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带责备的说了一句,姬容弯腰拣起布巾,沾了水,便从对方肩膀开始轻轻擦拭。
察觉到肩上传来的轻重适中的力道,姬辉白一时睁大眼:“皇兄?”
“恩?”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姬容应了一声,微侧过脸,以眼神询问姬辉白。
姬辉白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片刻,他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皇兄你会这么……会愿意这么做。
明白姬辉白在说什么,姬容只稍顿了一会便继续擦拭姬辉白的身体,一边淡淡开口:“你若喜欢,日后便都这样吧。”
姬辉白心中蓦地一热,他稍稍支起身子,黑发瀑布般披洒肩头,湿漉漉的遮了小半胸膛,若隐若现的更添诱惑:“皇兄。”
姬辉白念着,声音像是含在喉咙之中,没有了平日的清雅,却软软柔柔的,能直挠到人的心底。
姬容突的皱起眉尖——他突然发现,自己体内那本来已经纾解了的欲望又再次有了苏醒的趋势。
眼眸沉了沉,姬容俯下身,碰碰姬辉白的鬓角。
有点凉。姬容有了一瞬的恍惚。须臾,体内的冲动被压下后,姬容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开口道:“先——”
姬辉白偏过了头,浅浅的吻了姬容的唇。
剩下的话说不出口,姬容在片刻停顿之后,伸手按住姬辉白的脑袋,主动加深了这个柔软的吻。
一吻结束,不止姬容,便是姬辉白也微红了脸颊,明显有些情动。
姬容按着姬辉白后脑的手 往下移着,一寸一寸,如最上好绢缎的肌肤无言的挑逗着姬容体内的欲火,直至他的手指碰到已经凉了的水。
如同猛然间被刺激到,姬容的手指蓦的停了下来。
姬辉白微微抬起头。
眼神略略一闪,几个呼吸之间,姬容已经压下了体内翻涌的欲望。直起身,他扯了挂在一旁屏风上的布巾,摊开裹住姬辉白的身子,道:“水凉了,先起来吧。”
年纪轻轻便被封为一等亲王,姬辉白的各方面自然也是顶尖。故此,几乎在姬容一起身时姬辉白便已明白对方的意思。同样极快的压下了刚刚泛起的欲望,姬辉白跟着起身,配合着姬容裹住了自己的身子。
当然……之后的穿衣便只由姬辉白自己独自完成了。
穿妥衣物,姬辉白一边擦拭着湿发一边走出屏风。
姬容已经坐在了桌旁,而桌面上……
姬辉白的视线突然凝在了桌面——桌面上,淡黄色的粉末薄薄的洒了一层,就像是……
……就像是,黄玉的粉末。
姬辉白微微皱了眉头。
注意到姬辉白的神色,姬容一边接了姬辉白手上的布巾帮其擦拭头发,一边问:“怎么了?”
依旧看着桌上那层薄薄的粉末,姬辉白应了一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顺着姬辉白的视线看到了那一层粉末,姬容没有多说什么,只一点一点的替姬辉白绞着头发。
坐在椅子上,姬辉白感觉着头发上传来的不大不小的力道,眼神渐渐柔和。片刻,姬辉白移开眼,不再看桌面上的东西,只把头轻轻靠在姬容的手臂上。
“累了?”见了姬辉白的动作,姬容不由问一句,同时调整姿势,让对方靠的更舒服些。
姬辉白模糊的应了一声。他真的有些累了,今天本就重要,之前他劳神劳力的折腾了大半日,本来已经要休息了,可之后又……
姬辉白的脸颊不觉微微一红。
而此时,姬容已经擦干了姬辉白的头发。
放下布巾,姬容道:“若是累了便再去里面休息一会,等要回去了我再叫你。”
直起了身子,姬辉白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想再进去休息。
挑了眉,姬容略略一想便道:“掀了席子,先将就一次吧。”
明白姬容是什么意思,姬辉白低声道:“臣弟不是……皇兄,臣弟只是觉得今夜有些……太过美好了。”
姬容一时没有说话,姬辉白也没有继续言语。
片刻,压下心头纷乱的姬辉白刚打算开口,便见姬容一抖手,拈了一块东西。
姬辉白蓦的一怔——姬容拿在手中的,是一块黄玉原石——一块布满了裂纹的黄玉原石。
姬辉白突然明白了桌上那一层细细的粉末是从哪儿来的了。
“皇兄……”姬辉白开了口,一时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而姬容,却是淡淡的接了话头:“这块原石是我在回国的路上买的,本来很完整,可在回来的第一天不慎裂了一条缝。”
缝是怎么裂的,姬容并没有说,但姬辉白却已经联想到了。
沉默着,姬辉白看着姬容手中那遍布了蛛网般裂纹的黄玉原石,脸色微微泛白。
姬容似乎没有看见姬辉白的脸色,他只继续平淡的说:“而今夜,裂缝就更多了。”
姬辉白深吸了一口气“皇兄,我——”
摆手制止了姬辉白的话,姬容捏着黄玉原石的手指突而用力。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本就满是裂纹的原石再承受不住姬容施加其上的力道,一下子尽数开裂剥落。
姬辉白的脸颊却反而恢复了血色——无它,只因为那裂开了的原石之中,一抹更晶莹更圆润的光泽柔柔的透了出来——在本就是上品的黄玉原石中,竟还藏着一小块品质较之外头更加上乘的原石。
