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想了想,说:“算有吧。”
“是什么呢?”
“你对别人的愿望感兴趣?”
“说来听听有什么关系。”
“成就愿望最大的满足感,就在于独力完成的过程,既然与旁人无关,何必拉人下水。”
“晓,无论是什么,你总有托词。”
他笑了:“晨老板有尚待完成的愿望?”
我学他的口吻:“算有吧。”
“是什么呢?”
“可不可以交换?”
“那你还是不要说好了。”
“啧。”顺势喝完那一杯水。有时我发现自己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连行为都会变得孩子气。
晓现在已经是部门的助理,本无需要再处理前台的事宜,但只要我还是出现在吧台前,他就必定上前亲自
为我打点。
我对晓太过在意,态度明显,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汤对我说:“小旭,注意身份,可得回头且回头。”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虽然晓从来没有表示过要接受什么,但相对地,他也从来没有表示过要拒绝什么。
晓是个敏感的人,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我对他快要越轨的感情。
但他什么也不说。我也不说,那是因为我怕一旦挑明,游戏就得结束了。
晓处事总是恰到好处,无论是私事或是公事。
他很快得到信服,现在名都之内,已经没有人敢对他有任何微词。
我对小汤说,最近名都事务繁忙,我或许需要一个秘书。
小汤自然知道我的心思,他说:你心中既是早定了人选,就算我有一千个理由反对,你大概也会有一千个
籍口驳回。
我笑,在这名都之内,大概也就只得小汤可以把我看得如此透彻,真是深得我心。
“小旭,你可别忘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的对手正处心积虑,处处捕捉你的弱点,你行事切记小心,一点
也大意不得。”
我频频点头称是,听小汤苦口婆心,劝戒我千万不要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我怎会忘记名都之内还有一个凌嘉贤,但这又如何,我才不担心,一切自有小汤挡着。即使是我不仁不义
,小汤生来本就一副侠义心肠,我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拜托他处理,也不过是顺手罢了。
我喜溢形于表,晓问我:“什么事情让晨老板你这样开心?”
“晓,你办事稳当,细心妥贴,我打算让你处理名都内部事务。”
“你在说什么?可是我又要升职了?”晓失笑。
“算是吧。”我也笑:“你以后不必再到任何部门报到,明天起你将要尽快熟习名都各阶层日常琐事,我
需要你快一点进入状况,好在事务上助我一臂之力。”
“听起来似高层打杂。”
“是秘书。”
“称谓真是一门艺术。”
一抹难以察觉的讽刺浮现在晓的唇边,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不愿意?”我这样问的时候,晓有点惊讶,随即敛下眉目。或许我应该给他时间,好让他考虚清楚?
“我倒是忘了,”我说:“如果你觉得为难,不要勉强。”
“怎么可能。”晓以一种我无法看透的表情淡淡回应:“这对我来说,当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出自真心,但我已不愿多想。
期待你的表现。我举杯对晓微笑。
定必不会让你失望。晓回答。
晓正式成为我的秘书。
在他上任的第一天,就遇上了凌嘉贤。
那本是意料之内的事,我只是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一切尚未来得及准备。
因为晓一整天都跟在我的身边,所以凌嘉贤也看出了些许蹊跷。
初见晓时,凌嘉贤有一下子的惊讶,他盯着晓看了一会儿,相比较之下,晓就显得比较大方,他微微点头
,向凌嘉贤先打了个照面。
凌嘉贤马上恢复过来,也向晓点头致意。
“这位是?”晓一脸询问的目光,我马上介绍:“恒星下任继承人,凌嘉贤先生,现在是我们酒店的实习
主管。”
“恒星下任继承人?”晓似笑非笑,伸出手去:“凌先生,幸会。”
这也难怪,我想着。晓并不知来龙去脉,对凌嘉贤身为恒星继承人,却跑来名都挂实习之名一事感到不可
思议,自然觉得可笑。
“我是晨老板的新任秘书,多多指教。”晓似乎对凌嘉贤并不反感,笑意盈盈:“我叫晓,凌先生直接称
我单名即可。”
“哪里,既是晨老板挑选的,必定是有真才实学之人,以后还请晨先生的秘书多加照料才真。”
小汤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当下在我耳边小声地讲:晨旭啊晨旭,你果然厉害,瞧你招的天兵真是个妙人
,竟可与凌少爷口锋旗鼓相当。
小汤暗喻晓深藏不露,与凌嘉贤一般耍弄官腔,还分外高明。
无论旁人如何说,我对晓的应对还是颇为满意的。
坐得上这个位置,自然需要相应的手段来与之抗衡。一切看来理所当然,我不认为晓有失却的地方。
晓学习能力超乎常人,有时我甚至怀疑,他本来天生就是管理的人才。
对于酒店的日常事务处理,晓自行开发出自己的一套理论,并且加以实施,一点也不含糊。
我开始放手某些名都内部的管理,晓一手接过,办得妥妥当当,无可挑剔。
小汤看着这一切的进行,但毕竟还是有所顾忌,他对我说:“小旭,不要太过容易轻信他人。”
“放心,晓断不会与凌嘉贤联手来对付我。”
“你这样有信心?”
