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工作没有节假日,只能换班轮做,薪水对于她来说绝对不高,偏偏经常会遇到让她想骂人的客人,如果不是为了莫林远听到她找了个工作时脸上露出的赞许表情,以及她现在从事的职业是自己最感兴趣的。她才不会勉强自己去上班。
不管对象是自己还是别人,依靠化妆把人变的漂亮,始终会给叶依然相当大的自豪感。冲着这份自豪感和为了讨好莫林远,她才支撑到了现在。
今天倒是没什么事,早上的那个小单子即使她不去也会有同事替她补上。需要注意的是下午的那场罢了。
叶依然现在在婚纱摄影店工作。这是一家在这个城市里算是最大了的婚纱摄影。叶依然脾气不好,对于她来说,不关是讨好顾客还是讨好店长,都是她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如果不是她手上的手艺越发厉害,几乎隔个一两天就有人来专门预定她的行程,单凭她的臭脾气,早就被炒鱿鱼了。
心里念头转了一下,叶依然就理所当然地翘了上午的班一口气睡到了中午快要吃饭的时候才起床。
等她慢吞吞地赶到店里时,已经快要下班了。刚好店长出去跟一个相当有钱的顾客谈事,叶依然自顾自地找了张沙发坐下来休息,完全不管会不会有其他人对她的迟到提出不满的意见。
过了一会,本来说好是下午的客人提早赶到,叶依然不满地低声咒骂了一声,不得不上前去招呼。
这个工作进行的不大顺利,叶依然坐在镜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自己的同事聊天。她的客户现在在更衣室换衣服。不知道是不是人太过丰满了的缘故,定做的婚纱没穿几分钟就要进去重新修改一番。
被店里的空调吹的有些睡意的叶依然掩饰着打了个哈欠,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妆容,思索着要不要等下快点做完这个客户就去找莫林远吃午饭。
等了好一会,那个胖女人始终都没有出来,叶依然等的有点烦,不由得恶意地想那个胖女人不会把那件婚纱给彻底撑坏了吧?
都要结婚了居然都不去减肥,一想到那个女人身上一堆一堆的肥肉,叶依然就忍不住嫌恶地撇嘴。
下次这种单子自己绝对不接,这么影响市容的人,真破坏自己的好心情。
正想着,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叶依然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店长:“有事?”
店长明显已经不对她没礼貌的语气做出任何评价了,道:“刚刚去谈的那个客户,他们自己找了拍外景的地方,在外市的一个小海岛上,要求我们全程陪同,我们店里化妆技术最好的就是你了,他们点名要你跟去。”
“外市?小岛?”叶依然扬了扬眉毛:“要去多久?”
“下午出发,傍晚应该能到那,顺利的话,后天就能回来了。那个地方也算是个旅游的好地方,全程开销都是他们负责,怎么样,去不去?”
要待好几天?叶依然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刚要开口,突然想到顾玲珑的尸体大概今天就会被发现,她不敢确定自己面对好消息时能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没必要这个时候跟莫林远起冲突。还不如先避开几天,等回来时想必莫林远的情绪也应该稳定了很多。
那个时候才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这么一想,叶依然就爽快地点了点头。店长吩咐她现在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说下午到点了那个客人会派车来接。
“我们商量过了,订的旅馆相当不错,再加上一路的花销都他们负责,你就当去玩好了。”
……
“玩?”冯穆一脸不耐地坐在床沿,脸色变得更加青惨。偏偏他面对的那个人向来随心所欲惯了,需要的时候完全看不懂别人的脸色。
萧漫漫拿着桌上的一叠照片惊叹着翻看,嘴里满不在乎地道:“又有什么关系,那个地方还是我跟你说的呢,我又不会给你拖后腿,也绝对不会打扰到你拍照,你就让我跟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冯穆不耐烦地道:“你要玩去找商清若她们别来烦我。”
萧漫漫撇了撇嘴:“她是个工作狂,我都不知道她几点去的公司――哇,那里风景真好。”看了眼依旧满脸黑云的冯穆,她向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起来:“而且,你要去那没跟林缘说过吧?你不带我去的话,反正今天我也很空,我去医院探望下林缘好了。”
“你觉得怎么样?”
