦了耶。”
“那又怎样啊,我上个月用左手就拨出来了。”
“诶。真的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啊。你又不用拨很好的弦,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了。不要练了,我们做好不好……让我进到你的身体里。”
“不要。”
“我忍不住了。让我进来。”
“不要,我是你哥……所以,还是不要了……”
“那又怎样啊,我只要你一个人,其它人都不行。”
“不要啦……”
虽然雅人说了坚决的不要,雅月还是将他紧紧抱住,在音乐教室里脱拽他的衣服。
“哥哥的身体只有我才可以碰。你看,你都湿成这样了,还说不要……”
“哈……月。啊,不要。”
从第一次强暴他开始,雅月对他连哄带骗做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雅月已经数不清了。从青春期到成年的时间里,雅月偶尔也会在深夜抚住疼痛的胸口问自己,和他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下去吗。
只能这样骗他,哄他,折磨他来把他留在身边,深怕他下一秒就会离开。
那张鲜血长流的脸飘忽地出现在雅月眼前。红色的血嘀嗒嘀嗒滑落,明明很痛,可是他却在优雅地莞尔微笑,带着满腔释然,解脱了束缚一样。
那种微笑,雅月在母亲自杀前的嘴角边也见到过。
雅月想要的其实很少。如果母亲可以在傍晚牵住他的手一起去超市买菜,夜里他可以睡在雅人身边,和自己喜欢的人毫无顾忌地在一起,雅月就会满意地笑逐颜开。
可是他却从未逃脱过命运开给他的玩笑。母亲早早地扔下他,雅人则是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雅月怆然地咬紧唇,心完全地死掉了……潜意识里清晰地记得车祸前,雅人如何发了疯一样地探身来抢他手里的方向盘,嘴角一直带着笑。就算雅人被车身撞得头破血流他还是在笑,仿佛在对他说。“终于不用陪着你了。真好。”
“哥。我好怕。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雅月想要张开眼,沉重的眼皮始终抬不起来。手指尖好像有火在烧,疼痛难耐。
“哥。”雅月握住病床边伸来的长手用哭腔喊,情绪脆弱到极点。“陪着我……不要扔下我。”
卓言别传脸,无言地叹气。“没有扔下你,我在……一直都在。”
卓言看着他苍白瘦弱的样子,想起第一次在录音室里看见他,他对着银色麦克风深情吟唱的傲然表情一直让卓言过目难忘。然而此时的他像是失去了全世界,害怕得连自己都想放弃。
“一切都会好的。”卓言低声安慰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卓言静静地看着他打结的眉眼,几秒后才招呼门外的护士告诉医生病人醒了。这场海边车祸使得江氏兄弟都长时间地昏迷不醒。
一个星期过去后,此刻最先恢复意识的是雅月。
卓言从他胡言乱语喊出来的话也猜得到他们离开的下午发生了什么事。
卓言心情沉重地告诉雅月。雅人还留在加护重症病房,长时间内都有可能醒不过来。这次的车祸加上上次他故意冲撞卓言的车子留下的后遗症,雅人脑部淤积了大块的淤血,。医生也很难预测将来的发展情况。
雅月无力地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蜷缩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地紧紧握拳,挤压得手指上缠住的绷带缓缓渗出血来。卓言见到后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雅月的右手手指在这次车祸中,从中指到小指都永久性骨折,虽然还可以活动,但对于快速拨扫电吉他或者电贝司这些乐器的细弦已经是爱莫能助。
就算剩下左手仍可拨弦,但以后的音乐事业大概不会像以前那样发展顺利了。
“你先好好休息,他的情况稍后有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闪我也派人去接了,晚上就可以到。”
卓言低头吻了他的额头一下,起身告辞。“我吩咐了阿忠替你熬了些补品。先养好身体再说。也许他醒来后,想的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雅月苍白地侧躺倒病床上,倦怠地闭上双眼。一样的,雅人永远都会这么选,连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傍晚时分,江闪抵达美国西海岸边的教会医院。这是闪第一次看到美国的大海,可是他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小脸上一直挂着亮晶晶的泪。
“爸爸。”闪伸出小手去摸雅月的脸,摩挲着雅月满嘴的憔悴胡茬,咸湿泪水滴滴滚落。“爸爸,痛不痛?”
