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好看也是只公的,还是只狐狸,来缠我,不是笑话么?”
秦青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缓缓的抬起了身子,嘴角勾出丝冷笑:“既然你不肯,我也不至于强求。原本想让你尝尝这销魂的滋味,竟如此不解风情——”他眸色一暗,笑容越发阴冷,“罢了,我寻到你,原也不是为了贪图你的身子。又无甚姿色,哪里找不到更好的。”
他手指轻轻一点,正中陆靳的眉心。身子底下的人便又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秦青转身便离了洞府,一去不返。
待得次日陆靳醒转过来,只觉头痛身乏,想是饮酒过量,宿醉所致。隐约想起昨晚做的那梦,面皮上顿时火烧火燎开来。
自他做了神仙,这情欲二字,自然是再不曾有过的,怎忽然做了那种荒唐的梦。其实他连究竟梦到了些甚都记不清了,只模糊能忆起些片段,便只是这些片段,已教他又羞又悔,不该喝多了酒,险些坏了他的修为。
他抬头四处张望,不见洞内那狐狸的踪迹,也不以为意。近年来它时常跑出去,又不是头一回了,过段时日便自己回来了。
那狐狸不在,这洞府内便又显得冷清起来。这日陆靳照例溜达去他的土地庙看了一圈,推开破破烂烂的庙门,神龛上供着的土地神头顶上结满了蛛网,小老头双手拱在一处,慈眉善目,陆靳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语道:“可真是一些儿相似处也没有。”
刚要转身,便听到脚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喵呜”声,低头一看,却是那神案下趴着只瘦弱的野猫,尾巴断了一截,血迹还未干。
陆靳皱皱眉,俯身将它捡起来,那野猫也不挣扎,只虚弱的咪呜了几声。一看,却是皮毛上沾了好些血,也不知是被山里头什么野兽给伤了。陆靳皱了皱眉,便将它小心翼翼抱在怀内,回了洞府。
将那野猫安置在洞府内后,陆靳便去山上寻了些草药,替它疗伤。见它奄奄一息的,恐它饿死,又去河里摸了几条鱼回来,一点点喂进它嘴里。如此调养了几日,那野猫总算是又活过来了,再过了几日,便能蹒跚着在洞内四处爬了。
它好了,便不肯走了,绕在陆靳的脚边讨好的蹭。陆靳不禁笑了笑,想起晏止淮的话,若嫌这洞内冷清,何不养些阿猫阿狗。既是他一手救回来的,它又不肯走,便留下吧。
只是那野猫留下后,怪事便来了。
陆靳的洞府内,开始常常出现来历不明的新鲜野果,洗得干干净净了,摆在他的竹桌上。一开始陆靳还以为是秦青弄来的,也不以为意,拿了便吃了。渐渐的,他发觉来历不明的事物越来越多,他的烛台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碧玉盏,他惯用的粗制茶壶被换成了上等的窑瓷,古色古香,做工精致考究,他虽不认得,但也辨得出必定是前朝名器——这些绝不可能是秦青所为,当他发觉连床上的旧被褥也忽然变成了上等蚕丝被后,陆靳惊恐了。
莫不是有贼人进了他这洞府,将这儿当作了销赃之处?
只是这怎可能呢,他这洞府虽破旧简陋,好歹也是个仙府。凡人如何进得来?
陆靳心疑之下,这日假装出门去访晏止淮,半道上却悄悄返回,使了个障眼法,隐身入了洞内,却见一黑衣少年正将只名贵的花瓶往桌上摆。
陆靳大惊之下陡然现身,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一惊,手内的花瓶“砰”的一声跌落在地,他“咪呜”了一声,变作了一只黑猫。
陆靳呆住了,这……不是他养在洞内的那只野猫么?
居然也是只精怪?
黑猫似是有些害怕,抖抖索索的看着他,不敢靠近。陆靳不禁失笑:“我又不会吃了你,怕成这样做什么?”
