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一个冷颤,混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我捏捏自己的脸皮——我怎么从来不觉得自己那副德性能让一个女子倾心呢?
茗雪和茗月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我瞅着怪难受的。其实也就是因为爱一个人而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就是一丁点大的事情,也不至于处死才是……
我是唯一一个到现在仍待在其韫身边的陪读,其他混小子们哪儿凉快在哪儿待着。太后对我的态度从最初的严厉不耐烦和厌恶,到后来像亲儿子似的疼爱,偶尔会召我去天慈宫闲聊,赏一些属国进贡的上等补品什么的。除非我做了像调戏宫女之类出格的事情,她才会真的和我发火。
所以这次茗雪诬陷我的事情,太后才会下这么严厉的处罚吧?
我撇撇嘴巴,从袖子里抽出几张银票递给嬷嬷:“把钱都分一分,带她们悄悄出宫再雇一辆马车,把人送的越远越好。”
嬷嬷一听,将银票又塞回我手中:“大人,这可使不得!让太后娘娘知道了,奴婢们担当不起!”
“太后不会亲自检查你们有没有把人杀掉不是?”我说,又把银票交给嬷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放她们一条生路吧。万一真给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有一个可能……”我斜眼看着茗雪她们。
茗雪连忙摇头:“奴婢会保密,躲的远远的。”
“很好,太后娘娘是不会知道的,你们放心吧!要真有个什么事情,由我一人担着。毕竟我是当事人,我放了人太后娘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是,大人。”嬷嬷答应了。
我转向茗雪,说:“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傻的事情了,你们快走吧。”
嬷嬷立刻带着人继续赶路,茗雪哭着喊道:“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奴婢会一直想念您,为您祈福的,奴婢来世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人!”
我一个激灵,想到什么,喊道:“等等!”
嬷嬷停下脚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左右看看,说:“让她们打这里爬到宫门去!”
007我想娶个媳妇。
看着她们从另一条更隐秘的路爬走了,我心满意足的出了宫门,坐上自家轿子直奔——花间意——帝都十大青楼之一。
花间意虽然是帝都十大青楼之一,但它不在帝都最繁华的街道上,而是坐落于城外。因为院子周围四季皆是花团锦簇,景色美不胜收,吸引来的一般都是文人雅士,所以取了这么一个文雅的名字。
不过名字就算再文雅,做的还是那些个买卖,这是永远也不会变的,最多是比其它青楼家的姑娘要有才有貌许多。
老鸨许妈妈见我来了,笑脸迎上前来:“姚公子您终于来啦?楼上请,晚汐姑娘在房里等您呢。”
我对她笑笑,从袖子里摸出最后一张银票给了许妈妈,然后“蹬蹬蹬”窜上楼去。
晚汐在“花间意”是数一数二的漂亮和善解人意,也是唯一一个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所以我们之间存在的不是奸 情,而是友情。我们是三年前通过一位朋友认识的,来往多了,也就渐渐熟识了。我有个什么烦心事总喜欢跑来找她喝酒闲聊。
我敲敲房门,听见屋内传来“请进”,我推开门走进去。窗边坐着一个蓝衣女子,柳眉微蹙,眼神空茫,不知道是在想心事还是赏着外面的湖光山色。
我唤道:“晚汐。”
蓝衣女子回过头,起身行礼:“君遥公子。”
整个花间意只有晚汐知道我的真名,其他人都称呼我“姚公子”,不过一向神通广大的许妈妈是否已经暗地里得知了我就不清楚了。
我点点头,说:“好久没来了,你还好吧。”距离我上一次来大概有一个月了,相比较一下,其实我更喜欢在城内玩乐,省得来回奔波的累人。
晚汐走过来挽住我的手臂,带我到桌边坐下,她身上的脂粉味很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我没有出现头晕的症状。
“嗯,我很好。”晚汐轻轻说道,为我倒了一杯茶。
我把茶杯推开,说:“今天是来找你喝酒的。你房里有酒吧?”
