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你不爱吉他手了吗？）第二部——苏格兰

他以为雅月的世界一直都会为他敞开大门。却没有想到雅月对于爱人的信仰也是不够坚不可摧，不管他如何否定雅月，雅月都还能坚强地支持到等他回心转意。

两年前，雅月的那句话不是玩笑，随口说说而已。雅月不会再这样把自己的世界交给别人来控制了。

31

下午四点，江闪背着书包从学校走出来，身上的球衣被汗湿透，小脸脏得只剩下鼻子和眼睛看得清楚。脖子上不仅挂了一双带钉足球鞋，还有另外一只粗壮手臂紧紧掴着。

“小闪，请我去吃甜品。我介绍漂亮女生给你认识。还有啊，你们班的英文老师下次考试出什么题目我也告诉你……想不想看成人漫画，比你看的那些好看多了哩。有脱光了的女人哩，男人也有……”

“不要，我回家晚了老爸会不开心。”江闪拿手揉了揉鼻子，于是整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看得清楚。

王子诺看着江闪的黑脸，不爽地喊“不够兄弟是不是？”王子诺拽了他搭在脖子上的球鞋威胁道“下次你踢球我不去给你加油了。”

江闪迟疑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递给王子诺。“你自己去吃。”

王子诺露出满嘴皓白牙齿笑，“这样才够兄弟嘛。“

“闪。”远处有人站在车前叫江闪。王子诺迅速把钱揣回裤兜里，满意地拍江闪的肩膀。“兄弟以后一定照顾你……我跟他们说下场让你踢前锋。”六年级的王子诺把书包一搭，迅速跑远。江闪在背后高声喊。“我踢前锋的事……一定要记得啊。”王子诺却捂紧书包跑得风快，再也不理他。

王子诺是他在小学里交到的三两朋友之一，当地的学生因为他的家室以及那些乱写的报道不愿意和他亲近。不管他多么热心地去交朋友，最后大家还是选择疏远他。而六年级的王子诺对二年级的江闪热情地称兄道弟也，是因为江闪有许多零花钱。

江闪也知道王子诺并没有把他真的当朋友。可是除了王子诺，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

“你被高年级学生勒索？”雅人走上前来担心地问。“这种事为何不告诉老师或者雅月？”

“……”江闪闷闷地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钉鞋，低下头去不出声。

“雅月让我来接你。今天周末。正好你可以去我那边。”雅人温和地看着他。“来，跟我回家。你的拼图我还帮你保管着。我们可以回去再拼。”说完就去牵江闪的小手。

江闪早就不玩拼图了。江闪每天最喜欢干的事情是和自己的爸爸江雅月一起做晚饭。

他站在原地，没有跟雅人走，几秒后才扬起黑糊糊的脸，冷冷地说，“我爸爸说不要随便跟陌生人乱走。特别是一些坏人。”

雅人僵住，爸爸。你爸爸不是我吗。“闪不认识我了？我是雅人叔叔啊……”雅人心里一阵苦涩，但是强忍着不想表现出来。

“我没有整天陪男人睡觉的叔叔。”江闪倔强的大眼睛里有泪在闪。

“你到底想我怎么做？”雅人一把抱起他的瘦小身子。“雅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还小，一些事情你根本不知道。”

“以前为何扔下我？现在干嘛又回来和他抢我？妈妈一直在等你回去看她，可是你一次都没有。我讨厌你……”江闪恼怒地挣脱雅人的怀抱，小小身子背着巨大的正方形书包很快冲过街跑得飞快。

从校门口推自行车出来撞见这一幕的王子诺看得傻了眼。王子诺记得很多年前，面前的男人请他去吃甜品，在他面前因为自己的弟弟难过地掉下了眼泪。

现在，稍微长大了的王子诺发现男人脸上还是妆扮着那无以言说的忧伤，王子诺猜测，不管吃多少甜品，那些哀伤和苦涩都消失不了。

王子诺推着自己的单车从雅人身边低头走过，以为雅人不会搭理他，不料雅人唤住他。

王子诺捏紧自行车把狂喜，以为男人认出了他。“以后不要再欺负他了。”雅人看着王子诺认真地说。

“哦。”王子诺睁着胆怯的双眼，讪讪地答，发现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眼睫像是在黑夜震动的蝴蝶翅膀，高贵的嘴角散发出阵阵英气。

“这些给你……送他回家。记住，不要再欺负他。”雅人又给了他一些钱，然后走远。

一阵狂风吹过，雷暴雨的味道出现在空中。王子诺看着突变的天气，再想起刚才跑走的江闪，心里生出了同情。骑上单车朝江闪消失的方向追去。

十多分钟后他追上了江闪，让江闪坐到了他的单车后座，好心地送江闪回家。

王子诺在前面骑着单车，迎着被风落下的树叶，正经地问“他明明是你爸爸。你怎么不理他啊？”

