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月娘被乌云遮掩去身影,似乎也替天伦永隔而伤心。围观的群人越来越少,最后,空荡荡的大
街只剩死者的家属与沉默的年轻人。
年轻人望着哭泣的三人,此情此景也曾在他身上发生过。他就同那少妇般,声声嘶竭,却再也唤不回最至
爱的人。
他的心痛了起来,回忆如排山倒海般涌进他平静无波的心澜里。
“相公……”少妇哭红了眼,抱着尸体泣诉着:“你放心的去吧,我会好好照顾爹娘的……”
“媳妇儿……”
二老泪眼纵横,感动她一片孝心。但想到她尚年轻,他们又怎能拖累她?
“媳妇儿,你还年轻,我们不能拖累你啊……”
少妇握着二老的手,哽咽地坚持道:“生为方家人,死为方家鬼。爹、娘你们放心,媳妇儿还年轻,可以
下田工作,绝不会让你们饿着的。相公,家里的一切有我,你安心走吧……强儿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要
他将来跟你一样有出息……”说到此,少妇已泣不成声。
突来横祸,一家人就此天人永隔,教人怎能不伤心?
年轻人佩服少妇的珍贵操守和一片孝心,一女不侍二夫,看来虽不像受过教育之人,却有着无比的坚强和
自信。
年轻人走近他们一家三口,蹲下身子,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元宝交给少妇。
“夫人,用这钱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吧。”
少妇一愣,赶忙婉言推拒:“这……这不行的,你我索昧平生,我又怎能接受您的银两?”
“四海之内皆兄弟,怎能说是素昧平生?我乃修道之人,如今遇见夫人,也算有缘,夫人毋须介意。再说,
夫人突遭丧夫之痛,后事尚须办妥,这银两不多,还望夫人念在老小的份上收下。”
少妇坚拒了一会儿,才含泪的谢道:“谢谢您,恩公。他日如果有缘,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施恩不望报,区区小事,夫人何须放在心上?夜深了,带二老回去吧。”
年轻人起身,转了个方向,顿时消失无踪。
“啊——是神仙!媳妇儿,咱们遇见神仙了……”二老双手合实,跪了下来。
少妇手握金元宝,望着年轻人消失的方向,内心涌起无限感激。
是啊,他是个善心神仙……只是,为何他的眼神像是经历过无数沧桑,有着无比的哀伤呢?
年轻人无声地回到了客栈,一路上他还在反覆思索适才所发生的不幸。
由方才短暂观视,他大略可看出是何方妖物所为。
尸首残缺不全,有手无脚,外观虽无法看出,但他很清楚尸首的内脏全被食去。
这种残忍无道的手法,只有某一族才做得出,但是……那族该已被他灭绝才是,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年轻人一时无法断定,只记得他在三百年前曾一举剿灭该族,若真有漏网之鱼,也不该到此时才现身。
“师父……你去哪儿了?刚刚好吵喔……”
年轻人正要进房,就碰到睡眼惺忪的莫忧从房里走出来。
“师父没去哪儿,快去睡吧,明早我们还要赶路。”
莫忧听话地走回房里,听到房中传出平稳的呼吸声,年轻人放心的进房继续闭目打坐。
清晨天一亮,师徒三人便朝着杭州进发。
昨夜发生的惨事,年轻人并未向他们提起,因此惜尘与莫忧不知情。这样也好,善良天真的他们实不应知
道太多人世的纷争,以防他们的无邪被世俗染污。
年轻人被他俩一左一右的围着,听着他们开怀地诉说昨夜的梦境。他们的生活该是如此,没有悲伤,只有
喜悦。
年轻人的心中益发坚定了与他俩分别的决定。他们也陪他走了好些路了,是该放他们自由的时候了……
杭州沉府——
广阔幽深的花园里,百花齐放、争香斗艳,各式的七彩粉蝶在花间翩翩飞舞,交织出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
。
君子仪的身子近来日渐好转,在房里闷久的他,趁着气候宜人而与君采衣等人结伴同游花园。
忽见一株君子兰,他正伸出纤纤玉手想去碰触含苞待放的兰花,不料却在半空中被握进一双大手里。
“原来你在这儿。”青雨羲深情地凝望心上人。这几日他一回来,就直往沉府跑,为的就是能在第一时间
见到悬挂的人。
君子仪害羞地挣脱他的掌握,红着脸颊不发一语。
他的娇媚惹得青雨羲欲望翻腾,他轻轻将君子仪揽人怀里轻抚着他的柔顺发丝。
“哇——儿童不宜、儿童不宜。”君采衣淘气的抢住双眼,转身背对他们。
君子仪羞怯地推开青雨羲,他不习惯在众人面前与青雨羲有亲密举动。不知为何,他明明就喜欢青雨鞋,
但,就是无法在众人面前坦承公开?