冯穆阴惨惨地瞪着她,萧漫漫回以胸有成竹的笑容,两人僵持了会,冯穆不甘不愿地道:“那你绝对不要给我捣乱,也不要打扰我。”
“没问题~”萧漫漫笑容灿烂,迅速地开始收拾东西:“好了好了,现在也不早了,我不能放你在那过夜――要是林缘知道了不杀了我――哪些东西要带?这些?这些?算了全拿上好了。”
冯穆僵硬地坐在那,看着萧漫漫势头迅猛地开始把她认为有必要的东西全部打包,看了一会,才道:“……这些东西你自个背。我有自己的东西要拿。”
萧漫漫朝他翻了个白眼:“知道。你以为我有指望过你?”
冯穆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出不来,愤愤地想,要不是怕她跟林缘告状,他恨不得把他那些器械也都给他背,默默叹了口气,冯穆第一次开始想念林缘的好。
要是他在,这些东西他一个都不用准备到时候也全部都不用他背,不用他开口,林缘就全部拿过去了。
唉,要是林缘在就好了……
早点出院吧。我还想再去几趟那呢。
难得真心的,冯穆在心里为林缘祈祷。
二十二
冯穆和萧漫漫他们要去的地方深藏在山脉里。如果不是之前去的那次真的有看到一座破败的房屋,冯穆绝对不相信居然这个世界除他之外,真的有人选择在这里建造房子居住。
这是一条连绵盘踞的山脉,之前为了准确找到目标在的那座山就已经花费了他们很多时间。这里即使是本地人也基本不来,连山路都没有,一切都保持着最原始的状况,更别说辨认哪里才是正确的目标,他们问的很多人甚至只知道“有”这条山脉的存在,而根本不知道这条山脉具体是长啥样的。
春天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更浓,虽然离上次并没有过多久,但山上的植物明显茂密了很多。山上没有路,这条山脉远离人烟,基本没有人在那山里出没。不过幸好上次他们进山时勉强开出的小路还留有一些痕迹,拯救了他们避免他们陷入在山里迷路这个可悲的局面。
冯穆一路上心情都不算好。原先上路前他还指望这段超级难走的山路可以让萧漫漫打退堂鼓,即使萧漫漫依旧热情不变,他也可以指责她拖他后腿把她赶回去。
谁知道现在都快走了一半的路了,萧漫漫始终走在他前面,即使身上背了一个硕大的包裹。如果真的要细究谁拖谁后腿,不管是谁只要看一下萧漫漫红润的脸色和冯穆青白的脸色对比,恐怕都会说是冯穆才是那个拖后腿的那个。
树林茂密的过分,之前被林缘暴力破开的道路现在已经有新枝重新纠缠遮盖,阳光艰难渗过浓密的树冠落到他们身上时,只剩下稀薄的一层。地上不知累积了多少年的腐朽的枝叶融化成软酥厚实的触感,随着两人的脚步发出细碎的令人发痒的声音。
山路越来越陡,爬到后来两人基本上过几分钟就得休息一会,直到陡峭到让人怀疑是直角的程度时山路戛然而止。如同柳暗花明一般,刚刚被暴雨洗涤过的清透天空一瞬间扑入他们的眼底。
清新的山风扑面而来,刚刚在密集的植物丛里盘旋沉积在心头的烦躁郁闷一扫而空。这是一个近乎于平台的宽敞空间,破旧的古屋已经被旁生的植物吞噬了一大半,一条小小的溪流丛屋子后拐折而出,在他们面前盘曲而行,越过边缘的树木,变成小小的瀑布投奔而去。
