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莱因

"是吗，海关的福利可是出名的好，怎么食堂会吝啬？"
"吃多了会腻啊。"
"那我做的你还是别多吃，免得到时不知道用什么招待你。"
"怎么会！"
"难说哦，女朋友都要经常换啦，何况是饭菜！"
"喂，你要说什么？"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说事实啊，吃多了难道不会腻？"
"你试试看，我肯定不会！"他居然一本正经要打赌的样子。
"骗女孩子去吧！"我心里竟有些想相信他说的话。
"那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他低语一句，自个儿捧着碗进了电脑房。
这个男人是个电脑狂热分子。自从在我家里装了电脑，他来得更勤了，几乎每天都来。我晚上要上班，他会在我晚上下班回来后出现，如果是只是白天上班，他傍晚六点就来，我们还一起吃晚饭，然后他就窝在电脑前到深夜，有时甚至我都睡着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掉。他对我的作息比我本人还清楚，印象中就算我临时换班他也不会有扑空的事，两人已经融洽到不必说任何客套话，我甚至只差没有说自己比较喜欢他来，反正只有我一个也太冷清了，简直会感到寂寞，他的要求似乎也不多，还会教我用电脑或者告诉我一些新鲜的东西。我常常想，他这种人的人生理想是什么呢？不过，我自己好象没什么理想不理想的，现在这样衣食无忧，生活安定已经够了吧？
我渐渐掌握一点利用这台对我来说相当深奥的高科技作一些个人娱乐，甚至试过跑进网上的聊天室，这都是在他没来的时候做的，他来了的话没两下子就全情投入那个虚拟世界，仿佛忘了我的存在，除了间或使唤我去做夜宵。
今晚外面在下大雨，我在厅里看电视看得有点困了，这段日子我上早班，凌晨五点就得起床，所以我想早点睡。
"喂，干脆买张床在这，象这种天气就不要走好了。"我坐在他身旁看着华美的动画场面时，随口就说了。
男人马上转过头看向我，咧嘴笑了："好啊，只要你说好就行了。"我还看见他眼中闪动的流彩的光，大概是屏幕的反射光吧，我却觉得那种光很动人，不由得凝视他的脸。
他双手搭在我肩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那种重量压得我回过神来，我推开他的手，站起来调笑他："是啊，反正你整晚都呆这了，还是有床比较方便，不过，得你去买！"我说完已经走到房门口。他没回话，大概又沉浸在他的新游戏里，这家伙还真自由自在。
结果第二天晚上开始他就正式在我家过夜。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连衣柜都运来了，房内的搭配还来那么点自成风格。我曾经有过这是不是计划好的事情的想法，不过并没有真的开口去问，因为就算是那也是符合他的风格的作法，他就是有那么点深藏不露的。
我把本来给小云的门匙给他，"交房租啊！"他接过去放口袋里，狂妄地笑："干脆我负责交水电杂费怎么样？""那不便宜了你？""那，你开个价？""嘁！要讲钱就会伤咱们兄弟感情了！"
两人同住后，他渐渐不再整天呆在电脑房，一个星期至少有两个晚上游玩至凌晨才回来。周休两天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有时会和我去打打球或者做些短途旅游。虽然两人共对的时间减少，但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生活气息却越来越浓：只要看见他的衣服、鞋袜到处乱丢；他房间的桌上、床上、地上都有纸张和电脑书，甚至早上用过的剃须膏就这么打开着；连内裤都还揉成一团在衣架上。我觉得越来越无奈：这个人就是这样生活的吗？看他平日温文尔雅，谁会想他的屋子却如此不修边幅？我不自觉地做着他的善后工作，究竟这样会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还是自己与他在个性上的根本区别造成的？
