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则是唯一的男孩,你有着满溢的机智和迅捷的机变。杰夫利,这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捡来的?这样沃尔辛厄姆会觉得他是一个威胁也不是没有道理。能够说英语的外国人像山一样多,可是能自由地运用着韵律做出诗句来的人又有几个?而且才仅仅这个岁数而已!"
那双冷彻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海斗。
"的确可以确定你不是个普通的人。似乎还隐藏着我们难以推测的秘密。"
"这......不是您说的那样啊。"
海斗抽筋似的笑着。为了度过危机自己拼了小命,可是看来又做得过头了。
"我会这么迷他也是很有道理的吧?"
但杰夫利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不单纯只是个见习水手,能够演戏的船舱侍者。和他在一起,就一点也不会无聊了啊。"
马洛点着头。
"如果向这方面努力的话,一定能成为一个成功的演员。可恶,被陛下抢了去真是可惜。如果能和西理尔站在同一个舞台上的话,肯定会造成很好的刺激的。"
"可是要不是他感冒了,凯特也没必要去代他演戏了,所以这话有点不可能啦。"
"是啊。那家伙很有才能,但就是杂念太多了。唆使丹尼来给凯特找麻烦的人多半就是西理尔了。"
"既然有打扰他人的闲空,那么去磨练自己不是更好吗。"
"真拿他没办法。"
海斗为话题转开而松了一口气,这时马洛又看向了他。
"真的多谢你,你发挥了比我期待的更好的演技。还有我会惩罚丹尼,放心吧,我会连你的份一起好好地让他吃些苦头的。"
行了一礼后,他为了向那个差点破坏了整出戏的阿及塔斯复仇而飒爽地走出了后台。
"我来帮你换衣服吧。"
和他错身而过进来的,是已经卸掉了化装的威尔。
"谢谢您,拜托您了。"
海斗向他一笑,对杰夫利和那捷尔说:"你们能在这里等一会儿吗?马上就换好衣服了。"
二人点头。海斗跟在威尔身后,拖着那快站不起来的浮肿的脚走去。
"疼不疼?如果力量太大了你就说一声。"
用沾湿了的棉布擦拭着脸上的白粉,威尔对海斗说。
"没关系的。"
身为法国产高级化妆品的俘虏,母亲友惠看到这个时代的化妆法一定会惊呆的吧。打底的是蜜蜡,白粉是用雪花石膏的粉,定妆就涂上蛋白,彩妆只有木炭做的眼影,和用胭脂红做的口红而已,睫毛的长度只能随它去,这对友惠来说肯定无法忍耐。
(而且卸妆就是用蘸了水的布擦。全让皮肤变粗糙的啊。)
海斗想起那些美丽到发光的伊莉莎白的侍女们、还有为了用白粉填平深深的皱纹而做着无用的努力的贵妇人们的面孔。这样化妆下去皮肤也会很早就老化的。想到这里海斗不禁后悔起自己对科学没有心得来。如果有这方面的知识的话,就能给好心的爱尔莎做出效果超群的化妆品来了,而且宫廷中的人们
一定会将自己视为‘不可缺少的人物'来重视的。
(说到底,学文科的我不管多么努力,能做到的也只刭小丑为止。多么空虚的人生啊。啊啊,为什么我拿手的不是理科和数学呢?)
就像无论什么科目都很优秀的和哉一样--如果来了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话,又会走上什么样的人生呢。海斗试着去想像。至少他是不会落到要扮女装的地步的吧。
(虽然我也是觉得满有意思的啦。)
海斗微笑起来,威尔停了手。
"是不是弄痒你了?"
"不是的。我是想到平安地结束了演出真好。"
"啊,我也很高兴呢。"
威尔也挑起了嘴角。
"能够遇到你这么优秀的少年演员。不是照读台词,而是理解了塞诺格雷特这个女性的性格,并表现了出来,真是太好了。"
"谢谢您。"
海斗的胸口泛起一阵喜悦,他很仔细地看了呢。
"说真的,成为宫廷小丑实在是很可惜。能够表现出你这样的演技的孩子太少了,这也就是女性角色变得很单调的理由之一。"
威尔向着化妆箱伸出手去,拿起一个小小的陶壶。不在意地看着他的动作的海斗忽然发现箱子盖上刻着什么文字,那是"谁也无法侍奉两个主人"的字样。
(虽然只是这么几个字,但真是他的风格......)
突然脸颊上感到了什么凉凉湿湿的东西。吃了一惊的海斗把视线转回威尔身上,见他把手指伸到壶里,挑了一团软膏出来。刚才那清凉的感触就是他在帮自己涂这个吧。从软膏抹在皮肤上又润泽又舒适的感觉来看,应该是保湿乳脂之类的东西。看不出是用什么原料做的,但散发着清爽的花香气味。海斗发现自己该怎么用伊莉莎白赠与自己的金币了。
(我一定要问问这个东西哪里有卖的。)
威尔再把软膏敷在海斗的脸上,轻柔地涂开,继续说着:"如果你在‘雷斯达伯爵剧团'的话,我就可以写以女性为主角的戏剧了。对,就写你的人生的故事吧。被海盗袭击......"
