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拓雪苑,见所有的侍卫都退到了苑外,只儒墨一个人在打扫庭院,正想着是不是离翟的命令,忽听得一声询问:“这位姐姐,此处外人不得进的,敢问姐姐您可是来传话的?”
一抬头,只看到儒墨一脸笑容地站在面前,半晌才想起自己着的女装。
“是……越……越王?”
我脸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正要逃回房中换了衣裳,却见儒墨傻站在原处。
“儒墨,来帮我换衣服!”
儒墨立刻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去找绮罗姐姐来……”语毕,便匆匆逃开,中途还被小石子绊了不轻的一跤。
怎么好似我是个怪物随时会将他吃了?
无奈地自行换了衣裳,又到涟漪房中看了看,小丫头正歪在榻上睡得香甜。
涟漪最近似乎很嗜睡啊……也不知用了午饭没。
轻手轻脚地掩了门,无事可做,拿了本书到树下的茶椅中靠着,一心只盼着夜晚快些来临,好能早些见到齐儿,也可以解释方才的事情。
“越王。”
“嗯……是绮罗?”
就着太阳光看了许久的书,眼睛发花,只依稀看到面前立了个绿衣倩影,揉了好久才看清楚。
绮罗轻笑,道:“方才儒墨来说越王是女子奴婢还不信,现在看您的举动倒是信了三分了。”
我才明了儒墨为何匆匆逃开。
绮罗一向周到,只是活泼了些,不忍训斥她,可看她的样子又实在有些丧气,只板了面孔问:“有何事?”
她顿时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越王,是儒墨让奴婢来侍候您更衣的,您不是忘了吧?”
似乎……似乎确实如此……
我尴尬地咳了两声。
“我衣服已经换完了,你先下去吧。”
绮罗不动,见我挑眉,笑吟吟地问:“越王不用午膳了?”
我哪里有心思吃饭,只冲她摇了摇头便又把心思放回书上。
“呀,那奴婢可难办了,倾城公主说她等越王用了午膳才来,这下可如何是好?”
手中的书倏地掉在了地上。
清浅要过来?可是绮罗不是离翟派来的人么,又如何会知道?
“你……”
见我惊愕地看着她,绮罗倒不说话,轻笑地道:“越王,快些用饭吧。”
第十五章
“攸越,可记清了?”
我头疼地将脑袋又捶了一遍,放开手里画了满幅图画的丝帛,无奈地看向清浅。
“这些舞步……实在是……”
清浅淡淡地笑,站起身来,素带轻飘,走到我跟前接过帛子道,“这些舞步已经是最简单的了,越王不是过目不忘么,怎得今日被几个步子给难住了?”
我脸上涨的通红,有苦说不出。
清浅倒不愧和离翟是兄妹,出的主意都极其相似——要我扮作舞女去见齐儿。只说是安排给洛国齐王献舞的,别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还是要穿女人的衣服,非但如此,为以防万一,连舞步都要学着些,只恐离翟的耳目发现。
一想到跟着帛子的这些动作扭腰……
嘴角的抽搐停不下来,牙都开始打颤。
真比练武还折磨人。
“清浅……可不可以换别的?舞剑也成……”
“舞剑?”清浅侧过脸来,嘴角噙笑,高深莫测,“越王爷,你要舞剑还用学么?”
“不用,所以才容易些啊……”
“那跳舞呢?”
我苦笑着扶住额头,“你也看到了,这个于我来说……实在太难了……任谁也不会认为我能学的了吧?”
“是了是了,你看,正因为谁都认为你不会跳舞你才必须跳舞。”
我恍然大悟,“你是怕让我舞剑离翟的人一看便知舞娘是我扮的,而跳舞便不会有人能猜到是我?”
“你说呢?”
这么说,这舞步是非学不可了么……
看清浅笑得淡雅,却怎么也让人提不起信心。
“清浅……这也太难了些……”
清浅摇摇头,将丝帛塞进我手里,退了两步道:“我先跳一遍,你看仔细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佳人已是云袖轻翻,展开了舞姿。
素白的衣袍在空中舞动漂浮,如同白莲初绽。轻步点地,墨发飞扬,一低头一弯腰一回旋,似碧柳扶风,又如波晕水月,柔美之至。一舞罢了,我方才回神。
清浅连气儿也没喘一下,整了整舞乱地头发,颇为期待地看着我:“很简单不是,可会了?”
“……”
“攸越你……唉……你看了没有?”
