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多少要注意安全啊,逊逊,”他摸着我的脸,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冷得像冰,他的手沿着眉毛到了嘴唇,还想往下,我终于勉强开口,“拿开。”吐出这两个字之后便又陷入沉默。“真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哥,何必这么见外?”他声音陡然温柔许多,像对着情人埋怨的低语,我却寒意更胜,这个人,杀气,我感觉到的,即使只有一瞬间,也明白那是杀气,他想杀了我吗?我不知道心里此时的感觉如何形容,我希望再一次见到他或者永远不见他,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爱的人,会杀了我,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可笑的人了吧。我身体的温度渐渐回复,手脚也灵活起来,我稍微离他远了一点,没办法再靠他很近,“你怎么会在法国?”我平静问他,手心里一点冷汗。“生意而已,”他起身,像是看穿了我的胆怯或拒绝,重新坐回了沙发上,被阴影挡着的他的脸和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下的我的脸,我稍稍直了脊背,往后靠在了床头。“只不过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他双手交握在膝盖上,透露出一点点的嘲讽和不屑,“看来你离开家之后过的不怎么样啊,已经改行做MB了吗?”“承蒙关心,感激不尽,不过我的事情你应该没有置喙的余地吧!”我生硬的开口,完全的缺乏风度和反击的力量,“可以的话,我想告辞了。”我动动脚,开始有一点知觉了,出门之后就可以找侍应生帮我,回家不成问题。尽快离开这里是上策,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这么着急,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哥,何必这么戒备呢?”他往后靠在沙发上,露出被阴影覆盖的脸,悠闲地道,看我的神情猎人一样充满自信。我们两个什么关系彼此心知肚明,何必在这里假惺惺,我心里冷笑,抬起下巴朝他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已经断绝关系了。”“这件事正是我要说的,”他扬眉看我,唇角笑意莫测,“这件事可是你单方面决定的,完全没有知会我,所以我想,我应该有拒绝的权利吧!”“很抱歉,”我慢慢摩挲双脚,以便待会回家时不会有问题,一脸笑意,真正的,纯粹的,“这件事上你完全没有自主权,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不解释吗?”“恐怕不行,逊逊,”他优雅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看窗外迷离的夜景,意态强势,商场上对敌一样的状态,“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毕竟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我要帮爷爷照顾你这个小少爷,可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啊!”他转身,微微侧了头看我,眼睫毛的阴影完全遮盖了眼神,虽看见嘴角的笑纹,但我知道,那眼神,绝对不怀好意。
“封则,你跟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这个解释,你能接受吗?”我轻轻笑出声,平静的说出事实。
第十章
“开玩笑的话,可以结束了,”封则慢慢走近,站在床前,身体的阴影完全遮住了我,“说你的理由吧,逊逊。”他的手停在我脸上,一点点的摩挲,冷意就渐渐渗透过来,我偏过脸颊,拒绝他的抚触,我现在,只想离他远远的,如果是梦的话,也希望早一点醒过来。“我说的事实,你拒绝相信,那就没有办法了。”我摊开双手,无可奈何的看他。他也沉默以对,失去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神闪闪烁烁,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终于开口,“你还是我?”我笑一下,慢慢移动双脚下床,云淡风轻看他,“不用担心,你所拥有的,全部都是你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轻松的越过他,我直接走到了客厅,后面的人只是静静的看我,没有任何动作,虽然脚还很难受,但是几步路还难不倒我,我看看沙发上的外套,虽然不想穿着睡衣出门,但如果是封则的衣服的话,还是算了吧。“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身后的人终于开口,却不是我想象中的问题,稍微愣了一下,我还是如实回答他,“十八岁。”“是吗?”他回应一声,语调轻轻的扬起,我听着想着,也不明白他的那个尾音代表着什么情绪。
