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下——卫风

是吗？
他做一件事总喜欢设置无数的曲折，似乎让一件事在他的手中简单完成是一件侮辱他的事。
或许聪明人总喜欢总是喜欢走弯路的，用现代的话说，直的那路没挑战性，魔王殿下不屑一走。
我们在这个小城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然後起程向回走。
"也许你喜欢多水的地方？"毕竟汝默从前住的地方是多雨多水的。
"我喜欢有你的地方。"
我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你是不是这两天韩剧看多了啊？"
"咦？"他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看来都中了肥皂剧的毒。
没办法，电视这样东西，除了广告太多之外，其实是满吸引人的。
而且有的时候广告也非常娱乐。
比如那天在酒店里偶然看一个叫做电视直销的节目，一个猥琐男加一个浓妆美女一唱一合卖钻戒，声称30000块只卖1999，还倒贴几百块的金耳钉。我忽然想起以前我游旅的途中，常有人说自己是顶级魔药师，可以将铁炼成黄金，这个方子卖的不贵，只要100个金币就可以了，如果再商量一下，30个也是可以卖的......
哪里都是一样。
虽然一路上游历见的风物繁华，但是我还是喜欢我们最初落脚的小镇。屋子很小还处处漏风，喝的水总有点咸涩的味道，吃的东西来来去去也只有那麽几样，但是我待在那里觉得最熟悉最踏实。
我是在沙漠中出生长大的，无论何时，我都愿意留在那里。
而汝默......似乎在什麽地方对他来说都是一样，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似乎从我们到了这个地方，交谈的时候不象从前那样必得言之有物，或是优雅回旋。这个......或许与我们一开始相识的情景有些关系。那时候他在神庙里做闲职，天知道魔王在神庙里做闲职是不是一件特别刺激的事情，而我和他初相遇就是去听他讲学，教雅韵诗歌，所以後来我们交往起来，谈话总是有点绕弯的感觉，唔，这样说似乎粗俗，说的斯文一些，就是讲究雅韵和格调。
那样的话常常是意在话外，总之两个人都活了很久，时间大把，这种精力完全耗得起。
但是从来到这个世界，似乎我和他都变了。
我们不象过去那样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距离其他人都遥远而又隔膜。就在人群之中，七情六欲，家长里短，学校里每天都有许多孩子，说话天真坦率，想法和问题出奇的多，就算汝默不是平常人，精力也可以被磨得差不多。我们身边没有象从前一样有人服侍，有人照料，除了洗衣是包给一个住在学校附近的住家来洗，每月付钱，其他的事全都是他一手来做。当然，我也想象不出来魔王殿下......拖只大盆，架上搓板，在一堆糜白的洗衣泡沫里搓揉衣服的情形......
我伏在他背上微笑，拿发梢搔他的耳朵："喂，我该上中学了吧？小学的东西已经没什麽可学了。"
"唔，小孩子就是心急......"
我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吃吃笑。
"啊，别闹。快开学了，我还要备课来著。"
"好吧，你慢慢备。"我打开了电脑的电源开关，上面蓝灯莹莹的亮起来。
在几个网页上点过来，也没有什麽吸引人的东西。一开始上网的时候兴奋异常，但是现在觉得也不过如此。当然在网上大多数资料和疑难都能找到解答，不过我和汝默不聊天......也没有玩过电脑游戏，所以对电脑也只当成一本资料书来用。
点开一个网页，上面有两条滚动播放的广告。
一条是名牌化妆品，一条是某游戏公测。
我没有在乎，想点新闻资讯的时候手鼠标滑了一点，点在那条游戏公测的信息上。
本来很快就可以把那个弹出网页关上的，但鼠标指针还没移到关闭按键，那个页面的背景音乐已经流泄出来。
只听了一个调子我就怔住了。
鲁高因管笛的音乐殊为特别，和别的笛子绝对不一样。
而且那曲调宛转苍凉，吹的是我非常熟悉的，鲁高因的沙陀调。
音乐再过一小段，汝默也回过头来。
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与我们来的世界不相同。风土，人物，魔法，剑......这些东西在这里只是古旧传说中的东西。
鲁高因也是一个没有存在过的地方。
可是，却在这样偶然的情形下，听到我所熟悉的，鲁高因的沙陀调子。
是巧合？
还是？
66
从没想过可以用这种方式来重温旧梦。
一片茫然的站在沙海中，甚至可以感觉到风吹在脸上那样清晰而真实的感觉，风里带著沙的苦涩，脸庞似乎在微微作痛。
茫茫沙漠，向前望，可以看到一片浅灰的前方。
那是......鲁高因。
汝默站在我的身旁，手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
"象吗？"
"很象。"我淡然的说："几乎是一模一样。"
是的，这里和我曾经生活过的鲁高因一模一样。不是那百年沧桑之後扩建过的城，而是......我曾经在这里居住的时候的城。
"不过去看吗？"
我微微摇头："这又不是真实的。"
"真假之间的界限没有那麽分明。"他拉起我的手："就算它是海市蜃楼，难道你会害怕吗？"
害怕？
不，不是害怕。
不过这个梦幻般的存在，真的是我期待的吗？