看清浅脸上已经有些颓丧,我忙端了手边的茶给她, “我看了,跳得真好。只是你是女子,对这些舞蹈什么的悟性当然会比我高,我再琢磨看看吧……”
清浅接了茶,正要送进嘴边,听到我的话不知怎的忽然手一抖,茶水洒了不少。
但见她表情怪异地看着我,忽然一转头将茶搁在几上,说了句“你慢慢学吧,我去陪陪涟漪”,便离开了。
我满脑的疑惑,还是想不通清浅为何忽然转了态度,最后只得归结为女儿心海底针,专心研究手中的丝帛。
轻纱似的薄衣穿在身上着实的不舒服,可一想到立刻便可以与齐儿相认,又免不得心中欢喜。
罢了,反正都穿过一次,这次不过衣裳薄透些,再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看了一下午的舞步,虽没有学得清浅那般娴熟,倒也生搬硬套了不少进脑子,用清浅的话说,算是能装出点模样了。
夜色完全降下,清浅将我换了身边护卫的行头才带了出来,再到她宫中换了衣裳,练了两回舞步,一番折腾,已经亥时三刻了。宫中的宴会早已结束,此时,也不知齐儿是否歇下了。
“攸越,步子放缓点。”听到清浅在耳边低低的声音,我立刻放慢了脚步。
“再慢点……轻点……嗯,这样就可以了。”
低头迈着步,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快步跑动的声音,微微拉紧了脸上的面纱转过头,正见一个小公公冲着清浅行礼,周围的灯火将他满脸的汗映得清清楚楚。
“公主殿下,奴才可找着您了,皇上正有事儿要您过去,现在赶紧随奴才走吧。”
清浅一拧眉,不便说明自己有事在身,只问道:“父皇今晚不是在苏络宫梅妃那儿么,又有何事寻我?”
小公公也顾不得擦汗,只慌慌地答:“皇上确实在梅妃那儿,似乎苏洛宫出了什么事,原本时辰已晚了,可后宫大小事宜都归公主管理,万岁又听说公主还未就寝,便令奴才立刻来寻了公主回去,说是万分紧急,公主您看……”
我心里一紧,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该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清浅似乎也想到了这点,退了半步到我旁边低声问:“可还去?”
我只迟疑片刻,便点了点头。今夜机会难得,况且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怕也没有再出来的可能了。
清浅见我主意一定,便对一旁的绮罗高声吩咐道:“我随杜公公去见父皇,你去把这个舞娘送给洛国齐王便是。小心着些,这可是本宫千挑万选出来送给齐王的好礼,好好看顾,别有了闪失。”
末了又转向我,“你也是,定要使出全部技艺,若闹得宾主不欢,本宫定不饶你。第一次入宫,切记跟紧了本宫的侍婢,勿走错了路闹出笑话。”
我听懂了她话中的告诫,忙点头应声。
眼见着清浅随着那位公公越走越远,离齐儿暂住的春湪阁却还有不短的路。
“越王,走吧。”绮罗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声道。
一路跟紧了绮罗,顺着回廊往前走,明月高悬,当值的侍卫一队队走过,倒也没出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到了春湪阁的门口,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绮罗刚刚上去和门前的侍卫说了几句便退了回来,我正当她碰了钉子,心中焦急,却见绮罗一脸喜色,那侍卫也开了门进去通报了。
“越王莫急,”绮罗小声道,“想是公主早先便做了准备,那人说齐王尚未就寝,去通报了便来。”
她话音未落,那去通报的侍卫已然回转。开了大门,正出来一个穿着洛国衣饰的侍婢来引我们进去。
“齐王听说是遥国公主送的礼,正在内室更衣,姑娘随我来便是。”
那侍婢伶俐得很,带着我们一路到了齐儿的寝宫,正要进门,却忽地从侧旁出来了另一个清秀侍婢截住了绮罗。
“这位姐姐这边请,齐王说姐姐送人幸苦了,让奴婢带姐姐去领赏。”
绮罗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那个拉着我的小婢忽然一回头,小声道:“越王,齐王说,想单独见你。”
我被她那声“越王”惊住。
想来,齐儿知道我今晚会来?也不知是清浅已经给他送了消息还是他自己猜出来的。如此,倒也没事了。
“绮罗,你随她去吧,我独自进去便是。”
“是。”绮罗大约也看出了端倪,也不再犹豫,直随了那侍婢离开了。
我走到门前,连呼吸都是带着喘。
引路的小婢早退到不知何处,大约也是齐儿的吩咐。
手覆在深色木门上,深吸了好久的气,才敢使力推开。
“吱嘎——”
第十六章
“吱嘎——”
屋内竟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户流泻而入,一片朦胧模糊。
“齐儿?你在哪儿?”
忐忑地唤了一声,接着便听到右前方传来些许动静。忙转了头去看,只依稀看到一个长衫而立的侧影。
那人端着酒杯站在窗边,洒了满身的素辉,深蓝的衣袍上霜华璀璨,依旧戴着白日里的那只面具,侧着脸看着我,夜色太浓,藏了他眼里所有的情绪。
是齐儿,是齐儿!