十八岁啊。他应该已经猜到了,爷爷去世那一年,我在国外度过的与世隔绝的两个月。真正的我,和这个家没有任何关系,我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对于我这样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子会有那么真挚的情感,我爱着爷爷,但是当我知道事实的时候,我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他也能那么爱我,在我那么小那么任性的时候,宠溺纵容我这个和他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小孩。人真是奇妙的东西啊。
这样,就算真正的结束了吧。我靠在门的外面,微微扶住了额头,有点想要晕倒的感觉,到底是刚才的药,还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分不清,“再见。”我轻轻开口,做着最后的告别,最起码,在我心里,这就是最后了吧。“对不起,可以帮一下忙吗?”我叫住旁边准备过去的侍应生,微笑着开了口。没有说谢谢的我,最后的任性,就不要介意了吧。
前面的司机看我,满脸好奇,任谁看到大半夜不睡觉穿着睡衣到处跑的人都不会认为是正常的吧!“专心开车,注意安全,”我坐在后座,微笑看他,眼里一点冷意。到底把那件事告诉他是不是正确的呢,我不知道,想要蒙混过去的理由随便就能找出几个,我最后却选择说出了事实,算了,已经完全和我没有关系了,何苦再操这个心。回到家,我直接上了床睡觉,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了两片安定,混着热水吃了了事。
葬礼的时候,还是初春,冬天的冷没完全过去,北风呼呼的刮着,冷到刺骨。我抱着相片,看棺木被下葬,眼睛既干又疼。封则站我旁边,也定定的看着,不发一言。直到结束,我的身体已经僵得不能动,麻木到没有知觉。无数的人过来安慰我,说着一样的话,我听着,像是有风拂过一样,只有感觉,却什么都留不下。他走到我面前,握我的手,“逊逊。”他第一次这么叫我,凝重神色,“以后我会照顾你。”我平静的看他,无波无澜,微微低了头,不轻不重的应一声。我,大概没有办法相信吧,即使我们已经在床上纠缠了三年。“我想去美国,”我这么告诉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那棵小时候我和爷爷亲手种下的橡树,神色如常。他脸色一变,看了我许久,最后也没说什么。“我会回来的。”我清淡看他,从床上起身,去了书房,留下身后神色不明的他。
回忆一样的梦。我被刺眼的阳光弄醒的时候,正好到这里,懒散的从床上起身,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我隔着玻璃看外面大大的太阳,“又一个好天气啊!”我笑出声,伸展下腰身,打开窗户,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进了浴室。
不愧为著名的旅游都市,巴黎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游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难得的好天气里出来走一走,实在是舒心至极。我坐在临街的咖啡店里,悠闲地看外面美丽风景和各色游人。突然间想到昨晚的境遇,有点如置梦中的恍惚感,如果不是那套穿在身上的睡衣,我可能真的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混乱的梦呢。微微笑出声,我翻开了手里的书,在巴黎的暖阳下,轻松的度过了一个下午。
逛到后街附近的时候,看到电影院的宣传海报,才想起下午咖啡店的小妹送了我一张折价券,还在口袋里放着,很长时间也没去电影院了,难得有心情,去看个午夜场也不错。电影院门口的队伍两个极端一样,一个冷冷清清,一个人满为患,我犹豫一下,还是选了人较少的一区。入场的时候旁边有不少人朝我指指点点,眼神诡异,我皱了眉头,不知所以。直到我坐在座位上,才发现为什么那些人眼神诡异的看我了,今天是同性题材电影的优惠日,整个一区剧场都在播今年出的几部同性题材电影,我愣一下,随即笑出声,这还真是个美丽的错误啊。剧场里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坐着,我在后排看着,噙着微笑,等着电影开场。
