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你接下来的打算。”
林凌叹了口气。
我可以理解林凌的害怕,他是个画家,手是他创作时最重要的工具,七年前,这个男人毁掉了他的左手,今天,给他的威胁,也不只单单是威胁。
林凌的手被他抓着,他随时可以扭断林凌的手指。
绘画者的手是脆弱的,手指扭伤,可以恢复,可是再怎么努力修复,手指曾经受到的伤害还是不会完全不留下痕迹,所以林凌的手不能再使用雕刀,现在,如果他的右手再被伤害,他作为画家的人生,真的已经被毁灭了!
我摸着怀中的鞭子,我要阻止白义。
虽然现在看来,白义占了上风,但是我还有足够的把握抢在白义伤害林凌之前,用鞭子绞断白义的脖子!
但是我没有走出去。
白义松手了,因为林凌说了一句话。
“好吧,从明天开始,我们回白家住。”
我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白义听了这句话,抓住林凌的拳头的手,松开了。
这是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秘密。
林凌的拳头没有收住,打在白义的脸上,白义也没有躲闪,竟然就这样接受了林凌的拳头。
嘣——
白义的脸上多了一块红肿,他若无其事地取出手帕,将血丝擦去。
他走了。
走到玄关的时候,他突然转身,扔了一张名片。
“你从阿拉伯捡来的小鬼,他的上学问题,你解决了吗?这是我名下的一所学校,如果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可以考虑。”
“滚!”
白义已经离开,林凌到底还是拿过了名片。
“全日制的寄宿学校?白义到底在想什么!”
白义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想问这句话,我不需要学校,确切地说,我从没有考虑过上学的事情。
想把我和林凌分开?
因为他觉得我的存在是一个障碍?
可恶的男人!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想起了林凌的话。
是的,就是这个男人毁了林凌作为雕塑家的人生,也是这个男人将妹妹强推给林凌,我虽然感谢他将叶心美这个情敌娶为妻子,斩断林凌和叶心美成为夫妻的可能,却更恨他对林凌的伤害。
他伤害了林凌,还能趾高气扬地理所应当,我讨厌这样的男人!
如果他再一次伤害林凌,我一定会杀了他!
我曾答应过温蒂夫人,成为林凌的孩子以后,就和过去彻底斩断,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生活,再也不杀戮,再也不碰触鲜血。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知道,我还是做不到!
林凌的世界需要作为杀手的我的保护,为了保护他的世界,为了他,我不介意我的手再一次沾满鲜血!
我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
我看见了灯光。
林凌的画室有灯亮着。
门没有关,推开门缝,看见一个陌生的林凌。
他在哭。
他跪坐在石头下哭泣,雕像已经刻了大半,女人丰盈的身体在石头下若隐若现,可是他却在哭,雕刀散在地上,刀上有血。
男人很少哭泣,可此刻的林凌却哭得痛苦,他的左手在滴血,他的心,是不是也在滴血?
我不敢走进去,我害怕我的进入会让他不得不将眼泪咽下,但是看着他痛苦,我的心也会痛,我应该怎么做!
咚——
脚踢倒了一个罐子,不安中,我将自己暴露在林凌的注视下。
林凌没有指责我,他走到我的身边,摸摸我的头。
“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我看见他的手还在流血。
我抓起他的手,舔着伤口的血,我知道这样做不能让伤口愈合,但这个动作可以让他明白我的关心。
他笑了,右手摸着我的头发,亲吻着我的头发。
“晖,你是上帝赐给我的天使,谢谢你。”
林凌的工作室里有常用药,我取出药膏,为他包扎伤口。
“谢谢。”
他总是对我说谢谢,我却更希望他永远不对我说这个谢谢。
那个夜晚,我没有睡,林凌也没有睡。
第二天,我们去了白家。
白家有林凌的房间,也有为林凌存在的备用工作室,我知道艺术是林凌的第二生命,林凌可以放弃的东西很多,但是艺术,是他永远都不会放弃的!
