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蓝问:“你会说日本话,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我在大连呆了五年,在那上了一年大学,日本人在东三省成立满洲国,强迫学校学日语,我会日语并不稀奇。”
“你刚才跟小鬼子说了些什么?”
“我说,我有小林弘月临终的遗言,我要和队长小林雄一郎对话,那个士兵去报告他们队长了。”
两人正说着话,大门打开一条缝,陈墨染和梅傲蓝进去。院子里乱糟糟的,零碎东西扔的到处都是,一些烧过的纸片随着轻风,在空中旋转飘飞,几个士兵慌手慌脚忙来忙去。
梅傲蓝说:“我看这阵势,日本鬼子像是要落荒逃跑的样子。”
“原子弹把日本人炸怕了,看样子这场残酷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士兵只顾自己在前面带路,不理会跟在身后的两个人。陈墨染和梅傲蓝对视一眼,士兵竟然没有对他们搜身,今天可真奇怪,日本鬼子如此反常,进来宪兵队如此顺利,真是让他们意想不到,。
两人跟着日本兵来到走廊,走廊里阴暗寂静无声,长长的走廊好像走不到尽头,给人阴森不寒而栗的感觉,梅傲蓝、陈墨染毫无惧色,既然已经到了鬼门关,生死已经置之度外,他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来到宪兵队长办公室门口,士兵敲响了门,里面回应进来。士兵推开门,陈墨染和梅傲蓝面不改色大踏步走进去。
小林雄一郎戴着眼镜,五官清秀,身子瘦长,在日本人中是个高个子,看上去不像个军人,像个文雅书生。小林雄一郎站在写字台后面,目光阴冷,身上透着杀气,盯着进来的两个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陈墨染跟他叽里咕噜说了起来。
两人说了几句,小林雄一郎情绪激动,大声用汉语说了起来:“弘月有病,你们不带他去治病,却把他仍在诊所门口,不管不顾,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你们害死了弘月。”
陈墨染毫不示弱,盯着小林雄一郎,一字一句:“小林弘月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了你的弟弟!”
“八嘎!你胡说!既然不是你们害死的弘月,你们为什么不给我报信。”
“我想你弟弟给你留的信,你已经看过了,卢春官已经跟你说了,你肯定不相信,你弟弟不愿意我们给你报信,他说死也不想看见你。”
小林雄一郎万分震惊的看着陈墨染,半天才说出话来:“不,不,弘月他不会这样说,我是他的亲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会说这么绝情的话。”
“所以你不愿意面对事实,宁愿猜测是我们中国人害死了你弟弟,也不愿意相信我们帮助了你弟弟。”
“事实是你们编造出来的,你们在骗我,你们想逃脱罪责。”
“你才是真正想逃脱罪责,你不敢面对事实,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小林雄一郎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俊美出众,看上去文弱优雅,却一身是胆,面对他毫无惧色,伶牙俐齿,很少见过这样有胆有识的中国人,他不但敢闯宪兵队,还敢指责痛斥他,虽然他是自己的敌人,面对他的胆量勇气,惊讶之余心中不由得不佩服。
他说什么他们帮助了弘月,要是好好帮助了他,弟弟怎么会死,不能相信这些支那人。
小林雄一郎一拍桌子““我没有不面对事实,你们中国人恨透了我们日本人,怎么可能帮助我们日本人。”
陈墨染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们是恨你们,我们恨侵略中国惨杀中国人的日本人,我们不会去恨无辜的日本人,你弟弟善良纯洁,他是无辜的。”
“可他死的那么凄惨,临终我都没有见他一面,这都是你们的错。”
“错的是你,你知道吗,你弟弟不喜欢你那样对他,他只希望你拿他当弟弟一样看待,可你都对他干了些什么。”
“父母亲去世的早,是我把弘月养育长大的,我爱弘月,这世界上我只爱弘月。”
“你的爱自私霸道专横,根本不管你弟弟的感受,你以为你给了他一切,却害了他。”
“我不想害他,我没有害他,我把所有的幸福快乐都给了他。“
“可你问没问你弟弟的感受,他心甘情愿喜欢你那样做吗,他接受你给他的爱吗,他不是你的私有东西,他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弟弟从不违背我,他一直乖顺很听话,他是世界上最善良温柔的弟弟,可和你们在一起才几天,他就变了。”
“并不是和我们一起他才变了,你一直不给他机会,让他表达他内心真正的感受。”
“我对他那么好,他有什么不可以当面对我说的。”
“你的弟弟说不喜欢这里的生活环境,他说你对他的确很好很疼爱,可他不喜欢你对他做的事。你让他看见你冷酷无情的一面,他害怕你,他害怕有你这样一个杀人如麻的哥哥,他只想死在一个干净能让他安息的地方。”
