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把未央带回来,你们就立刻冲锋。”
这句紧接著的话,让雷连拾回了信心。
“还有,一防万一,把精兵骑悄悄解散,让他们化整为零地把这座山围起来,不要让对方发现。”岑冽风一边走,一边接连下著命令──敢威胁他?那些人忘了,他从来也不是一个会受人威胁的人,对手越顽强,只会让他越想狠狠打压!
未央……他一定也希望自己这麽做吧!
岑冽风知道,比起让司徒未央身陷险境,司徒未央更气的会是他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立场,所以这一战,於公於私,岑冽风都只能进,不能退!
“启禀殿下,东溟军队据报已经撤到了皇城内。”
贺连等了很久,终於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两道一直紧锁的眉毛终於微微展开了一些。
果然,岑冽风不会不管司徒未央的死活。
确认了这一点以後,贺连更加地确信自己要充分利用好手中的这张皇牌──
“来人!把司徒未央带上来!”岑冽风已经亲自上山来了,如果不让他见到人的话,之前的一切就失去意义了。
卫兵奉命下去带人,一会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太子、太子殿下!不好了!迎春公主把那个人带上山顶的悬崖了!!”
“什麽?!”都什麽时候了,迎春又来给他搅局?“她做的什麽蠢事?!你们怎麽不阻止她?!”
“属下不敢阻止,公主……公主像是疯了。”
刚才去带人的士兵回想起迎春拿著剑乱挥的情景还依然心有余悸。在沙场上打滚了这麽多年,他见过很多杀戮,但是却没见过像迎春那样疯狂得如鬼一般的人。
真的,好可怕。
“殿下!东溟王已经来了!”
下一个通报把贺连直接推进了死角。
看著那个明明只带了小队士兵,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进自己的营帐中来的挺拔男子,贺连干脆放弃地坐到椅中。
“你也听到了,人现在不在我手上。”
迎著岑冽风危险的眼神,贺连一阵嘲讽的笑。他们都是废尽了心机,把一切押在司徒未央身上,结果……对方现在却让已经半癫狂的迎春带走了。
这简直就像上天的诅咒一般。
“说到底,这也是你不好。如果不是你刺激到我妹妹的话,现在你也不必这麽伤脑筋。”在男人的深邃的眼中捕捉到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慌乱,贺连的笑越加得意──这样也好,他没有占到便宜,但是岑冽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样就够了。
岑冽风没有闲工夫和对方浪费唇舌,他直接往迎春离开的方向走。
“你现在赶去也没用的!”贺连对著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去了,也只会刺激迎春罢了。”
那个往外走的男人只是微微停了一下,然後就继续向前,义无返顾。
贺连忽然很好奇事情会有怎麽样的结局,所以他没有理会山下传来的东溟军精兵骑进攻的声音,也跟著岑冽风走了出去。
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迎春拖著司徒未央往山顶走,脑海中不断回响著自己之前听到的消息──东溟军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撤兵,只为了司徒未央一个人!!岑冽风为了司徒未央,连他一向重视的胜利也不要了!!
这本来是迎春想知道的答案,但是答案真的出来以後,她却无法接受了。
她怎麽能接受?她要如何接受?!
那个连正眼看她一眼也不曾有过的男人,却对自己现在抓著的这个人情有独衷──即使是事先已经知道了的结果,真正面对时她又怎麽能接受?!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迎春只是拼命地拽著司徒未央,直到走到悬崖的边缘。
她看著脚下的万丈空崖,夜雾弥漫在山谷间,完全看不到底。
迎春的神志终於微微清醒了一些。
她转过头看司徒未央。
对方本来就不良於行,被她那麽死拽著跌跌撞撞地经过这段山路,脚上早已现出血迹来。
不可思议的是,司徒未央这个时候却居然能够站稳了!