沉无尧宠溺地抱住君采衣,笑道:“采衣,你别闹了,你看子仪羞了。”
“唉唷,哥哥,只是抱抱而已嘛,你干嘛害羞?”君采衣调皮的捉弄他,弄得君子仪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青雨羲求饶似地说道:“采衣,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吧。”
“唷——无尧你听听,他说“我们”呢!感情好深厚喔!”
“采衣!”君子仪不依的喊着,脸上的红潮愈发明显。沉无尧搂着君采衣放声开怀地大笑,青雨羲的脸上也
流露着满足的笑意。
在书房聆听探子回报消息的沉无风,听见园里一片热闹,于是遣退探子前往花园。
“刚好你们都在这里,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沉无风一脸凝重,语气更是罕有的慎重?
“什么事?二哥。”
大夥儿收起嘻笑之心,专心听他诉说。
“据探子回报,前几天城外数十里发生骇人听闻的惨案,凶手至今尚未找到,以后你们少在夜里出门,若
真要外出也得要有家人陪着。”沉家探子布满全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比任何人灵通。
“我倒想见识见识那个没人性的杀手,看看是我的毒药疠害,还是他厉害。”通常被称为第一的人,越喜
欢挑战不可预知的危险,沉无尧就是此类型的代表人物。
“胡闹!”沉无风正经严肃的个性,哪能由着他胡乱瞎搞?“勇尧,这几日你给我安分点,不许你乱出手。
”如果是人为的祸患还可以考虑,但依其残酷的手法研判,很难相信那是出自人的凶残。
“对嘛!”君采衣也点头同意,“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既然二哥这么交代,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子仪,以后不准你单独一个人出门,知道吗?”人是自私的,青
雨羲头一个担心的就是情人的安危。
“我知道,我会尽量少出门的。”
刚从酒楼玩回来的沉家老大才正要进房休息,就见他们一大群人站在花园里,不知在谈此开会。
“耶?你们怎么全在这儿?在说此什么?”
“我在跟他们谈前几天发生的骇人惨案,叮咛他们要小心。”沉无云一身的胭脂粉味和酒气,熏得沉无风
皱着眉头退避三舍。
“拜托你,老大,别老搞得浑身异味好吗?”沉无风最受不了那些浓郁的香水味,恶心的令他想吐。
沉无云抬起手臂,闻着衣衫上的味道,调侃道:“老二,你在嫉妒我吗?”