一时间忘了情,几乎是飞奔着扑进他怀里,抱住朝思暮想的人,半刻也不愿松手。
以至于,过了好久,我才发现,他僵硬着身体,没有半点回应。
齐儿……还在怪我么?
思及此,忽然就手足无措起来。有些尴尬地放开他,正要说些缓和气氛的话,又突地被齐儿攥住了手臂,拉回怀里,紧紧地抱住。
额头抵在他的脸颊位置,触到一片面具的冰凉。
“嗯……齐儿,松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环在腰间的手臂松了松,却还是死死地箍着,仿佛一打开我便会逃开似的。
“齐儿,怎么不说话?”
微微地抬起头看他。若是以前,齐儿见了我往往有好多话要说,何况过了这么久……
是因为性格变得内敛了么?
想起齐儿说,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少了一时一刻也不行。这一次,却足足分开了百日有余。这些日子,他究竟受了多少我不知道的苦楚?
伸手要揭开齐儿的面具,却在碰到他的脸的瞬间被他躲过。
“齐儿……让我看看,好么?”
齐儿摇摇头,见我坚持,只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酒杯伸到我的唇边。
“要我喝酒?”
他点头。
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齐儿手里的酒杯,笑道:“便是我醉得晕了,你也要摘了面具,可好?”
见齐儿应允,我这才放心地将酒倒进嘴里。
攸铭和齐儿都是千杯不醉的主儿,偏生我滴酒都沾不得,莫说一杯,就算只有半杯都能醉倒。
火辣辣的液体入了口,克制不住地想要吐出来,眼前忽地覆上一只手,紧接着便有张温润的唇压了上来,堵在唇上,硬是让我将口中的酒咽了下去。
酒劲似乎不大,只是有一股微微的晕眩袭入脑中,片刻便散了。
覆在眼上的手离开了,唇却依旧紧紧地贴着。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想流泪。
颤抖地张开嘴,放齐儿的舌进来。
他吻得很小心,柳絮轻风一样,微凉的舌尖轻轻扫过齿间,抵在我的舌上,便再也不动了。
我忍不住环住齐儿的脖颈,将身体也紧紧地贴在一起。
不敢闭上眼,唯恐少看了他一眼。
“攸越,我去点灯……”
“别走……”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齐儿的手臂,生怕他从眼前消失,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又羞愤地红了脸。
齐儿的浅笑声浮在耳边,黑夜中竟有一丝宠溺。
“我牵着你呢。”他说。
火折子点燃了近处的蜡烛,齐儿嫌不够,拉着我的手点燃了寝殿中所有的火源,灯火通明,室内亮的几近白昼,他才拉着我靠到贵妃榻上。
“这样我就可以好好地看着你了,攸越……”
我攥紧了齐儿的手,看着他的脸但笑不语。
心里满胀的欢畅,只想就这样靠着他看着他。手指抚过齐儿脸上的那些黑色纹路,不免还是有些惆怅心疼。
“难受么?会不会痛?看样子,是真的消不掉了……”
齐儿拉下我的手,长目微挑,笑笑地问:“就算它们一直在,你也不会介意的是不是?”
“我怎么会介意?”你是我的齐儿,我怎么会介意呢……
他没说话,眼中的笑意却愈加地深。
“对了,今天白天的事情……”
齐儿轻轻地掩住了我的口,让我不由有些诧异。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攸越,你爱我,是不是?”
“我当然爱你。”
右边的窗户外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很轻微的声音,我正警觉地扭了头去看,却被齐儿攫住下巴,将脸掰向他。
“攸越,和我说话的时候不要看着别的地方,我要生气了。”
眼前的齐儿,真有些像小孩子了。
好笑地拍拍他的头,“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那……你亲我一下吧。”
脸上开始发烫,看着齐儿期待的眼光,又怎么可能拒绝?
狡猾的齐儿!还没有碰到他的唇就被他率先吻住,扑倒在榻上。唇舌纠缠,硬是将我吻得气喘连连他才坏笑着松开。
“攸越,今天我想把所有的问题一次问清楚。”齐儿仍然不肯起身,维持着用双手撑着榻面的姿势低头看着我,大有让我一言不如他意便不得好饶的势头。
“好,你问吧。”
“真乖,亲一个奖励一下。”
“别闹了,快问吧……嗯……”
唇上又被偷了一口,齐儿得了便宜,笑得更欢,“第一个问题,你爱我对么?”
“这个问题方才问过,换一个。”
“我想再听你说一遍。”
“我爱你……”笨蛋齐儿……
“嘿嘿,第二个,你只爱我对不对?”
心上突地一跳,刚有些犹疑,齐儿脸上的笑便倏地消失了。我有些慌了,正要开口,又听他说:“不用想别的,直说便好,我不会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