海斗眼睛一下睁得溜圆。
"您、您怎么会知道的?"
"对我很照顾的伯爵夫人告诉我的。而她似乎是从陛下的侍女那听来的。"
威尔忽然露出很担心的表情:"难不成,这是秘密?"
海斗只得苦笑:"女人们真的能很快地掌握情报呢。"
威尔也嘲讽地说着:"而且是传播起来就像瘟疫一样快,不说出去就会死掉的生物。所以剧中的女性也是,不让她们多说些话可不行。这个先不说,你被海盗袭击......不对,如果女性遭到这样的遭遇未免太过悲惨了。好,是在海上遇难,独自一个漂流到陌生土地上的贵族小姐好了。她因为某种理由,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身份,由此而产生的大骚动的故事。"
"到底是什么理由呢?"
"不知道,不过以后慢慢再想就是了。"
他很干脆地没有再说下去,海斗在内心松了一口气。是的,威尔是在指自己的秘密,"因为有某种理由,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身份"的秘密。自己已经暴露在他那锐利的观察人的眼光下了吗?还是说只是个偶然呢?海斗一时无法判别。
"是不是觉得我连最初的作品都没有写好,却还在说这些傻话呢?"
"没关系,能写出来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呢?我听过说你能够做不可思议的占卜的话......"
海斗都已经不会吃惊了。人的,不,女人的嘴真的没有看门的啊。
"虽然我没有为您占卜的时间,但我能感觉得到。总有一天,您会写出了不起的杰作。和您谈话的时间不多,可我已经从中觉察出没有人会比您更热爱舞台,没有人会比您更能打动人们的心灵。您能够带走现众的心,让他们无法忘记一瞬间被带到其他世界去的感动......"
威尔静静地看着海斗,而后开了口:"谢谢。说实话,没有学问的我对能否写出戏剧来,能否入他人的眼很是不安。但是听了你刚才的话,我鼓起了勇气。我是写不出像马洛大师那样的剧作来的,但是,我会写只属于我自己的作品。"
"就是这样。"
"啊,人比起说什么来,还是先去做的好。如果不做的话,只会被种种思虑与烦恼困扰,事态是不会好转的......嗯,用这样的人做主人公会怎么样呢?只善于动头脑的男人不得不采取大胆的行动的故事。结果他成为了一个不光只会说,也会将说出的话付诸现实的男人,看着他一定能打动观众的心的吧。你有兴趣吗?凯特?"
"非常非常有趣。"
说着,海斗自己想,这样一定会有《第十二夜》和《哈姆雷特》诞生在世界上了。可是刚才的对话会不会改变这个世界的历史呢?海斗觉得没关系,自己只是激励了威尔而已。以思想丰富的他来说,总有一天肯定会想到这些题材的吧。
"你在这里啊,一直在找你。"
和威尔行了一礼道别后,海斗正要回到杰夫利他们那里,面前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提尔尼阁下命令,带你到小丑的房间去。"
就觉得他态度恶劣,果然是那男人的部下。海斗在内心觉得很不耐烦,就说:"这之前能不能让我见一下朋友们?他们在等着我,我想就在走廊上......"
男人很憎恶地开口道:"那么让我等就没有关系吗?"
"不、不是这样!"
"不行!不过是演了个戏得到一点评价而已,就如此张狂!"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旁边的威尔拉了拉海斗的上衣衣角。
"还是不要违逆他的好。杰夫利那边我去和他说,你就服从他和他走吧。"
他说得对。提尔尼的部下想显示自己的权威已经想到难以忍耐的地步,如果不按他说的话去做的话,恐怕会变得很麻烦。
"我明白了,我与您一同前去。"
"哼,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吗。"
男人抓住海斗的肩膀,把他向门的方向推过去。
"以后再见啊,凯特。"
海斗向威尔转过头去,对他举起手来:"威尔你也要保重!请替我向剧团的各位问好!"
被那个沉不住气的男人推搡着走到走廊上,海斗想找杰夫利和那捷尔,可他们却不见踪影。
(不是说了要他们等我的嘛......!)
又跑到哪里去了呢。要与杰夫利他们分离,一个人住在宫殿的事情,忽然带上了现实的味道,海斗畏缩起来。这里宽广得过头了,很容易陷入似乎一度错过,就再也不会相见的错觉中。
"快点走。"
男人无情地催着海斗韵进。
(没关系,到晚餐的时候就又能见面了。威尔会告诉他我在哪里的。)
海斗驱策着沉重的脚,对自己这样说道。为这个别离而难过的不只是自己而已,杰夫利的心也是一样在作痛的吧。
"新来的。"
走到了别馆,穿过了似乎没个尽头的整条走廊后,海斗终于到了小丑的房间。
"给他件差不多的衣服,告诉他寝床在哪里。"
男人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就迅速转身回去了。被一个人留下了的海斗战战兢兢地伸着脖子,打量着房间的样子。
(......!)