“是,我知道。”我说。我是这样的了解他。
晓的心里有某个非得实现的目标,虽然他从来没有说,但我知道。
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可惜欠缺机会。但他遇见了我,以前我不相信缘份,但从晓开始,我变得可以接受一
些平日听起来甚为荒诞的事,诸如注定或是命运之类。
我的改变令小汤担忧。
但我依然坚持,并且快乐。
“晨旭,哪天你真要是死在这个人手上,我也绝不会觉得意外。”小汤伤心地说。
我不由得大笑起来。
小汤的想法总是比人快一步,喜欢作最坏的打算。
晨旭,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好自为之。小汤老气横秋,语重心长。
先不论以后将会发展如何,今日我且相信自己的选择。
晓并没有让我失望,他一直如此出众。
就连凌嘉贤,也对晓露出钦佩之色,畏惧三分。
我对晓说,凌嘉贤是个怎样的角色,他本无权插手名都事务,若是此人对你有所阻拦,大可不必理会。
晓对我说,原则自然是不得不讲,但行事方式千差万别,无需要用最决断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他比较喜欢
凡事留一线,好使他日有转圆的余地。
小汤对晓无疑还是欣赏的,只是他比较习惯长线观察。
晓自然也知道小汤对他存有戒心,不过他依然故我,也没有必要特别讨好他人。
如是者,小汤对我说,“小旭,我还是相信你的眼光的。”
“那可是晓已经通过你私自设定的测试?”我问。
小汤对我嘻笑着说,“此人勉强合格。”
我放下心来,共谋大事者,最忌互相猜疑,既然小汤已经可以全然接受晓的行事作风,前景必定一片大好
。
本以为一切顺利,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最近发现凌嘉贤开始有异动。我对小汤说,你且看紧此人。
小汤暗暗点头,凌嘉贤平时深藏不露,做事按部就班,现在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想必是被逼急了。
我对小汤的结论有点讶然,“凌嘉贤被逼急了?他被谁逼急了?”
小汤笑:“你以为还有谁?现在大权在谁手上?谁又相信谁了。”
自晓介入名都高层管理之后,凌嘉贤再也按耐不住,情况再明显不过。
我只是没想到凌少爷竟会被区区一个名都的行政秘书克制住。形势变得十分有趣。
于是我更加放心,放任晓的权限越来越大。
晓也毫不手软,气势凌人。
小汤不得不佩服,他说小旭你果真是捡到宝了,再好的武士也需要上等好剑,才可以赢得漂亮。
我当然知道。
晓就是我手上的剑,助我大杀四方,扬名立万。
我与小汤兵分两路,晓对我说他计划与开发部商讨名都后半年发展的方向,晓的身份早已超出秘书的范围
之外了,但我在后方全力支持,并不限制晓的行动。小汤见我有得力助手在支撑大局,于是全副精力,集
中监视凌嘉贤。
晓大概知道恒星的事,他从旁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消息。
他问我,当初恒星求援,我何以如此狠心,几乎扼杀恒星命脉。
我说,商场之上敌友不分,切勿妇人之仁。
今天是盟友,共战沙场,下次见面,可能已经成为敌人。
晓表情黯然,他虽理解圈内人心险诈,可是要他做到心狠手辣,有违他的本意。
我见他情绪低落,于是打趣他,“晓,你已是名都的人,理应与名都共同进退,不要再为旁人闲事伤了心
神。”
晓深深地看着我,那一刻,我以为他有重大的事情要说与我知。
我在等,晓最后只一摇头。
“今天是盟友,共战沙场,下次见面,可能已经成为敌人。”他笑得颇有忧郁之意,“小旭,你一直都是
这样走过来?”
“不要相信任何人。”我说。
晓,你要知道,这个世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值得依赖,你风光的时候招人妒忌,靡败的时候又惹人嫌弃,
世人本是如此现实。
晓细细地听,目光沉静。
“如果哪日有人挡你去路,大可手起刀落,不必犹豫。”
“倘若那人是你至亲,又当如何?”晓问。
我笑,“你想有所作为,先要六亲不认。太过优柔寡断,会让对手有机可乘,置你于死地。”
“真是骇人听闻,”晓目光闪动,“如果哪一天,我与你反目,你将如何处置我?”
我回视着晓暧昧不明的眼神,我问,“晓,你会吗?”
你会成为我的对手吗?
这个实在难说。晓与我开玩笑,我却觉得心脏隐约扯过一抹刺痛。
旭,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是敌人了。晓在我耳边低低地说,语气调侃。
我心底一阵骚动,闭上眼睛。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请务必保持沉默。
千万不要告诉我真相。
第四章
最近小汤总是行踪飘浮,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好不容易才捉住他。
我问:“小汤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
小汤说,“监视凌嘉贤呀。”
“那你有什么结论呢?”
小汤支支吾吾,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少爷可是打算与恒星暗中策动什么惊世大阴谋?”我问。
小汤冷汗涔涔,突然没来头地冒出一句,“或许凌嘉贤有他的苦衷。”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小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晓得体谅人?