但我更奇怪的却是另一件事情,为什么白家会有林凌的房间和备用工作室?
房间里井井有条,是经常打扫的房间才会有的整洁,工作室里,一个画家需要的物品也都是摆放整齐的。
白义和林凌之间,真的只是单纯的憎恨?
因为姐姐临死的请求,他没有杀林凌,却毁掉了林凌作为一个艺术家的一大半,可是这样的保留,是遵守诺言,还是更残酷的羞辱?
我开始怀疑他们的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义出场了,他是本文的第三个主要男性角色,是凌的前女友白兰的弟弟,也是凌的情人叶心美的丈夫,按照狗血定义,他和凌的关系会很纯洁很正直吗?
而且,就是这个男人毁掉了凌的左手,我只能想到一句话,他们(曾经的)故事很虐很狗血
人家要评论要收藏,呜呜呜,不给的话,人家下一章就不给狗血了,呜呜呜
我们的关系
走进工作室,我看见工作台上的大理石板、碾槌、调色刀和贮存颜料用的玻璃瓶,和所有追求色彩的纯度的画家一样,林凌也喜欢使用自己研磨调配的颜色。
林凌看见了我。
“晖,帮我研色。”
我注意到,林凌要我研磨的,是钛白。
“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我不用铅白?铅白虽然是油画色里最佳的白颜料,纯净的铅白非常稳定,色干得快,干后色层结实。但铅白有很强的毒性,即使吸入含有铅白的粉尘也会产生严重后果,所以铅白的研磨会给人带来危险。”
原来如此。
我习惯性地打开生亚麻油,林凌拦住了我。
“白的色彩不能与纯油相混,尤其是锌白。白色粉与纯油相混后很快会变色,要用乳液调制。干酪素乳液结合剂在这里。”
都是些陌生的东西,但林凌手把手教我研磨的时候,我很满足。
我看过资料,铅白是最好的白色,也是油画者最爱的白色,我的生命不过二十岁,即使铅白有毒,会伤害我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林凌喜欢白色,即使只是为了他的喜欢,我也会偷偷地磨铅白。
工作快完成了,我抬头,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我知道,一个正常的孩子,这个时间,应该睡觉了。
虽然在我的过去,晚上十点是真正的生活开始时间,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孩子,我不想过早被林凌看穿。
我装出昏昏欲睡的样子,缓缓地,头抵在工作台上了。
林凌走到我身边,他以为我睡熟了,将我拦腰抱起,送进卧室。
他将我放在床上,我以为他会离开,但是他的手摸着我的脸,突然说到:“身上还沾着颜料,这样就睡下,可不好哦。”
他这样说着,转进浴室,里面传来水声。
我偷偷睁开眼睛,猜测着,他会不会帮我洗澡?
果然,他走到我的身边,将我抱起,带进来浴室。
我第一次感谢我的体重没有过四十千克,这让他可以将我轻易抱起,虽然身高连一米六也不到这一点让我一直很是自卑。
身材矮小,是大部分间谍的特征,尤其是我这样的。矮小的身体会让敌人轻视我,他们因为我的矮小,将我当作□玩具,却不知道,最容易被忽略的才是最危险的!
做杀手的时候我不觉得一米六不到的身高会让我自卑,工作的时候,宠爱我的人说我是完美的九头身,腿长,脸可爱,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在正常的世界生活,遇见的女人都有一米七的身高。
——叶心美就有一米七五,夏雪似乎也有一米七左右。
我只能劝慰自己,现在也只有十五岁,以后会长大,也会长高。
只是,装睡的时候,如果被他碰到身体,我能不能保持平静?
准备室的尴尬记忆还没有散去,难道我会在浴室里再一次地露出丑态?