"喂，有没有泡过温泉啊？好象很不错，这附近就有温泉乡了，有机会真想去一下！"我从书里抬头对那个正嘀咕着太安静而打算开音响的男人说话。
"温泉吗？"
"是的，象电视里介绍得多么有风情啊。"
"好啊，听哪张？"
"不要那种软绵绵的，就那张，是beyond吧。"
"你真奇怪，整天看什么哲学，听音乐却要吵吵闹闹的，好矛盾！"
"你不觉得强劲的音乐可以激发内心的激情吗，有时候生活太沉闷了。"
"你可以学电脑啊，我有那么多书。"
"不，我实在没多大兴趣在电脑上。"开玩笑，看那种书不是更闷吗。
"beyond啦，自己又不会唱白话歌，搞不懂你怎么会买这种碟，还是那种特差的翻版，浪费了这么好的音响！"
"很早以前我看过歌词大意不错，节奏感相当好就买下了，唔，下回找个正版回来收藏。"
他对音响的鉴赏要求颇高，这套音响已经不是以前和小云去买的那套，是同居以后不久我和他一起去挑的，不，应该说是我陪他去罢了，我还没到那个水平。我爱极了这套音响，不是因为是别人付款，而是它的音效真的很震撼。当时卖音响的老板还和他一道品评好久呢。两个人仿如相逢恨晚的同道中人，叫我这门外汉没有插嘴的地方。买回来后我渐渐地也培养出一点音响的鉴赏力，有点讲究什么结像度、控制力，也因此害了自己的钱包，开始买正版光碟，可是他却又唾弃我说我喜欢的流行音乐没有收藏价值，可我就是爱听流行音乐，还有一些听不懂的外国歌剧，特别是每当我专心听那种奔放而近乎清唱的人声时，就感到自己的灵魂浮荡起来，随着音符的高低起伏，悠然自得，又有追随着激情放任自我的感动，所以两人一起去逛街必定是去音像店或者是书店流连，各取所需。
为了我喜欢的歌剧，他嚷嚷说要买经典交响乐，可是我却劝他再等一下，等我对交响乐有一定认识再买不迟。
他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晃了晃我放着的《交响乐名曲欣赏》"喂，这本书你真有在看吗？"
"有啊，刚看到莫扎特，他的代表作是三十五到四十一号作品，其中三十九到四十一号号称终极性的完美代表，他是个音乐天才，早期受海顿的影响，后来青出于蓝，他将单簧管的运用发挥至极使后来海顿的作品受他的影响也加入单簧管..."我一面滔滔不绝地几乎把莫扎特的介绍背出来，一面渐渐看到他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其实我之所以能如此详细是因为这部分刚看完而己，现在这样一来实有炫耀之嫌，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春节你会不会回老家？"
"我好几年没回去了，有时真想回去看看。"
"我也想跟你回去玩一玩，开车回去可以吗？"
"不是吧，广东到湖北可是很远哦！"
"湖北吗，我还以为是四川！"
"你以前的相好吧！"我调笑他，可是看他的脸都绿了，好象不太受用。
"春节我们的工作量会增加两三倍，我还不大舍得这些利润，多半不会走，你呢？"
"我也不走。"
"你以前不是都回去吗？"我又想起他两年前左右逢源的假期，故意要逗他。
"现在不走有问题吗！"他有点来气冷冰冰地用话来堵我，我心里暗自咋舌，我只不过对那种事好奇想打探一下，不喜欢别人提以前的事直说好了。其实对男性来说，受女性青睐是值得夸耀的事，他自己明明已经招人现眼，却又下意识地企图遮遮掩掩这个事实，真让摸不着头脑！可见他不是有什么苦衷，而是那种女人口中没良心的家伙。看他默默地回房打机，我则打开音响驱散有些尴尬的气氛，同时收拾饭桌上的碗筷。平常他唯一自觉的就是把自己的碗筷放进洗碗槽，今天大概为了表示抗议，竟丢在桌上就走开了！

雾里围城