简直像个地洞一样。这里是脏乱到难以想像同在白厅之内的地方。
(真过分......和航海中的帆船差不多啊。)
海斗目光涣散,看起来,自己有着没法生活在舒适的环境中的宿命啊。
"你在做什么?快点进来。"
里面出声招呼道。是啊,又不能站在这里站一辈子,海斗咽了口唾沫,踏了进去。
"那个......初次见面,我叫凯特。"
一团衣服啪地被扔到自己的胸口来。海斗慌忙抱住,定睛去看。白黑相间的菱形图案紧身上衣和黄色的裤子。而且弄得很旧,到处都是磨出来的小洞。
(要、要穿这种东西......?)
不觉皱起了眉头的海斗,耳朵里刺进了前辈小丑的嘲笑声。
"你有不满吗?那就自己去做一件新的好了,不是有那么多陛下赐给你的金币吗?"
迅速就遭到了嫉妒的洗礼。和重视体面的贵族们不一样,这个小丑压根不掩饰自己丑陋而带刺的感情,整个人都表现出鲜明的恶意。
(哎呀呀......)
连生气的精力都没有,海斗已经精疲力竭了。本来都不想张嘴的,但是从今天开始,这里有一段时间会是自己的家了。如果不整理得让自己好过一些,将来只会吃辛受苦罢了。
(要怎么收拾这个情况才好?)
那就是要讨前辈们的欢心了。海斗在房间的一角,仔细地确认过没有跳蚤后,换上那身趣味很差的衣服,向看着这边的小丑们说:"作为应尽的礼节,我想请各位喝酒,请问要在哪里买呢?"
刚才说话的男人奸笑一声。
"我去给你买,把钱给我就好。"
海斗踌躇着,就算给了他钱,他也可能不去买酒,就这样把钱揣进自己怀里吧。这种可能性不能否认。
"怎么了?你信不过我吗?"
男人小气地纠缠不休,在海斗已经走投无路的时候,房间的最里面走出了一位有着砂色头发的老人,他笑着说道:"对啊,匹波,你根本就是不可相信的男人这一点,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过分......!"
从匹波虽然不满,但是也改变了态度的情况来看,这位老人是小丑房间中最有权力的人。
"和我一起去吧,孩子。拜托厨房的汉克的话,他会便宜些让给我们的。"
看着这位比自己还要矮小的老人,海斗问:"请同您是?"
"理查德·丹顿,叫我查德就好。我是托陛下的情面,长年住在这里的人。"
也就是说是很有才能的小丑了。海斗微微笑着,向他鞠了一躬。自己真的很幸运,这么快就找到了能够跟从学习的人了。
"请您帮我带路吧,师傅。"
查德点了点头,迅速地开步走了起来。
"一起到城堡里去探险好了,来吧。"
在走向厨房的路上,查德告诉了海斗在宫殿生活的心得。
"我们用餐的场所在这里。汤、面包、乳酪,一天还配给五磅的淡啤酒。早晨八点,中午两点,晚上随意,在服侍陛下的空隙里迅速点用完。对了,你看起来是空着手来的,行李怎么了?"
"没有,只有身上这身衣服而已。"
海斗说。这么说起来,能够叫做自己的东西的只有刚才脱下来的衣服,还有伊莉莎白赐予的金币袋子而已了。杰夫利给的衣服几乎都留在了"克罗利娅号"的船长室,连可爱的布拉其都放在"钥匙旅店"了。
(拜托杰夫利带到这里来吧......可是在此之首,这里允许养宠物吗?)
海斗问查德:"我把小猫放在朋友那里了,可以把它带到这里养吗?"
"好啊。正希望它抓老鼠呢。我们的房间离厨房很近,总是有很多不速之客贼头贼脑地来拜访。"
海斗不由笑了起来:"谢谢您。"
"还有,托你的朋友帮你买些必要的东西吧。自己用的裁纸刀,喝淡啤酒用的杯子,还有换洗的衣服。去沙撒克的旧衣店买好了,我总是去那里的。这件衣服未免太破旧了些,也过时了。没办法,有传说说,慈悲深重的伊莉莎白陛下用的小丑装都是从亨利国王时代就用到现在的,也是没有办法啊。"
海斗啊地张大了嘴:
"SUGE KECHI......!JIBUNWA ANNAGOUKANADORESUWOKITERUKUSENI。(注:真够小气的!自己明明穿着那么豪华的衣服。)"
查德呵呵地笑:"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是发牢骚吧?能够用除了自己以外其他谁都不明白的语言真是很方便啊。好,厨房从这里右转就到,这样直走下去可以找到庭院中的水井。要洗衣服或者身体就到那里洗。不过那里的水还是不要喝的好,会坏肚子的!"
海斗点头。还好寒冷的季节已经结束了。到了夏天洗凉水澡也不坏吧。
"哟,汉克!你卖不卖白兰地啊?"
"看来您收成不坏呢,师傅。"
"收成不坏的是我们这里来的新人。陛下亲自褒奖了他,我们也跟着沾光了。凯特,和汉克打个招呼吧。他是英格兰第一的烤肉师傅,烤出来的羊排是世界第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