“你──”
来不及问出自己的疑惑,背後传来的脚步声引起了迎春的警惕。她回过头,用疯兽一般的目光盯著刚刚登上这山顶的岑冽风。
这个男人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完全没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岑冽风只看司徒未央。
他没有看见迎春哀戚怨恨的眼神,他只看见了司徒未央白衣之上的泥污,还有那斑驳的血迹。
他受伤了。
这个意识忽然清晰地出现在岑冽风脑海中,让他不自觉地上前一步。
“不许过来!!”猛然从悲伤中回过神,迎春重新抓住司徒未央,把剑紧紧压在对方的脖子上。
“只要你再靠近一步,我就立刻杀了他!”咬牙切齿,迎春的话完全不是说谎,因为她手中的剑已经在司徒未央苍白的颈间划出了一道血痕来。
岑冽风看著那殷红的血迹沿著司徒未央白皙的颈项缓缓流下,对比鲜明的色彩让他不能再踏前一步。
“你究竟想怎麽样?”不耐烦地询问著,他从来也没有把眼前这个半颠半狂的女人放在眼里。
“你去死。”迎春忽然很冷静地回答。
司徒未央全身一震。
到迎春把他强行带离营帐为止,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现在再听到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终於压制不住心慌。
因为他知道,如果迎春坚持以他的命为威胁的话……岑冽风,真的会去死的!
“你去死。你死了,我就放了他。”
迎春的手上又再用了一些力,剑刃更深地压进司徒未央的肌肤。
疼痛让他微微皱眉。
岑冽风的神情已经变得紧张起来,危险的气氛一触即发。
这时司徒未央却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仿佛凝结了天地之间的万千光华。这一笑,也让岑冽风想起了弈国灭国的那一日,他最初见到司徒未央的那一瞬间。
时光倒转。
对方此刻露出的这个笑容,让他打从心底不安起来。
“冽风……”司徒未央轻轻地唤出对方的名字,那两个字在他的唇间婉转盘旋,如同一首他已经吟颂过无数次的歌。“无论我变成什麽样,做出什麽事,你都仍然会爱我的,是麽?”
岑冽风不明白对方在这种时候忽然问出这句话的理由。
但他依然坚定地点了点头。
司徒未央的笑越发的温和满足,迎春的剑却因为岑冽风的话剧烈晃动起来,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我也一样。”司徒未央不在乎说话会让他颈项上的伤口变得更深。“我也很爱你,胜过一切。所以,我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用我来威胁你的。绝不。”
他说“绝不”这两个字时说得极轻柔,然後就在众人都迷醉在他这天籁般的声音中时,司徒未央突然采取了众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左手猛地抓住迎春的剑刃,右手随之拔下头顶的发簪,迅速地转身刺向迎春!
她……连反应都来不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周围旁观的人只看见司徒未央手中的发簪深深地插进迎春的肩,然後随著因此步伐不稳的迎春,一起往身後的悬崖底下掉落。
白衣翻飞──
晨曦这时候已经在天际出现,细微的金光照在司徒未央下坠的身影上,给他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岑冽风拼命地跑上前,对著那道身影努力伸长手──
他只稍微碰触到了对方白色的绸衣,却已经阻止不了司徒未央急速下坠的趋势。
终於,那道白影随著迎春一起变得越来越小,消失在清晨的浓雾之中。
“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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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後花絮:
G:恩……真是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唤啊……
我家小风风的深情,大家马上就可以看到NIE~~
终於圆满发展到第九章,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是大结局(满足喝茶,微笑)
终於能够在最後小虐一下某人,G现在很满足^ ^
至於未央怎麽忽然能独立站稳,以及他有没有死还有其他的一干问题,某G明天再作分晓(如果有时间的话……|||)
还有为什麽今天的花絮只有某G一个人的问题……因为我怕放冽风出来他会杀了我呀~哦呵呵呵呵~~~~
(BGM:某人正在用力敲打著屏幕的声音)
第十章
“那之後你们可有寻到他的下落?”