想想自己从十五岁来这里打工到现在有了一点小积蓄，在这里不知不觉十二年了，春节我才回去过两次。每年的春节对我都特显冷清，即使穿行于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内心仍有寂寞无比的过客感，周遭越是热闹，我的内心就越觉荒芜，自己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确实只是一个过客。今年不一样了。今年的春节无论我何时回家、何时醒来，都会有另一个人在身边，这是多么让我期待的愉快！为了增添更多的气氛，我头一次上街买了些与过年有关的饰品、食品之类的东西。
初一的大清早，我硬是拉他出门去感觉气氛。我告诉他初二以后就要一直工作，因为两个合伙人都说要和家人去旅行，我必须得看铺。他的兴致也挺高，没有赖很久的床，尽管昨晚又不知上哪去通宵庆祝到凌晨才回来。
我们并肩走到市中心广场，那里张灯结彩，有迎风飘荡的大汽球，传统式样的园林艺术花坛，还有很多一家大小早早来到照相、游玩着。我们漫无目的地张望四周，我的心早就飞扬起来。快步地冲到广场边的护拦上，俯视那一泓湖水，水中央那座音乐喷泉，正伴随着强劲的音乐节奏水花四溅、高低起伏地喷涌，错落扬撒的水珠使得水面微波荡漾，生气勃勃，我越加兴奋，情不自禁地探身出去，让水花可以落在我头脸上。转回头来寻找那个男人，他正缓缓地走近，在喧闹的环境中，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与四周格格不入的沉着使他帅得那么眩目，即使在人群中，我的眼中也只看到他了。我好象感到他的笑里带有宠溺的意味，随着他走近，心跳莫名加快的好几下。我极期待他来到我的身边。
"你把头发都弄湿了，小心会着凉！"他站在我面前了。
我有一瞬间拥抱他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他...却忽然变成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拉近，微微向旁边甩，他稍稍踉跄地撞在护拦上，我一转身搭在他肩上，笑说："来感受一下嘛！"他也不抗拒，放任我这么半靠着他的身体，笑望喷泉："我也是第一次来，虽然改建已经两三年，好象还不错啊！"
我们就这样看着喷泉的水柱起舞，直到他抓住我的手，挺起腰："好了，你的头发快要湿了，别再玩水啦，真是个小孩子！"然后他的手就放开了。而我却想再牵他的手。这种充满甜蜜柔情的心情似曾相识地涌出，我内心的警铃大响：这种事是不应该的！我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依赖感，这种感情是不能发生的！在这一息间，我看着他端整、修长的背影，迷失在动荡的情愫中，竟只是满怀依依不舍！
我越来越怀疑自己，为什么我的眼光会长时间地停留在他身上，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想他在做什么，从什么时候起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喂，你发什么呆啊！"
他伸手在我脸上轻拍一下，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接着又在回想刚才他的手的触感。凝视他深刻的轮廓，此时正因他的微笑而呈现柔和的亲切，他的鼻子笑起来有点象狮子的鼻子呢，我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下一秒我就暗暗骂自己，怎么还放任这种念头，这种充满危险的想法真荒唐！于是自己的手指只好取而代之在桌面上自顾自地敲了几下，我勉强地笑了笑。
"有心事啊？"g
"嗯，有些想家罢了。"我胡诌一个借口。
"噢，这倒不象一个男人说的话！"
"男人就不能想家吗，王八蛋！"
"啧，啧，啧，恼羞成怒啊！"
看他一副要和我一直抬扛的轻松写意样子，我心里的郁闷似乎消散了一些。
"阿学，别想太多了！"
只有他这样叫我，说什么叫"阿因"叫不响。"唔，说说而已。"也许，还是别想太多了，明天谁又知道会怎么样！