黑猫“喵”了一声,慢慢的试探着蹭过来。见陆靳面上并无异常之色,就地一滚,又化作了人形,眉眼精致,竟是个美貌少年。
“前日为猎户所伤,险些丢了性命。幸得神君相救,无以为报,只得替神君整理洞府,略尽些心意。”猫妖小心观察陆靳的神色,见他并无怪罪之意,这才胆子壮了些,挨蹭着过来,“孝敬之物,望神君莫要嫌弃。”
陆靳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事物你从何处弄来的?”
黑猫一惊,忙道:“不是偷的!这些……这些都是我历年来收藏所得的宝贝……”
陆靳心道,一只妖精能从何处收来宝贝,还不是去人间偷鸡摸狗得来的。便正色道:“不管你从何处得来的,既往不咎,以后不许了。”
黑猫讨好的点头。
“你既然已经伤好了,便回自己处吧。”
黑猫听他要赶自己走,急得在他面前团团转:“那怎么行,我还没有报答神君呢!”
“我不要你报答。”陆靳摆手道,“你走吧。”
黑猫一双浅碧色的眸子内,慢慢的溢出泪光来:“我父母皆被猎户所杀,无亲无故,如今也没处可去。若神君不弃,愿留下来打扫洞府,侍奉神君。”
陆靳皱眉不应,黑猫呜咽了几声,化回了原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洞口。
见它终于走了,陆靳才微微叹了口气。不是他狠心,只是已经有了秦青在先,他若再养只猫妖在洞内,他这洞府难不成要变成个妖怪窟么?
既然已经伤好,总也有了自保之力,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吧。
第 5 章
隔了两日,陆靳便发觉那黑猫并未离开。
它悄悄在陆靳的山洞旁边捡了块干净地方,窝了下来。每次陆靳经过它身边时,它便可怜巴巴的瞅着他,见陆靳不为所动,便又蔫头耷脑的缩回去。陆靳一开始还狠着心不去理会它,可它从早到晚的趴那儿不挪窝,也不去觅食,宁可饿得奄奄一息,也执意不动地方。
到了第十日,陆靳终于熬它不过,走到它身边,弯腰将它抱了起来。
“我不要你侍奉。你若实在是无处可去,暂时在我洞府内住下也可。”
黑猫呜呜的叫着,窝在他怀内,点头。
“你可有名字?”
黑猫摇头,眼巴巴的看着陆靳。
陆靳的嘴边勾起一丝笑,道:“那便叫你陆黑吧。”
陆黑欢喜的蹭他,显然极满意这个名字。陆靳不由得想,只这点倒比秦青可爱,也不嫌他给取的名字。
陆黑住进了陆靳的洞府后,倒也乖顺。替陆靳将个洞府整理打扫得焕然一新,陆靳见它勤勉,又恭敬,便也由得它留下了。
只这一日,陆靳离了洞府,恰巧秦青回来了,刚到洞口,鼻尖嗅了嗅,便微微变了颜色。迫不及待的冲进洞内一看,自己惯常睡觉的那窝内,竟然蜷伏着一只野猫。
秦青大怒,三两步奔过去,拎起那野猫的颈子,便欲将它丢出去。不料那野猫倒也厉害,不提防被秦青捉住了后,身子一挣,落地化作一名少年,伸爪便向着秦青面上挠去。两只厮打在一起,陆黑终究不敌秦青,不多时已被按在了地上。
“好大的胆子,谁许你睡在这里的?”
“你这狐精,竟敢进神君的洞府来撒野?”
两声喝问几乎同时出口,随即秦青和陆黑都愣住了。
“你与神君是相识?”
“你是陆靳养的?”
又是不约而同的出口质问,随后,只听秦青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冷道:“我不过才离开月余,他便耐不住寂寞,又捡了只妖精回洞府。”仔细瞧了陆黑两眼,嗤笑道:“倒是修得一身好皮囊,陆靳不喜我这样的,倒喜欢你这样的?”