“啖,不跟你一般见识。”沉无风衣袖一挥,掉头离去。
“对了,老二,这几日我有一个好友会来,记得帮我留意。”
沉无风背对他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沉无尧好奇的询问:“大哥,你什么朋友要来?该不会也是酒肉朋友吧?那二哥可能会不欢迎他喔。”沉无
风一向讨厌轻浮的人,尤其是喜爱流连风月场所之人,更是被他所排斥。
“喔……你们放心,他是全天下最正经的男人,不用担心啦!”语毕,他摇摇晃晃地走进自个儿的房里。
君采衣拉拉沉无尧的袖子,天真地道:“无尧,我告诉你,你老哥再这么放荡下去,早晚会死在女人堆里
。”
沉无尧捏了握他小巧圆满的俏鼻,才戏昵道:“大哥虽性喜渔色,但分寸还是有的,你就甭替他操心了。
”
君采衣拍下他的手指,“我才不是操心他呢……”沉无尧搂着他的纤腰,准备回房里好好耳鬓厮磨一番。
见他俩如此恩爱,君子仪也替兄弟开心。他们两人自小就父母双亡,只剩兄弟俩相依为命,弟弟的幸福当
然也就等于他的幸福。
君子仪柔美的脸庞漾起了难得的甜美笑容,他的笑,使青雨羲看傻了眼,一颗心狂乱鼓动着。
“子仪,我陪你去另一头看看可好?”他牵起君子仪柔滑的玉掌,温柔问着。
君子仪沉稳的笑了笑,无语地表示赞同。他柔顺的让青雨羲牵着,感受到他手掌传来的温暖很是满足。
若无意外,身旁的男人将会是陪伴他一生一世的人。他的温柔、包容及细心、体贴,在在显示他是理想伴
侣,能跟他共度一辈了不也很好,而且自己心中从未对人选有过定论,两人平静的过—生是再好不过了。
青雨羲满心欢喜的带着君子仪在花园里随处闲逛,为的就是听他柔柔的嗓音,问他的发香,欣赏他纤弱的
体态……他的一切—切,青雨羲都为之疯狂。
青雨羲痴痴地注视着君于仪,他线条优美的唇微微开启,露出洁白的玉齿,他的星眸如秋水,带着千变万
化的魅惑神情。
君子仪见身旁的青雨羲不发——语,头一偏问道:“怎么了?雨羲?”
青雨羲吞了一口口水,红着脸问:“子仪,我可以吻你吗?”
有了前车之鉴,青雨羲不敢贸然吻他,以防他再度晕倒。
听到青雨羲说要吻他,君子仪身躯顿时僵住,不知为何,他的心仍在排斥与青雨羲嘴唇相触。
君子仪的理智正与情感对抗着。他们两人相识已久,小小的,一个吻又有何不可?们是恋人,不是吗?
君子仪舔舔干涩的双唇,勉强答应。
青雨羲温柔而又有礼的吻住梦想已久的香唇,当四片唇贴在一起时,君子仪不禁上眼,强压下心中突然升
起的排拒与恶心感。
青雨羲不满足于淡淡的亲吻,他用舌撬开君子仪的贝齿,想要有更深的接触。君仪一惊,猛然推开青雨羲
。
“子仪?”
君子仪捣住红嫩的双唇,颤抖着身躯,往后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我不舒服,想先回房歇息。”他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要赶逃开青雨羲。
不等青雨羲反应,君子仪旋即奔回他的房间。
第三章
一回到房里,君子仪马上将房门与窗户紧闭,一个人缩在床角,不住的发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无法和雨羲接吻?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君子仪缩着身体,无法克制突如其来
的慌乱。
“子仪,你还好吗?”随后赶来的青雨羲敲着房门,关心地问着。
君子仪害怕的抱住身体,更往角落钻去。他突然害怕和青雨羲独处,害怕他会对自己不规矩。
“子仪、子仪,你还好吗?我要进去罗!”以为他发生了意外,青雨教担心地想要破门而人。
“我没事!”一听他要进来,君子仪急道:“雨羲,我累了,想歇一会儿,你让我静—静好吗?”
青雨羲不疑有他,想起君子仪大病初愈,或许真需要多加休息。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喔……好。”
待青雨羲的脚步声远去,君子仪才松了一口气。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无法与青雨羲有更进—步的关系,百思
不解下,他决定去问君采衣,希望他能帮自己找出答案。
担心青雨羲尚未走远,君子仪蹑手蹑脚地走近门边,将耳朵附在门上聆听外面的风吹草动。
倏地,一道强劲的力量推开了房门,吓得君子仪放声大叫,他害怕地缩在门边,就怕进来的是青雨羲。
君采衣被他的尖叫声吓了一大跳,他紧张的东张西望,怕有妖魔鬼怪会出现。
遍寻不着奇怪踪影,君采衣见兄长颤抖着身体缩在一旁,于是轻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子仪?”