小林雄一郎心如刀绞,弟弟宁愿对不相干的外人说心里话,也不对他敞开心扉,弟弟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的生命,他把所有的快乐和幸福都跟了弟弟,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是弟弟不理解他,还是他不了解弟弟。
小林雄一郎半天没有说话,他渐渐平静下来,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自言自语:“这是他身上留下的遗物,他是爱我的,走了也把我带在身边陪着他。”
“作为哥哥,他是很爱你,但他不喜欢你强加给他的那份难以启齿的爱。”
小林雄一郎悲哀的:“他病得很重,他背着我跑出去,无依无靠,他要是不跑出去,就不会死得这么快。”
“他爱你,尊敬你,可他也怕你,非常怕你,他害怕这个魔窟一样的地狱,你不该带他住在这里,他每天听见的除了惨叫就是杀人,他说他睡不着觉天天做恶梦,他只想带着重病的身体躲得你远远的,找一个干净安息的地方。”
小林雄一郎沉默不作声,抚摸着照片:弘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亲口对我说,你要早说出来,我会带你换一个地方住,只要你快乐,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小林雄一郎暗叹了口气,说:“弘月他还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卢春官肯定都跟你说了,你不相信,我再说一遍,我们只所以把你弟弟送去诊所,是你弟弟要求我们那样做的,他怕死在公馆里,你找我们的麻烦,非要我们送他过去,我们谁也没害他,是你害死了你弟弟。”
“至少你们也应该给我报个信。”
“我们想给你报信,你弟弟死活不答应,我们没有亏待他,他住在公馆里,我们都细心照顾呵护他,春官每天为他接送医生,看病打针吃药,他没有受半点委屈,可你却恩将仇报,把他们抓了起来,你对得起他们吗。”
梅傲蓝大眼瞪小眼看着陈墨染,他毫不示弱和小林雄一郎据理力争,言语尖刻痛斥这个杀人恶魔。想不到这个沉默寡言的搭档口才如此厉害,跟他生活了近两年,少言寡语,偶尔说两句,简单利索不废话。今天,在小鬼子的魔窟里,他滔滔不绝的一番话,驳的宪兵队长小林雄一郎哑口无言,想不到,陈墨染竟然有这样的好口才,要不是在宪兵队,他真想给他鼓掌叫好。
梅傲蓝冷眼盯着小林雄一郎,这个小鬼子白披了一张人皮,阴险毒辣,把他弟弟的病死怪罪在中国人头上,他要是对陈墨染有半点风吹草动,他会毫不犹豫拔枪杀了他。
小林雄一郎心中无比悲伤:“弘月是个善良天真的孩子,他不该死的那么凄惨。”
“这些都是你一人造成的,他人已经死了,你抓我们中国人泄愤也没有用。”
“你来想干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事实真相,让你明白,你弟弟的死与我们中国人无关,我要让你放了春官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我……我不能放他们,我还要好好审问他们……”
“事情已经大白了,他们又不是罪人,你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自由,请你放了他们,马上。”
“他们已经走不了了。”
“我知道来你这不是享福的,不管他们被你们折磨成什么样,就是背我也要把他们背回去。”
“他们……他们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他们今天早晨已经死了,死在酷刑下……”
“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陈墨染怒吼着,突然冲上去一拳打在小林雄一郎的脸上,小林雄一郎眼镜落地,跌倒在椅子上。
门打开,冲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小林雄一郎喝住他们,让他们出去。
陈墨染瞪着小林雄一郎,恨不得掏枪杀了他,他狠狠的说道:“你杀了不少中国人,把你千刀万剐也解不了我的恨!我不杀你,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你最亲的弟弟背叛了你,你违背了小林红弘月的临终遗言,你害死了他的救命恩人,你弟弟到了阴间也不会原谅你,你不得善终!”
“不!不!不!”小林雄一郎挥手把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歇斯底里嚎叫着。
一个日本兵进来,附在小林雄一郎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林雄一郎脸变色,眼睛发直,瘫坐在椅子上。
陈墨染直视着小林雄一郎:“我说完了,要杀要剐随便你,求一声饶,我们就不是中国人!”
小林雄一郎垂头丧气:“你走吧,我不会杀你们。”
“我就是走,也要给他们收尸,让他们入土为安,请你把他们还给我们!”
小林雄一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按响了桌铃。
小林雄一郎对着进来的日本兵,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日本兵出去后,陈墨染说道:“你杀了他们,违背了弘月的遗言,弘月就是死也不会原谅你,像你这种杀人恶魔,地狱也不会收留你!”