“我不爱你,就只是这样而已。”神色冷峻的人开口,看着他面前绷紧了身躯微微发抖的人。“是吗?我知道了,真抱歉打扰你。”笑着开口的人看起来更像在哭,默默地打开了门,像平常一样走了出去。天还在下雨,仰着头看天空的人,扯了扯嘴角,说给自己听,“只是不爱而已,只是不爱而已。”然后迈开步伐,朝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方向的地方走了过去。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呢,禁忌,荆棘,一路满满,不被承认,不被理解,不会被爱上,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困境里呢,明明是比谁都清醒的人,为什么还会让自己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呢?我静静的看着,心里空空一片,当阻隔像山横亘在面前时,到不了目的地我还可以安慰自己,但是当山突然变成一层纱一样薄时,就只能接受那种得不到的无奈,只有感情的事情无法勉强,是这样说的吧。看了一场好电影呢,我从后排起身,出了电影院。
地铁站里人并不是特别多,零零散散等在站台上,我靠着柱子,懒洋洋看四周,凌晨一点啊,想想在地铁站入口被我甩掉的男人,我稍微黯然一下,不想再和那个男人牵扯不清,也就不需要再无视那些身边的小虫子,一直被盯着可是会很难受的。3号线啊,我裹了下外套,往前垮了一步,等着呼啸而来的列车。
在车厢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我看着终点站的标志,随随便便的结果可能是我今天晚上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这样的话,直接出了巴黎,去海边的话,也是不错的选择。我看看时间,再看看身上的钱和身份证,为自己的打算列了个可行的计划,假期的话,只能和导师请个假了。心血来潮的我,在一瞬间就决定了接下来几天的行程。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我正闭着眼睛养神,丝毫没有意识到是恐怖袭击之类的,直到身边不断响起尖叫咒骂以及人来回走动奔跑的声音,我才感觉到车厢在剧烈的晃动。恐怖袭击,恐怖袭击,旁边的女孩子声音慌乱无助,惊恐无比,眼神有些失焦,紧紧抓着身旁陌生人的衣服。我仍旧坐在座位上,还不能进入状况,在国内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机会遇到这种事情的,我所经历过的,最严重的也就只是绑架而已,这种彷佛远在天边的事情即使已经发生在我身上,我还是觉得缺乏真实感,直到玻璃承受不住再一次爆炸的冲击完全碎裂开来溅到我身上,我才眼疾手快的用外套护住了头,手上却被扎上了好几块玻璃的碎片。因为爆炸的气流很猛烈,即使被碎掉的玻璃挡掉一部分,我还是被那种余劲给掀到了地上,手上的碎片因而陷得更深。旁边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及时伸手扶了我一把,我才没有被地上那块玻璃碎片擦到脸。谢谢,我收收惊,绽出一个微笑,真挚的看他。他点下头,继续去帮旁边惊恐尖叫的女孩子。我也看周围,尽己所能的去帮助几个看起来被意外完全吓到的女人。这是真正的恐怖袭击,我从来都只在电视上看到却没有想到会遇上的事情,警报器一直在响,爆炸声缓慢而有节奏的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死神的脚步,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让人心惊胆颤,我脸上在出汗,身上也冷汗涔涔,手却意外的镇定,把受惊的女人们聚在一起,由男人保护起来之后,我才松口气。列车仍旧在隧道里前进,因为爆炸,速度已经受了很大的影响,但是仍旧是高速,没办法顺利逃离,前后也不过一分多钟而已。看看车厢两边连接着的车厢,大家都是惊恐万分,紧紧地聚在一起,少数镇定的人担任简单救护和安抚众人的工作。还好,爆炸离了我们两个车厢,但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火灾的蔓延快的出乎意料,应该是有什么危险品被带到了车上。大家冷静一点,尽量保持清醒,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的爆炸,要万分注意。身旁刚才帮助我的中年男人站在大家面前,冷静的安抚众人,注意不要吸入过多的烟尘,尽量靠近地面,还有地面上的碎玻璃,随时保持可以行动的状态——话还没说完,爆炸已经发生,邻近的两节车厢像被巨大的力量瞬间挤压一样,变形,碎裂,燃烧,高热,烟尘,痛苦的嚎叫,巨大的爆炸声,一瞬间淹没了所有。我像被人从脚底掀起一样,直接飞到了几米之外,撞到了高热的车厢上,尖锐而剧烈的疼痛从头部到胸口再到双腿,好像无数的刀砍在身上,我眼睛模糊一片,神志不清,有血的味道涌进喉咙和鼻腔,差点昏死过去。