太阳已经有些西斜,冯穆完全将同行而来的萧漫漫抛在一边,自顾自地观察光线,在那里忙的热火朝天。萧漫漫倒也不以为意,坐在一边休息了一会后便开始兴致勃勃地四处查探。
这个地方她也没有来过,之前也大概只是听哪个同事偶尔提起而已。当时只是随便跟冯穆讲讲,谁知道冯穆这个摄影狂人还真的跑到了这里。这座山脉简直就像是未开化的热带雨林,就算萧漫漫之前跟着驴友走遍了大江南北,爬到后来也觉得很吃力。长的如此密集,却还能生长的如此茁壮,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她现在站的地方就好像是被人特意开垦过一样。密集的树林就在背后,前面却仿佛被人强行刻下了不可逾越的界线一样,只有郁郁葱葱的青草蔓延到崖边。流金一般的阳光斜斜照下,草浪被洒了点点细碎金光在风里摇曳不定。
崖边生长的几株树木叶片摩挲的声音一阵一阵地缓次递来,萧漫漫深吸口气,只觉得心旷神怡。
只有那幢被废弃的房子看起来突兀无比。
被岁月侵蚀的外表已经被染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被露水雨水浸润的门板泛着微微的油亮光芒,就好像只要被人轻轻随手一碰,就会轰然倒下的脆弱。几株树木穿破了外墙的墙壁从院子里长到院外,垂下的气根手一样扎进土里,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植物就好像最耐心的怪兽,将这幢房子一点点吞进肚里。
这么看起来,单单只从外表上来看,它看起来就很像鬼屋。
那边的冯穆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萧漫漫看了眼手表,暗暗下了决定等下到了时间即使是用敲昏的也要把冯穆给拖下山去,要不然等林缘回来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放纵他,在教训冯穆之前,肯定是自己先倒霉。
萧漫漫在四周随便逛了一圈,好奇地朝那幢传说中的鬼屋走去。其实除了那些无孔不入的植物,这幢房子从构造布局上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幢而已。就跟山下那些镇子里的房屋没什么区别。
绕了房子走了一会,萧漫漫小心地推开院门,看起来腐朽不堪的门板连声音都没发出就顺畅地被她推开。映入眼帘的院子向她竭力表现出在没有被荒弃之前,它想必也是被人仔细小心呵护过的。只是现在连地上铺设的地砖都被植物拱开扯碎了而已。
萧漫漫看了一眼黑暗的室内,根本没打算进去看看。院子里的植物不少都绽苞开花,养料充足让它们看起来水嫩可爱,不管怎么看都很入镜,萧漫漫忍不住就掏了自个带的相机,兴致勃勃地开始拍照。
就好像是刻意安排的一样,衬着黝黑的墙面,鲜红如血的大花泼洒一般在墙角傲然开放。萧漫漫不知不觉越靠越近,透过取景框看到的画面美艳让她都忍不住沸腾起来。不管是那鲜红的颜色,还是那黑的好像上了釉的背景,以及在血色掩映下点睛一般的银色……
……银色?!