“谁说他是我爸爸？”江闪立刻生气地反驳。

“……”江家的事王子诺也知道一点。有时候不可避免地很同情江闪。多亏了他，在小学校里江闪才没有被其他人欺负。

路过一个交通灯后，王子诺听到身后的江闪在小声啜泣。像自己家里养的那只小狗受了伤后缩成一团。“不要哭啦。其实他人很好，小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可能有自己的苦衷。”

江闪轻轻把头靠到他的后背，抱在他腰上的小手收了紧，越哭越厉害。王子诺被感动得心里不是滋味，再也说不出话，快速把他送回家。

到了家，江闪就冲进屋找人。雅月站在厨房里做晚饭，雅人下午打了电话给他，说周末要带江闪去他那边，所以雅月才没有按时出现去学校接江闪放学。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雅人那里过周末……？”

“为什么不去接我？”江闪把手里的球鞋一把扔过去砸在雅月的身上。“你就这样不要我了？”

“……”雅月低下头去，闷闷不乐。

“为何总是这么听他的话？他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我你怎么办？”

雅人刚离开的几个月，是江闪把他的那些安慰剂扔进冲水马桶，不让他重新沾染恶习。

他无力再重新面对歌迷的几星期，是江闪用肉乎乎的小手拽紧他骨折的手指，跟他说爸爸是最勇敢的。思念雅人的寂寞夜晚里，是江闪缩进他的怀里，不让他孤单。

他对于雅月来说，远远不只是一个别人寄养在身边的小孩而已。

“就算他生了我，他也没有资格来要求我回他他身边。”江闪上前扑进雅月的怀里，抱着雅月的双腿哭着喊“不要让他带走我……”

雅月迟缓地抚上他的后背，抿了抿唇，无力地说“他是你爸爸。迟早你都要回他身边。”

“我不要。死都不要。”

江闪对于那个清晨还是记忆犹新。雅人走去车房开车，他穿着睡衣和拖鞋好奇地问雅人叔叔要去哪里，可不可以带他走，Alex最近都不好玩，不想留下来和他一起。

雅人却不回答他。独自沮丧着脸无言地开车离开，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跟他讲。

“你说过你不喜欢他了，那现在为什么还要再听他的话。”江闪哭得眼睛都起了雾。学校里的同学经常拿他的家事嘲笑他。现在自己还要被迫跟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人走。

“他那么坏，不要再喜欢他了……”

雅月抱起他走出厨房，看着小孩子哭泣的脸无可奈何。小闪，喜欢不是毒瘾。再怎么戒也是戒不掉的。“没有喜欢他。只是想等他回来给你一个家。”

32

周末逝去，所有在大老板手下做事的员工都严阵以待，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对又一整个星期紧锣密鼓的繁忙工作。可是一开头在周一就遭遇噩梦，一大早每个人就都垂头丧气，战战兢兢地接受大老板的教训。

霍正希站在Showtime的高层办公室里发脾气。纸质文件，原子笔和企划案被扔得满地都是。每个员工从办公室推门走出来都是一脸灰败，被骂得狗血淋头。

在霍少爷手下做事能力差一点不要紧，关键是能跟得上霍少爷的心思，顺着他的意愿做事，知道他要什么。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哪个策划总监敢站出来故意跟他抬杠，明知故犯地忤逆他的意思。

“你们有没有脑子？全世界那么多摄影师，挑谁不好，你们挑他。专门给外面那些报纸乱写的啊。”

霍正希一早到办公室，意外地发现要替雅月拍写真的摄影师居然是江雅人。事前他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突如其来地就有艺术总监和场记上来向他汇报江雅人摄影师准时十点到。

这些写真图片是雅月退出前对广大歌迷的离别赠礼，不可避免地需要很宽的拍摄尺度。基于兄弟二人的过往，霍正希怎么样都不愿意把这个亲近雅月的机会视若无睹地送给雅人。

霍正希认为，全世界都知道雅月的好，只是除了那个不识抬举的男人。实在不该助长他的嚣张。

“马上给我换人！”霍正希把一本试刊杂志扔到场记身上。“在Alex来之前马上换掉。”

“可是……外面呼声很高。”有年轻的工作人员不服气小声反驳。他们这么做也只是在顺应市场。

霍正希立刻瞪大双眼，气得跺脚。“呼声高？燃油减价也呼声很高，你怎么不捐个几千万去让政府减税！”

江雅月的所有歌迷都希望这些写真是由其兄江雅人来亲自拍摄。

“而且Alex个人也没有反对意见……并不反对找他哥哥来。”

霍正希闻言抬起吃惊的脸。“谁说的？”

“昨晚有几个助理已经亲自上门跟他解释过了，他说OK。”

先前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全散去。霍正希背过身去，沮丧地耸了耸肩帮。喜欢这种事怎么可能戒得掉。雅月，为何还肯给他机会。

“那……到底还要不要找他拍啊？”怯怯声音试探地问。

“废话！不找他找谁啊，除了他，Alex肯脱给谁看啊！”