但是,只要一想到当前的状况,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咬咬牙,想爬起来,却突然被胸口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弄得两眼发黑,呼吸慢慢困难起来,我手上的知觉也一点点消失,动了动腿,想再爬起来,虽然看不清眼前,但是我知道身后车厢的状况已经不容许我在多呆一秒钟,但是往前移动了一步之后,我就毫无预兆的直接倒在了地上,身上热量消失的感觉,血液一点点往外流的感觉,分外清楚,也分外诡异。这就是死之前的感觉吗,我的感官恍恍惚惚的感受着外界,有些想笑,真是的,没想到我居然会是这么个结局,天灾人祸,封则的话,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了,连动手都不必,我就这么消失,或许这样,还会对我有一点怀念吧,而不是相对成怨。
封则的私立学校离同政是很远的,开车时速一百公里的话需要三个小时,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我在A市参加了同班夏斐韵的生日会后,心血来潮的想去看看他的学校,明天是星期天,没有意外的话,两个人会一起回家。拒绝了和穆远一起出去玩的建议,我去了位于市区南部的圣研私立学园。虽然看起来很不错,但是比起同政来,还是差了一大截的。我看看校门口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有些无奈,同政校区的方圆十公里以内是不允许有私家车的,都是学校的校车统一接送,就是为了避免现在我面前的这种状况。看看手机,我还是打消了给封则打电话的想法,靠在去年生日和穆远送我的跑车旁边,在校门口等着他出来。已经是五点多的时间了,下午放学的高峰期,没有意外的话是能看到他人的。二十分钟之后,仍旧不见人影,我有些沮丧,直到身旁过去的几个人的谈话吸引了我。封则,教训,后区。我上前拍拍一个人的肩,得体微笑,“同学,能透露一点吗?”几个人都只是初中程度的小鬼,稍微套下话,就全盘托出。我看看表,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后区,封则对今年的三年级,一对十,五点四十。我直接大踩油门,从圣城的南区一路飙到了三十公里之外后区的夜行街。还只是高一的封则,刚入校就惹上了不得了的前辈,被人给盯上了,我笑出来,这家伙还真是不简单啊。
随便在街上拉了个小流氓,问清地形之后,我大概猜测他们去了酒吧坊后面的巷子,有名的闹事区,三不管地带。并不是担心封则一个人应付不来,他下手一向狠得要命,我只是担心他不顾分寸闹大了事情,闹到学校和家里,他根本应付不来爷爷的责备。到达地点之后,我悄悄放轻了脚步,靠在外面的墙角,刚好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亦不必担心轻易被发现。确实是封则没错,地上躺着几个人,他身旁也站了几个人,手里拿着刀具和棍棒之类的。看到刀身反射的冷光,我皱皱眉毛,还真是不知分寸啊,无论是敌人或自己,选择这个都是极大的失误。“最后一次机会,”封则的声音高傲,充满轻蔑的笑意,悠游开口,“现在放弃的话,我还可以下手轻一点。”我在这里眼睛弯弯,像他这样,傻子也不会收手吧,尤其那种语调,真是让人火大到极点,不出手还真是对不起他的那种架势。“你动别人马子还敢这么嚣张,不教训你老子的面子要往哪儿放,你说一个看看。”有人阴沉着开口,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大卸八块的气势。搞了半天是为了女人,我冷笑一声,如果不是因为那几个初中生没有说清楚原因,现在我大概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关于女人,自己惹的事就自己负责吧,我是不会插手了,准备离开时,封则的声音又传到耳朵里,轻松自在,闲话家常一样,“我会扫除所有的阻碍,得到我想要的一切。这就是回答,现在你满意了吗?”我站在原地,被那种气势所惑,定定的,难以移动脚步,在我以为他的爪牙稚嫩有余还不足以反扑的时候,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撕碎了无数阻碍他的东西,獠牙所展的方向离我愈来愈近。我们已经不在一条路上了,他现在的感觉就像爷爷一样,是那种已经掌握了自己命运的人才有的傲然,我们的距离,已经拉开了。现在,我无比感谢这一次的行程,如果不是这个机会,我不会知道,我以为的小猫已经可以一把撕碎我,取代我,轻易夺走我所有的东西,我已经慢慢失去斗志,而他却渐渐如日中天,被一个又一个的对手磨亮爪牙,意气风发,骄傲如斯。我决定退缩,这个男人渐渐可怕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