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已红了眼,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多钱,已像野兽一般不顾一切。天上掉下来的这么大的馅饼却被人扯住不放、用力撕扯,任谁也都愤恨不已。
新仇旧恨骑上心头,因此大家便不约而同地一齐按住他,用力仍出了船外。
尾山弈真随即便掉进了水里。
“唔……”
猝不及防之间,冰冷的海水咕噜噜地灌了进来,顿时呛得他咳嗽不已。他用力挥舞双手发出求救声,但衣服渐渐吃透了水,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
“救,救我啊,我……”
“唔……”
他虽不是个旱鸭子,但十岁那一年游泳时溺水,此后心里便多多少少留下了阴影。如今惊慌失措之下,更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浮不起来,浑身就像是灌了铅,强烈的恐惧感立刻袭上心头。
自己难道……就要这样死了吗?
突然间手上一紧,一只有力的大手已握住了他的,他吃惊地抬头看去,原来是蛇头正探低身子紧紧地拉着自己。
“谢谢。”他心里一暖,险些哭出来。
哪知对方却不怀好意地一笑,“对不起了,二少爷。”
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撸下他手上的钻戒,然后双手一松,任由他再度跌回水里。
“大哥,你不救他?我们的赏钱怎么办?”另一个疑惑地问,这可是自己的财神爷啊。
“笨,你觉得他现在还有钱付给我们?”蛇头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然后贪婪地凝视手中的戒指。
真是——太漂亮了。
“把这个卖了,能抵多少钱啊。再说这小子这么狼狈,铁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家里赶出来了,说不定尾山家也饶不了他呢。”
“更何况,又不是我们把他推到水里的。谁叫他不老实一点,纯粹自作自受。”
水中,渐渐脱力的尾山弈真终于连挣扎都没有了力气,身子慢慢沉了下去。海水的冰冷跟无法摆脱的窒息,让他同时被绝望所淹没。没有人理睬他,也不会有人来救他,想不到天竟然真要亡自己,半生算计争夺,如今却要葬身在这不见天日的海底。
完全没入水中,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水下不知道有什么随波飘荡,一下下地蹭着他的身体。眼前仿佛看到一点点微弱的亮光,竟仿佛十几年前的那一天,他同样溺水、同样如此难受,却有人一直苦苦追着他,在难以视物的水下不断寻找着、摸索着。
记起来了,那是大哥潜水镜上的光亮啊,是他拉着自己手腕,将氧气按在了自己嘴边,然后将虚脱无力的自己给救上去。
“弈真,你醒醒,只要你没事,你要什么,大哥都给你。”
他当时是那么说的,后来的许多年,似乎也是那么做的。而自己……后来有没有把重要的话跟他说呢?
为什么,竟然忘记了呢?
如果当时,自己对他说想要这个家、想要弥美,从没把这些放在心上的他,也会答应的吧?
原来是自己,没有说,却平白记恨了十年啊。
那一点点光亮,慢慢扩大,就像大哥的脸,还是那么温和,像个傻瓜。尾山弈真的面容渐渐变得平静,木然地睁大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一处。
直到最后一口气息猛然吐尽。
第三卷完
第四卷 第一章前途无限?
暗室中,一个男人正立在一排排书柜前,将一本本厚厚的书籍翻了个底朝天。他似乎想从当中寻找着什么,只可惜从那失望的表情及长长的叹息来看,很显然一无所获。
“奇怪,老家伙究竟放在哪里了?”
他自言自语,从继承了家业之后,整个家里自己少说也搜了不下十几遍。可是偌大的地方,能藏东西、却又不让自己发现的实在少之又少,明明几间斗室,却就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
那个东西,到底哪儿去了?难道当真是……
蓦然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外面的人闻言推门进入,来到他身边,身姿轻盈而无声无息。向着他恭敬地低头鞠腰,然后说道:“师父,五师兄已经回来了。”
“哦?找到人了吗?”他立刻急切地发问。
后者摇摇头,“仍然一无所踪。”
“废物!”他顿时怒极。“整整一年了,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你们却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每次总是这一句,难不成,那么一个大活人,会从世上凭空消失了?!”
简直岂有此理。
“师父,那个人的能力,您也是知道的。”
弟子不小心翼翼地解释,那家伙虽不是门内正统的传人,可据说老头子偏偏把一切都教给了他。其实就连自家长辈,这么多年来不也是拿对方没辙?否则早就把那叛徒抓回来了,哪还用等到今天?
只不过,堕师门威名的话,是万万不得说出口的。因此他哭着一张脸听着师父训斥,心里别提有多委屈了。
男人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法力高有什么用,还不是命中注定要死光死绝?
