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的罗曼史 上——代号虎

三个人谁也没有花费心思从历史的角度来品味文化的积淀。让他们操心的是，出了景点，发现来时乘坐的出租车没了，下车时忘了嘱咐司机等着他们。这里没有公交车，也几乎看不到出租车，来往的全都是旅行团大巴。

赵逸南和大巴上的导游和驾驶员沟通，拜托搭个便车，找了几辆车，都被拒绝了，理由是要对团员的人身和财产负责，不容混进闲杂人等。

莫罗说我们走走吧，反正不赶时间。陈文捷看看那条蜿蜒在田野中的漫长又杳无人迹的路，有点发怵。

还算幸运，走了半个来钟头，沿途一条小土路上蹦蹦蹦的开过来一辆貌似玩具的小面包车，驾驶员伸出脑袋对他们喊：“你们到哪去？要不要送啊？”

奇迹般的，三人都被装进小小的车里。

赵逸南说，你带我们在乡间各个景点转吧，不耽误我们吃饭睡觉就行。

自己玩当然比跟旅行团自由，但没交通工具很不方便。

唐嘉洛翻看方清远送上的资料。

家庭成员只有父亲和一个姐姐，这个他已知道。父：莫燕平，著名导演。

莫罗是莫燕平的儿子，这倒在意料之外。

姐：莫云娜，在本市电视台工作。

姐姐叫莫云娜，不叫莫小月。莫云娜，电视台工作，唐嘉洛记得这个人自己见过几次。

家庭地址在C市。唐嘉洛抬头，方清远立刻说：“C市那边已派人上门确认过，莫罗没有回家。他父亲莫燕平导演目前带剧组在海南。跟邻居和物业管理部门打听，似乎这家人很少住在家里，邻居都说几乎没见过这家儿子，女儿也难得见到。”

方清远继续说：“他姐姐在本市的住处也调查过，莫罗也没有去过。”

“莫燕平还有别的住宅吗？”

“已经查过了，只有C市这一处住房。”

“在学校打听到什么？”

“班主任认为他是回家了，因为高考结束，所有考生都已离校。问到关系比较好的同学或朋友时，班主任反映他几乎不和人交往，同时认为这也不足为奇，考入这个学校的都是尖子生，学习竞争很激烈，学生之间课余交往的时间很有限。”

“那个赵逸南？”

“赵逸南是莫罗同班同学，也是班长，两人座位一直在一起，所以相对关系比较亲近一些。赵逸南家也去过了，家里没有人，晚上会再去一次。”

“还有，”方清远接着说，：“也跟房东接触过了。昨天早上莫罗和她打招呼说，近期不用做他的饭了，暂时不会在家。至于莫罗去哪里，房东说她没问。不过同样认为他是回家了。房东说他不会不回来的。”

“不回来？”唐嘉洛心里一惊，“为什么说不会不回来？”

“房东说至少会住到下个月底，他住在这里是为了上那所名高，如果不出意外接到录取通知的话，他会在离大学近的地方找新住处。莫罗的所有东西都还在屋里，所以房东说他不会不回来。”唐嘉洛记得莫罗说过，第一志愿是A大。

“询问了房东，会不会是和女朋友在一起。房东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从没见过他带女孩子回家。房东认为有女朋友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晚上都是在家学习或玩电玩，几乎不出门。”

“还打听出别的可能会去的地方吗？”

“没有。除了家就是学校。”方清远道，“房东说他会去附近的一家琴行练琴，每周大约四、五次，一般都是中午去，一个钟头左右就回来了。”

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已经跟着小面包车颠簸四天了，几个人折腾得很带劲，除了第一天住宾馆，后来每天都是住民宿。小面包车的驾驶员很了解各个县的景点和住宿环境。

赵逸南和陈文捷一路很努力地培养满腔的仗剑走天涯的豪情，并且很惋惜用不着风餐露宿。莫罗也渐渐开朗起来，他喜欢上这种不用问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用想自己往哪里去的断线风筝似的感觉。