元昊阳看著眼圈发黑的友人,淡漠询问──他去连云山取水月宝玉,却没想到才不过数月时间,等自己回来时就已经风云变色。
司徒未央坠崖,生死不明……生死不明,那其实也不过是用来安慰自己的话罢了,从那样的地方掉下去,是人岂有不死的道理?除非……除非身上长了羽翼,可以御风而行……
忽然想到这里,元昊阳一贯冷漠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昊阳。”岑冽风的脸色很差,但是却没有崩溃。“我总觉得未央没死。”
“然後呢?”
“而且我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从我眼前消失了。”岑冽风缓缓地说著,他的眼神很清醒很认真,没有受过打击的迷乱──那天,看见司徒未央衣衫飞扬地坠落,他想著对方那淡定漂泊的笑容,一瞬间觉得自己并非首次看著对方在自己眼前消失。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千万年以前,就曾经有过一样的情景发生过。
“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辜负过他呢?”看著自己的右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著那天碰到的司徒未央衣摆的触感,就像一阵狂乱的风,不时翻搅著他的心。
元昊阳不知道该给对方怎麽样的回答。
一切到了该来的时候,就会自然地运转,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定理。
多年前师傅的话语依然在耳畔回响,元昊阳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司徒未央该不会……
“未央坠崖之前,可有和你说过什麽?”语气有些焦急地,元昊阳追问道。
“有。”岑冽风抬起眼来,那一向意气风发的眼中有著一丝自嘲,一丝凄凉。“他问我,是否无论他变成什麽样,做了什麽事,依然爱他。”
元昊阳的表情如遭雷击。
他震惊的模样是那麽明显,即使是根本无心管别人的岑冽风也无法忽略掉他的变化。
“有什麽……不对的地方吗?”相交多年,他从没见友人的脸上露出过这样慌乱的神情来,而且……事关司徒未央,他不会不问。
“那个笨蛋!难道他──”元昊阳忽然不顾形象地骂了出来。
“冽风,你立刻再派人出去寻找,不要只找悬崖下面,周围的地方也要找,未央绝对没有死!”
这句话让岑冽风眼底燃起希望。
“但是……”元昊阳接下来的话却十分沈重。“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即使再见面,他或许也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未央了……”
“这话,是什麽意思?”
“你见了‘未央’亲口问他便可知道。他应该……不会瞒你。”把水月丢给对方,元昊阳不想再多谈。“你把这个交给他,这是我欠他的东西。至於你们俩的事,从今往後,我不会再管,你这样转告他就可以。”
元昊阳眼神沈痛地说完,拂袖而去。
到头来,他终究还是什麽也阻止不了。司徒未央最後还是走了那条路……那条把自己打进万劫不复之地的道路!
“昊阳?怎麽了?”一直等著元昊阳的少年见他阴沈著脸走出来,不禁询问。
“没有什麽。”他说著,深深地看著少年单纯迷茫的脸。“灵宇,你可觉得,为神很好?”
他的这句话问得古怪,孟灵宇忍不住笑了一下。
“做神……哪里好?或许世间大多数人会羡慕神仙长寿,但是幸福的话还好,如果孤独,岂不是孤寂永久?”孟灵宇答著,眼神流转中有种超越年龄的超然。“在我看来,即使这世间真的有神,那也不过是一种悲哀的存在罢了──因为要为神,不是必须无欲无求麽?人生若少了欲求,又还有什麽意义?”
元昊阳静静地听著,苦笑。
“我……说错什麽了麽?”他的表情实在奇怪,让孟灵宇终究还是要担心。
“不,你说得很对。”元昊阳的目光越过孟灵宇,直看向九重天外。“只羡鸳鸯不羡仙……未央,你可也是如此想的?为了自己的愿望,你连天条常规,都可以完全不管了麽?”