运气内力,姬容用拇指拂去了外面那一层原石。
碎片簌簌而落,不一会,藏在中间的玉便完全露了出来。
摩擦着温凉的玉石,姬容过了片刻方才道:“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过里头的品质竟然会更好。”
“卖给皇兄这块原石的人也定然没有想过。”姬辉白应道。
敛了眼,姬容看着手中的原石,慢慢道:“有些事,我本以为已经忘记了。”
姬辉白没有说话。
姬容继续开口:“还有些事,我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
眉宇间突然染上了疲惫,姬容一时没有说话。
“皇兄。”姬辉白轻声唤道。
姬容仰了仰头,过往的事有些已经随风烟消云散,而有些,却依旧是刻骨铭心。但不论是烟消云散还是刻骨铭心,都已经过去,并且结束了。
“在叶国的时候,耶律熙曾跟我说过你会背叛。”姬容突然道。
眸中掠过一丝光华,姬辉白不动声色的记下了这个名字,面上却是微笑:“皇兄那时定然已经准备了许多。”
姬辉白口中的‘准备了许多’当然是指姬容准备了许多后手——生在帝王家,姬辉白对这种事情早已习惯,心中也并无什么感慨或不悦。
看了姬辉白一会,姬容淡淡一笑:“那日,我却是不信的。”
姬辉白身子猛然一颤。
姬容偏了偏头看着窗外,窗外是一团浓浓的黑:“当日我正为解决叶国的事焦头烂额……在那之前,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八弟——姬振羽——会背叛。而耶律熙,却又偏偏在那个时候说你背叛。”
说到这里,姬容微微一笑:“若是平时,说不得我就真的开始准备一些东西了。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连你都不能信,那还有什么可以信的。”姬容轻声道。
姬辉白不觉握紧了拳。
换一个时候——换任何一个时候,他听到了这句话都会开心,可今日——
片刻,姬辉白定了定神,略带干涩的开口:“皇兄,从叶国开始,你?……”
“那时候,我只是想着,或许该再多注意一些自己的皇弟,或许该再多满足一些他的要求。”姬容淡淡道。
姬辉白无言。半晌,他苦笑:“抱歉,皇兄。若我知道,今夜定然不会……”
说到这里,姬辉白又想到了徐三。
若不是出了那等事情,他又怎么会疏远姬容?而若不是疏远姬容,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对方的变化?若是看出了对方的变化,他又——
又如何会……姬辉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懊悔。
而姬容,则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姬辉白微怔。
“一开始知道你在暗中动手,我确实有些愤怒,”姬容道,“可事后想想,或许这样也是好的。”
“皇兄。”姬辉白低唤一声。
“我没有什么意思。”这么说着,姬容伸手抚了姬辉白的黑发,眉眼不觉柔和,“世上总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事情。日后的事更是谁也不知道,便是日后我再重视于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你我都知道,皇家里头,有太多的事情说不清辨不明了。”
姬辉白没有说话。从一开始,姬辉白便觉得姬容足够的好,所以他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对方,并且在发觉之后放任自己沉沦。然而到了今日,姬辉白才突然发现,姬容实在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好太多了。好得——
……好得让他根本不愿亦不敢去想象失去这份珍惜后的可能景况。
“皇兄……”姬辉白喃喃着,“我……”
“恩?”淡淡的声音在姬辉白耳边响起。
“我……”
我很感激,感激上天能让我认识你,感激上天能让我……
让我,陪在你身边。
夜已经深了,风呼呼的刮着,凉得有些刺骨。
慕容非在风中站了足有两个时辰多了,并且不知道还要再站多久——他在等待,等待正呆在面前茅屋里的人。
又是一阵风过,成片竹子呜呜作响。
漫不经心的掖掖被劲风刮得猎猎作响的衣服,在发觉触手一片冰凉之后,慕容非才叹了一口气,暗自想到:
这风倒还真有些冷……
这么想着,慕容非又看了一眼闭合着木门的茅屋,却意外木门竟被打了开,姬容正抱着一个人从里头走出来。
短暂的惊讶过后,慕容非已换上了一副温和谦卑的笑容,待姬容走近,张口便要说话。
姬容却在慕容非开口之前看了他一眼。
瞥见姬容怀中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人,慕容非立时醒悟,也不说话,只微微弯腰行了一礼,便领着姬容走到马车停放的地方。
马车是藏青色的,模样也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用的最普通样式。
来到马车处,姬容先将怀中已经睡着的人小心安放好,才重新掀了帘子,似不经意的问慕容非:“方才你看见什么了?”