偶尔能看到个把卖水果的农民蹲在路边，脚前摆两只装着水果的藤篮，没有什么花色，自己家种什么就卖什么，外形没有大超市里卖的好看，但肯定新鲜。

赵逸南问莫罗想不想吃点水果，莫罗说随便。看到一个卖枣子的农妇，三人下了车，顺便抻抻腿。

三个人围着枣子蹲下来。枣子个头不大，乌红乌红的。赵逸南说不知道有没有打农药。农妇说枣子是野生的，她刚刚在山上摘的。

莫罗拿起一个枣子，一眼看到一只苗苗条条的小虫子从枣子肉里探出头来。

将枣子递到赵逸南跟陈文捷眼前，莫罗说：“人家没骗我们。买一点吧。”

赵逸南和陈文捷内心都着实斗争了一番。

比较有名的景点陆陆续续都跑遍了，几个人又在乡间游荡了两天。听说有个将军村离得不远，古时候村里出过个有名的将军，荣归故里后在家乡盖了豪宅，在当地很有名。

驾驶员将三个怀揣景仰的年轻人拉到一条细细的石子路上，再七歪八扭上了一条泥巴小道，蜿蜒前行。

来到一座村子，村子布局零乱，完全没有什么主干道次干道。小面包车在砖房土墙之间穿行，甚是灵活。

莫罗紧盯窗外，很怕车子挤上墙。每每以为车轮就要陷入墙脚边的阴沟，小面包车却又翩然掠过。当车停下来时，莫罗对驾驶员的车技仍是意犹未尽。

三个人坐在车里没动。驾驶员等了半天，说：“到了。”

车子停在一块小小的场子上，三个人呆呆地东张西望，忽然发现眼前就有一个牌坊，旧旧的，牌坊后面是一道敞开着的门，只有门框，没有门板，里面是个小天井，天井的墙上应该曾刷过白石灰，现在已斑斑驳驳，隐约还能看到上面有红漆涂的“供销社”之类的大字。天井最里面，一扇门开着，门边，一位上年纪的老人坐在小板凳上抽着烟。

三个人伸头探脑。驾驶员手往那个曾经的“供销社”一指：“那就是将军府。”

10.社交party

几个有名的古县都走到了，连拍《卧虎藏龙》的那片杳无人烟的竹林也钻了一遍，最后返回黄山市区，找宾馆住下，做登山准备。

陈文捷提议跟散客团一起上山，宾馆服务台就提供跟团登记服务。跟团的好处是有导游讲解。

赵逸南还是倾向于自由活动，理由是跟团的话，许多景点看不到，到了景点，时间也只够给你拍个照。莫罗表示同意。

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坐了近两个钟头车，在车上看到前方的山峦不再是蠢蠢钝钝的形状了，估计景区不远了。

果然，越朝前走，高高低低的山峰越显得有气质。

进了景区，换乘了景区内的客车。买了门票，三人没有乘缆车，随着人潮前进。

山道很整齐，每层石阶的宽度都一致，高度也不高，抬腿落步都不累。即使如此，也只能爬行，因为游人太多了。

旅游团一个接着一个，满山遍野都是导游们的呐喊。陈文杰发现，没有跟团完全用不着感到缺憾。一路上，即使你不想听，你耳边也会正好有个导游在讲解每一处的奇松怪石和经典掌故。

对于出门旅游的人来说，拍照是一种使命，也是一种义务。三位年轻人将二者贯彻得很彻底。也因此，屡屡挡住了人流前进的道路。

赵逸南很有成就感地说：“人家都忙着赶路，只有我们是真正的游玩。”