闪张开嘴轻轻对着雅月的手吹气,“不痛了。我吹几下就不痛了,爸爸要勇敢。”
每次闪生病需要打针雅月都是这样安慰他。纵使年轻的雅月一直都是由别人侍候的刁蛮少爷,任性蛮横,从来不懂得照顾人。
可是对于这个儿子雅月却是完全地认真承担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付出了所有去呵护,因为闪是雅人的小孩。
难以想象坏脾气的雅月不管自己圈内的事业多么繁忙,只要闪没有回顾家,和他生活在一起,他都会坚持亲自为闪做早晚餐,送他上下学,替他做家政作业,花一个下午的时间做画框,将闪在幼稚园学乱画的随笔涂鸦亲手框起来悬挂到自己的白金唱片奖旁边。
那么多年里雅月都把闪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疼。
闪身上也算是有他的基因,和他小时候一样调皮捣蛋,总是跟他唱对台戏,常年上演恶作剧,然而雅月却从来都是连打他的屁股都舍不得。
“爸爸,等你好了我就把你的游戏机还你,还有你的银项链,还有雅人叔叔小时候的照片。我……不会再放恐怖青蛙到你床上了。”
“爸爸……不要哭了。”闪低头舔干雅月眼睫间的热泪。“等你好了我会带你一起玩的。不会再故意冷落你了。”
“爸爸……我讲故事给你听,听完你就开心了。那只蠢鱼啊,就是住在海里的,其实她只要不说谎,对陆地上的人说真话,她就不会变成幻影了。”闪趴在他耳朵边上,小手轻拍雅月的胸口表示安慰。“人鱼其实可以不要说谎的……老师说,诚实才会有糖吃。”
雅月缓缓把手搭上抚在他身上的小孩子的后背。哽咽得说不出话。是他错了吗,他根本不该这样去要求雅人的。
“爸爸……雅人叔叔很快也会好起来的。你不要担心了。”
“嗯。”
“爸爸,你喜欢雅人叔叔是吗?那以后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好。”
许多天过去了。雅人静静地躺在病房里,还是没有任何复苏的迹象。
雅月在海边买了一套房子,暂时和闪住了进去。每一天黄昏,他都会牵着闪从医院走出来,路过潮汐起伏的大海,黯然神伤。
闪会抬起小脑袋,眨着大眼睛安慰失落的他,“明天他就会醒来的……”
闪说了很多次这样的话。雅月也很多次把他搂进怀里勉强微笑。“明天。他就会醒。”
父子俩一大一小的身影落寞地走在沙滩上,坚持认为昏迷不醒的那个人不会就这样扔下他们不管。等他醒来,也许他们就可以真的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24
“喂……听得见吗?喂,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你知不知道爸爸他有多想跟你说话?”江闪站在雅人的病床边上悄声嘀咕。“舅舅昨晚打电话来问我你有没有醒。妈妈也问了……他们都很关心你。你醒来我带你去钓鱼好不好。”
“看,恐怖青蛙在你脸上了耶?你不怕吗?”江闪把手里的绿色橡胶青蛙放到雅人额头上,轻轻按压。“它会咬人的,不想被它咬就快醒来啊……”江闪凑上前用还未长齐的尖牙到雅人脸上磨蹭,张大嘴呜啊啊地想要吓醒他。
几秒后贪玩的小孩子也放弃了,失望地抱怨“为何还是不醒?真是没劲。”
恐怖青蛙已经爬到雅人叔叔脸上太多次,可是雅人叔叔丝毫没有被吓倒的反应。
“闪,不要胡闹。出去玩……”雅月站在病床对面的木茶几上插花,背过身来小声喝斥江闪。一束白玫瑰绚烂寂寞地绽放在雅月的手指下。“不要吵他。”
江闪不悦地撇了撇小嘴,大声怪叫“可恶,他还要睡多久?恐怖青蛙都吓不醒他……”江闪气得直跺脚,然后咚咚咚地低头跑出了病房。
病房重新静下来,雅月把花插好,移步走到病床边细细端详雅人的脸。
一样的五官长相长在雅人身上,在雅月看来就是美得无以复加。许多天内,雅月希望他醒过来,可是又害怕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离开。
挣扎了太长时间,连雅月都不知道自己还可不可以一如既往地为了他这样坚持下去。
或者,亲兄弟之间真的是不被允许的。