“小人只看见凤王一人从崖边的茅屋里走出来。”慕容非微笑说着,复又道,“夜寒露重,凤王还当要注意身体才是。”
“很好。”姬容颔首,淡淡的丢下了一句话后,便又回到车厢里。
坐上车夫的位置,慕容非扯了扯缰绳驱着马匹向前。
车身轻轻一震后,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并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山的寂静。在这被打破了的寂静之中,慕容非想起了一些话,有他自己说的,也有旁人说的。
他想起了:姬容重情。
他还想起了:有些人总能被原谅。
想着想着,慕容非唇边添了一抹笑。
冰凉的风生生刮在脸上,有点疼。
慕容非想到了一句话。
到底同人不同命。
第六十五章 试探
清晨,薄薄的雾气迷蒙了天地。
帝都内城中,近十米的朱红宫门早早的打了开,将一辆十二人仪仗,标示瑾王府的马车迎入了皇宫。
中宫 太和殿
下了朝,羽国皇帝刚刚回到太和殿便听见了姬辉白已经等在外头的回报。
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了衣袍,羽国皇帝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这才开口:“让他进来吧。”
宫人自去通传。片刻,姬辉白走进了太和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单膝跪下,姬辉白行了礼。
坐在书桌之后的皇帝抬了抬眼皮,却没有让姬辉白起身。
继续跪着,姬辉白面上甚至还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父皇此时与平常迥异的态度有什么不对。
“混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蓦的,羽国皇帝重重砸了桌面的茶盏,厉声喝道!
眼中掠过一丝异样,姬辉白稍低了头:“儿臣知罪。”
“知罪?”羽国皇帝重重的哼了一声。
敛下眼,姬辉白道:“儿臣不该擅自做主徐三的事情,更不该不参加祭祀并半夜调动军队,以致扰民。”
羽国皇帝一时没有说话。片刻,他冷笑一声:“你觉得这些事错的?怕是你都知道这些事错的,却从不觉得是错吧!”
“父皇……”姬辉白刚说了两个字便被羽国皇帝打断:
“你若觉得这些是错,那为什么一错再错?恩?你整徐三是为了谁,你不参加祭祀是为了谁,你半夜调动军队闹得人心惶惶又是为了谁!”羽国皇帝提高了声音,声音一次比一次严厉,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姬辉白不自觉的想到了昨夜。
可若是皇帝真的知道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又怎么有机会跪在这里?
姬辉白略直了腰,他看着羽国皇帝,道:“儿臣知错。只是徐三那般的人留下,便是真是神子,儿臣也实以为是祸非福;而至于不参加祭祀,却也是因为徐三的事,只是后来半夜调动军队找皇兄,却是因为儿臣发觉在徐三的事情上和皇兄有了些误会。”
羽国皇帝冷冷的看着姬辉白,他哼笑一声:“只是如此?”
“若儿臣还有什么错处,还请父皇明示。”姬辉白道,神色不见半分异样。
又看了姬辉白一会,羽国皇帝脸色稍霁,这才道:“好了,起来吧。”
“谢父皇。”应了一声,姬辉白站起身子。
“看坐。”对旁边的宫女吩咐了一句,羽国皇帝待姬辉白谢过坐下后,方才道,“皇儿既知错也就罢了。关于徐三的事情,不瞒皇儿,早在对方刚刚出现时,孤就已经派人下去彻查并且让大祭司请旨了。”
姬辉白接口:“关于徐三的身份,儿臣也曾请旨过,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的结果都显示对方确实是神子。”
“大祭司请旨问出来的也是这个结果。”羽国皇帝点头道。
“那……”姬辉白神色微动。
“可就算是这个结果又如何?”羽国皇帝微微冷笑,“仗势欺人、狂妄自大便罢了,结党营私、聚敛银两也不提,但竟然还敢质疑孤的决定,肆意侮辱我羽国的太子……纵然是真的神子,这些罪名也够他死上个百次了!”
姬辉白没有开口。
舒了一口气,羽国皇帝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示意身旁的福全把之前那一份关于徐三和慕容振庭的报告交给姬辉白看。
接过福全递上来的报告,姬辉白只略翻几页,神色间便有了惊讶之情。
闭了闭眼,等再张开时,羽国皇帝虽笑着,眼中却是一片狠厉:“从刺杀镇远侯开始,一件又一件,那慕容小儿真当我羽国是三岁的孩子!可以肆意玩弄于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