在山上的餐厅吃了午饭。大多数的游客都是自带干粮。山上物资运输不方便，虽然有索道缆车，但食物和大量饮料还是靠山民挑上来。所以物价相当高。

吃过饭，三人也不赶路了，在山上的宾馆订好房间，放下背包，轻松自在地去寻幽览胜了。

结果，寻幽没有成功。既没有找到阴森冷寂的茂林，也没有寻到人迹罕至的幽涧。黄山的美景太经典了，以致每一处的细微末节都被开发得妙不可言。

也就是说，每一处都是人流如潮，川流不息。那些内急时，习惯在某棵树后解决的人，在这里是无法得逞的，因为你会发现自己时刻暴露在很多很多人的目光之下。

花了三天时间，将黄山的各个景点梳理了一遍。三人最满意的一点是，亲眼确认了名扬世界的迎客松还活着。小时候听就说过那颗树病入沉疴的谣传，亏得亲自来这一趟，全国人民可以放心了。

旅程告一段落，赵逸南提议讨论下一站去哪。莫罗说回去吧。

难得出来一趟，轻易就回去，有点不甘心。陈文捷说，现在回去差不多也能查到高考分数了，查过分再出来玩也是可以的。

到了机场，连莫罗在内，三个人突然都有点恋恋不舍，站在售票大厅里，东张张，西望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赵逸南说：“我们再玩两天吧。”

莫罗抿嘴笑道：“好。”

现场研究了一下地图，爬山的话，比较近的有九华山和庐山。

赵逸南说：“我们刚爬过黄山，立马又去爬别的山，是否明智？古语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陈文捷说：“我们去九华山，就当不是爬山，纯粹去烧柱香，拜个佛，我们长到这么大，还没跟佛祖沟通过一次吧？”

那二人深受点化。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晚，三人就吃上了斋饭。

这里有浓郁的商业氛围，香火鼎盛。游客如织，香客如潮。

虔诚的信徒，堂皇的庙宇，神态超然的僧人，香烟缭绕、梵音吟唱之间，又俨然是人间不二的莲花佛国。

本来有心逢庙必拜，很快发现真要拜的话，除非有爬黄山几倍的体力。三位小伙子年轻强健，还是招架不住不停地磕头下跪。看那么多人不光磕头，还五体投地，果然信仰就是力量。

一路往山上爬，爬爬拜拜，最后拜谒了地藏菩萨的肉身。每人请了一尊小佛像挂在脖子上，以示不虚此行。

很快就下山了，三人没什么感想，更没感悟。陈文捷思想相对较有深度，他沉思道：“当和尚，待遇其实蛮好的。工资高，工作环境宛如仙境，手机电脑一样也不少。再添个媳妇的话……”

赵逸南笑他：“人家不会收你的。”

陈文捷也笑闹：“我诚心诚意还不行吗？比方说等到冬天下大雪，我来庙门口跪他三天三夜。”

“不用跪地，把志愿填成佛学院就行了。”莫罗笑道。

陈文捷叫道：“啊，还有这一招？我们三个一起吧。”

赵逸南揉揉他头发：“谁要跟你一起当光头啊。莫罗除了A大，不会去别的大学。”

莫罗笑眯眯地点点头。

“死脑筋。”陈文捷也揉揉莫罗头发，“媳妇丢在Ａ大啦？”

莫罗笑了：“不是丢了，是去找。”

“那还不是一样？”

“有过的，没了，那是丢了。”

赵逸南推了陈文捷一把：“去！不要教坏小孩。”

想到Ａ大，莫罗有点迫不及待了，可以查到分数了。

“阿罗，你一定也要来A大念书哟。”林小月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对莫罗这么说的。自己从小学习能力就很厉害，又那么努力，不会让小月失望的。

赵逸南和陈文捷先将莫罗送到楼下，继续乘出租车回家。莫罗上了楼，开了锁进门，门刚关上，就听到房东阿姨喊：“莫罗，你回来啦？”

莫罗开门。阿姨说，：“到我家来吧，正准备吃晚饭。”

“我刚刚吃过了回来的。”

“这几天有人找你。你一直是关机。你来，我拿字条给你。”莫罗跟着进了门。

“这个字条上有电话号码，是你姐姐的。叫你回来给她打电话。”

“我姐姐？”莫罗有点紧张，“我姐姐来找过我了？说有什么事了吗？”

“没讲什么事，我也没问。她要你一回来就给她电话。还有个男的也来找过你，不知道是你亲戚还是朋友。”