晚汐姑娘号称“千杯不醉”,我有个能喝的哥们和她比过,几坛酒下毒我那哥们醉得不省人事,而晚汐依然神志清楚,跟没喝一滴酒似的。
我是没本事和她比酒量,不过喜欢喝酒时的感觉,说不上来的好。
“有是有……”晚汐从桌子底下拎上来一坛上等的女儿红,“可我不希望你喝,”她突然握住我的手,眉头蹙得更紧了,“你……”
我反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大夫就是为了骗我家几个钱,所以和我爹那样说的。”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君遥,”晚汐的声音轻如叹息,眼帘低垂,“举杯销愁愁更愁,君遥,不要再试图逃避什么了,勇敢的去面对吧。”
她说的话我压根就听不懂,但直觉告诉我这心思缜密的姑娘一定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担忧过头了,“不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喝酒来得爽快些!等会儿叫许妈妈给我备一间房,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晚汐咬着嘴唇,低下头倒了两杯酒。我们愉快的喝光了整整一小坛,我脑袋有些晕忽忽的,一把抓住晚汐的胳膊,笑呵呵道:“嫁给我吧。”
晚汐怔住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公子,您醉了。”
我摇头,摆手,“不,我没醉!我是认真的和你说正经事情!晚汐,我给你赎身,你跟我回沐家去。”
“公子,您知道我为什么会一直待在花间意吗?”我没说话,晚汐继续说道:“我也想离开这里过平静的生活,也有许多富家子弟想为我赎身,但是我都不愿意……也许是我很傻很天真,但我真的希望能等到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为我赎身……君遥公子,我知道您对我很好,但是您爱的人不是我,所以您无法给我幸福,我不能嫁给你。”
我说,“晚汐,你是担心我爹娘会反对吗?放心,我给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没人知道你的过去,安心的嫁给我吧……”
“啪”,一记巴掌打在我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公子,虽然我出生卑贱,但是请您尊重我的意愿。”晚汐严肃的说道,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因为疼痛酒醒了大半,我傻傻的看着晚汐,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如果换作别人打我,我一定立刻冲出门叫来一帮子兄弟告诉这丫的——爷不是好惹的,然后往死里面恶狠狠揍一顿。
晚汐是例外,无论她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报复。
008今天是禁酒日?
我捂着通红的脸从晚汐房间出来,不打算继续留在花间意喝酒住一晚上了。我知道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晚汐很伤心难过。
那样随随便便就要给她赎身娶她的话,就好像对她的侮辱一般。每个人都是有自尊的,像我这样白痴二百五的稍微懂得,何况一向知书答礼、明事理的她呢?
心情郁闷,但不想叫上好哥们出来玩,我径直回到沐府。
一进门,我就看见爹娘乐得开怀的笑脸,正厅中还有一个陌生的老头,素色衣衫,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他身后的少年背着一个小木箱。
“遥儿,你可回来了,”我娘迎上来,牵住我的手,“你瞧,你爹把大夫请回来了。”
爹的脸色和早上我出门时有天壤之别,看来其韫已经派人告知过宫里的情况了。
我正烦着呢,甩开娘的手,说:“我没病看什么大夫,八成又是来骗我们家银子的。”说着,我准备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去。
爹咳嗽了两声,站起身,“君遥,怎么说话的呢?!许大夫,犬子不懂事,还您见笑话了,还请多担待。”
“无妨。”老大夫淡淡的说道。
我“哼”了一声,娘又拉住我的袖子,脸色不太好看,“遥儿,你又喝酒了?”
“啪”,爹重重的一拍桌子,喝道:“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大白天的喝什么酒,看把你惯得越来越不象话了!”
瞧他们一群人婆婆妈妈紧张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从早上起床一直说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了,我耳朵都快长出老茧子了。
怎么,今天是禁酒日?
爹摇头,叹息:“等你病好了,该给你娶一房妻子,收收你的心了。”
“别耽误了人家姑娘,要娶还是爹……”我看眼娘,把后面的吞回肚子里,改了口,“我困极了,有什么事情过几天再说!”也不等他们回答,我直接出了正厅。
拐进通往我院子的小门,我突然感到胸口有什么向嘴巴翻涌,几乎快要吐出来,估计是吃撑了。我连忙回头看看,确定爹娘看不到我,然后扶着墙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里面黑色的药丸,一口吞掉。
那种不适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我继续往前走。
一连几天,我都窝在自己房里,懒散的哪里都不想去,蒙着被子睡大觉,最多到了点,丫鬟把饭菜端来,我扒拉两口继续装死。爹娘也没带大夫来烦我,不过第五天的时候,房里来了人——我姐。
太后对我姐是万分的疼惜和宠爱,特许她每两个月回家探望一次。
我躺在床上不想起来,眯着眼睛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皇后娘娘坐在床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轻轻抚摸着我的手背,好像我是她那刚满周岁的孩子。她的手很柔软很温暖,我很安心,差点又睡过去。