这里当然不是我的故乡，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可是为什麽会如此的相象呢？
从一边的水中窜出两只怪模怪样的猫精，汝默抬手就将它们点的翻晕过去。
然後汝默愣了一下，说："经验值六十？什麽东西？"
我也不知道，总之应该是这游戏世界中才有的东西吧。
然後扑的一响，那只猫精落下的地方，掉出两个钱币来。
这？
汝默弯腰把钱捡了起来："看起来，是杀掉猫精给的奖赏啊。"
我们相对无言。
一路走向鲁高因，至少得了十来次这样的奖赏。这里真的不是我的故乡，至少我知道，鲁高因附近的豹女猫女妖身上都是不带现钱的。
等我们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我和汝默已经每个人升了一级，在悦耳的音乐声中，变成了二级法师。
汝默看著那升级的提示文字无语。刚才进入游戏的时候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去看什麽设定或是人物改动。汝默现在发现他是个光明系英雄法师，我则是妖精系灵系法师。
一个魔王充任光明英雄之职，无论如何都很有娱乐效果。
城就象我记忆中一样，沙黄色的石墙，里面的房舍稀稀疏疏。
虽然明知道这里不过是个映像......或许，还是一个试探，又或是一个陷阱，我还是忍不住泪盈於睫。
我一生中最单纯的时光是在一切发生之前，我在沙漠里，只是一条小蛇。最快乐的日子是初遇培西拉的时候，那一段新奇而快乐的旅程。
最安定的生活，却是在这里。
几十年风沙，即使厌倦也是熟悉而亲切的厌倦。
"进去吧。"
我摇摇头。
"还是害怕吗？"
我点头。
"怕什麽呢？"汝默握住我的手："你一直把这里当成故乡，我知道。但是你也知道你记忆中的鲁高因终究会改变，它即使还存在，也只存在於你的记忆中。你怕你看的东西反而会破坏那些美好的印象吗？"
"你总是什麽都知道。"
他低声说："你心中的，谁也夺不走。这里并不是真的鲁高因，你还想不透吗？"
"心中明白，可是......眼却不明白的。"
他将我紧紧抱住。
这一刻我觉得孤独至极，我所熟悉的，我所了解的，只有他。
这条路却还是我自己选择的。
即使不是和他在一起，又会怎麽样呢？
长生不老的生命只有与孤独相伴，这是一条不了解的人苦苦追寻，而了解的人却无法摆脱的宿命之路。
"一起？"汝默向前踏了一步，更近城门，向我低声笑说："其实我更想你失望，因为我愿意你将我身畔视为故乡，而这个记忆中的故乡......不在了也罢。"
这人倒真说得出口来。
是的，他心中肯定有个想法，而且不止这样，说不定他还希望我以前的经历统统抹平，所有认识的人全部忘记，只认识只记得他一个人。
"让开让开！"有人粗鲁的喊："你们这站在门当中，挡著路别人都进不去了！"
我微笑，拉著汝默让到一旁，果然有几个和我们穿著差不多的人走进城里。
汝默低头在我耳边小声说："你猜这个海市蜃楼似的世界，是我们哪一个相识构建起来的？"
我看他一眼。
"那人至少在鲁高因生活过，而且时日不会很短。"
我看看城中来往的那些人的衣饰，皱了下眉头说："那人......在鲁高因生活的时间，应该比我要早。"
"嗯？"
"你看那人身上穿的就知道。"
汝默笑著说："我可并没有在鲁高因研究过土著穿著啊。"
"那人穿的斜挂三带的袍式，这衣裳我住鲁高因的时候已经没人穿了，只有墙上的石画里才有得看。这个人住在鲁高因的时间，至少比我早一百多年将近两百年。"我狐疑的看著他："你这麽渊博，不可能这个都不知道吧？"
67
那人架构这个世界做什麽呢？
我现在已经知道这世界不止鲁高因一个城，还有广阔而遥远的西方和东方象库拉斯特一样的大陆。
很明显的，这里与我们来的世界一样。
如果说原来我们那个世界中有谁也来到了这里，然後做了这一切？那麽他想要得到什麽？
总不能是怀恋旧梦，所以做出一个梦境来迷惑自己吧？
有能力穿越空间界限的人，不过那麽寥寥几人，而且我想这几个人我应该都认识。
并没有一个比我更怀旧，或者说，是比我更软弱的人。
"其实很简单，这麽铺张的场面，想查到来源是轻而易举的。"汝默笑著说："不过我却并不想去查找。过去的一切我当然也怀念，但是过去的人始终是过去了。现在......我有你，而你也拥有我，并不需要旁的干扰。"
这个人。
不过......我也只是好奇，并不是真的想去见见这人。
"好了，你就在这里快快乐乐的重温旧梦吧，虽然不见得是你的旧梦，但总是来自於同一个地方。"汝默挺直身，仰起头："在这里好好开心一下也不坏。"
魔王的及时行乐信条，还真是永不落伍啊。
但是当我觉得这游戏的世界别有乐趣，而不再和汝默提起让我改变身形不再上小学的之後......有一天忽然觉得，汝默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希望我玩物丧志，就在这虚拟的世界里消磨精力，不去认识外人，甚至毫不接触？当然，在游戏中是会接触，可是那是很有限的。
不过他也说的很有道理，未必要在学校中和别人一样学习许多东西，象政治和化学那种我完全不喜欢的课程，尤其是政治，这东西是这世上最虚伪的东西，谁也不相信，但是谁都要做出相信的姿态来。
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汝默对此大表赞同，说他就是喜欢我率真。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仿佛上了当。