“有没有说叫什么名字？”

“他说姓唐，因为打不通你的手机，来问我怎么联系上你。他也给了我号码，要我等你一回来就给他打电话。”

“哦，不用打。你把号码给我，我现在就给他回电话。阿姨，麻烦你了。我先回屋去了。”真是吓死人，唐嘉洛居然找上房东阿姨，亏得自己跑得快。

姐姐会来找自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爸爸出什么事了？“喂？姐姐？我是阿罗。”

“我有事找你。”

“什、什么事？爸爸还好吧？”

“嗯。你这两天不要给我乱跑，乱跑也别关机。周末我要去个地方，你跟我一道。”

“好的。”

“你等我电话。”

“是。”

虽然姐姐口气很恶劣，莫罗紧张之余却很兴奋。姐姐第一次主动找他，也是第一次没有骂他。姐姐没说周末去哪，去做什么。莫罗觉得自己不必知道，去哪里，做什么，完全不重要。离周末还有三天，真庆幸这么早回来了。

接到莫罗的回电，莫云娜松了口气，总算在周末之前找到人了。

筹备这个party将莫云娜和苏秀晶忙得人仰马翻。筛选客人名单，挑选送食物的酒店，选购符合气氛的酒，这些都不难。最辛苦的，是因为聚会地点的原因。

苏秀晶的哥哥在远离市区的一个高档别墅区里有一栋很漂亮的房子，装璜也考究，原本是非常适合举办小型的舞会或烧烤会之类的活动。由于主人长期在国外工作，偶尔回国也是和父母住在一起，这栋房子一直空置着，苏翰伦也没费心往里面添置家具。

苏翰伦趁这个机会拜托妹妹和莫云娜帮他选购家具。二人深感责任重大，跑遍全市家具行，上网搜索时尚经典款式。

历经两周的奔波操劳，莫云娜和苏秀晶布置出一个完美的party现场。两人相视一笑，苏秀晶说：“就等唐嘉洛了。”

唐嘉洛从来就没有被猎捕的自觉。他曾在社交场合数次接触过苏秀晶，彼此之间并没有很深的交情。苏秀晶也曾邀请他参加过几次她的聚会，她是个时髦开朗的女子，热心而无害。由于她父亲的关系，唐嘉洛一般不会拒绝和她来往，但近来接到她的邀约似乎过于频繁。

他不认为苏秀晶本人会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可是她身边有一圈人，这些人对她的社交聚会很热衷。

苏秀晶在电视台工作，唐嘉洛注意到，莫罗的姐姐莫云娜也在同一家电视台。根据方清远查到的情况，莫云娜大学毕业后曾赴美攻读学位。

不管怎么说，苏秀晶聚会上的那些人虽然无聊，唐嘉洛还是决定周末去一趟。

莫罗乖乖地等着姐姐的电话，也不敢乱跑，闲得无聊，索性认真挑起衣服来。有不少衣服在洗衣店里，打电话给店里，很快就送上门了。也不知道姐姐要带他去哪里，无法有针对地选择衣服。

最后穿上身的是一件乳白色的真丝衬衫，下穿淡淡银灰色的薄型休闲长裤，搭配一双本白色的高档羊皮休闲鞋，这身装束简单又大方，适合任何场合。

手机响了。莫云娜只说了三个字：“快下来。”莫罗拔腿冲出门外。

莫云娜按了按喇叭，莫罗立刻看到了她的车，开门坐在了姐姐旁边。莫云娜斜着眼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没吭声，调转车头上路了。

莫罗什么也没问，他也不想问。姐姐不跟他说话，他就不说话。反正已经坐在姐姐车里了。心有点怦怦跳，但好高兴。

莫云娜偶尔用眼角余光扫一下莫罗，忽然觉得他象只乖巧的小兔子。虽然把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小伙子看成小兔子有点荒唐，但看着莫罗诚惶诚恐又有点兴奋莫名的表情，莫云娜就是有这种好笑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