半小时后，雅月出现在摄影棚，很久没有来娱乐公司的他眼下虽然组了自己的厂牌，但是和最早的东家SHOWTIME还有半年的合约，这个月最重要的议程是应公司要求来拍写真图片。

这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情，却因为摄影师是雅人，变得十分复杂。

外面的八卦周刊将这一次合作写得如同政府首脑会晤，将江氏兄弟的感情发展历程塑造得如同侦探悬疑小说。事隔多年，江氏兄弟的情事仍然可以养活一大票的娱乐周刊记者。他们永远都是这样引人注意。

“Alex，等一下尽量不要动。”化妆师在化妆镜前淡淡地替雅月着裸妆，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打造无暇妆容，雅月有礼貌地附和化妆师的动作，态度温和得让化妆师都有些不好意思，在心里轻声赞叹真正的大牌其实是没有架子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侧边有人还在闷闷不乐。“都回来跟你抢儿子了，你还肯用他。小心以后他爬高了，再回来反咬你一口。”

雅人虽然在加国以及顾裕旗下集团很吃得开，但是在SHOWTIME以及欧洲大陆名气甚小。雅月肯用他代表他的事业可以趁这个机会再上一层楼，跻身国际。

“他是我哥，不帮他帮谁。”雅月不愠不火地答。

“话不能这么说，他把你当弟弟了嘛？是兄弟的哪能作出那种事。”霍正希把手里的面霜塑料瓶捏得变形。“你的手还不是因为他。”现在不能继续唱下去也是因为他。整日这样不开心还是因为他。为何不肯放过自己。

“好了，我决定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他马上就要来了……你不要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被他听到不太好。我先去换衣服。”化妆师结束化妆后走了开，雅月也起身朝更衣室走去。

霍正希坐在原地，撇了撇嘴，不放弃地问“那拍最后的裸照时候我可不可以也在场啊？”

“不行。”雅月头也不回地答。“你最好先回去。”

霍正希坎着雅月走开的身影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雅月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拍照。不要让他碰你啊……千万不要啊。”

33

雅人准时出现在showtime大楼。许多年前，他也是这家娱乐公司的一员，那些日子，他一听到要上台表演或者抛头露面作宣传就会害怕得夜晚失眠。

雅月知道了总是会在他睡不着的夜晚找各种借口睁着倦怠双眼陪他。熬夜看网球公开赛，玩游戏机，更过分一点就变成了不想睡，要和他做爱。

就算不说出口，那些单纯的关心也显而易见，最可惜的是雅人自己把那些关心推了远。

他走过公司十六楼的回廊，看着墙面上雅月的一张张宣传照，视线停在最初的那张“露西法之城”上。默默地看了好几分钟，才若有所思地走过那面墙，对面其实也有他自己。只不过是最早的SG乐队团体照。

雅月快乐地靠在他的肩上甜美微笑。那些日子，他还年轻。假设性地认为有些人，有些感情永远都会为他等。

然而时间转过几轮，一切就都不同了。

这次替雅月拍摄写真不是他自己的初衷。尽管外面呼声很高，但他以为不应该把私事和工作夹杂在一起，他也不曾想到雅月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而顾裕也没有在这件事上作任何表态。

他身边的另一个人程零在今晨离开他去上班时，蹙起疏淡秀眉，浅吻在他的嘴角，轻描淡写地又说了那句“如果累了，就不要再骗自己了……”

“Alex的服装一共是这几套……那边的摆设摆整齐，灯光再调整一下。过一会儿，特别是拍最后那几张，闲杂人等一律不要出现……”

摄影棚里忙得人仰马翻，每个人走来走去检查每一个环节，深怕出差错，极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灯光隔得不要着这么近，对Alex皮肤不好……嗯，现在好……了……”

忽然间大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房内的一切都安静了。

江雅人站在门口，肩上挎了一只简单的LV挎包装他的摄影器材，胸前挂有一架大焦距照黑色相机，身边没有任何助手。

大家期盼的事终于发生，都愣在原地不敢说一句话。

雅月坐在临时休息用的天鹅绒沙发上，穿过零散的人群和摆设看到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他的头发是最初刚进SG乐队时的零碎黑发，他脸上的表情和那个时候一样害羞忐忑，深怕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表现不好，他玲珑的身段也是和以前那样美好，让人见到就想占有。

如果雅月没有睡醒，一定会以为现在是十年前，雅人因为害怕上通告或者昨晚自己在床上把他搞得太累了，所以进摄影棚才又迟到了。

半晌，雅人开口说话，眼眸明亮，嘴角带了专业微笑，“很荣幸能和大家共事。”说完自信满满地走进来，刚才为雅月所察觉的那丝忐忑立刻消失。

雅月偏转头对着墙壁叹气，怎么回去得了。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不要高兴得太早。”霍正希走上前来推了雅人一把，出言对雅人作恐吓。“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分清楚一点。我最讨厌谁假公济私，心怀叵测，图谋不轨，兴风作浪。”

“你国文什么时候学这么好了？”雅人紧抱住霍正希嘲讽。“说出来全是成语。哥哥我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