我现在在游戏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之所以说小有，是因为除了一次例行的魔族攻城战里我不想鲁高因被攻下而出了一次风头，此前此後都不被人知。
游戏中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几万人总是有的。这其中自然有高低不平，有的人高据在高手榜上，有的就以做生意开店铺而闻名。
还有的名气就不怎麽样了，杀人狂，还有总找人靠视频讨装备，又把装备拿来换成现钱的"美少女"。
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铁墙，时间一久名声当然也就出来了。
其实汝默说的对，这里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有人把这里当成虚假的，也有人把这里当成真实的。或许还有人在真假之间分辨不清，迷失方向。
我很少和人结队，喜欢一个人独行。有时候汝默会来陪我。这人总不按游戏规则来，力量要怎麽用就怎麽用，对於现实中的一切他尚如此游刃有余，更不要说这里虚拟出来的一切。
我虽然觉得好笑，不过他自己并不在乎游戏中的身份是什麽光明英雄法师，对他来说似乎别的事情都无所谓。
他也没有时时流露出以前那种所谓的魔王的气派和傲岸。我们仍然住在学校简陋的宿舍里，我也做饭给他吃，不过他总是笑我手艺不精。
以前夜间多梦，醒来不复记忆，只觉得惆怅。
现在却很少有梦，几乎都是夜夜安睡，天明时在他的怀抱中醒来。
汝默说起来的时候很刻薄："唔，可以这样说，你以前还比较青涩......所以会有那些所谓少年维特之烦恼'。现在就象少女已经嫁人，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所以当然不再胡思乱想。"
这一句差点将我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就此了结这漫长人生。
而汝默对他为人师表的生活也似乎非常乐在其中，经常有脸红的小女孩儿在下课後还是想向他请教问题。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还想和我探讨功课，但是汝默从不让人进入我们的房间。
我们也做了一些改变，比如隔壁的空房被汝默征用，改成了浴室，虽然是在沙漠里，不过自来水是真的很方便，做为一个在沙漠中长期生活过的人，我对自来水是由衷的赞叹和拥护。
"假如哪天我们要回到原来的地方，一定要把这样东西带回去。"
汝默笑笑，他在批改学生作业 。
我拿起一本来翻看。
是语文作业。
造句。
美丽：我们的老师非常美丽，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我笑著把这本作业给他看："嗳，很有创意的夸奖，不光用了美丽，还用了漂亮这个词呢，应该可以加分吧？"
汝默的笔伸过来嗤的划了一道怵目惊心的红线，在後面恶狠狠的写：用词不当。
"明天上课时你还会不会处理他？"
汝默笑的很和善："当然不，不过他显然对形容词用法很不熟悉，抄写形容词语法是肯定的。"
这不还是处理麽？
"你不上游戏吗？"
"上的。"不提我差点忘了，今天有一场很大的公开赛。我没报名，但是我很想去看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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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的鲁高因并不是一个荒凉的地方。
又或者说，荒凉的风景并不代表著这里的人气低迷。事实上鲁高因的人气是很高的，城中总是满满的人，尤其是内城的一条街上有各种各样的补给品卖，玩家们在野外得到的战利品可以在这里换成钱，也可以用钱在这里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城门北边有块空地，空地边上是一座石台，上面总是从早到晚不断人在上面对战比武。法师对弓箭手，死灵巫师对德鲁伊战士，野蛮人和圣骑士那种让人觉得震撼的对击冲撞。
城门口的广场也有许多人在那里撑地摊，卖各种各样他们在野外获得的东西。我看到一个矮人小精灵喊著卖法师杖，过去到了跟前，杖倒是成色不错，可是价格却低的离谱。
怎麽也不可能是这种价吧？简直可以用商家那种跳跳放血大拍卖的程度来形容了。
游戏中也常有欺诈存在的，常常你看到的货色很好，价格又便宜，但是真到了交易的时候，交到你手里的东西就被掉了包。
那个人旁边还有个摊子，也是个穿布袍的法师在摆摊，卖的东西很不错，可价格也......
真是骗子？
我倒不是怕被骗，只是很纳闷。
我再逛其他摊位，那些东西就卖的贵多了，而且不太合用。
我又转回去，那个叫重爱一生的人摆的摊子还在那里，不过价格却调高了，按照他卖的货品来说，这个价格非常公道。
我几乎把他全部东西都买下来，一条很美观又实用的腰带，加强元素防护百分之三十，可是才卖一千五百索，买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是骗子，但是东西拿到手里实实在在的，的确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