林凌帮我脱衣服了。
装睡的我不敢乱动,外套被拉下,裤子也被拉下,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保持着平静,不被他看穿。
他将我放进浴缸,转身。
我偷偷张开一条缝,他正在脱衣。
林凌的肌肉虽不是很发达,但也不能归类为虚弱,曾经的雕塑家,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放弃雕塑的他,肌肉的美感,让我有些邪念了。
他转身,看见了我。
“你醒了?”
我点点头,既然已经被他看见,为什么还要继续装睡?
“一起洗澡吧。”
我笑着接受了他的提议。
林凌看着我,挠着挠,他虽然已经结婚,但到底是个笨拙的父亲,这样的和儿子相处,也是第一次。
“你等我一下。”
他离开了,回来时,居然拿来十几个小鸭子。
他将小鸭子放入水中。
我笑了。
他也笑了。
“我不知道父亲和儿子一起洗澡应该怎么做。只是记得小时候,爸爸和我一起洗澡,水上总是飘着很多小鸭子。小鸭子是我的记忆中最美好的一部分,我想,你应该都会喜欢这小玩具的。”
鸭子?
我第一次在现实中遇玩具小鸭子,嫩黄色的鸭子,漂在水上,虽然有些幼稚,却也可爱。
林凌真的把我当作他的孩子了。
我不想做他的儿子,我想做他的情人,可是成为情人,就不能享受父亲的爱。
父亲的爱,是我这个从没有得到家的温暖的人最不愿意放弃的东西。我贪恋他的温暖,这种不需要任何回报的温暖,是我最不愿意放弃的。
(“人只有两只手,能抓在手中不放的也只能是两件,其余的,不管多重要,都必须放弃。所以,要慎重的选择最重要的东西,知道什么必须放弃,什么不能放弃,因为你只有两只手,只能抓住两件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这是温蒂夫人的告诫,我也知道,人的一生能抓住的东西确实不多,我的两只手已经抓住了两件东西,一件是温蒂夫人的目前之爱,一件是林凌的父亲之爱。
我犹豫,我应该放弃哪一样,把握在哪一只手的东西放弃,换成林凌的情人之爱?
我在犹豫。
有一只手在我的身上涂着什么,我转身,看见了林凌。
“我帮你洗头发,好吗?”
(“什么香味?”)
气味有些坚硬,不是习惯的玫瑰花,林凌解释着。
“这种气味是栀子花的香气,栀子花是中国原产的花,你可能不是很熟悉。栀子用一个冬天酝酿花朵,到了四月的时候陆续开放,开花的日子越晚,花的香气越浓。开放在黑夜里芳香纯白的栀子花,是对女人的性感的最高赞美,——想不到这里还留着栀子香。”
最后一句话是自言自语,他想起了谁,是不是曾经用栀子花形容过的那一个女人?
“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于身色有用,与道气相和。红取风霜实,青看雨露柯。无情移得汝,贵在映江波。”
这是挂在书房的横幅的内容,从林凌的口中流出,我想我知道那个被誉为栀子的女人是谁了。
“这是杜少陵的诗,素雅又清芬的花朵,极容易教人联想到纯粹又圣洁的爱情,更何况这栀子花能结子同心。‘葛花满把能消酒,栀子同心好赠人。’,香花一捧,冰清玉洁的花瓣上书写了海誓山盟的爱情,‘与我同心栀子,报君百结丁香。’,难怪她最爱栀子,连阿义也不能将栀子忘记。”
阿义?
白义?
林凌竟然用这么亲昵的称呼,我有些生气了。
林凌却不再说了,他的手指带着泡沫,温柔地打在我的身上,滑腻的感觉,柔软我的身体。
我的身上渐渐有了栀子的香气。
他亲吻着我的头发,说:“好香,栀子的气味和你的头发还有皮肤都很合拍,你这朵栀子,什么时候才会开放?”