沉默了许久,我姐终于开口了:“君遥,我有话对你说。”
“嗯,说吧,我在听。”我含糊不清的应道。
“下月初一,皇上打算去陪都的行宫避暑。”我姐的声音很轻,我不得不勉强打起精神仔细的去听。
每到酷暑时节,皇上总要带上一帮子人去陪都行宫。建在山间的行宫在热气蒸腾、阳光炎炎的夏季,依然清凉怡人如春秋两季,是赏赏景,散散心的绝佳之处。而且皇上可以稍微偷个懒,将大部分朝政分散给六部官员处理,只有一些重大的事务才会八百里加急送到行宫。
去年,我和几个朋友去花间意玩了一宿,等我到城里的时候,皇上的队伍早不知道走哪里去了。
前年,因为行冠礼的事情,我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没去成。
大前年……
总之,自其蕴和我姐大婚后,行宫我一次都没去过。先帝在位时,曾好奇的跟着去过,那里晚上阴森森的,似乎有莫名其妙的影子飘来荡去,忒可怕。据说,很多年前,前到端国的太祖还不知道在哪里穿着开裆裤,跟在大人身后要糖吃的时候,行宫所处的山脉是一座乱坟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我做了很多亏心事,所以更加不愿意跑到那地方去了。
皇后娘娘不容我反驳,坚决的说道:“今年你一定要去。”
我抬起另一只手揉着额头,说:“我实在不想去……那么远,跑来跑去的累死人了。姐姐,你和其韫好好玩一趟吧。”
“君遥,”皇后握住我的手,声音又变得轻柔,“就当是陪姐姐,好吗?姐姐很希望有君遥陪在身边。”
我快要吐血了,这话听得这么感觉十分万分的怪异呢?好像我是我姐的情郎似的。她以前也从来没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睁开眼睛,看着她。她的眸子很漂亮,水灵灵的清澈,却又一眼看不到底。
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蔓延,我感觉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姐,你有什么事情直说了吧。”
她的脸上闪过微弱的笑意,“能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让你和我们一同去行宫。我刚才和爹娘商量过了,把许大夫也带上,行宫环境好正适合给你养病。”
“我的好姐姐,求你就让我在家歇着吧!”我真想爬起来给她磕头了,“行宫太远了,我真的不想去。”
皇后叹了一口气,“你有几天没进宫了吧?皇上很想见你一面。”
“哦。”
皇后的神色严肃正经起来,我的手被她握得有些吃痛,“不管如何,这次你一定要随我们去行宫!”
我看着她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还未等我说出一字半句来,她送开我的手,出去了,连个容我争辩几句的机会都不给。
我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觉。
哼,老子那天躲出去,看你们怎么带我去行宫!
009沐皇后放鸽子!
事实证明我错了,在我准备翻墙头溜出去,以躲避明日的出游时,忽然出现一群身着黑色侍卫服的年轻男人将我团团围住。
那群人跟鬼魅似的,吓得我趴在墙头上不敢动弹了,直到闻讯赶来的家丁们扶我下来。后来我才知道,侍卫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专门护送我上明天出游的马车。
老子又不是流放边疆的犯人,专门护送个屁!
我怒了,东溜西窜的找机会逃走,可是我白痴的低估了大内侍卫们的能力,走到哪里后头永远都跟着仨侍卫,根本就甩不掉。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投降,坐上出游的马车。
许大夫和他徒弟与我同搭一辆专门给我准备的马车,远远的跟在皇上的銮驾后面。
我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和送行的朝廷大臣们,等待着车队启程。许大夫和他小徒弟默不作声的坐在我对面。
这时,我看到卫平走过来,恭敬的朝我作揖,“沐大人,皇上请您上銮驾去。”
我猛得一抬头,脑袋撞在窗框上,顿时眼冒金星。
其韫和我姐好好的待在銮驾上,为什么要我再去插一脚,做火光熊熊的大蜡烛好玩是吧?
“能不去吗?”我愁眉苦脸的问道。
“皇上请大人一定要过去,否则……”卫平不说了,但其中深意不言而明。
这小子又拿什么事情来威胁我了!丫的要不是皇帝我一定让他知道,惹上我沐君遥的后果是异常惨烈的。
“好,好,我去还不行吗?”我嘟囔着,下了马车。算了,至少可以不用看到那个该死的庸医。
爬上庞大而华丽的銮驾,我发现车厢内只有其韫盘膝坐在书案后,悠闲的喝茶看书,不见我姐姐人影。
“皇后娘娘呢?”我茫然的问道。
其韫抬头看我一眼,说:“皇后她身体不适,而且想陪伴在年幼的皇子身边,所以就不一起去了。”
我……她在做什么?明明是她让我陪她一起去行宫的,现在倒好了,身体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临行前不舒服,我这行宫之旅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去了。”我丢下一句话,想爬下銮驾,但是车厢在此刻震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前行。
其韫拍拍他身边的软垫,“过来坐吧。”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
凭我这胆子绝对不敢从銮驾上跳下去,只能乖乖的坐到其韫身边的软垫上,无力的靠在车厢壁上——他看他的书,我睡我的觉。期望着我能有能力一觉睡到晚上到达行宫,否则非无聊死我不可。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额头,我睁开眼睛,该死的其韫又把脸凑到我近前了,老子迟早有一点非被他吓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