君子仪听见是采衣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他—个起身,立刻拉着采衣进房,还赶快将大门关上。
“子仪,你没事吧?”
君子仪的异样举止令君采衣着实为他担心。他听音雨羲说自己的兄长身体不适,才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却
见到兄长躲在门后,还突然大叫,差点吓破他的胆。
君子仪抚了抚胸口道:“我没事,我以为进来的是雨羲……”
他的说词更让君采衣摸不着头绪。“青大哥?就算是他,你也用不着这么害怕啊?他可是你的情人耶!”
君子仪怯怯地回道:“你不懂,我……我好怕他。”
“怕青大哥?”
君子仪拉着他坐于床边。“我有件事想问你,听听你的说法。”
“好,你说吧。”
君子仪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道:“我无法跟雨羲有进一步的亲密动作,他亲我时,我竟然会突然觉得
恶心,不想让他吻我。怎么办,我是不是病了?”
君子仪的焦躁不安,显示出他为此很是苦恼。不是吗?情人间常有的亲吻对他来讲却有如毒蛇猛兽,避之唯
恐不及,这不是病了,是什么?
君采衣咬着下唇,“子仪,你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青大哥?”
君子仪呆愣了一会儿,并没有马上回答他。
“……我不讨厌他。如果他不吻我、不抱我,那我不会怕他。我喜欢同他谈论诗词、乐曲,但就是无法接
受他的亲密举动。”
君采衣翻翻白眼,无奈地道:“我的天,你还搞不清楚自己爱不爱他,就跟他在一起?你要知道,感情这种
事一旦付出是很难收得回来的,青大哥对你很认真,你却不确定自己的心意?照你方才的话听来,你根本还
没把青雨羲当成是情人,否则你不应该会排斥与他有进一步的关系才是。每对恋人都想完全的拥有对方,
你连亲吻都受不了,怎么与他欢爱?”
“欢爱?”
君采衣白了他一眼,“笨蛋,就是上床做爱啦!”
“不行,我不要跟他做爱!”君子仪跳了起来,他根本不能想像与青雨羲交欢的场景,光听君采衣口述他
就已然恶心的想吐。
“看吧!你根本无法接受青雨羲当你的情人。事情严重了,你欺骗青雨羲的感情,他会发疯的!”
君子仪正了正神色澄清道:“我没有欺骗他的感情!我想,反正我也没喜欢的人,他对我又很好,或许我可
以尝试跟他在一起。谁知道……”
君子仪的眼神顿时黯淡无光,事情并不如他想像中的简单,为什么原先他以为他可以呢?
“爱情是禁不起“尝试”的,即使只是隐约发现他不是你的意中人,都不该过度往来,不然会深深伤害到
他的。子仪,你仔细想想,趁青雨羲还没爱你爱到无法自拔前,赶紧跟他说清楚,以免他将来受伤。”
君采衣是过来人了,感情的事他比没有经验的君子仪强得多,当初这条感情路他也走得很辛苦。
一日一深爱了,没人肯轻易放手,付出的情感无法收回,更是让人痛苦莫名。
听了君采衣的话,君子仪也稍感认同。
“好吧,我等一下就去同他说清楚。”感情不是儿戏,禁不起他胡乱接受。
“这样就好!对了,听说神子今晚会被迎回沉家,咱们可以优先见到他喔!”
神子事迹早在民间流传,其异乎常人的神圣力量更是广受世人赞叹。
君采衣口沫横飞地述说着神子的神迹,君子仪无心听他讲述,了心烦恼不知该如何对青雨羲开口说明。
早知如此,一开始他就不该胡乱接受。君子仪生平第一次如
此烦心于感情之事,尤其是他根本还弄不清自己的心意,他又如何能向青雨羲解释清楚?
今晚的沉府因为来了贵客,全府上下一片欢腾。众所瞩目的神子大驾光临,接受沉府众人的款待。
为了一表诚挚的欢迎之心,沉无风早命人在花园里摆桌设宴,丝竹声乐直上云霄,喜气遍布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