他的话很低很模糊,孟灵宇听不出那其中有怎麽样的含义,他只知道,元昊阳看著自己的目光中,比以往多了一点什麽。
多了一点,像是……悲哀的东西……
摇了摇头,他甩开自己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我们现在去哪?回伏龙渊吗?”
“不。”终究他还是不放心这两个人的命运纠缠,他决定要看到最後。“我们去找个人。”
“找人?”
“没错,我们去找一个人……如果未央还活著的话,他的踪迹,那个人必然清楚。”五圣之一的尹炎玄,他跟司徒未央之间交情极深,如果司徒未央要找人帮助自己的话,只会去找那个狂傲不羁的家夥。
“灵宇,抓紧我的手,绝对不要松开。”
时间紧急,元昊阳也顾不了那麽多地启用自己的法术了。
“不知道。”
等元昊阳赶到尹炎玄居住的地方,等了数日终於见面时,对方却丢给他这麽一个回答。
心里有怒气在烧,元昊阳带著全身的威势,踏前一步。
“你莫要瞒我,你绝对知道他的下落。”如果真的不知道,尹炎玄想必会十分慌张,而不会稳坐在椅子里面丢出句无关痛痒的“不知道。”
“我说了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那张狷狂的俊颜上满是讥讽的笑。“即使我知道,我不想告诉你的话你又能如何?难道你要和我打麽?若是‘以前’也许我会有些忌惮,不过现在……抛弃了自己……”
“你闭嘴!”急忙制止住对方的话,始终冷淡的元昊阳脸上慢慢涌起薄怒。
“怕他知道?真是可笑啊……”尹炎玄看了一眼站在元昊阳身边一脸搞不清状况的表情的孟灵宇,笑意更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拼命想隐瞒著真实,过去的事就当真那麽不堪回首?未央是,你也是,就不知道那个岑冽风……”
这次尹炎玄的话又没能说完,只不过阻止他的人从元昊阳变成了他门下的丫鬟。
元昊阳只看到对方的脸色忽然大变地往内苑冲。
“那个家夥怎麽会找到这里……”
听到擦身而过时对方的这句自语,元昊阳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他大概知道来的人是谁了。他已经到了这里几天,岑冽风虽然不会法术,用正常的速度自然也该到了。
之後见到的景象确定了元昊阳的猜想。
尹炎玄的内苑里一片狼藉,之前妄图阻止岑冽风入内的仆役们都已经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见到这种情况,尹炎玄二话不说地铁青著脸往里面冲。
这个内苑极大极美。
苑中亭台楼阁,分布有序;奇花异草,各展芬芳。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时序已经进了春天,外面是晴空万里,这个内苑中却还积著雪!
在大片的梅林中穿梭,身体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叫嚣,让岑冽风完全不需要人带路地一直往深处走去。
一步一步。每踏前一步,他心中奇妙的感觉愈胜,也愈不安。
仿佛要想起什麽不愿想起,又必须想起的事情一般。
有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引著岑冽风往前再往前──他会找到尹炎玄的所在,也是冥冥之中有这道气息牵引。直觉的,他知道司徒未央在这里。绝对。
终於眼前的视线变得开阔,岑冽风来到一片空地。
空地周围依然种著梅树,空地正中是一个凉亭。
亭中现在无人,但是桌上的那壶清茶还在散著隐约的热气,显然刚才有人在这里呆过。
梅林之中有细微的水声,岑冽风循声望去,有个穿著素白衣衫的身影正背对著他,在用清水冲去梅花上的残雪。那个人在……洗梅。
这本来已经是一件风雅的事,再加上那个人身上透出的雍容气质,就更加美得如画一般。
那个身影,岑冽风比谁都熟悉,因为他曾经有无数日夜,把那个身影的主人拥在怀里,安然低语。
但是对方的名字将要冲口而出时,岑冽风却忍不住闭上了嘴。
因为那个身影既熟悉,也陌生──那个人,他不是双腿残废;那个人……他是,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