“我们必须要趁他还没死,先把东西拿回来。等修习了那些最上乘的法术,别说天下无敌,就连修身成仙都有可能。所以继续派人给我找,所有他到过的地方、认识的人,都统统查一遍,我就不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来。”
“是。”弟子垂首答应,半晌却又犹豫着抬起头。“师父,既然如此,那要不要从那个丫头下手?”
两个月前,他们就已经找到了对方唯一的女儿,据说那人爱女成痴,就算平时不知死到哪里去,也总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家看一看。所以他不明白,既然寻找无果,那何不绑架那个臭丫头?只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一旦上了报纸及电视,还怕他不乖乖拿东西回来换人?
他的师父回过头来,“你懂什么?我不那么做,自然有我的理由,不需要你们多事。”
“而且,我再说一遍,别去骚扰那个丫头,至少在调查清楚之前绝对不行。”
“您,在顾虑她身边的人?”
听语气就知道师父绝非出于善意,而这一点,他无疑猜中了。
“哼,是啊,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半点也不能得罪。”男人无奈地承认,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如此相像?
展开手上的画卷,里面所绘之人与其分毫不差,一模一样的容貌、惟妙惟肖的神情,说没有关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可问题是,此刻自己手上拿着的,可是门中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古籍之拓本啊。
“难道说,真的会是他?”
前思后想,再结合自己先前所参阅过的,待渐渐理清了头绪,他突然间转而兴奋起来。
甚至,连寻人的事情都暂且不那么重要了。
“吩咐下去,找个机会,我要见见那丫头。”
不,应该是亲自登门拜访,那才显得有诚意是不是?
“呃,但您刚才不是说……”师父的反复无常,让当徒弟的也一头雾水,脑袋明显跟不上节拍。
“笨,只是个借口而已。”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真正在于——那个一身墨色西装、频频亮相在广告上、宛如天皇巨星一般的男人啊。
“连夜星?你真的是连夜星?”
他捧着手里的画,再度反复打量。想起那传说,想起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光明前途,终于忍不住眉开眼笑。
老头子,你万万没想到吧?总说我资质差、定力差,不是适合修行的料子。但是现在你瞧,这掌门之位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你不曾遇到的奇迹,也同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连夜星,天师门的第十七代掌门,十三岁修成半仙之身,神佛亲授天界至宝藏天经的持有者,我若成了你的亲传弟子,前途必定更加不可限量吧?
到时候,拥有了无以伦比的法力,那个险些抢走自己掌门之位的臭男人,哪里还会被自己放在眼里?
这日本,甚至这天下,都会是自己的。而他,可能还会成仙啊!
不,是一定会。连夜星失踪近千年,如今仍是二十几许模样,气质清雅卓绝,不是仙人又是什么?
“哈哈哈哈,我一定会成仙的,你们几个,就等着跟着鸡犬升天好了。”
他说不出有多兴奋,就连此刻弟子那张相当勉强的笑脸,映在眼中也说不出有多喜欢。
“那,就先恭喜师父了。”
“嗯。”
“弟子这就去告诉几位师兄,要他们务必按照师父吩咐的去准备。”
“去吧。”
“弟子告辞。”
笑声兀自回响在室内,轻轻带上门,已迈出暗示的少年忍不住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对一切事态均不明所以的他自然无法体会门内男人的心情,只是隐隐感到似乎有点不妙。
师父近来越来越反常,莫不是练功太过急躁,以致心智疯癫了?
第四卷 第二章 心情
自连夜星再一次受伤后,一日三餐便成了纪萱的主要工作,此时她正在厨房里挥舞着铲勺,一边在脑子里回想着那天天师所使用的招式,一边在像模像样地比划着。
她的模仿能力很强,仅仅练习个十几次,动作便俨然像那么回事。看样子自己其实也有作为术者的天赋嘛,什么时候也能像他和殷风澈一样,又帅气又厉害。
忍不住喜滋滋地流着口水,就听背后突然传来一句:“别做白日梦了,丫头,你再修几辈子也是痴心妄想。”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顿时让她的脸色垮了下来。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出自谁的嘴巴里,因为俗话说得好,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人。
正巧打身后经过的某个小子,活脱脱就跟殷风澈一个德行,有时候能活活把人气死。
“哎,我做不做梦,关你什么事?”
她翻个白眼,顶了回去。要不是看在殷风澈的份上,自己早就把这“鸟人”赶出去了。
对,没错,是鸟人。
试问,一个原形是鸟,偏偏能站能说、长着两条胳膊两条腿、看上去跟普通人毫无差别的,不叫鸟人还能叫什么?
当然,纪萱自认为是很有素质的,因为无论对方当真是妖、亦或是什么灵禽,她都非常善解人意地、自发自动地,赋予了对方“人”的特殊称呼。
虽然,听上去似乎是有点不讨“人”喜欢。
若翼的脸于是立刻就变得比她还要难看,这丫头,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了,而他又心思敏锐,叫自己想不清楚都难。
可谁说过好男不跟女斗,怎么说,对方也算是主人的朋友。
所以他二话不说,转身上楼。
“喂,你,你这就走了?”