萧漫漫把相机从眼前挪开,好奇地捡起一看。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银镯子,不大,头尾围成一个不密闭的圆形空间,镯子很细,可以随意扳开套在手腕上,没什么装饰,只在末端镶了两颗缠绕着银丝的银珠子。
……看起来很眼熟。
萧漫漫翻看着镯子越来越觉得它眼熟,应该就是这几天看到过的……可这个地方,除了他们之外又有谁会来呢。
把镯子捏在手里,萧漫漫开始在这一块地方翻找,浓密的野草覆盖了眼睛所看的大部分地方,只除了花根下的那一圈,忽然眼角瞥到一点嫩白,她立刻兴奋地拨开覆在那上面的花枝,好奇地凑过脸去。
萧漫漫眼珠猛地一僵,脚下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只形状优美的手掌,手指细长白皙,微曲着从泥土里探出来。被萧漫漫的动作抖散的鲜红花朵碎裂着落在那上面,旖旎而又美好。
萧漫漫抖着唇,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攥在她手里的银镯子就像救命稻草一样被她死死捏住。即使硌的手心生痛,她也不敢放开来。
她认识那只手,刚刚前天,她才为那双手做过护理。
那是……
顾玲珑的手。
二十三
大面的玻璃窗恭敬映入夕阳沉默的光辉。不大的走廊被光影划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苏默靠墙而站,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思绪。
他背后的房间里在半个小时前被拉来一具尸体。发现尸体的两个人一个人已经面色发白但仍然强作镇定,另外一个完全是还在状况外的茫然。
很幸运,这两个人,他都还记得脸。
虽然内心早有预备。但他也没有想到一切会发展地这么快。
让人内心狂喜的难以抗拒的发展。
脑海中一切情感一切所想转到最后依旧停在早上与他道别的那张脸上。那张与他从相同的轨道上诞生衍长的,那个人身上。
即使昨天晚上才狠狠拥有过,现在依旧虚无地仿佛只是一场梦而已。
只有身后这个房间里那具安静被解剖尸体才能提供一个再切实不过的一个支点。从这个角度看,她死得其所。
当外面的夕阳只剩一点暮光浮在远处的那道山脉顶端时。门终于被打开了。
出来的警察眉眼温和,笔挺的制服罩在白大褂下,也只勾出一抹温和气质而已。
他抬头迎上苏默,对于后者等门的事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只道:“你要进去看看么?”
苏默给予的回答是利落迈入敞开的门口的背影。
不像是外界很多人想象的阴森房间。浓金染红的阳光将室内像腾起一层薄薄金雾一般,被摆放的整齐的器械各得其所,角落里摆着几盆植物,亮绿的叶面轮廓模糊的安静。
就好像这个房间的主人一样的温和气氛。
即使这个房间大多时候都摆放着尸体。
苏默径直走到手术床边。尸体已经被处理完毕,洁白的布帛盖到她的胸口上方,露出来的肌肤洁白而又干净,如印象中一般柔弱的眉眼。完全看不出一点痛苦的脸。只有从后脑横划到额前的狰狞伤口提醒旁人她已经不再是个人。只是具尸体而已。
若有似无的几丝难以辨识的黑丝眷恋不舍一般趴伏在尸体之上,构筑出一个美丽的网状牢牢地将她捆缚其中,像是不放过任何一滴养料一般急切蠕动。
“需要我跟你说明一下么?”
苏默冰冷而又炽烈的视线仿佛透过这具再无辜不过的尸体看向不知名的远方一般,低声地轻柔回绝。
“不。……我看得到。”
已经袒露在他面前的美景,以及,在那之后已经露出一角的更美好的未来。
告别了拥有着温和气质的法医,苏默路上碰到了死活都要跟他一起调任的那个家伙。
爽朗八卦的性格完全没有变。远远的苏默就看到那家伙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奔过来。
“苏默啊苏默啊。里面有一个家伙,你认识的吧?”
“不止一个,另外一个我也认识。”
那家伙不知道在乐些什么笑的异常贼兮兮,过了一会,又一脸促狭地拿肩膀挤了挤他:“我说,那男的是那个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家伙的朋友吧?你实话实说,你对那家伙这么感兴趣,他有案底的吧?他肯定不是单纯的小白脸,看在我们兄弟一场你就跟我说了吧,我以毛主席的名义保证,我绝对不会泄露一点半点的。”
苏默拿眼角看他。
“不,他就是个单纯的小白脸。”
那家伙的表情顿时无比悲愤:“你骗我!每次被你感兴趣的都没好下场!他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小白脸,他要是单纯的小白脸,你这个携带恐怖地雷的辉煌生涯不是会被抹上污点的!?”
苏默挑了挑眉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走进办公室,苏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边的冯穆。依旧散发着无比阴气的脸即使不用做什么表情看起来都阴沉极了。
苏默向其他同事打过招呼,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像是被吓到一般惶然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