我捉着小汤的衣领把他逼向墙边,生气地说,“小汤,凌嘉贤到底用什么来收买你?我出两倍,你不能倒
戈。”
小汤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竟无法回应我开的玩笑。
我开始感到事情有点失去控制。
小汤什么时候藏的心事,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晓留心观察着我和小汤,他问,你们出了什么问题?
出了问题?我呆了呆,我和小汤之间会出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
凌嘉贤在我不为意的这段时间,在背后做了多少动作?我实在太粗心。
事态严重,我不得不从祥计议。
但是我又能做些什么?真是越来越复杂。
小汤心不在焉,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无巧不成书,凌嘉贤突然病倒,暂停在名都的所有实习事务,已经几天不见人影。
我站在名都的办公室内,从十六楼的窗外望下去,窄窄的街道和马路,规则地延伸围绕,成为这个城市不
死的风景。
“晓,我该怎么办呢?”我无意识地问着。
“什么怎么办?”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笑着问。
“我和小汤相识十八年,到现在才发现我竟猜不透他的心,原来我并不了解这个人。”
“事情一日未到最后,一日不能妄下断语。”晓说。
是,我轻轻一笑。胜负还没分,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
这凌嘉贤下的是什么样的毒,竟迷得小汤晕头转向,迷失本性。
因为凌嘉贤突然消失,恒星马上派人登门致意。
“希望嘉贤少爷没有给晨老板带来什么麻烦才好。”恒星的那个专用的和平大使,外交大臣一边说着,一
边递给我一张烫金请谏:“恒星定期召开的股东大会设在每月月初,虽说只是家族会议,但晨老板既然已
经加盟,也可算是恒星重头人物之一,请务必出席。”
我接过那张请谏,草草看过,“放心,晨某一定准时。”
“那就打扰了。”恒星的人一回去,晓就走了过来。
他问我:“你会去?”
“为什么不去?”
“凌嘉贤突然撤退,小汤莫名其妙立场不定,你不觉得情况有失常理?”
“这时恒星偏偏及时出现,邀请你参加一向不对外的家族会议,此举难免惹人猜测,恐怕是另有意图。”
晓说。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但即使这是早为我安排好的一场戏,我还是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为什么不呢,我有恃无恐,即管看看恒星能耍出什么花样。
公司的车子驶过繁忙的大街,我意外地看到小汤和凌嘉贤。
我把车子停在远处,看见小汤正和凌少爷在说着什么,凌嘉贤正听得一脸专注,笑意天真。
小汤手握洁白的纸巾,温柔而细腻地为凌嘉贤拭去额上的汗。
这两人其间动作之亲密,简直令人侧目。
光天化日之下,我不知小汤与凌嘉贤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
这是几时的事?几时?我失神地想着。
我开着车子在路上转了又转,最后返回公司。
小汤坐在办公室内,嘴里还哼着歌,心情大好。
难得的是凌嘉贤也在场。
我把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小汤看见我,表情煞时僵住,似做了亏心事。
凌嘉贤眼看气氛不对,马上站起来笑着说:“晨老板,真是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嘉贤在名都实在学到
不少东西,接下来也该回恒星,真正实战了。”
“我明天将正式离开名都,这段时日打扰了晨老板,还未真正表示过什么谢意,不知晨老板可否赏面,让
嘉贤作主请晨老板吃鐾矸梗俊?BR>我猜凌嘉贤绝不止是想请我吃饭那样简单。
“凌少爷客气了。”我说,“凌少爷既然离开,理应是由晨某做东,为你荐行才是。”
凌嘉贤只微微一笑,便答应下来。
我在名都设下房间,等凌少爷大驾光临。
晚上,凌嘉贤孤身付宴,我为他倒酒。
“凌少爷想必是有事要与我说,可是?”
“晨老板真是敏感过人,看来我是没有什么事可得瞒过阁下。”
“我不想浪费时间,请入正题。”
“我就实话实说了。”凌嘉贤看我一眼,神色认真起来:“恒星数月前运作不佳,出了状况以至身陷险境
,多得晨老板出手相助,但以此为由要求恒星出让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实在非恒星所愿。晨老板也知道,恒
星一直都是家族生意,也没有拆分的意思。如今恒星已经平稳安定下来,所以,恒星希望能如数购回晨老
板手上的所有股权,在此恳请晨老板卖恒星一个人情面子,他日定当图报。”
我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冷笑。这凌嘉贤虽口口声声说是希望我卖他一个面子,但语气口吻却是十足的威
胁,想必手里还有底牌未出。
我生平最讨厌被人支使做事,既然股权在我手上,是非决定就是我说了算,我倒想看看他打算拿什么来与
我交换。
“凌少爷提得出这样的要求,想必是有备而来吧。”我根本不想再假装,干脆直接与他交锋:“你凭什么
来跟我谈条件?”
“就凭这些。”凌嘉贤丢过来一叠文件,我接过看了一眼。
“虽然只是影印版本,但晨老板也应该知道这些文件源自何处吧。”