陆黑变色道:“胡言乱语!我不过是为了报答神君救命之恩,自愿留下侍奉神君。”
秦青一听“侍奉”二字,面色更加难看,只阴狠的盯着陆黑。自他能变作个少年模样后,陆靳便对他不再似以前那般亲昵,态度言语间也多有生疏,还说再过几年便要赶他走。这猫妖,也不过是化作个少年模样,怎陆靳就肯收留他?
“说得倒好听。”秦青冷笑了一声,“妖便是妖,若非有所图,怎会心甘情愿为奴为仆。陆靳吃穿住行,皆不需打理,你侍奉他甚?”
陆黑眸光一闪,嘴角微微勾起,斜睨了秦青一眼:“你说呢?”
眼神中竟带着一丝轻佻魅惑之意。
秦青不由得心中一荡,暗骂一声这妖精,竟然在他面前使这手。他是狐,向来只有他去惑人,怎会被这点子技俩迷倒。当下轻笑了一声,挑起陆黑的下颌:“你这般貌美伶俐,何苦将风情都白费在那木头身上。不如,从了我。”
陆黑眨眨眼,笑道:“从了你?你可别被我榨成条狐狸干。”
秦青狞笑:“那就教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一把将陆黑的衣服扯开,伏身而下。
陆黑面色大变,狐精是风月场上的祖宗,雌狐也就罢了,雄狐尤其凶残性淫,若被他得手,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了。眼中凶光一盛,“喵——”的一声,指甲暴长,便向着秦青的后心插去。秦青反手一把扭住,邪笑着看它:“倒是会勾人,你接近陆靳,难道不是冲着他的仙家精元去的?乖,我教你尝尝登仙的滋味。”
使手段来勾他,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妖精。赖在陆靳身边不走,只怕也想用这般手段勾他?做梦!
陆黑挣扎不开,这哪是要教他尝尝登仙的滋味?这分明是要活活弄死他!正凶险处,余光一瞟,忽然便停止了挣扎,显出满面痛苦之色来,平躺在那里任秦青弄。
秦青一愣,心道方才还挣动得厉害,怎地突然就不动了,蓦然面色一变,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盛满了怒意的双眸。
陆靳不知何时回了洞府,正面色铁青的立在他身后。
却说陆靳甫踏进洞口,便看到秦青正压着陆黑,欲行那苟且之事,这一下直气得眼前发晕。他一手拉扯大的狐狸,自毛团长成个人后,发 情了到处乱跑,十天半月的不沾家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他养的陆黑也不放过!
“你这畜生!”陆靳气得手指都在抖,“你在做什么?”
秦青吓得急忙从陆黑身上爬起,开口分辨道:“我不是……”
“你要弄,满山遍野的母狐狸雌妖精还不够,竟敢在我的洞府内撒野!”陆靳怒骂,“这里留你不得了,你走罢!”
秦青神色大变,声音也沉了下去:“你要赶我走?”
“你还有脸继续留下?”
秦青气得毛都要炸了,一眼瞥到那猫精正抖抖索索的挨到陆靳身后,似是害怕得不得了的模样。一双眸子瞟向他,却满是得色。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陆靳:“你留这妖精在洞府内,也不怕被它吸了精元?还是,本就贪它生得貌美,舍不得?”
陆靳大怒:“放屁!陆黑天性淳善,不过暂住于此,与我之间清清白白,你胡说些甚!”
饶是做了神仙,也被气得连做人时的脾性都出来了,脏字脱口而出。
“陆黑?”秦青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必定是陆靳替那猫妖取的名字后,一双眸子内几乎要喷出火来。怒极反笑,“好,好。日后被这妖精害了去,莫怪我事先不曾提醒你。”
负气转身,头也不回的离了洞府。
第 6 章
秦青这一走,竟是真的再不曾回来。陆靳恼它不知检点,也不去寻它。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它竟在他的洞府内胡作非为,把个陆黑吓得,好几天没缓过来。
可到底气不过,见了晏止淮后,忍不住一通说,茶都喝光了一壶,才算歇口气。
晏止淮先是颇为诧异的望着他,随后笑起来:“我当是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不就是那狐精差点将那猫妖给欺负了去么。管教两句不就罢了,有甚可气的。”
陆靳吃惊的看向他:“它,它竟敢大白日的在我洞府内行那不堪之事,欺负一只比它弱小的妖,难道不可气?”