白玫瑰的花瓣被风吹落了几片,无声落在木茶几上。
“等你醒来我会把闪还给你……你一定很想听他叫你爸爸。”雅月沮丧地在病房内自言自语,声音十分平静。“其实顾琳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想念你。如果可以,醒来和她一起生活吧。你们一家三口才该生活在一起。”
“以前老妈说要你照顾我,只是她自私罢了,自己不想扛责任,就让你来担。”
雅月坐到病床边上,手指停留在雅人舒展开的眉眼间,在记忆里搜寻上一次雅人真诚微笑是什么时候。想了很久还是没能想起来,雅人很久都没有认真笑过了。
“我知道,加拿大的冬天很冷,特别是夜里,冷得人牙齿打战,缩在火炉边一步都不想踏出去。每次我站在远处,看见你戴着毛线帽和毛手套在雪地里跺脚搓手的可爱样子,我就会不禁扬起眉毛笑……我知道是是你想吃火锅了。那些时刻,好想上前去把你紧紧抱在怀里。”
“那一次,我看到你和顾琳进汽车旅馆,不知所措地在旅馆的后巷站了一整夜,直至清晨你开车离开。那一夜,是我度过的最冷的夜了。比我在北边唱歌的那些日子冷多了。冷得好像我体内的血液都被冻僵了,再也流不动了。我花了将近一整年的时间,才知道你被他带去了哪里,找到你的第一晚却是看见你和顾琳去开房……”
平静的口吻开始有些不稳定了,渐渐地带了哭腔。“后来我每次去看你……的时候,你身边总是出现了不同的男人和女人。你和他们姿态亲密地走在一起,好像过得很开心,我不忍心出现在你面前来打扰你……”
“这几年,每次走近你身边,我都好害怕,懦弱地躲在角落里深怕被你发现……
因为我知道我一上前来,你立刻就会不开心。我只是想你过得好。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做兄弟了好不好……这样起码从一开始起你就不会对我心存顾虑,我能够拥有真正的爱你的资格。”
雅月鼻酸地低下头,合上双目大口呼吸。他所有的生存意义都被病床上的男人带走。
其实世界狭小的那个人是雅月,不是雅人。他的世界小得只能容纳得下雅人一个人。他做一切都是为了雅人。
病房里咚咚咚地跑进一个小男孩子,是江闪。江闪站在病床的另一边揭床单,焦急地找寻自己遗失了的恐怖青蛙。“Alex,有没有看见我的青蛙?”
雅月还未停留怅惘和雅人分开的那段过去,背着身没有回答。
“有没看到啊……?哎呀,谁拿走了我的恐怖青蛙啊?真是的,不知道青蛙的主人是我啊……”
“让你出去玩,不要在这里捣乱。”雅月窝火地对他喊。
江闪最近因为新换了生活环境,心情烦躁,经常乱发脾气,少儿多动症时时发作,让本来因为雅人的病况沮丧的雅月照顾他照顾得十分吃力。
“不要,你拿走了我的青蛙对不对……?”江闪朝他吐口水,耍横地用手乱捶病床上雅人的大腿。“还给我。快还给我。”
“出去玩。”雅月抽出一张钱给他,“再去买……”
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躺在病床上的人的异样,他的手指微微地动了。
江闪拿了钱,又咚咚咚地闷头快跑出病房。雅月无奈地低头掩住脸,他有些支持不下去了。连日来一大帮人在找他,他有一大堆的事业要打理,艺人最重要是抛头露面,他好像不该一直在海边陪伴这位病人。
雅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倦怠得不想做任何打算。
“怎么了?”耳边忽然飘荡起轻柔的问候声音。“干嘛板起脸……?”
雅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轻柔声又再响起“月为何不开心?”雅月迅速转眼去看病床上的人。
雅人伸手来抚摸他的脸,缓缓坐起身来朝他扬眉淡淡微笑,“你的青蛙在这里。”雅人捡起落在枕边的那只绿色橡胶青蛙,捏住青蛙的一条腿拿到雅月眼前摇晃,笑得前仰后伏。
“杂货铺老板只会骗小孩子的钱,不管你用水冲它多少次,它仍然不会变成巨兽。”
雅月怔住,随即立刻抬头诧异地望着他,脸上表情又惊又喜。“雅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