一下子安静下来,纪萱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处境,赶忙开口喊叫。他们都在楼上,就单独把自己一个人丢在楼下洗衣煮饭,这,这也太不象话了。
一连几天,她都是在寂寞中度过的,想找个人说话都很困难。早知道她不气那家伙了,现在可好,又孤家寡人一个了。
气人,照顾人这活儿,明明是体贴、细心的自己才更加适合嘛。
她越想越郁闷,忍不住把勺子狠狠地摔进锅子里。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起几天前的事。
那一日,从尾山家回来,一身是血的连夜星就被殷风澈抱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将人往柔软的大床上一放,那个也不管身后还有谁跟进来的混蛋就自顾自地将伤员的衣服一撕,眼前所见顿时让正处在双十年华、情窦初开的她和方秋雁忍不住捂起双眼尖叫一声。
换了平常,坏癖的殷风澈绝对会调侃一番,只不过那时候,大家已什么心情都没了。他径自吩咐自己马上去准备热水,然后向身后的小子一伸手。
“若翼,把丹药拿来。”
“可是,主人,这……是留给你的。”
被唤作若翼的少年在犹豫,从千年前带来的灵丹本来就没剩几颗,本打算为主人提升功力或以备不时之需,给了床上的男人,若将来主人需要又怎么办?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嘛,现在是人命关天呐。”
纪萱对这家伙的第一印象自然就非常差,由于心疼连夜星的伤势,于是什么也不顾地扑到对方身上四处乱摸。
“喂,女人,你别碰我。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有没有廉耻啊?”
“拜托,你脑筋锈了?!现在什么年代了?谁管你这套啊。”
“你还摸?跟你说不在这边啦。喂,你有完没完?”
正黑着脸到处闪躲的小子对她这“豪放女”的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够了,我再说一次,马上把药拿过来!”这番拉扯与磨蹭终于让殷风澈破天荒地发了火。“还有你,半分钟之内再看不到热水,你就立刻给我滚。”
呃?!
室内的温度霎那间冷得能冻死人,那张平日看惯了的俊脸一但板起来,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峻却是任谁都受不了。
争执立止,意识到主人已然生气的若翼不敢再放肆,慌忙将对方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而纪萱则惊骇地看看与自己一个表情的若翼,再看看似乎不是在说笑的殷风澈,终于知道事态严重、撒腿就跑。
方秋雁自然也随后跟来帮忙。
纪萱从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居然这么快,准备过程居然真能论秒计。由于心急,往楼上跑的时候脚一滑,滚烫的热水险些扣在了脚背上。她再度发出一声惊叫,可随后反应过来时却发现竟什么惨剧都没有发生,本该在手中的水盆不知何时已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年的手上。
“真慢。”见她无事,对方似乎也松了口气,却仍然傲慢地给出两个字评语。
这个混蛋!
一点点感谢刚刚从心里冒出来,就这样被破坏地一干二净。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对方,等连夜星伤好后,自己要不修理他,她就跟他姓。
而待再次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却如又一道惊雷狠狠劈中可怜的纪萱。
“啊啊啊啊!你……”
殷风澈那个混蛋,你,你趴在连夜星身上做什么?居然还……还在亲吻他?!
一瞬间,仿佛什么都乱了套。她瞪大眼睛愣在原地,非常气愤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对方。
殷风澈轻轻放下连夜星,看着对方的唇瓣已渐渐有了些许血色。这药对疗伤向来有奇效,不出三五日,伤势就应该会好转。若不是自己体内带有大量阴气,而若翼脱离妖道不久、妖力尚存,否则以内力催动药性发挥,需要的时间还会更短。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封上连夜星的穴道护住心脉,余下的,依靠天师自身的能力,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他松了口气,然后再次对一旁待命的若翼说道。“帮他把血迹擦干净,然后换身衣服……”
只要自己碰触任何东西,即便是沸水也会瞬间变凉,因此重任只能落在随从身上。
“那个,就不劳烦了,还是我来吧。”
纪萱凑上前,自己跟随连夜星,好歹也算是他的门人了,怎么好意思让两位客人再如此忙碌。
但面前的水盆随即被端走,若翼很认真地在执行主人的命令,而他的主人,则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热力经皮肤渗入床上的身体,令伤者似有回暖的迹象。
一直到将伤者处理完毕,盖紧羽被,两人一坐一立,目光都只是盯着床上。那一刻纪萱的心情五味陈杂,与其说他们顾不上理睬自己,倒不如说是——在这一刻,自己早已被彻底地无视了。
殷风澈跟连夜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难道真的只是像嘴上说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