“它是个妖精,又没去害人,妖精欺负妖精,神仙也管不着吧?”晏止淮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别说尚未得手,便是真将那猫妖欺负了去,也是那猫妖本事不济。”
陆靳竟被他说得无话可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山岭内,大妖怪欺负小妖怪,小妖怪欺负比自己更小的妖怪,天经地义,他也司空见惯,从不觉得有何好大惊小怪。可……可秦青是他捡回来,一手养大的。这等毫不知羞耻之事被他撞破,怎教他不生气。
“可,可这等有伤风化之事……”
“哈。”晏止淮忍不住笑出声,“你指望只狐精懂得什么叫有伤风化?你教过它礼义廉耻?”
陆靳默然了,他……似乎真的从未教过秦青基本的道德礼义。
毛团时当它是宠物,变作人后依旧将它当作不过是个会用两只脚走路的人形毛团。他从未将秦青视为过人,既然如此,又怎会教它那些做人的道理。
既然它不懂,又如何知道不该在他的洞内做那种事?又怎知这样会惹他生气?
“既然都已经被你赶走了,随它去就是了。”晏止淮伸手将茶盏推至他面前,“都做了神仙,还如此易嗔易怒啊,陆靳。”
陆靳一惊,转头看向晏止淮,叹道:“我比不得你,俗骨未脱便做了神仙,修为终究太浅。你已经有数百年修行了吧?”
“哈哈。”晏止淮笑了起来,轻描淡写的转开了话题,“说起来,我以前也养过一只妖怪。”
陆靳一怔,这还是头一次听晏止淮说起,不由得好奇起来。
“什么妖怪?难不成又是獐子精、狍子精之类?”
“是条小蛟。”晏止淮在陆靳面前比划了一下,满眼笑意,“不过两三百年道行,竟在此处兴风作浪,危害乡邻。我一怒之下,将它教训了一顿。结果发觉,不过是个顽童而已,因无人管教,不辨善恶,随着性子胡闹罢了。挨了打,只会哭,倒像是被我欺负了。”
他端起茶碗,慢慢饮了一口茶:“后来我便将它带在了身边,一桩一桩的教它什么是善恶对错,如此养了几百年。”
陆靳想像了一下晏止淮一板一眼教训个顽童的场景,不禁失笑,问道:“后来呢?”
“后来?”晏止淮放下茶杯,“自然是它修成正果后,自行离去,难不成养它一世?”
陆靳皱了眉:“你诳我的吧?”
蛟修满千年,天劫一过,自当化龙而去。这晏止淮不过是个小小的山神,至多不过比他多了几百年的修行,怎可能养条龙出来?
晏止淮点头:“就是诳你的。”
陆靳无语。
晏止淮慢悠悠的道:“不过是想劝你一句,即便是只玩劣不堪的妖,若管教得当,也终有修成正果的一日。”
陆靳吃惊的看他:“这……你之前不还怪我不该留只狐精在洞府内?”
晏止淮这句话的意思,倒是要教他将秦青寻回来,严加管教不成?
“前日那些话,倒是我说得有失偏颇了。”晏止淮微微叹了一声,“其实狐族内也有修成正果的,你既收留了它,若悉心管教,说不定它得了造化,不在人间为恶,日后便是一只狐仙。我却恐它将来害你,劝你将它及早赶走,事后也有些后悔。”
陆靳低头不语,半晌,才开口:“它已经走了。”
那毛团性子倒骄傲得很,一句软话也不说,若它肯乖乖认个错,说不定自己心软之下,也就不赶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