两个人还是如旧地"同居"。我还是象自己独居那样自己做饭、照料全部家居锁碎事。他依旧在外面风花雪月，一周至少三天过晨昏颠倒的日子。我从不参与他的世界，只是偶尔还是会加入去吃饭或者打球，对他的经常来往的朋友大概有点印象罢了。除了他在邻市的一个大学同学刘志伟过来，他必定牵上我一起吃饭，理由竟然是自己作东当然要多吃点，两个人吃双份！不过从两人的态度可见他们是非常亲密的好友，我很羡慕，我没有办法拥有这样的友情，就如他说的"阿学，你这人真是太消极了！"我想他是对的。我不想进入他的世界，一点都不想，总觉得更深的了解只会造成无法摆脱的牵绊，就这样好了，这样互相陪伴就好了，那种暧昧不清的情怀抓不住说不定更好。我实实在在地欣赏这个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显得俊朗、闲适，即使是只在腰间围条浴巾就从浴室出来仍给我自然潇洒的感觉。看他随性地耙梳头上湿漉漉的短小鬈发，或者三不五时想吃点心时露出的谄媚表情总透露着性感的诱惑。甚至这个男人嗜好搂着我的颈，把重量往我身上倾压也是一种享受，虽然很重，但是可以很接近他，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所以我一点都不讨厌，很多次我都感到自己的心一阵潮热，几乎令人脚软。我在心里笑自己，如果这个神经粗大的男人感受到我内心的灰暗，想必会晕倒！
我看着这个无知的男人，想着他，甚至梦见他，不知道这个平日里对女性所向披靡的男人，知道他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竟然也受他吸引会什么反应！我反复想两个男人这样平淡的生活可以维持多久，自己不仅欣赏他的才能、他的外貌，还有他的肉体！我已经想过用手摩挲他的肌肤的触感，那会是什么样的？有时候真的很想很想，欲望在心里翻涌得让我心悸。我有想过不如适当DIY一下缓解精神的压力吧，又自觉别扭，或者干脆去找个小姐过夜，可是纯粹为了生理需要而做，又似乎不来劲！我对他的感情已经逐渐变质，不知何时开始就从单纯的喜欢变成含有色情意味的占有...
我不能相信自己的感觉，虽然看见帅哥会有赞叹的心情浮现，不过也和看见美女差不多，况且和他呆在一起多了，审美标准提高到能让自己动心的人已经没有了。可能是因为这样才会找不到出口而胡思乱想的！
不过，不管我如何自辩，为了保持安定的心灵，自己会下意识地避开直视他洗完澡围着浴巾的样子，不敢随便就与他"肌肤相亲"，尽可能地保持安全距离。
不知不觉地把手伸向抽屉，拿出烟盒和火机，随手点着，走到阳台上吹起来。
他是不抽烟的，但每次夜游归来身上总烟味缭绕，有时会在口袋里找到没抽完的盒烟，我总是把它们拿出来。不知何时开始，每当我想着自己混乱不清的情愫，就会吸上几口，到了现在已经要我自己买了。对于自己内心的苦闷，我没有可以告白的地方，甚至是那个同吃共住，我寄予精神期待的男人都不可以，我无法操纵自己的感觉。可能这一切就象烟草，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要一点哪怕是虚无的慰藉，后来就上了瘾，变得非要不可吧。就像现在这种情形，我真的吸上了瘾，可是这一点我不想再挣扎了，越挣扎只会越痛苦，抵抗自己把心思往他身上转已经让我累透了，别的什么小事就放任自由算了。
这个家伙最近搞什么，我都没认真看过他的脸！我闷闷地想着，八月的酷暑之夜，没有半点风，更加重了我内心的烦燥。我打开音响，放那张我一点听不懂的英文碟。每次唱到其中一段，他就会直起嗓子跟着喊叫，他那种样子有些逗笑，不，是可爱的感觉，真要命！我很想知道究竟是唱什么让他如此共鸣？
"喂，你最近怎么都不打机？"我终于按捺不住问起他的事来，差不多两个月这个男人每天早出晚归，晚饭就更不用说回来吃过几回，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今天算是逮到机会了。
"买了房子，在装修。"他一脸疲倦地摇晃着头。
我突然就有说不出的不好预感，心乱跳乱跳地："你买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