我的脸变得火烫,我想歪了。
林凌却继续帮我弄着头发,他的手指抚弄着我的身体,干净的抚摸,我却有浮想联翩的错觉。
如果此时此刻,这不含□的抚摸变成情人之间的爱抚,又会发生什么?
可惜,林凌不知道我的心思,他只将我当作孩子,在他眼中,我也只是一个孩子。
我圈住他,他有些惊讶,又将手中的泡沫拍在我的身上。
我掬起泡沫,将泡沫吹给他。
他显然将这当作了一场游戏,和我一起玩着泡沫。
小小的浴缸成了小小的大海,嫩黄的鸭子在浴缸东倒西歪。
林凌抓住了我,他将泡沫弄得我满身都是,香溢的泡沫黏在头发上,落在了肩膀上。
我也将泡沫涂在他的身上。
他开始将水泼在我的身上,我也将水泼在他的身上,浴缸成了水战游戏场。
从没有这样的开心。
我从不知道孩子的欢乐是什么,我笑了,发出了孩子应该有的笑声。
哈!哈!哈!
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脸色有些不对。
我也停了下来。
我明白了,我的得意出卖了我,林凌已经发现了我的欺骗。
林凌紧紧抱住我,他说:“太好了,我终于听见你的声音了,感谢上帝,我的天使终于愿意发出声音了!”
啊?
“我看过一些声音和成长发育的资料。正在成长期的孩子,如果一直不说话,他的智力成长和身材发育,都会变得异常缓慢,甚至会渐渐丧失语言能力。你一直不说话,我很担心,现在你终于发出了第一个音符,我太开心了,我要感谢全世界。”
原来,他真的只是一个父亲的开心,我放心了。
他突然抓我的腋下,腋窝被抓的时候,我忍不住痒,笑得更加大声了,我知道,他希望听见我的声音,所以才故意挠我痒痒。
身体被抓得痒痒了,林凌的开心是真实的,我也转过身,抓着林凌。
在我这个专业的杀手眼中,林凌的动作破绽百出,但是这一刻需要的只是情趣,至少,在我看来,是情趣。
我只能利用这种机会和他碰触皮肤。
我故意被他抓住,我希望被他碰触。
我的脚打滑了。
浴缸底是平滑的,我的脚踩在了一块滑腻腻的东西上,于是滑倒了。
我跌在林凌的身上。
这也是故意的。
装作滑倒,虽然是个老技巧,却也是百试不爽的小技巧,利用这个机会,我和林凌有了更加亲密的接触。
“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
但是我不想爬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跌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的气味,我想呼吸得更多一些。
可能是看我一直不说话,他紧张中将我抱出水。
我的身上满是泡沫,他扯过大毛巾,将我的泡沫擦去。
大毛巾擦着身体,粗糙的动作,弄得皮肤更有些痒痒了。
我的腿上有块瘀青。
我的皮肤比亚洲人白,自然,瘀青的颜色也更加深。
“我去拿跌打酒。”
我拉住了他。
这点伤自然不需要跌打酒,只要休息一下就会好。
他却误会了。
“痛吗?”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我苦笑。
曾经,有子弹打进我的肺叶,我也能撑着,走了一百多公里。
我坚强的近乎坚硬!
我是坚硬的,伊甸园计划毁尸灭迹,逃出爆炸场的我在沙漠中独力求生,居然没有死掉。用蜥蜴和毒蛇的血湿润我的嘴唇,蝎子是难得的美味,若是运气好,能遇上仙人掌科植物,便是一顿大餐。
后来,执行任务,死亡的黑翼更是一次又一次地碰触我的肩膀,我却还活着。
我是伊甸园的孩子,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依靠本能活了下来。
温蒂夫人说,我这个坚硬的孩子,能让我死亡的外力,几乎不存在。可惜,我的基因有缺陷,伊甸园计划到底不是上帝,他们不可能制造真正的完美。我的基因里刻着不能活过二十的诅咒,Zero有了永远不能长大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