陈墨染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梅傲蓝冲着小林雄一郎:“打扰了,他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完了,我只送给你一句话,我操你日本鬼子八辈祖宗!“
院子里乱了套,有的日本兵跪在地上发呆,有的捶胸顿足痛哭,有的跑来跑去发疯般的狂叫,有的日本兵肚子上插着长刀,鲜血流了一地。屋里传出了清脆的枪声,一个日本兵跑到院子里,尖声高叫。
梅傲蓝问道:“小鬼子叫什么?他们都怎么了?发什么疯癫”
“小林雄一郎开枪自杀了,日本天皇颁布诏书,日本无条件投降了。”
梅傲蓝惊喜交加,看着陈墨染,他大声的冲着院子里的日本兵喊着:你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小日本鬼子!你们失败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没人理会梅傲蓝的喊叫,日本人都沉没在悲哀的失败中,忙着发泄自己痛哭绝望的情绪。
陈墨染走向院子当中,地上摆着盖了白布的四具尸体,他蹲下身,抓住白布一角,他实在不忍心看白布下的人,他们受尽折磨一定是面目全非。他的眼前浮现着几天前,卢春官和他一起在得意楼吃饭,无忧无虑的甜美笑脸,吃的满嘴油亮,一个活生生的美少年,就这样惨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他只有十九岁,今天是八月十五,再过三天就是他二十岁生日,他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被日本宪兵剥夺了。
陈墨染抱起一具白布裹好的尸体朝外走去,梅傲蓝也抱起一具跟着他向外走。
大街上人山人海,人们露出很久没有的笑容,尽情的呼喊跳跃,欢呼声响彻云霄。陈墨染看见一辆卡车上站满了兴奋欢呼的男女,他挤过去,对司机说了几句话,司机大声吆喝着,车上的人纷纷跳下来,帮助陈墨染、梅傲蓝把尸体抬上后车厢。
有人高喊:日本鬼子又杀我们中国人了!为我们中国人报仇!杀小日本鬼子去呀!
人群呼啦啦跟着陈墨染来到日本宪兵队大门口,日本兵把大门紧紧关死,陈墨染怎么叫也不打开,人群一拥而上,拳头砸脚踢,怒骂声不绝于耳。陈墨染用日语不停地对着门缝喊话,日本兵说什么也不敢开门,僵持了半天,最后日本兵答应从墙头把尸体送出来。
司机把卡车开到墙边,日本兵把尸体放出来,素不相识的人们,帮助陈墨染接过尸体放在卡车上。日本宪兵队冲不进去,被激怒的人们不甘心,隔着院墙纷纷朝里扔东西,高呼着:日本鬼子滚出去!打倒日本小鬼子!
陈墨染和梅傲蓝站在车厢里,守着四具没有生命的尸体,默默离开了日本宪兵队。一路上到处是欢乐地人群,人潮如海,走走停停,来到郊外墓地,已经日落西山。
他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安葬了卢春官他们。除了卢春官,其他三个人,陈墨染还叫不上名字,他们是公馆里的花匠、厨子、仆人,无辜善良的他们,就这样惨死在日本人的宪兵队,这四个无辜的平民死的当天,日本人投降,上海迎来了曙光,中国人终于获得了自由。
第 17 章
德大西餐店,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临窗而坐,他们举杯悠闲的喝着香槟。望着窗外仍然欢呼的人们,两人心情也无法平静。
高大英俊的男人说道:“墨染,小日本完蛋了,我们终于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我可以当着全世界的人,大声公开呼喊你的名字了。”
精致漂亮的男人一笑:“你以前不是人啊。“
“不是,是杀人的机器,是正义的黑暗使者。“
“那就恭喜你正义的黑暗使者重返人间。“
“应该说恭喜我们毫发无损,终于熬到了战争结束。“
“日本鬼子完了,不跟组织联络,我们就在这大摇大摆吃喝庆祝,暴露陶醉,有点得意忘形了。”
梅傲蓝看着陈墨染,他刚把齐肩直发剪了,一头清爽的短发,像个单纯的大学生,一笑露出珍珠白牙,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扑扇的睫毛,精巧的鼻子,纤薄水润的粉唇,白皙肌肤,心中感叹:这个漂亮精致的男人,为了掩护他,隐姓埋名,把自己伪装的面目全非,自己以貌取人,让他受尽委屈,自己真是空长了一双眼睛,黑白颠倒,丑俊不分。这个男人心胸宽广,大度的不计前嫌,他上哪去找这么俊美优秀的好男人。
梅傲蓝安慰着陈墨染:“我们这个除奸会地下组织,就是为了杀日本鬼子汉奸成立的,如今小日本完蛋了,组织也该解散了,我们恢复身份,该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瞧你说的这么轻松,那么神秘的组织,花费了不少财力人力,那能说解散就解散。”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组织真正的大老板,是个美籍华人富翁,居住在美国。”
“难道不是什么党派秘密组织,只是个私人地下组织。”
“是啊,我们既不属于国民党管辖,也不归共 产 党领导,汪伪政府作不了我们的主,那个大老板在黑龙江的唯一血亲姐姐,是军统的特工,被汉奸出卖,小日本杀了他姐姐全家,他恨透了日本人和汉奸,要为她姐姐一家报仇雪恨,重金成立了这个神秘除奸会组织,专门杀日本鬼子和汉奸。组织挑选的人很严格,纪律严明,只要违反,格杀勿论,我们命大,终于熬到了战争结束,我们为战争结束庆祝,为不在当杀手庆祝吧。”
两个人一直吃喝到太阳落山,心情愉快回到小公馆。老张坐在客厅沙发上,喷云吐雾。
“欢迎归来,我们的神枪手英雄,组织没下命令,你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露出你们的庐山真面目了。”
“可不是吗,战争结束了,我们不想再装模作样了,我们去理了发洗了个澡,把我们的真实面貌还原,我们本想去照像馆来个结婚合影,照相馆不开门只好回来了,让你老人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